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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当代-2005年第2期-第39部分

小说: 当代-2005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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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跑得踪影全无。
    段三国从钟楼上探出身子冲着枪响方向拼命敲着锣:
    “独立大队走了!”
    “驴子狼也走了!”
    “不要打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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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三三
    失去回音的天门口格外恐怖。
    自卫队在前,政府军在后,五百多杆枪一齐瞄着天门口。
    马鹞子的一只手也像杭天甲那样被布带吊在胸前。杭天甲吊手的布带脏得没
法看,马鹞子吊手的布带自得像婊子的屁股。他挥舞的手枪也是崭新的,上好的
烤蓝在阴沉沉的天气里还能放出刺眼的光芒。当上了自卫队长的马鹞子,一边骂
驴子狼与独立大队同流合污,一边要所有人开门出来,站在街边不许动。
    段三国提锣沿街叫了三遍。
    杭家大门曾开过一道缝,随后就关得死死的。
    天黑之前,麦香同她丈夫将刚分到手的一张饭桌、八只凳子还给雪柠。麦香
对雪柠说,家里开饭店的东西本来都有,因为大家都拿了,她才想着要这桌子板
凳。段三国仍在到处敲锣喊话,让所有拿了富人家东西的人,半夜以前全部还回
去。雪家伙计记得麦香的丈夫从水缸里捞走十块糍粑,还回来的只有两块。马鹞
子每次来天门口都要在麦香的饭店里吃饭。仗着这点交情,麦香的丈夫嬉皮笑脸
地说,剩下八块已经吃进肚子里了,就算屙出来,也是屎坨子,不可能还原成糍
粑。雪家人不笑,马鹞子更不会笑。他让那些反水回来的富人亲自动手,将因为
各种原因看不顺眼的人全都捆起来。不到半夜,小教堂前面的空场子上就被扔满
了人。
    马鹞子将那支崭新的手枪,递给一个反水回来的富人。麦香的丈夫还在说笑
话,他认定马鹞子和反水回来的富人不可能杀人,因为东西已经还回来了。反水
回来的富人听不惯他那刺耳的笑声,从人堆里把他拎了出来。麦香的丈夫拼命扭
着身子:“我家开着饭店,不是穷光蛋!”富人将手枪往麦香丈夫嘴里一捅,一
声闷响之后,麦香丈夫的后脑勺不见了。
    麦香哭喊着扑过来。反水回来的富人冲着她甩手就是一枪,尖叫着的子弹在
麦香的头发上犁出一道沟。吓趴下的麦香从地上爬起来后,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
敢做,乖乖地照着马鹞子的吩咐,背起丈夫的尸体,放到杭家大门前,然后贴着
门缝朝里喊,让杭大爹出来替儿子认罪,否则,这些捆起来的人,都会死在杭家
门口。杭家大门照旧关得严严的,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反水回来的富人,一个个眼珠子红得像樱桃。麦香丈夫的死无法满足他们内
心复仇的需要。马鹞子比他们有耐心,他对所有眼巴巴盼着杀人的人说,凡是闹
暴动、搞苏维埃的人,都得杀。可今日天气不好,他更喜欢晴天。晴天杀人,上
面有太阳照着,可以让别人看清楚人是怎样死的。落雨天不好,人还没死,就闹
得到处哭兮兮的,像是天怒人怨。
    雨过天晴的日子出现在第四天早上。
    住在小教堂里的马鹞子爬上钟楼,伸了个懒腰。段三国的双胞胎女儿丝丝和
线线正在屋檐下走着。
    马鹞子盯着丝丝和线线,笑嘻嘻地说:“这么好的天气,不管杀谁,都对得
起他!”他走出小教堂,对着太阳抬手就是一枪。
    手下的人听到命令,抢着将常天亮叫来,架好了鼓,冲着杭家大门说书。
    一条冲担两头尖,冲担尖上搁鸡蛋,鸡蛋上面搁鸭蛋,鸭蛋上面搁汤碗,汤
碗上面搁石板,石板上面盖牛栏。别人吹牛不要本,我的说书句句真。咸丰十一
年落大雪,闺房的马桶都冻裂,寡妇的尿脬也结冰,没有男人怎么热!有一人,
了不得,后人叫他杭大爹。雪中骏马进县城,刀枪剑戟考武童,年纪只有十一二,
一举得中好武功。第三年,号同治,五月来了长毛军。兵马纵横两百里,烧光太
湖和蕲春。天上仙人捉恶鬼,地上菩萨打妖精,无头苍蝇落厕所,妖兵进了我县
城。蒋道台,奉朝廷,八座大营连大营。吃喝屙撒十万众,不及武童一个人。杭
大爹,年纪小,日日夜夜出奇招。白日枪挑长毛汉,三更剑指女长毛。十天杀了
九对半,十八首级箩筐挑,剩下一个没抓牢,没手没脚顺坡跑。十月青,十月黄,
来了僧格林沁王。隔山抄了长毛的后,好比亲夫捉奸夫。道台鼠胆变狗胆,放出
兵丁万万千。顺河一赶水推沙,沿山一追风过岭。小小武童真英雄,一把钢刀砍
到钝。钝刀杀贼也管用,葫芦落地踩成饼。天不应来地无门,山沟成了好大的坟。
从此长毛没有毛,世上少了一类人。好武童,得胜回,一乘大轿抬着请,道台想
招乘龙婿,见面方知没成人。赏银封了二百两,哪知武童不领情。手抱缴来的铁
沙炮,八面威风示大人。领赏回转天门口,早有乡亲十里迎。亲娘把儿搂进怀,
姨娘将公鸡举过顶。亲娘说,这些时,儿不吃奶怎得饱。姨娘叫,要沾光,杀鸡
偏用英雄刀。武童心慌如草荒,先声应了二姨娘,回头再把亲娘叫,快把肉葫芦
端出来,道台千金红牡丹,难比娘亲黑枣鲜。父亲听了笑连连,骂一声:破窑出
好瓦,茅屋生好汉,细怪种儿逞英雄,还剩卵子没长圆!
    一段说书帽正让人荡气回肠,常天亮猛地收了鼓点。那些等着杀人的富人和
士兵,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杭大爹,我敬你是条好汉,也晓得你最爱听说书。我已经尽心意地做了,
不到之处,请您老多多包涵!”马鹞子大声说着,飘荡在杭家屋顶上的炊烟抖了
一下。
    士兵们将五个捆在一起的人推到前面。那些人不停地用头撞着杭家大门,哀
求杭大爹出来救他们一命。久等之下,仍不见杭大爹有动静,自卫队士兵等得不
耐烦了,一阵排子枪打过去,五个人顿时倒在门槛外。第二批推上去的还是五个
人,这些人电没有活下来。杭家的门框是用青石条做成的,穿透活人身体的子弹
碰在上面溅起串串青烟。死者的尸体将杭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黑红黑红的血汩
汩地流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街,淌进清悠悠的小溪里。
    还有几十个人,但不是死在杭家门前:反水的富人将他们随手杀死在天门口
的各个角落里。富人们越杀越狠,天门口没死的人也像死了一样。
    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排长,顺着墙根,猫一样滚了几滚,狗一样跳了几跳,
又像乌龟一样爬了几爬,将捆在一起的三个手榴弹塞进那个曾经有大白狗进出的
门洞里。巨大的爆炸声让天门口人感觉到踏实。杭家大门塌得非常彻底,透过没
有遮挡的窟窿,站在街上就能望见正厅深处一字摆开的十几副黑漆棺材。松懈下
来的士兵们钻进那些没有炸塌的屋子,进进出出了一阵,扔手榴弹的排长不满地
叫道:杭家几代人都是强盗,为什么找不到几样像样的家当。得意洋洋的马鹞子
心眼一动,突然惶恐地大叫起来:“撤!快撤!有埋伏!”进到杭家屋里的十几
个士兵还没撤出来,马鹞子就下令用机枪对着棺材猛扫。
    正中间的那具棺材盖飞了起来,露出几日不见的杭大爹:“老子还有儿子孙
子!等着吧,会有人来砍你们的头!”
    被机枪子弹击中的杭大爹倒进棺材,又一次飞了起来。
    棺材里装着的炮药将杭家的一切全部炸没了。
    清王皇后身有孕,生下太子貌超群,五十七岁长成人。太子出宫游四门,撞
见元始大天尊,指明武当去修行。太子坡前来打坐,老营宫里讲功果,南岩宫里
景致多,玉帝赐剑斩妖魔。太子明白其中情,急忙将身转回程,乌鸦行路往前行,
黑虎开山路途村,引至太和山上存,玉皇大帝传旨令,封为玄天上帝神。父传子
来子传孙,相传三十帝王君,共有六百八十四年整,一部史书明如镜。二十一年
庚戊春,仲冬生下孔圣人。他是纣王的后裔,帝乙长子微子启,子启之后生微仲,
微仲生公稽,公稽生公丁甲,公丁甲生缗公共,公共生公熙,公熙生弗父何,父
何生宋父周,父周生子圣,子圣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嘉生木金父,金父生
幸夷,幸夷生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粱绝,梁纥生孔丘,公稽是他十三代
祖,孔丘是他十三代孙。说起圣父叔粱纥,他有一妻两个妾:施氏夫人生九女,
孟氏生下孔孟皮,二妾就是颜氏女,夫妻祝告泥丘地,孔野山前告神祈,后来生
下孔仲尼,形容古怪多奇异,面目犹如黑锅底,父母弃于荒郊地,白鹿哺乳风暖
体,捡回长成三余岁,能知天文并地理。
    天门口死了一百多人,活着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哭。不哭也罢,大家反而逼着
常天亮摆起书场照常说书。
    遍地开花的尸体一直摆在那里,不见自家人出来收拾,只有段三国一个人在
忙碌。被马鹞子委任为镇长的段三国,带着几个被自卫队找借口故意扣下来的过
路人,将所有的死人草草掩埋。为着向死了人的人家要门板和稻草,天门口一天
到晚都在回响着那些过路人的声音:“你家大人的金身,要好好伺候,不然就太
可惜了!”段三国对一天到晚拉着常天亮做伴的雪柠说:“驴子狼来时,我看走
了眼,以为你扔的是牲畜。要不是你将雪大爹他们的金身扔出来,天门口可不止
死这些人!”雪柠说:“马鹞子比驴子狼还野蛮,杀了这么多的人,连个像样的
理由都没有。”马鹞子知道了这话,闯进绸布店,冲着正与伙计商量事情的雪柠
大喊大叫:“为什么拉屎要解裤子?为什么放屁不用解裤子?我没有将天门口的
穷人斩尽杀绝,就是杀那些人的最好理由!”
    从杭家废墟里扒出来的尸体摆在大路旁曝晒了三天。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杭大
爹成了许多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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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第四章  走远路要弯腰
                                 三四
    隔年的麦子和油菜全熟了。
    与往年不一样,新熟的麦子与油菜上多出一层橘子皮的颜色。从天堂吹下来
的风,跟在一群觅食的麻雀后面蹿来蹿去。田畈上的人比往年少。由于前一阵死
人太多,像段三国家那样幸免的人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活着的人都穿着孝服,幽
幽地少有生气。往日最水灵的女人也像个呆子,偶尔将弯得太久的腰挺直了,站
在麦子或油菜丛中歇口气,俨然就是插在田边地头吓唬雀鸟的稻草人。飞来飞去
的麻雀越来越多,不时有大胆的落在挑在肩上的麦把子上。辛苦半年,盼着收获
的人们,懒得冲着这些伸手就能抓到的小东西吆喝。年年都是这样,每到割麦插
秧,就将所有力气往心里攒,哪怕有半辈子没见过的好女人在一旁花枝招展也没
用。那些跟着独立大队离家远走高飞的人和被反水富人用各种方法处死的人,大
都是正能干活的青壮年。现在人少了,要干的活却一点也没少。加上那些颜色深
红的麦秆和油菜秆特别厚实,本来可以握着镰刀割两把的力气,一把就用完了。
健壮如古树擎天的男人,柔韧如水滴石穿的女人,都不敢说自己有多余的力气。
过去,女人抱着一铺铺的麦子送到男人手上捆成把子时,顺便发生的各种调情动
作,全都见不着了。大家都在低头干自己的活,趁着太阳还是那么好,早上起来
一把把地割下麦子,铺在田地里晒一晒,等到天快黑时,再将晒得半干的麦子捆
好,一担担地挑进大小不一的晒场。收油菜也是这样,不同的只是到了晒场上,
油菜要倒着蓬起来,用最好的太阳晒上一两天。晒场上的麦子比油菜容易招呼,
乎平地铺在地上,晒上半天就可以挥着连枷照着有穗的地方用力拍打,穗子上的
麦粒都掉下来了,打麦人就将手上的连枷换成扬权,一边叉,一边扬,借着太阳
滑向山那边时带动的阵风,将麦草和麦粒初步分开。那些抢在独立大队动手抓人
之前成功逃脱的富人,和那些虽然没有逃脱却没有被独立大队公审的富人,都拿
着大斗大秤守在晒场旁,除了像往年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嘴里又多出一些新鲜的
咒语骂词。满脸汗水的男人女人没有一个敢还嘴,只能理所当然地从麦堆里抓起
一把麦子,嘬着双唇,吹去麦芒等杂物,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猛嚼,不时将舌头
吐出来,露出白花花的浆汁,然后将饥饿和愤懑一起咽进肚子里。
    新麦最香。政府军和自卫队要吃新麦,富人们也得让先。第一场麦子打下来,
就被段三国按照课税收走了不少。
    天黑之际,几个女人被段三国叫到一起,围着一盘石磨,有的用粗眼箩筛筛
去麦粒中的沙子皮壳,有的用推杠推着石磨团团转,有的抓过筛好的麦粒一把把
地朝磨眼里点籽,有的用细眼隔筛从磨过的麦子里筛出细粉,再将剩下来的颗粒
堆在磨盘上,任它们自由地滑人磨眼重新磨一遍。忙到鸡叫,几箩筐新麦变成了
雪白的面粉。早就等在一旁的麦香这时也忙碌起来。一盆盆面粉都得从她手上经
过,掺上清水与老面,踮起脚来使劲地揉。麦香喜欢新麦磨出来的面粉的气味,
揉到最热时,麦香撵开段三国,将上衣全脱了,露着白得晃眼的上身。这时,闲
下来的女人们都说,难怪麦香做的麦粉粑好吃,原来是照着乳房的样子做的。麦
香每做一个动作,一对乳房都要往上翘几下。乳房翘得太高了,她一定会用沾满
面粉的手将它们按一按、揉一揉。到天亮时,一个个新鲜出笼的麦粉粑将四只簸
箕堆成了小山。政府军和自卫队的人一手一个,就像抓着挺在麦香胸前的两只乳
房。麦香问马鹞子,为什么就不怕她在麦粉粑里下毒,她可是与自卫队有杀夫之
仇。马鹞子的脸笑得像麦粉粑一样可爱,他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狠心的人。
    马鹞子吊儿郎当地说:“只怪麦子割晚了,早十天有这新麦磨粉做麦粉粑吃,
我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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