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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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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当兵的进屋见二秃子右手血淋淋的,一个手指头掉在地上,还在那里不安
份地一动一动的。

    这下,二秃子没有了食指,抠不成枪栓,拉去也没甩。几个当兵的这才回过神
来,都说草真是不识好人歹。

    老亮家里住了一个小伙夫,嫩得很,还没有枪高,说话却文诌诌的。叫老亮大
伯长大伯短,弄得老亮直摸秃头,不好意思地答应。

    二秃娘问小伙夫看你还是学生讶,怕是拉壮了跑不急拉的吧。小伙夫说大娘您
都讲到哪里去了。他家住在省城他爹还是吃皇粮的呢,爹不让他出来当兵,他就和
几个同学偷着跑出来加入李将军的抗日队伍去徐州打日本鬼子。他们的连长嫌他年
纪轻,怕他扛不动枪,就打发他去当小伙夫,开始他还想不通,闹着要去扛枪,连
长说再闹就让他回家,他就不敢再闹了。

    二秃娘都听糊涂了,说寨里人跑都跑不赢呢,哪还有想留在队伍里赶都赶不回
家的。说你小伙夫墨水真是喝多了。

    小伙夫闲着没事爱和草唠家常。小伙夫说姐呀你不嫌弃二秃子吗。嫌不嫌该咋
着,还不是一样过日子,都是自己认下的事。小伙夫说嫌弃他咋还能和他一块过日
子呢。那又能咋样呢?小伙夫说离了吧。咋能说离就离呢?俺乡下不兴这个。小伙
夫摇摇头说你是个傻大姐。他叹了口气说他爹娘就他一棵独苗,要是能有草这么个
姐姐就好了。草说你不嫌姐傻了。小伙夫说傻大姐才知道疼小弟弟。小伙夫又说等
队伍打完仗回来拉草去城里住几天,他家的房子大着呢。

    草还给小伙夫赶做了一双鞋,小伙夫捧在手里直抹眼泪。队伍临开走时,小伙
夫送给老亮家一袋子洋面,雪白的袋子上还印着洋文,老亮喜欢得屁叽的。

                                   五

    李将军的队伍一过就是七天七夜,就像那年发黄水,铺天盖地的,一漫东北下
去。队伍过后,原来的官道却变成一条境。

    队伍过去了,秃寨里人点点人数,就少了柱一个人。秃寨的人都说柱真是让老
亮给吊在树上吓傻了。秃寨的人逃都逃不及呢,他却找到那个大个子军官说他要当
兵打仗。那个大个子军官很高兴,满以为这个俊小伙子上战场是为了抗日救国。他
问柱咋想起来去当兵打仗,不料柱却说他想杀人。那个军官开导他能说出豪言壮语,
说你咋想杀人呢。柱还是说就是想杀人。那个军官这才没奈何地说上了战场人有你
杀的。

    李将军的队伍还算正规,不拉丁,不抢粮,也不糟蹋妇女。就是吃了老亮家的
酒席,秃寨的人却白吃了队伍的几天洋西大饼,秃寨有几个妇女还洗了脸上的锅灰,
帮着队伍烙大饼。秃寨的人都夸李将军的队伍不赖。

    二秃子说这队伍不赖啥来,吃了他家的酒席,还害得他没了一个手指头。老亮
说酒席谁吃都一样,反正你和草的事情办了。又说没了一个手指头又不误咱推盐。

    老亮没想到草就这么快就安份了。他睡着都笑醒,可他却没喜欢几天。那天,
老亮推盐回来,心里畅快,伴着叮当叮当的洋钱声,哥呀妹呀地唱,他正骚情地唱
到兴头上。突然,从路边的树林里窜出来几个人,用破布往老亮嘴里一塞,麻袋往
他头上一套,然后,两个人向上一提麻袋口,老亮正好在里面翻了个大跟头,一个
人往肩上一扛,钻进了树林子。老亮一声都没吭出来,他被人扛了一里多路,才回
过神来,这不是让人家给绑票了吗?

    二秃子不听爹唱,回过头来,见爹的盐车正在路边,起先还以为爹在树林里屙
屎呢,可左等右等不见爹出来,喊爹,却不听爹应声,这才慌了手脚。

    老亮给扔在屋角,在麻袋里窝了几天,没人管也没人问。直到了第四天夜里,
有人把老亮从麻袋里倒出来,不审不问,拉过来就揍。几根细刺条子担在一起,在
老亮屁股上猛抽,打得向腥子乱飞。老亮一个屁股给打得像狗掏的一样。他撅着屁
股任你打,吭都不吭一声。老亮先前在李老满队伍里混过,通绑票的内情,这叫滤
叶子。有些叶子不顶挨,挨急了乱说,家里多富多富。他们又要得死多,万一给不
了,那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几个土匪打老亮累了一身汗,可老亮任你打,就是不出声,倒是几个土匪打急
了,一个头儿过来踢了老亮一脚说把这个鸡巴秃子绑了拉出去栽毛。老亮后来才知
道这个头儿叫黑老七。

    几个土匪过来,把老亮拖到一棵树下,给他绑在树干上。一个土匪也不知道从
哪里找来一把生了锈的(钅追)子,老亮眼前直晃。那土匪伸手在老亮的裤裆里薅
了一把弯弯曲曲的黑毛,疼得老亮直鳅牙。老亮这下尿了,说他给还不行吗。

    几个土匪都出了口长气。黑老七说看你个鸡巴秃子也不是铁打的,一千块大洋,
限期三天,三天不给撕票。

    撕票就是杀人。土匪杀人杀得残酷,先割耳朵挖眼睛剁腿剁胳膊,让人活受罪。
这叫杀鸡给猴看。都不给钱,还绑谁的票。

    老亮瘫坐在地上,头磕得山响,说老总呀您杀了我吧,就是我家里洗干弄净也
刨不出一千块大洋呀。

    土匪大都是要钱不要命,也不情愿撕票。老亮死缠活赖,最后,黑老七火了,
说五百块袁大头,少一个子儿剁一个指头。黑老七很是不耐烦,说这钱可是留着买
枪炮用来打日本人的,老子让你掏几个钱,比吃屎还难。

    老亮给家里捎过信去。二秃娘从墙根上扒出来窖下的三百块袁大头,又卖了田
地和值钱的家什,总算凑够了五百块大洋。第三天,家里摆了一桌酒席,托人请来
保票,这保票的人也硬实,有头有脸,在黑白两道上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这才给老
亮抬了回来。

    老亮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浑浊的老泪就下来了。老亮死了爹娘也没
落下一滴眼泪。自己辛辛苦苦,勤挣苦扒的家业就这样窝窝囊囊没了。他老亮咋着
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才六十出头,还不算老,盐车还能推上十年八年的,不愁推
不出过去那殷实的日子。他下决心要砍下黑老七的人头,想不到才过一个月,没容
他去砍,日本人却砍下黑老七的脑袋。当时,老亮骂这狗日的小日本多事。

    老亮在床上躺了没几天,伤还没养好盐车又推了起来,只是腰杆往下塌了半截,
盐车也没以前推得顺溜,出门时腰里不敢再揣洋钱了。

    仗马上就要打过来,站在寨墙上,远远地看见东北半边天里,炮弹织成的火网,
比正月十五放烟花还有看头,还热闹。炮弹呼啸着带着哨音,轰轰隆隆地震得寨墙
上的土直往下掉。秃寨有几家存不住气了,开始大车拉小车推地往南逃难去了。

    老亮说打吧打吧,看谁能打过谁。老亮对李将军的队伍一直耿耿于怀。他的盐
车一天也没放下。这边的盐一天一个价,盐金贵得很,吃盐和吃命一样。两瓢鸡蛋
才换一小酒盅盐。那边打仗,盐路切断了。盐推不过来,盐价一落干丈卖不出去。

    老亮和二秃子的盐车天天都在战火缝里穿行。老亮的盐车推得也有劲了。说这
样推下去,要不了半年,还愁推不回来那五百块袁大头?

    二秃娘说钱哪能挣得完。老亮说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眼下推一车盐能赚十
块袁大头。二秃娘拦也拦不住。老亮说路上越来越紧了,这回爹自个去。二秃子说
路上两个人有照应。他还是跟爹上了路。

    日本人占领了蚌埠,在二郎桥的桥头上设了卡子,白天夜里一日三换岗,过往
的人都要搜身盘查,对这边进行物质封锁,特别是枪支弹药,药口粮食,还有食盐,
一点也过不来。

    老亮推盐推出了经验。他们空车去时,就学着别人的样子给自己的盐车上插上
膏药旗,上面写着,大日本帝国的顺民。老亮远远地看见几个日本宪兵端着刺刀对
来往的人哇啦哇啦地叫。二秃子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老亮小声地对二秃子说儿呀你
腿弯子千万不能打软,一打软命就没了。日本人不喜欢胆小鬼。一个过路的青年人
看见日本人明亮的刺刀吓得瘫坐在桥头上,结果,一个日本宪兵过来一枪就给他挑
了。

    老亮爷俩来到桥头前,放下盐车,嗨——齐齐地给日本宪兵行了个军礼。老亮
知道日本宪兵很受用这个。可二秃子这个军礼行得不地道,手举得跟投降着不多,
不伦不类的。一个日本宪兵上前给二秃于纠正过来,一个耳光扇得二秃子两眼直冒
金花,在原地转了两圈子,二秃子停下来,还没忘记两脚啪地一拢,嗨——又来一
个立正。这回那个日本兵笑了,放他们过去。等他们过了桥,二秃子才觉得裤裆里
尿湿一片。老亮说儿呀你还行,没有迷场,爹真给你捏了把汗。二秃子说还没爹行
哩。

    第四天晚上,他们来到天津卫的埠头上。这里盐便宜得很,一块大洋一车盐,
任你随便装。老亮和二秃子爷们喜欢得屁叽哩,他装了又装。连他俩的棉袄兜里都
装上。

    回来的路上,他们白天不敢走,盐车扎在店里睡大觉,单等到夜里摸黑走。他
们在车轴上缠上破市,盐车推不出声,可盐车死重。等到离二郎桥还有几里路时,
他们下了官路,专捡小路走。二秃子和老亮都累得小袄汗淌,也不敢歇歇脚,怕天
亮前过不了河。他们绕到离桥二里多路的河湾里。

    二月半头,夜里风不大却刮得很紧。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鸡皮子冻。河水不
深,刚漫过大腿根。

    他们先把盐袋从车上卸下来。老亮和二秃子脱了棉袄棉裤,光着身子把盐车抬
过河去。老亮还笑着说这才到老棵岔,可他没扛两趟盐袋,就笑不出来了。

    老亮这回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身上没有一点火力,冻得直打颤,在水里站都
站不住,几次跌坐在水里,盐袋还压在肩膀上,自己站不起来、却舍不得让盐弄湿。

    火是烤不得的。二秃子见爹冻得不行,说爹你歇着我自己扛。老亮说你自己怕
是要扛到天亮。二秃子说那俺俩抱在一起暖暖。月光下,两个灰白的光身子紧紧地
搂抱在一起,他们的两个光身子扭动着,相互揉搓着,来使两个冻僵的身子磨擦生
热。

    远处的落村,偶尔有一两点灯光点着,而又悠然熄灭,使得这夜有几分可怕的
神秘,又有几分温柔。烈狗的厮吱声更托出了这夜虚伪的平静。一只乌鸦在他们头
顶上呱地一声飞过,掠过一阵阴冷的寒风。

    二秃子的那东西冻得缩成一团。老亮握在手里揉搓着,他哆嗦着说,从前呀,
人的这东西很长,可它经常招惹是非,不断地有人去阎王爷那里告状,阎王爷也很
生气,就下令,要把世人的那东西剁去半截只留一庹,可传令官却没有听清楚,误
传为只留一握。二秃子问爹以前那东西那么长,人咋走路哩。爹说儿呀你真笨,人
不会给它缠在腰里。二秃子说还是爹行。

    二秃子不抖了。他觉得他搂的不是爹而是草那白花花的身子。他顿觉浑身有一
股力量在他身上跌来撞去的,渐渐地这股力量便凝结成一条火龙,火辣辣地向下游
动,一直汇聚到老亮的手里。老亮觉得手中攥的那东西骤然膨大起来。二秃子喘着
粗气把爹搂得透不过气来。老亮说儿呀你是咋了。二秃子却说不咋。他丢开爹,像
发了情的公牛,在河里一趟一趟地往这边扛盐袋。老亮说还是年轻人的火气大。

    东方泛起一缕鱼肚的白,空旷苍黄的天底下零乱地散落着村庄,弯弯曲曲的瘦
河,像灰白的小路一样缠绕着落村,一直铺到天边。

    等他们装好盐车,天已放亮,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桥头上日本宪兵端着枪在桥头
上走动。就是在这个时候,桥头上的枪响了。

    老亮和二秃子爷俩推起盐车一漫正南下去了。枪打得他们脚跟后面地上直冒烟,
眼看着日本宪兵的枪就够不着他们,也合该二秃子倒霉。这是,二秃子的盐车上掉
下半袋盐。他放下盐车回头弯腰去拾那半袋盐,手刚抓到,随着一声枪响,二秃子
却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二秃子又抬头看了一回爹,就一伸腿死了,
手里还抓着那半袋盐。

    老亮的盐车推得箭打的一样快,两个耳朵呼呼地生风,一口气跑了四五里路,
听不到后面的枪响。这才放下盐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老亮顿觉得小腿热辣辣地疼,低头一看,见小腿肚子上让枪子儿穿个洞,正咕
咕地向外冒着鲜血。老亮从身上撕了块布扎住,又想起二秃子还在后面,想回头去
找,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老亮被一个起早拾粪的老头救了。老头再回头去找二秃子,一直我到河坎上,
才见到一片污血迹上面残留着几块骨头渣儿,旁边还有几泡狗粪。二秃子的盐车也
被日本人的马刀削成几截。老头没有办法,只有捡了地上的骨头渣儿兜了回来。

    老亮见了,把二秃子的骨头渣儿抱在怀里,当时,哭背过气去。

                                   六

    燃烧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变得温柔起来。绛红色的云彩就像冬天里的金鱼,在灰
红的天空中凝滞不动。

    老亮的盐车的车头上扎着黑纱;原来插膏药旗的地方换插了二秃子的灵幡。那
是引二秃子回家的。天空中没有一丝风,二秃子的灵幡安详地垂落下来。二秃子就
躺在灵幡下面的小盐袋子里面。

    老亮艰难地往前推着盆车,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就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老
鹰,扑棱着翅膀,挣扎着却总也不能起飞。吱吱嘎嘎的盐车声响就像铺在老亮脚下
的小路一样绵长,柔韧。

    老亮的身子垮了下来,才几天人都瘦得走了形,他老亮红红火火一辈子,到老
了,却又栽了。一辈子苦苦推下的家业硬是让黑老七给绑去了,但他老亮没有灰心,
他下决心推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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