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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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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出国读博士,留下来任教。我任教之前,听人说过,解剖学教师是最容易做的,
备一年的课,够讲一辈子的。反来复去的不就是人身上的这些东西吗。可来到教研
室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不能误人子弟的份量。单看教案的数量,这8年来也能称上几
十斤。除此之外,我们常年和标本、福尔马林打交道。整天被这些东西刺激得喉咙
苦涩,眼底充血,视力模糊,身上总有怪异的气味,想去那个教研室找点资料,咱
走了,人家开窗通风,咱可是泡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在医学院里呆得时间比在家里
长得多。您说,我们留的是什么?论收入,比当医生,我们不知要差到那里去;论
住房更没法比。这些都无所谓。知识分子嘛,精神远比物质重要。但我们也是肉身
结构,我们在乎有秩序条件下的待遇;在乎职称。这下子可踏实了,池田大博士一
进村,把我们的奔头卷走了。如果我没说错,还得让我们在民主评论会上举手同意
对吧?迟主任,您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吧?”迟业宗一时无言以对,对解释这类事的
知识,他觉得能像院长那样的渊博就好了。开张处方给你,药到病除,紧急之下,
哪里顾得治表还是治里?话是这么说,身在主任的位置上,期末,省重点学科评估
的事在他那里几经磋跎,到了要十分重视的地步,他是不能有一点的怠慢。有些形
式上的东西在专家们看来,不得不成为能否通过评估的硬件设施。人才梯队的事情
正是硬件之一。从内心说,他担心评估的事出错,万一在自己的手里翻船,影响到
解剖学教研室的荣誉,该是怎样的后果?这一点,方殿也能想到,他懂迟业宗的难
处。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方殿说:“尽管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您的决定,
我会支持的。但您为此事,没让自己的思想介入?”

    有多久了?生理学教研室的若寒自发地介入到了“侦探”的行列。前些日子,
出于偶然她在基础部的办公室里无意中发现了来自德国的信函,信是写给解剖学教
研室主任的,按照她的分析,考虑到一整串的可能,她认定信的内容与周珏良有关。
她把这事告诉过他,让他关注一下,最近,当她问起这事时,周珏良反馈给她的信
息是:“迟主任从未提到过这事。”是这么说的。但她觉得,有必要弄清信的内容,
说不定,会给她带来好运。

    跟往常一样,她晚些时间下班,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去了基础部的办公室。那
里,有迟业宗的一张办公桌。她查看了桌上的东西,上面堆着一些信和杂志。她拿
起一叠信,仔细地辨认着,其中有封信,已经给谁揉皱了,地址的字母跟她上次见
过的大致相同。她把它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弄开封口,把信的内容抄录
下来,然后用胶水把封口封好,拿了一本杂志当扇子用,把封口扇干了,送回原处。
她的德语知识太不够用了。她当即决定,找个同学翻译一下情的内容。她下了楼,
出了医学院主楼的大门时,目光穿过操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望去,她先是望了顶
楼,那里的灯亮着,不用说,她那位非要从事课题研究的丈夫一定是全神贯注,冲
着显微镜的屏幕,研究着那些毫无实用价值的老鼠的脑细胞。

    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出了医学院的大门,搭乘了一辆计程车,找到一位同学的
住处,请她把信的内容翻译了一遍。译过之后,她兴奋雀跃,许多连想都不敢想的
事,因为这封信的到来,可以想象出,她今后的日子将有很大的变化。她对她的同
学说:“我总算是没看走眼,当初,我选择了周珏良,证实了我的远见。我的好运
终于来了。”她感谢她的同学及时地翻译了这封信。离开同学的住处,她再次搭乘
了计程车,决定返回医学院,在那特定的环境里,与她的丈夫——周珏良技术员讨
论一下这事。

    该如何介入这事呢?最好是有一点理论方面的探讨,假如直接了当地谈德国马
克,效果不一定好。思来想去,她认为动用这种理论比较好,着重提一下,经济对
保障爱情的重要性。除此之外,她要求自己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应对潜在的对手,
是什么呢?她感觉到,解剖学教研室的大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珏良,他未必能
痛痛快快地按自己的意思去办。

    在医学院的大门口,她付了车费,在一个商店里买了面包香肠,然后,她去了
教学楼的顶楼。

    她悄悄地走进实验室,站在周珏良的身后,突然喊了一声:“周老师。”把聚
精会神的周珏良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看到她婚前最著名的、婚后跌入低谷的那
种十分媚人的微笑:“你来这干什么?”她没回答,看着他把显微镜下的图像用摄
像机接转到彩色监视器屏幕上,取了一片金黄地鼠的活体脑切片,准备放给她看看
的架式。她说:“放心吧,我这个研究生理学的也该懂些大脑的深层功能。”监视
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堆堆的鼠的脑细胞。“这是出生15天的鼠的脑细胞,你看——”
周珏良这段日子默默研究,无人探讨,她这一来,倒是引发了他的某种成就感:
“若寒你看,有的细胞皱缩着像要死亡的样子,看上去清晰的细胞外形轮廓肿胀,
这就有了意义。这么说吧,这部分细胞可能承载着重要的功能。”若寒索性拉了张
凳子,在他的身边坐下来,一副不耻下问的表情说:“周老师,我听说,这鼠的生
存能力,适应环境的能力在动物里面可谓领先。这类能力藏在那类细胞里边。它想
偷吃东西的时候,这食欲的信息是从哪生出的?是从皱缩的细胞呢?还是外形轮廓
肿胀的?”

    “我,我还没研究到这么具体。”周珏良如实说,“这是下一步的计划。”若
寒再次微笑了,推揉着他的脑袋说:“算是咱俩的课题吧。根本用不着深入研究。
自然是肿胀的那部分细胞。对于鼠类来讲,食为先。这种信息不断地强化,当然是
把这类细胞强化到了饱和状态。至于那些皱缩的细胞,我推测,它的功能对鼠类来
说没用!弱化了然后死亡。”

    “照你这么说,各类欲望分布在各路细胞里边?”周珏良对她的推测有些心动,
跟着她的思维往前领会。这么一领会,若寒的微笑收敛,换了严肃的表情说:“珏
良,除了欲望,还有比欲望重要的,直接了当地说,还有思想……动物如何思想的,
咱别费那个劲讨论了。咱说人的思想……哲学家说它是无形的,但它能驱动肉体……
这是一条不言而喻的道理。珏良,你折腾了那么久,还不如我!临场发挥一下子。
收摊吧,都是推测,我们的老祖宗们把大脑定为‘暗箱’结构。你想翻案?准备当
世界名人吗?咱还是讨论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她说罢,把那封中德文对照
过的信送到了还没从细胞堆里钻出来的周珏良的手里。

    周珏良拿着信,呆坐了足有5分钟的时间,仿佛在茫然。他的课题经她一说一比
划,收摊?多多少少的,他闻到了悲哀的味道。若寒提醒他,“发什么呆,看信!”
在她的催促下,他看了信,这一看,人彻底地从细胞堆里钻出来了,变了调的声音
问:“若寒,这信是寄给谁的?”若寒再次推搡了他的脑袋说:“你紧张什么,信
是写给迟业宗的,我不过是抄了一遍而已。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德国的一家医学院
看重了你的解剖技术,请你去做事。珏良,你不会放弃赚德国马克的机会吧。”她
原本想有点铺垫,讨论一下经济与爱情的关系,程序不容她的设计,索性直达目标,
她哪里知道周珏良的感受。这方面的机会,对周珏良来说多的是,在解剖方面,他
毕竟是个难得的人才。世界之大,芸芸众生,有多少人愿意整天地跟标本打交道,
做着距“死亡”近距离的事情。当然,总得有人做。除此之外,作了解剖学技术员,
他还想有其他方面的发展,跟上其他教师的步伐。但他同时知道,在某些方面,他
就是她的,他的大脑里有一批细胞是专为她存活的,“物质,货币,你有了今天,
全亏了我,为了爱情,富裕的日子等等”。更要命的是,这批细胞经过反复强化,
已达到绝对饱和的状态,急需他的解剖技术去应付。无奈之下,他对若寒说:“找
时间,我找迟业宗谈谈这件事。”

    迟业宗动用了轻易不能启动的“辩才”在民主评议会之前,逐位找了同行,就
池田博士的职称问题,私下做了一些工作。随后,在院里规定的时间里,趁着中午,
大家没有课的时间,把大家召集到解剖教研室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会的内
容,大家也清楚,每年一次,职称评定,也是大家十分关心的事情。就咱们教研室
的情况来看,除了周珏良和林大为的职称是中级之外,其他的教师已陆陆续续地晋
升。我们教研室里的意见,就是池田博士的职称问题,不必搞什么无记名投票,有
话说到会上,同意或者说不同意,态度表在会上,这也是对大家人格的一种尊重。”
说罢,他逐位望了同行,希望在座的各位同行竹筒倒豆子,尽快了结这件事。

    意料之中的,方殿率先发言,有所准备地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研究人体结构
的。可我想说人的本质。我想,人的本质并不是哲学家所说的理性,以为我们能理
性地评价事物,错了!原因很简单,自我中心的意志是人不能否认的本质。值得庆
幸的是,在解剖学教研室里,我们接受了一种思想,自我的东西得顺应教研室大环
境的需要,在这种大环境中创造着自己的价值,利他并发展了自己的可谓良性循环。
至于池田博士的职称问题,既然上升到了能否通过省重点学科的评估,我本人表态
同意。但我觉得,这跟教研室的大环境的需要无关。从沈先生过世后,教研室没有
教授,可我们教学、科研、教师稳定的心态以及对学生的责任感,这些,难道次要
于所谓的‘人才梯队’吗?知识分子有事好商量,个人的利益放在一旁就是了,同
意!”他说完,从容地、含意浓郁地笑了笑,这笑意像往常一样,驻扎在他那自信
的脸上,尽管这笑容还不能完全抵消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但是,他同意了。迟业宗
的内心就此涌起复杂的反应。是的,没有比他们更容易商量的人和事了。按照贡献,
教研室里不只一人可以破格晋升职称。但是,接下来,其他的教师相继表示同意,
只有周珏良还没发言,从他走进办公室的瞬间开始,主任迟业宗已注意到他情绪上
的变化,他的脸上凝结着某种悲哀的意思。在大家的注视下,他苦涩地一笑,说道:
“在解剖学教研室里,我一个技术员,人轻言微,除了配合大家工作,为你们打下
手,在表态的问题上,我,同意或者说不同意,一点也不重要。我本人觉得重要的
是,想实现?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应抱这样的期望。”第一次,他不顾迟业宗和
其他教师怎么想,说罢,他坐在办公室前的椅上,一动不动,像是回味自己的话,
过了一会,他突然起身,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出办公室,让迟业宗感到,应当尽早地
和他谈谈。

    待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办公室,迟业宗喝了点茶,把民主评议会的结果简单地
写了个文字性的东西,放入一个信封,从走廊里喊了个学生,请这个学生把信封送
到医学院主楼的院长室,然后,他独自一人下了楼,去了技术员的工作室。

    门没上锁,里边没人。他走到周珏良的桌前,落座在桌前的椅上,端详了桌角
摆放的人的头颅的标本,显然是周技术员的技术所为,标本自然是无生命可言了。
原先活着的肌肉细胞已被解剖刀挪移它处,整个头颅只保留了精华的部分。是的,
面部神经染上了色液,鲜红色的神经就像蜘蛛们的盘丝洞,纵横交错,拉起一张网,
血管是蓝色的,像一条条干涸的小溪,终结在头颅的重要部位——大脑。

    看上去,没有生命的大脑仿佛是一座灰暗的山丘,大脑的沟壑就像道道的山涧
小路,小路旁边没有树,没有灌木,没有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座荒凉的山丘,
对世上存活的一切,它既不可能付出,更谈不到索取了。可它复活了呢?他相信那
里是人的思维的发源地,它独立地存在着,没有人能亲眼见它们是如何运作的,但
是它控制着人的行为。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确实是这样,在活着的世界上,有多
少活着的人们,自然有多少活跃着的思想。各类思想独立存在?有合并同类项的可
能吗?

    他并不否认合并同类项的可能,但他懂得这需要某种“粘合剂”。

    远处的事,他没有那个脑力和精力提前展望;近处说,单说周珏良,他到底在
想什么?作为主任,他能给予他怎样的帮助?自然,迟业宗有自知之明,他是没有
那个本事钻到他的脑子里探寻。他懂得“粘合剂”的作用足够,至于能把周珏良粘
合到哪条道上,得指望周珏良本人的选择。

    可他去了哪里?

    民主评议会上,周珏良偶然地敞开了心扉倾诉了自己面临的心理问题。会没结
束,他想自己呆一会,提前退场,去了技术员工作室,从他的柜里取了短裤,依照
自己的清静方式,去了海边。

    午后的海滨被秋末冬初的阳光包裹着,温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使他那自感自卑
的身体充满了暖意。这是一个晴天,是令人们感到惬意和安全的好天气。他在固定
的更衣室里换了短裤,走进大海,冰凉的海水立刻使他痉挛起来,整个身体像是粘
了一层厚厚的米粒。一分钟后,冷透了的身体开始发热了,跟着,他挥动着双臂,
像头顶上飞翔的海鸥一样,蛙游的感觉就像飞。

    飞往哪里?像妻子若寒憧憬的那样,卖技术,赚德国马克,还是……只是当他
想到这些,身体在海水里逆波前涌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身心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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