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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当代-2005年第2期-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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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既没有军服,又没有军帽,只在腰里扎着一根皮带,更加显现出身子还没长好
的年轻女子说了一句:“你这样子,真有恋爱研究会,也没资格参加。”
    正是上街(注:上街,鄂东一带俗语,与北方乡村赶集一说相同)的日子,
往来于街上临时做小买卖的人很多。一群群惟恐遭到陌生男人故意碰撞的年轻女
子,在那些背着孩子的少妇与大嫂们的保护下,像花羽毛的山雀子在上街下街之
间蹿来蹿去,碰到有趣的事便夸张地凑在一起放开嗓门大笑不止。麦香和年轻女
子的轻声说笑被一群女人听见了。
    “恋爱了!天门口人全都恋爱了!”
    街上的叫声传到独木桥上,左右两岸的人全听见了。处在空前多情气氛下的
男男女女,只要说对方是恋爱研究会的,彼此都会面红耳赤,一个气息变粗,一
个心跳加速。那一阵,西河左右两岸地主们的土地都被没收了,富人家的财产都
分光了,全县工农兵代表大会开过后,接二连三地颁布了苏维埃土地法、劳动法,
成立了工农银行、经济公社、供销合作社、兵工厂、被服厂、列宁学校、苏维埃
医院以及各种各样的夜校和识字班。最让青年男女高兴的是苏维埃婚姻法的实行。
虽然能认识的字不到三分之一,有事没事大家便聚在一起,捧着印有婚姻法的小
册子,交头接耳嘻嘻哈哈,那样子就像真的成立了恋爱研究会。
    没长眼睛的常天亮看不到这些大好形势,相反,他看到的是一群血流满面的
死尸,其中,之一像常守义,之二像杭天甲,之三像麦香,如此等等。伤心透顶
的常天亮每做一次这样的梦,就要对常守义说一次,而不管他是不是正在办理公
事。忙忙碌碌的常守义开始怀疑常天亮染上了花疯,他要常娘娘弄点朱砂,泡水
给常天亮喝,再不行,就托人找个也是瞎子的女子,早点结婚,或许病就好了。
不仅是被常天亮梦见的三个人,别的人也没有相信的。苏维埃事业空前大好,就
算自己有活够了的念头,也找不到马上就去当妖做鬼的理由。
    常天亮说这事时,常守义正利用难得的清闲,站在小教堂门口,看麦香和一
群年轻女子在小溪旁边洗衣服边唱歌嬉戏,与恋爱相关的话题接连不断。后来,
她们干脆转移目标,要常守义答应,将大家一向开玩笑的恋爱研究会成立起来。
常守义笑眯眯地指着麦香说,只要大家推举麦香当会长,让她回去在傅朗西面前
吹几阵枕头风,莫说成立恋爱研究会,就是成立离婚研究会、改嫁研究会,也没
有人敢来干涉。年轻女子顿时改口,称麦香为会长。你叫过来,我叫过去,一时
间小街上的声音除了恋爱,就是会长。
    恋爱一词在街上十分动听地传播开来,有几个女人上来缠着麦香,让她脱不
开身。女人们非要麦香说说她是如何同傅朗西恋爱的。麦香不是不好意思,因为
傅朗西的缘故,她学会了在一般人面前表示得矜持一些。麦香借口赶太阳晒衣服,
一进家门就不出来了。被恋爱的意义惹得激动起来的女人们,在门外一声声地喊:
“麦香——恋爱!恋爱——麦香!”杨桃闻讯跑到街上,还没听上两句,脸色就
变得比熟透了的桃子还要红,头还没扭过来,脚下已经往回跑了好几步。一会儿,
雪柠也出现了,听到喊声,她也情不自禁地羞涩难当。只有跟在雪柠后面的梅外
婆能够笑眯眯地坦然面对她们:“哪有像你们这样逼人家的,恋爱是自由的,你
们让麦香不自由,她当然不答应。”女人们说,天门口只有麦香会恋爱,若是她
不将恋爱的办法教给别人,那她就是恋爱中的土豪劣绅。梅外婆告诉她们,云生
来要在天上飘,水生来要在河里流,人生来要谈恋爱,譬如雪柠,才七八岁时,
就晓得恋爱。第一次见到柳子墨,雪柠就将自己毫不知晓的二十四朵白云作为捐
款送给了他。这样的故事让女人们有些扫兴,回过头来又开始叫麦香,她们听说
过傅朗西因为常来饭店吃东西才同麦香相爱的。麦香不出来,她们就往屋里钻,
后面的人还没进去,前面的人就被杭九枫撵出来。麦香的饭店做了杭九枫所率领
的敢死队的驻地,不许人随随便便地进出。女人们的兴趣没有被撵散,麦香重新
在小街上露面时,一个女人发现了她,不敢叫喊,将几个女人邀在一起,又大着
胆重复着先前喊叫的内容。
    这样的叫声非常动人,就是自己家的男人听见了也不会反对。女人叫得越多
越响亮,越显得风平浪静天地安宁。闹了几天,麦香胆子也大了,拿了几件衣服
蹲在小溪边,女人们再围过来,她便将自己与傅朗西恋爱的经过说了一遍。麦香
的话很简短,这样的事从女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如此,不比男人,说起女人来三天
三夜也不够。有一次,傅朗西在饭店吃油锞子,饭店里没有别人,傅朗西给麦香
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非常命苦的女人,从小就被卖到别人家当童养媳,吃
尽了苦头,刚刚长大就被逼着成亲,不久丈夫就一命呜呼了,婆婆说她克夫,又
将她卖给了一个更穷的男人,后来她的儿子又让老狼吃了。故事讲完后,傅朗西
说,天下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对女人来说最惨无人道的就是被当成东西卖到这里
卖到那里。时至今日,只要想起这个故事,麦香就会流眼泪。麦香越伤心,越想
弄清楚这个苦命女人后来的情形。有一天她忍不住去小教堂问傅朗西,傅朗西说,
苦命女人就在天门口,就在她家的饭店里,就是她麦香。麦香三岁卖到婆家,直
到十六岁成亲,没有哪一天不挨婆婆的拳打脚踢,好不容易熬到婆婆死,丈夫又
开始折磨她,别的事情做不了,便夜夜揪着她的乳头出气。想起这些事,麦香哭
得死去活来,不知不觉就偎进傅朗西的环里。麦香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活就
是:“我爱你!”傅朗西还说,自己米天门口就是要救麦香出苦海。麦香在女人
面前学说了我爱你三个字。女人们哪曾听过这样的话,一个个耳热腮烧。
    赶上杨桃走过来,女人们围着要她坦白,董重里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杨桃
想跑又跑不了,正在为难,一旁出现了董重里。女人们这下子更起劲了,不许他
们二人走。董重里想了想才说:“我还真的没有说过这话,当着大家的面,我就
补一句——我爱你,杨桃!”一言既出,满街的女人笑开了花,不再说恋爱了,
你冲着我,我冲着你,一声声地说着:“我爱你!”
    大家都在喜笑颜开,常天亮跑米大声叫苦:“我又看见死人了!”还说,
“我没有发烧,不是说胡话!”气得常守义当街踢了他一脚,骂他不给亲人祈福,
反咒亲人早死。常守义不能容忍常天亮的神迷鬼道,他认为这是毫无根据的。杭
天甲上前拦住常守义,和颜悦色地问常天亮,要他将死人的样子细细说一遍。从
常天亮说的死人的确很像常守义,另一个也与杭天甲没有多大区别。麦香的样子
却差得太远,麦香长着一副瘦瘦的身材,以往开饭店时,过往的客人都说她若是
再胖一点,穿上旗袍肯定好看得不得了。也是因为这话听多了,麦香一直想要一
件绣花缎面袄子。大家都知道麦香,没有钱给自己缝一件绣花缎面袄子。常天亮
梦里所见的麦香却穿着绣花缎面袄子。在场的人一一伸手试了试常天亮的额头,
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事,只有麦香觉得常天亮的额头太凉了。“只怕天亮没发烧,
你却发烧了——哎呀,真的在发烧!”有女子刚将手搁在麦香的额头,便叫起来。
    麦香正在高兴,她不想这些,转身从紫阳阁拐进白雀园。傅朗西藏在白雀园
的事对麦香公开了,麦香有空就去。
    恋爱研究会与常天亮的最新胡说,都是她的笑料。傅朗西倒是有些在意,一
再问麦香有没有绣花缎面袄子。麦香再三说,自己没有这种只会穿在富家女人身
上的衣服。麦香最喜欢说恋爱研究会,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组织,那些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的女子就会像自己一样,有机会改变她们的命运。傅朗西没有拒绝,他
要麦香耐心等一等。上上下下都是捷报纷纷、犒劳三军的形势,麦香心情很好,
她觉得傅朗西太过虑了。
    傅朗西仍旧是独立大队的政委。在他的提议下,上级将指挥长一职交给了董
重里,又将董重里的苏维埃主席一职交给了常守义:常守义当上苏维埃主席的头
几天,傅朗西曾经动了心,两脚已经走到门槛后面,只差一步就从开满月季花的
院落里走了出来。就在那时,工农红军第四军酷似当年大破朱仙镇后的岳家军,
在张主席的严令之下,怅然北撤。以史为鉴。在不明白张主席的真正用意之前,
还是小心为上。傅朗西没有迈出门槛,仍旧躲在大门紧锁,只能从紫阳阁进出的
白雀园里。
    麦香再次提起恋爱研究会时,傅朗西竟然大发脾气——诸如此类的话他连听
都不想听。傅朗西的持重让董重里百思不得其解。在傅朗西称病的情形下,中心
县县委书记一职被委任给r 别人。为此,傅朗西写信给张主席说,往日听别人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还不相信,直到肺病缠身后才明白,疾病真的能够将人
折磨得意志衰退。每餐能吃三碗饭,摄着鸡汤当荼喝的傅朗西,竟然说自己健康
情况极差,随时都有可能去见马克思。在信的最后,傅朗西才意志高扬了一下,
他说自己人不能动,心却像回归的大雁一样早就飞向北方。在可以评论傅朗西的
人中,只有董重里还坚持着对傅朗西的一贯认识:这是一个有大志向、有大觉悟、
有大思想的,不可多得的可以引领大局的天才政治家。心气不低的董重里,由衷
地佩服傅朗西,他承认自己正是被傅朗西身上那种不同凡响的东西所吸引。
    张主席给傅朗西的回信是阿彩带来的。
    在信里,张主席简单地表示了对傅朗西的慰问,随后就开始批评大别山区的
某些赤色领导人,说他们有组织有计划地打击坚持正确意见的人。张主席希望傅
朗西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拯救苏维埃武装割据事业于危难之时。因为张主席
来信的缘故,得知傅朗西藏身之所的少数人中增添了阿彩。
    阿彩带回一个天门口人从未听说过的名词:肃反。不久之后,“肃反”就和
“驴子狼”一起,成了天门口人最害怕的声音。
    回到白雀园,阿彩脸上添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忧郁。月季花还在开,风吹不散
的却是别处过来的桂花浓香。大家都等着阿彩谈谈张主席那边的情况,顾不上同
盼星星盼月亮般的杭九枫开玩笑。
    “我是从另一个白雀园回来的,那个白雀园在河南光山县。”一路上便衣潜
行的阿彩还没来得及换上军装,便对大家说,第四军一到白雀园,张主席就大开
杀戒,“从军部参谋主任开始,然后是十二师许师长和政治部主任、三十团团长
和政委,以及二十八团、三十五团和三十六团的团长。十二师许师长多么会打仗
呀,年轻得和九枫差不多,都被杀头了,他还说不要用枪,省几颗子弹可以保卫
苏维埃。”
    杭九枫打断阿彩的话:“你是说张主席错杀了好人?”
    傅朗西打断杭九枫的话:“阿彩离张主席近,听她说。”
    “不仅动枪动刀的人佩服许师长,就连张主席本人也说他是条好汉。张主席
不止一次为许师长惋惜,后悔自己来大别山的时间太晚,没办法再帮许师长了,
若是来得早,说不定还能将许师长从对手那里拉回来。”阿彩接着说,“见到张
主席时,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董先生,张主席真的很像你,白白净净的,很书
生气,从头到脚,一点凶相也找不到。只要开口,句句都是学问。工农红军里谁
好谁不好,张主席都能说出很大的道理,虽然将第四军的干部战士杀了两千六百
多人,大家反而更信服他了。”
    董重里的语气很坚定:“这样做就对了,不能让那些心外有心的人同我们搅
在一起,四处惹祸!”
    常守义说得更狠:“既然是肃反,光打明枪还不行,必要时还得动一动暗刀
子。”
    两个人的目光在一起碰了碰。傅朗西及时咳嗽一声。傅朗西无力管这些事,
但他还是出了一些主意,譬如说,阿彩在河南新集呆了大半年,既熟悉上面的情
况,也熟悉下面的情况,让她全力协助董重里和常守义执行张主席的指示,别人
也不会觉得过分。当然,要将这些事做得完全符合张主席的心意,还得有新人来
领导中心县委。傅朗西仍旧说自己是在苟延残喘,假如哪一天还能重新跟着大家
一起南征北战,他会拼命报答各方面的关怀。这种话听多了,早已无人奇怪。
    张主席的回信加重了傅朗西的病情。麦香记得最清楚,一连三天,丈夫没有
吃任何食物,水也喝得很少。任何人见了,都觉得傅朗西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实在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
    就在傅朗西病人膏肓之际,一个书生般白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从河南省光山县白雀园出发,在滚滚的北风中,沿着阿彩走过的路,来到天门口,
要去县城接任中心县委书记以及苏维埃主席之职。年轻男人显得很谦虚,他走到
哪里都有部下前呼后拥,却坚持要别人称他小曹同志,谁若是叫了曹书记或曹主
席,都会受到严厉批评,在湖北、河南、安徽三省苏维埃武装割据地区,只一个
张主席、一个张书记,其他的人都是张主席或者张书记的同志。此时此刻,第四
军已经改编成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并且正在酝酿用攻克黄安县城、彻底消灭驻
扎在城内的一万七千名政府军的伟大胜利,来体现张主席号召肃反的伟大功绩。
    与小曹同志随行的还有一个姓管的团长,管团长带着一个团的士兵,寸步不
离小曹同志,随时听候调遣。途经天门口,管团长手下的士兵全部沿着街道两边
席地而坐。常守义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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