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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部分

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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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备御之大经。兵不治则无可用之师,食不足则无可固之地。理
兵在制置得所,足食在敛导有方。陛下幸听愚言,先务积谷,人无加赋,官不费财,坐
致边储,数逾百万。诸镇收籴,今已向终,分贮军城,用防艰急,纵有寇戎之患,必无
乏绝之忧。守此成规,以为永制,常收冗费,益赡边农,则更经二年,可积十万人三岁
之粮矣。足食之原粗立,理兵之术未精,敢议筹量,庶备采择。
    伏以戎狄为患,自古有之,其于制御之方,得失之论,备存史籍,可得而言。大抵
尊即序者,则曰“非德无以化要荒”,曾莫知威不立,则德不能驯也。乐武威者,则曰
“非兵无以服凶犷”,曾莫知德不修,则兵不可恃也。务和亲者,则曰“要结可以睦邻
好”,曾莫知我结之而彼复解也。美长城者,则曰“设险可以固邦国而扞寇仇”,曾莫
知力不足,兵不堪,则险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则曰“驱遏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
曾莫知兵不锐,垒不完,则遏之不能胜,驱之不能去也。议边之要,略尽于斯,虽互相
讥评,然各有偏驳。听一家之说,则例理可征;考历代所行,则成败异效。是由执常理
以御其不常之势,徇所见而昧于所遇之时。
    夫中夏有盛衰,夷狄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
之法。夏后以序戎而圣化茂,古公以避狄而王业兴;周城朔方而猃狁攘,秦筑临洮而宗
社覆;汉武讨匈奴而贻悔,太宗征突厥而致安;文、景约和亲而不能弭患于当年,宣、
元弘抚纳而足以保宁于累叶。盖以中夏之盛衰异势,夷狄之强弱异时,事机之利害异情,
措置之安危异便。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而不失其称则成。形变不同,胡可专
一!
    夫以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能屈膝称臣,归心受制,拒之则阻其向化,威之则类
于杀降,安得不存而抚之,即而序之也?又如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尚弃信奸盟,蔑
恩肆毒,谕之不变,责之不惩,安得不取乱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国丧亡之弊,
当夷狄强盛之时,图之则彼衅未萌,御之则我力不足,安得不卑词降礼,约好通和,啖
之以亲,纾其交祸?纵不必信,且无大侵,虽非御戎之善经,盖时事亦有不得已也。傥
或夷夏之势,强弱适同,抚之不宁,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不足以出攻,得不设险以
固军,训师以待寇,来则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则攘斥而戒于远追?虽为安边之令图,盖
势力亦有不得不然也。故夏之即序,周之于攘,太宗之翦乱,皆乘其时而善用其势也。
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亲,神尧之降礼,皆顺其时而不失其称也。秦皇之长城,汉武
之穷讨,皆知其事而不度其时者也。向若遇孔炽之势,行即序之方,则见侮而不从矣!
乘可取之资,怀畏避之志,则失机而养寇矣!有攘却之力,用和亲之谋,则示弱而劳费
矣!当降屈之时,务翦伐之略,则召祸而危殆矣!故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
时而不失其称则成。是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欤!至于察安危
之大情,计成败之大数,百代之不变易者,盖有之矣。其要在于失人肆欲则必蹶,任人
从众则必全,此乃古今所同,而物理之所壹也。
    国家自禄山构乱、河陇用兵以来,肃宗中兴,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宁内难。
于是吐蕃乘衅,吞噬无厌;回纥矜功,凭陵亦甚。中国不遑振旅,四十余年。使伤耗遗
氓,竭力蚕织,西输贿币,北偿马资,尚不足塞其烦言,满其骄志。复乃远征士马,列
戍疆陲,犹不能遏其奔冲,止其侵侮。小入则驱略黎庶,深入则震惊邦畿。时有议安边
策者,多务于所难而忽于所易,勉于所短而略于所长。遂使所易所长者,行之而其要不
精;所难所短者,图之而其功靡就。忧患未弭,职斯之由。
    夫制敌行师,必量事势,势有难易,事有先后。力大而敌脆,则先其所难,是谓夺
人之心,暂劳而永逸者也;力寡而敌坚,则先其所易,是谓固国之本,观衅而后动者也。
顷属多故,人劳未瘳,而欲广发师徒,深践寇境,复其侵地,攻其坚城,前有胜负未必
之虞,后有馈运不继之患。傥或挠败,适所以启戎心而挫国威,以此为安边之谋,可谓
不量事势而务于所难矣!
    天之授者,有分事,无全功;地之产者,有物宜,无兼利。是以五方之俗,长短各
殊。长者不可逾,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敌其所长必殆,用所长而乘其所短必安。强者,
乃以水草为邑居,以射猎供饮茹,多马而尤便驰突,轻生而不耻败亡,此戎狄之所长也。
戎狄之所长,乃中国之所短;而欲益兵蒐乘,角力争驱,交锋原野之间,决命寻常之内,
以此为御寇之术,可谓勉所短而校其所长矣!务所难,勉所短,劳费百倍,终于无成。
虽果成之,不挫则废,岂不以越天授而违地产,亏时势以反物宜者哉!
    将欲去危就安,息费从省,在慎守所易,精用所长而已。若乃择将吏以抚宁众庶,
修纪律以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柔远;禁侵抄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议以安
戎心;彼求和则善待而勿与结盟,彼为寇则严备而不务报复,此当今之所易也。贱力而
贵智,恶杀而好生,轻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后动,俟其时而后行。是以修
封疆,守要害,堑蹊隧,垒军营,谨禁防,明斥候,务农以足食,练卒以蓄威,非万全
不谋,非百克不斗。寇小至则张声势以遏其入,寇大至则谋其人以邀其归;据险以乘之,
多方以误之。使其勇无所加,众无所用;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受敌之虞,退
有首尾难救之患,所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中国之所长也。我之所长,乃戎狄
之所短;我之所易,乃戎狄之所难。以长制短,则用力寡而见功多;以易敌难,则财不
匮而事速就。舍此不务,而反为所乘,斯谓倒持戈矛,以钅尊授寇者也!今则皆务之矣,
犹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惩者,其病在于谋无定用,众无适从。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
所闻不必实,实者不必闻;所信不必诚,诚者不必信;所行不必当,当者未必行。故令
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臣请为陛
下粗陈六者之失,惟明主慎听而熟察之:
    臣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胜其敌,必先练其兵。练兵之中,所用复异。
用之于救急,则权以纾难;用之于暂敌,则缓以应机。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谋有
奇诡,而不徇众情。进退死生,唯将所命,此所谓攻讨之兵也!用之于屯戍,则事资可
久;势异从权,非物理所惬不宁,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者,利焉则劝,习焉则安,
保亲戚则乐生,顾家业则忘死,故可以理术驭,不可以法制驱,此所谓镇守之兵也。夫
欲备封疆,御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当选镇守之兵以置焉。古之善选置者,必量其
性习,辨其土宜,察其伎能,知其欲恶。用其力而不违其性,齐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
善而不责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处其所不欲。而又类其纪伍,安其室家,然后能使之乐
其居,定其志,奋其气势,结其恩情。抚之以惠,则感而不骄;临之以威,则肃而不怨。
靡督课而人自为用,弛禁防而众自不携。故出则足兵,居则足食,守则固,战则强。其
术无他,便于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征士卒,分戍边陲,更代往来,以为守备。是则不量
性习,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欲。求广其数而不考其用,将致其力而不察其
情,斯可以为羽卫之仪,而无益于备御之实也。何者?穷边之地,千里萧条,寒风裂肤,
惊沙惨目;与豺狼为邻伍,以战斗为嬉游;昼则荷戈而耕,夜则倚烽而觇;日有剽害之
虑,永无休暇之娱,地恶人勤,于斯为甚!自非生于其域,习于其风,幼而睹焉,长而
安焉,不见乐土而迁焉,则罕能宁其居而狎其敌也。关东之地,百物阜殷,从军之徒,
尤被优养。惯于温饱,狎于欢康,比诸边隅,若异天地。闻绝塞荒陬之苦,则辛酸动容;
聆强蕃劲虏之名,则慑骇夺气。而乃使之去亲族,舍园庐,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慑骇,
将冀为用,不亦疏乎!矧又有休代之期,无统帅之驭,资奉若骄子,姑息如倩人,进不
邀之以成功,退不处之以严宪。其来也咸负得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计归,张颐待
饲。徼倖者犹患还期之赊缓,常念戎丑之充斥;王师挫伤,则将乘其乱离,布路东溃,
情志且尔,得之奚为?平居则殚耗资储以奉浮冗之众,临难则拔弃城镇以摇远近之心,
其弊岂惟无益哉!固亦将有所挠也。复有抵犯刑禁,谪徙军城,意欲增户实边,兼令展
效自赎。既是无良之类,且加怀土之情,思乱幸灾,又甚戍卒。适足烦于防卫,谅无望
于功庸,虽前代时或行之,固非良算之可遵者也。复有拥旄之帅,身不临边,但分偏师,
俾守疆场。大抵军中壮锐,元戎例选自随,委其疲羸,乃配诸镇。节将既居内地,精兵
祗备纪纲,遂令守要御冲,常在寡弱之辈。寇戎每至,乃势不支,入垒者才足闭关,在
野者悉遭劫执,恣其芟蹂,尽其搜驱。比及都府闻知,虏已克获旋返。且安边之本,所
切在兵,理兵若斯,可谓措置乖方矣!
    夫赏以存劝,罚以示惩,劝以懋有庸,惩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也,犹绳墨之
于曲直,权衡之揣重轻,輗軏之所以行车,衔勒之所以服马也。驭众而不用赏罚,则善
恶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当功过,则奸妄宠荣而忠实摈抑。夫如是,若聪明可衒,
律度无章,则用与不用,其弊一也。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朝,将之号令,既鲜克行之
于军,国之典章,又不能施之于将,务相遵养,苟度岁时。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
侧;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恶者忧虞。罪以隐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姑息之道,乃
至于斯。故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
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褒贬既阙而不行,称毁复纷然相乱,人虽欲善,谁
为言之?况又公忠者,直己而不求于人,反罹困厄;败挠者,行私而苟媚于众,例获优
崇。此义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体也。又有遇敌而所守不固,陈谋而其效靡成;将帅
则以资粮不足为词,有司复以供给无阙为解。既相执证,理合辨明,朝廷每为含糊,未
尝穷究曲直。措理者吞声而靡诉,诬善者罔上而不惭。驭众若斯,可谓课责亏度矣!
    课责亏度,措置乖方,将不得竭其材,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战阵莫前。虏每
越境横行,若涉无人之地;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敌。朝廷
莫之省察,惟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闾井日耗,征求日繁,以编
户倾家破产之资,兼有司榷盐税酒之利,总其所入,半以事边,制用若斯,可谓财匮于
兵众矣!
    今四夷之最强盛为中国甚患者,莫大于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大郡而
已。其于内虞外备,亦与中国不殊,所能寇边,数则盖寡。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坚完,
识迷韬钤,艺乏趫敏。动则中国畏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不敢侵,厥理何哉?
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夫统帅专则人心不分,人心不分则号令不
贰,号令不贰则进退可齐,进退可齐则疾徐如意,疾徐如意则机会靡愆,机会靡愆则气
势自壮!斯乃以少为众,以弱为强,变化翕辟,在于反掌之内。是犹臂之使指,心之制
形,若所任得人,则何敌之有!夫节制多门则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则号令不行,号令不
行则进退难必,进退难必则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则机会不及,机会不及则气势自衰!斯
乃勇废为尪,众散为弱,逗挠离析,兆乎战阵之前。是犹一国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齐
肃,其可得乎?开元、天宝之间,控御西北两蕃,唯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而已,犹
虑权分势散,或使兼而领之。中兴已来,未遑外讨,侨隶四镇于安定,权附陇右于扶风,
所当西北两蕃,亦朔方、泾原、陇右、河东节度而已,关东戍卒,至则属焉。虽委任未
尽得人,而措置尚存典制。自顷逆泚诱泾、陇之众叛,怀光污朔方之军,割裂诛锄,所
余无几。而又分朔方之地,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余镇军,数且四十,皆承特诏委
寄,各降中贵监临,人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用兵,既无军法下
临,唯以客礼相待。是乃从容拯溺,揖让救焚,冀无阽危,固亦难矣!夫兵,以气势为
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备,势弱气消,建军若斯,可
谓力分于将多矣。
    理戎之要,最在均齐,故军法无贵贱之差,军实无多少之异,是将所以同其志而尽
其力也。如或诱其志意,勉其艺能,则当阅其材,程其勇,校其劳逸,度其安危,明申
练覆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虽有薄厚之殊,而无觖望
之衅。盖所谓日省月试,饩禀均事,如权量之无情于物,万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
今者穷边之地,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余,终年勤苦之剧,角其所能则练习,度其所
处则孤危,考其服役则劳,察其临敌则勇。然衣粮所给,唯止当身,例为妻子所分,常
有冻馁之色。而关东戍卒,岁月践更,不安危城,不习戎备,怯于应敌,懈于服劳。然
衣粮所颁,厚逾数等,继以茶药之馈,益以蔬酱之资。丰约相形,悬绝斯甚。又有素非
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为媚词,因请遥隶神策,不离旧所,唯改虚名,其于禀赐之饶,
遂有三倍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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