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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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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代表了队长去开会了,这分明是想篡党夺权嘛!

    胡日鬼传达完了场长的指示,又开始传达生产科长的讲话。生产科长是河西人,
说起话来鼻音很重,就好像往铁皮箱里撒尿,发出的是一种囔囔的声音。谢胡子一
向和那姓刘的科长不和,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拌嘴,就好像一个槽头上挂着两头叫驴,
不是踢就是咬,没有安静的时候。原本两个人是一个生产连队的,一个是队长一个
是书记,只因为性格合不来,把一个生产队也扯成了两半儿,生产上不去,官司也
断不清,闹腾得一个连队鸡飞狗跳墙,没有办法才把两个都调开的。谢胡子听不得
那科长的河西口音,一听那说话声胸腔子里就要着火。胡日鬼此时正指手画脚说到
得意处,谢胡子就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胡日鬼,你给我下来。

    胡日鬼听到谢胡子的那一声喊,一只手就僵在空中怔住了,就听谢胡子又说:
胡日鬼,你是队长啊我是队长?胡日鬼这才又从科长的角色里退回来。胡日鬼急忙
从队长的桌子上走下来,笑着说:当然当然你是队长嘛。谢胡子哼了一声,坐到队
长的桌子上摆出队长的架子对胡日鬼说:你继续传达吧。

    胡日克重又回到自己管账先生的座位上,谁料胡日鬼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变
成了另外一个人儿,红头涨脑地哼哧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顺溜话儿。谢胡子又说:
胡日鬼,你继续说吧。胡日鬼则说:在你那队长的位置上自然说的是队长的话,这
不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谢胡子则哈哈地笑了,说:把你个胡日鬼,
看把你能的,我还以为你狗日的成了精了呢?

                                   6

    那一年,农场里也开始评技术职称了,评技术职称是要讲学历的,这是硬件儿。
于是有不少老一点的同志就奔忙着到处找学历。军垦农场嘛,大多上了年纪的干部
都是当年的转业军人。毛主席老人家曾经说过,解放军是个大学校。解放初期那阵
子,部队上很注重文化教育。办各种各样的文化培训学校或文化速成班。那时候让
他们这些苦出身的干部去学习时他们还赖着不肯去,直觉着那学习文化是件苦差使,
拿笔杆子到底没有玩枪杆子痛快。到了这年头文化开始吃香了,有学历有技术职称
的人要长两级工资哩。于是乎他们这才意识到了文化的重要性,他们便翻箱倒柜到
处找那些已经发黄变霉的各式“学历”证书,那些找不到证书的便都后悔不迭,纷
纷请假,千里迢迢到原部队去找证明,证明找来了,但凡上过二年培训学校的,那
学历就算个中专吧,众多的是只上过几个月的文化速成班,农场对这一批老同志的
政策一向是宽松的,那就按个初中算吧。这一批一向以大老粗为荣的干部,一时间
都成了“知识分子”了,既长了工资又有了职称,一个个都笑得满脸花褶子,逢开
会便讲,天大地大变化大,到底还是咱党的恩情大。

    胡日鬼是六十年代末期转业来农场的,尽管他有着正经的初中毕业证明书,可
政策到了他这一茬人头上,突然就严格起来。若是按实际水平来说,无论是往哪一
个系列上靠,他胡日鬼最低也能靠上个技术员职称的。可到末了,却连胡日鬼自己
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靠了,胡日鬼能给牲口看病,但他不是兽医;胡日鬼会算账,但
他不是会计;胡日鬼会接电线修电话,但他不是电工;胡日鬼会开汽车,但他不是
司机;胡日鬼还会修收音机,但技术再好也没有用,农场技术职称系列里就没有这
一条儿。农场里评技术职称要求是在岗在位,且要一专多能。胡日鬼则是既不在岗
也不在位,胡日鬼毁就毁在他太聪明了,他的多才多艺让他无所适从了。

    胡日鬼没有评上职称,情绪就低落得很,一个月没刮脸,那一脸红毛胡子疯长
起来,遮住了大半个脸,风一吹,露出了一个尖嘴猴腮,莲香见了就嘲笑他,原本
想说个谜儿的。但见胡日鬼心里着实难过,自己心里也就沉落了下来。

    另一个替胡日鬼抱不平的则是谢胡子。多少年来,就是因了手底下有个胡日鬼,
队上任啥样的难活儿,没有解不开的。就是因为胡日鬼太能了,啥都会,他队长用
起来很顺手,哪儿需要,就把他派到哪儿去。胡日鬼那时最爱唱的一首歌儿是:革
命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打起背包就出发……这许多年里他谢胡子手
下有不少人被农场调出去,那些人中有的当了队长,还有的当了农技师。惟有胡日
鬼,才是一块真正的宝哩,倒是舍不得放手的。没想到到头来却害了胡日鬼,连一
个技术员的职称也没靠上,谢胡子气愤不过,就去找场里,农场党委办公室有一个
年轻的人事干部专门负责评职称的事。谢胡子找到那位人事干部,质问他农场里有
那么多没球技术的人都成了技术员了,像胡旧鬼这样的人为啥就评不上技术员呢?
那位人事干部就搬出一叠文件,一面一面翻看着说:你说的那个胡日鬼我们是知道
的,可评职称这是个严肃的事儿,这是有许多硬件儿扛着的,它不是评劳模评先进,
只要能吃苦耐劳把活儿干好了就行了,这评职称首先讲的就是文化水平和实际经验
相结合,胡日鬼没有学历,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没有发明革新创造,没有一个固定
的技术职业,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打杂的,你说他这技术职称该往哪儿靠呢?

    谢胡子被人事干部说得张嘴结舌,半天没有说上话来,末了一跺脚转身走了,
临出门骂了句:啥球的硬性规定,球。谢胡子话音刚落,那人事干部就追出来,脸
红脖子粗地说:谢队长,你骂谁呢?谢胡子说:我没骂谁,我是后悔这些年我一直
把胡日鬼当个能人用着哩,咋就没想到让他正儿八经地干个技术活儿呢。

    那一晚,谢胡子提了两瓶酒到胡日鬼家里,让莲香弄了几个菜,两个人捉对儿
喝起酒来,开始的时候是互相敬着喝,喝到后来便又抢着喝。谢胡子这人爱喝酒,
一喝醉了就哭,像小孩一样地哭。当酒到八成时,谢胡子就红着脸说:我今天请你
喝酒,我这是向你赔罪哩,你的职称没弄上,这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胡日鬼也
是喝红了脸的,就端起一杯酒敬谢胡子,说:老谢,你是个实在人,是个好人,你
是队长,如今像你这样好的干部是不多了。这些年跟着你,咱没苦着。自打那年咱
转业来农场,你是一直护着我的,你知道我身体瘦弱,就想着找些轻省的活儿让我
干,也怨我自己没出息,啥活儿一到我手里,新鲜劲儿一过就撂挑子了。在咱农场,
啥活儿我都干了,可到头来又啥球也不是,这不能怨别人,只能怨我自己。来,老
谢,咱干了这一杯。说着,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灌到了肚里,嘴里打着哈气,急忙
吃一四菜压着酒劲儿。

    谢胡子拿起酒瓶子,给自家杯里倒酒,眼睛睁得老大,但手抖着还是把酒倒在
杯子外头了。谢胡子把酒瓶子往桌上一(足敦),伸过头去就嘬吸着桌面上的酒水,
样子像一头饮水的牛。完了就说:老胡,现眼下好了,政策宽了,允许职工停薪留
职出外挣钱哩,你去到芦花镇街面赁间房子,凭你的手艺,开个修理铺什么的,那
可是个好活儿呢。你挣了钱,多少给场里交几个管理费,咱也有个说法。若是挣不
上钱呢,你还原样回来,咱再想办法。反正是这农田上的事,苦多甜少,你身子弱,
硬顶硬你是支撑不住的,就这样先去闯一闯吧。

    那一晚,两个人直闹到半夜,结果是都醉了。莲香熬不过夜,就到里间屋自顾
睡去了。谢胡子要喝茶,喊着女人倒水来,喊了两声见没人应,就站起来往门外走,
说是去倒水的,却走到院中对着葡萄树根哗哗尿起水来。听到外头的水声,胡日鬼
也坐不住了,醉眼迷蒙地跑到院子里,看见两棵树并排长着,像是两棵柳树,在胡
日鬼的意识里,院子里是没有柳树的嘛,这怎么突然就多出了两棵柳树呢。胡日鬼
顾不得那么多了,扯开裤带就急火火地尿起来。这时只听谢胡子在头顶上一声断喝:
操你个胡日鬼,你没长眼啊,你怎么就尿到我腿上了呢!

                                   7

    芦花镇是个大镇子,有一条公路从镇中穿过,据说那条公路往北能到北京,往
南能到西藏的拉萨。路面上车行如流水,是一个繁华的去处。

    胡日鬼的修理铺就开在芦花镇的街腰子处,得天时地利,又加上胡日鬼手艺好,
收费合理,人又活泛,很快就把生意做红火了。胡日鬼的修理铺就叫万能修理铺,
修家电外带修自行车。那一天,就有一伙农民兄弟用绳子拉了一头牛来,说胡师傅
你把这头牛给咱修理一下吧。胡日鬼说:牛病了不找兽医去找我有啥用呢。胡日鬼
说着抬头看时,由不得先就乐了,原来那不是一头黄牛而是一台小铁牛拖拉机。农
村实行责任制后,那种小型拖拉机就增多了,农民兄弟就是把这种拖拉机当牛使用
的。农民们会算账,觉着养一台小四轮儿比养一头牛要合算得多,牛要吃草要吃料
要人侍候着,而拖拉机啥也不吃光喝点油,下田拉犁上路拉车比牛的劲儿要大得多,
农民们养拖拉机用拖拉机的热情空前高涨。胡日鬼看准了这行情,在他的万能修理
铺中又及时增加了农机维修的项目。胡日鬼能修拖拉机,但胡日鬼修出的拖拉机却
又犯了同一个病,在公路上跑得欢欢实实的,可一下到农田里拉犁的时候它就没有
劲了,光是吭吭地咳嗽就是不朝前走。农民们回过头来又找胡日鬼,说胡师傅你是
得过痨病的吗?胡日鬼说你看我这身体像是个痨病号子吗?农民们又说:你没得过
痨病可你给俺们修出的拖拉机都得了痨病了,咋一下他就只咳嗽出不了大力呢?胡
日鬼就怔住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拖拉机的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了。

    胡日鬼离开农场不到一年,农场的变化可就大了。农场里也实行了改革,实行
责任到人、两费自理的新的管理制度。要说责任到人呢,尚能说得过去,至于说到
两费自理,工人们便迷惑了,谢胡子就尽力把自己在农场干部会上从场长那里听来
的政策条文及改革法规逐句逐字地向工人们解释了。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工
人们立时就炸营了:什么狗球生产费用自理,就是说那土地划归个人承包后,那耕
种收割水利化肥等一切费用统统要工人自己负担哩。至于那个生活费用自理,那就
更邪乎了,自此场里不再给工人发工资,年底决算,按收入分红。他娘的,这不和
农村社员一个样了嘛,哪里还有国营农场的优越性啊。这些平时吃惯了大锅饭的农
场工人,虽然同是种大地的,可对于只有一河之隔的芦花乡的农民,一向是瞅不上
眼的,自以为国营农场的工人之所以比农民优越,就是能按月领取工资啊。如今这
改革,革来革去,到底是把农场工人的那一点优越性彻底干净地割设了,你说工人
们能甘心吗?

    还没等谢胡子把会议精神传达完,工人们便一拥而上,把谢胡子围住了,指着
谢胡子鼻子骂:这哪里还是共产党领导嘛,这哪里还是社会主义嘛,分田到户?农
场也分田到户?这不是修正主义嘛?人们把谢胡子推来搡去,弄得谢胡子在地上站
不住脚。那阵势,就如同当年上改时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斗争地主一个样了。谢胡
子没有法儿,只好又跑到场里去,丧气败搭地求杨长:这次改革能不能再延缓一年,
或者在其他队先搞个试点,成功了,有了经验,再推开搞也成啊。

    场长是个老军人,说话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看着谢胡子那副狼狈相,场长便铁
青了一张脸子,说:谢胡子,若是在战场上,你就是动摇分子啊,不枪毙也得撤职。
这改革是国营农场的出路,不改革咱农场就没有活路,你还没有穷够吗?农场怎么
扭亏增盈啊,经验是现成的,这在外地国营农场早就实行了。只怕是你们将来尝到
了甜头还要骂我保守,实行改革的步子太慢了呢。眼下是时不待人,你回去可以在
队上先搞个试点,以点带面,条件可以优惠一点。至于生产资料缺乏就先由场里垫
付。生活费用有困难,就到场里借嘛,到年底土地有了收成再还,今年还不上明年
还,总之一句话,啥时候你们的日子过好了,啥时候再给我场里算账还贷。

    谢胡子听了场长的话,立马跑回去,如实地把场长的话向工人们又述说了一遍,
大伙这才平静下来。可轮到要制定承包计划、土地落实到户时,大伙便又都不说话
了,谁也不肯领头冒这个风险。承包会议开了两天,也没有开出个结果,急得谢胡
子想跳井,两天没有吃饭没有睡觉,嘴上起了一圈水泡子。没法儿,谢胡子弄了辆
自行车,跑二十里路到芦花镇去找胡日鬼,胡日鬼的鬼点子多,俗话说骡子的屁多
矬子的计多。当下胡日鬼听了谢胡子的话,低着头思谋了半天,把一棵烟点着吸了,
吸了半截,往地上狠狠一摔,说:我操,老谢,办家庭农场这是个好事,这个头我
带了。我这一辈子就爱搞个试验的,要不然也不会落个胡日鬼的外号,试验搞成了,
这可能是一条路子哩。这样吧,你先答应了,给我三百亩好地,我这就关了这店门,
跟你回队种地去,你看咋样?

    谢胡子一听,立时跳了起来,说:胡日鬼,你这不是说胡话吧?胡日鬼说:我
老胡啥时候舌头上跑过马?谢胡子一拍脑瓜顶子,说:这些日子我愁的就是那些地
没人敢要,场里订的一亩地要交80元钱的管理费哩,有些人家没钱交,有些人家不
敢交,这才闹腾起来的,三百亩地,你能行?胡日鬼说:那么多钱,让我立马交,
我也交不起,我可以先交一半,另一半年底再交。不过这事要冒风险,有些话咱先
说好了,你不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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