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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部分

故乡面和花朵-第151部分

小说: 故乡面和花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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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要纠缠了。说一个生命活着的大概就行了。说一下对前两卷的总体评价──肯定或是否定──就行了。我相信大家都不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人,都不是揪住历史不放和得寸进尺的人。就算有什么不妥,我们也会富有风度和教养地一笑了之。我们对历史还不能原谅吗?我们能原谅的前提是:我们就是不原谅它不照样已经发生了吗?亡羊补牢,已经晚矣,我们还是原谅它吧。我倒不是要在这里搞历史虚无主义和冲着小刘儿是我外甥来袒护他,而是完全冲着历史和我们自己──别因为我们回顾历史,耽误我们对未来的向往。如果我们把这种大度和教养量化一下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具体到发言上给每个人规定多少时间呢?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说──这样判断的前提是谁会对自己的历史满意呢?谁会对别人对自己历史的描画满足呢?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吧。总是挂一漏万吧。我们思想的纷纭和复杂总是千头万绪,但落到纸上又能有几分呢?最好的历史和记载也许不是写出的那部分正好是遗漏的那些关节呢。一切都是差强人意──我知道每个人都会对这些描画不满意,不满意是正常的,满意那才是见鬼了呢。自己对自己可能满意,但对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往往不满意。想一想在日常生活中你的周围,有没有一个和你没有过节的人呢?没有。周围的亲人们,都在给你制造痛苦。那么我们只好对小刘儿和历史采取大而化之的态度这时我们还有什么话说?──我们的话就可以简略和扼要了。量化起来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只对历史说一句话好不好?用一句话就可以评价一段历史和一本书了──这也是我们学术新时代的一个特点呢。现在就用这个特点在我们的新时代打头一炮吧。思想能够统一吗?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谁先来带个头呢?就不要让我一一点名了。谁已经准备好了,谁就站起来发言吧!」 
  刘全玉教授说完──他倒不是一句话说完,又文雅地喝了一口花生秧茶,开始用目光打量和寻找目标。但这个时候我们却感到来自刘教授的压力。谁来带头呢?一切从何说起呢?说话起来容易,真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却感到为难。本来气氛不是挺好和挺热烈的吗?把大家集合起来不就是让我们评述历史和我们过去的自己吗?不让我们评价历史和我们自己的时候我们感到有满肚子话要说,真到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历史和自己面对面的时候,我们又感到有些含糊。你不拿我们儿时的照片我们对自己的童年还回忆得一清二楚──怎么倒腾着小腿在麦田里飞跑,真把我们儿时的发黄的照片发到我们手中时,我们对发黄的照片上的那个不懂事的儿童却发生了犹豫:这真的是我吗?这时你让我对照片上的儿童进行评价而且只能说一句话,我就感到辛酸难言了。──你不限制我说话我想说几句就说几句我想说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说不定我还有话可说,说不定我说着说着就说出彩儿来和说出幽默感来了,但你一句的限制需要我有多么大的概括和涵盖能力这个时候我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话多好说话少倒是不好说由于抓不住事物的本质和头绪我在庞大和复杂的事物面前倒是无从下嘴于是嘴里就打磕绊了。我在这儿童面前感到气馁。我在这就要由我说出来的一句话面前感到无所适从。谁能用一句话概括自己儿时的一举一动呢?何况这还不是儿童而是一个已经长大的成人,他要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何况我们又走过了那么多不同和相同的历史阶段。我们从异性关系到同性关系,又从同性关系到生灵关系,蹚过一道河翻过一架山又到了灵生关系,事情的头绪这么多如同一堆马粪堆搅到了一起──你让我从何说起呢?我们不愿意再看到我们过去的纸浆,虽然我们也看到坐在刘教授旁边的他的外甥那个制造和编造我们历史的小刘儿在台上看着我们一个个都说不说话和面面相觑那个可怜的孩子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把我们的尴尬和无处下嘴看成了我们的成熟和沉思,看成我们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吐出来这口气不是永远不吐出来而是为了让它憋得更大更足将来像吹足的汽球一样一下让它爆炸了。可怜的孩子把这种沉默看成了一种马上就要到来的爆炸。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本来我们也就是消亡,他给看成了爆发。他是书写我们历史的人呀,这个没割小揽子的人儿。本来别人都是割了揽子才能写出好文章,才能写出激愤之作,司马迁愤而着《史记》,现在倒是我们被割了揽子他倒还留着,他怎么能书写好我们呢?恐怕在他小小的心中,也存着这样的心理障碍呢。他冒出了一头一头的汗。他以为末日的审判已经提前到来了──但末日的审判能这么轻松的提前吗?做你的美梦去吧。为了你的错误和错觉,我们倒是要在历史的水中再憋一会儿呢。但是当我们在水中憋的时间太长了,我们也感到这沉默不但是憋了历史和小刘儿,也憋了我们自己呢。我们憋得短了刘教授还把这看成是一种老成时间一长他可就看出了我们的尴尬接着这种尴尬就转化成他的尴尬而小刘儿这时就转化成一种恐惧了吧?接着刘教授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当然他的汗珠和小刘儿的汗珠又有不同。他们责任的侧重面不同呢。整个场上倒是我们没有汗珠。我们不知从何说起当然我们也就不知从何出汗和出的是那门子的汗了。这时我们大度而狡猾地出于我们的防卫本能为了保护我们的尴尬不仅要将这尴尬转化给别人还要将它消亡成无有于是我们的动作和表情再一次发生变化本来我们是无话可说或者是一肚了话要说只是现在无处下嘴但是现在我们倒真的把它变成了懒得说不愿说历史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得说也不愿再纠缠到里面的样子,就好象我们本来是已经变质和变馊的一块豆腐现在因为这种转化马上变成了一块美丽的臭豆腐端到了他们面前。一下让他们还难以下嘴呢。这是我们振振有词地说,在里面纠缠和还不够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于历史,我们再也不愿意提起了。我们是一群向上的朝气蓬勃的故乡人,我们愿意盯着前方而不愿意再回首盯着自己的背影,就好象你走在你爹的后面看着他丑陋的屁股和脖儿梗以及他还在那里兴奋地左右摇头一样。我们不愿意看到这个,我们愿意一出来就绕过我们的爹,我们一下就走到他的前面和走上我们的大路。过去的事为什么还要提起呢?小刘儿在里面给我们写好写坏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着是故乡,其实是他乡;看着里面是我们,其实里面是你们──现在我们给刘全玉和小刘儿做出的就是这样一种姿态。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副不屑一说的表情。果然,众人的假相一下就把刘全玉和和小刘儿给蒙住了。两人都心怀鬼胎地在脸上冒出了不同的汗。本来很热烈的会场,现在马上冷场了。连端酒水的小路这时也藏在幕后缩头缩脑地不知是出来好呢还是躲在后面好呢在那里无所适从了。会议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大家就要这么不欢而散了吗?刘全玉教授这时也觉得学术时代也有学术时代的弊端呀,民主也有民主的坏处呀。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地自由和顺畅,自由和顺畅得都让我们这些堵了鼻子和呼吸紧促的人嫉妒和厌恶死了。你的鼻梁是那么地高,你的鼻沟是那么地深,你心中的太阳永不落,你就这样把你们的尴尬藏到了你们的自由之中吗?其实你们是谁我是谁我们还相互不知道吗?你们是一群不与人和历史计较和得过且过的人吗?但我们还是人多势众呀,我们故做出的高姿态还是一下把刘全玉和小刘儿推到了洼地里,让他们无话可说。一屋子的与会者和群众都雅雀无声,还不够让主持会议的人难堪吗?我们一下就把难受和难堪转嫁到了他们头上。我们就是不说了。你提出的议题我们不感兴趣。我们不想一句话就概括我们的历史。我们的历史复杂得就是一句话概括不了。让我们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吗?不,生活不是这样的,生活是由千百片琐碎稠密的叶片组成的而不是冬天田野上几根光秃秃的白杨树。我们不能在大风雪中搂着几根光秃秃的树干开始我们今后的生活。我们就是要藏在枝繁叶茂的叶片里、树林里、青纱帐里不露头,看你在冬天的田野里怎么办。我们之间差着和隔着季节呢。我们就是对我们的过去不做总结。看着一望无际没有一个人人们都已经坚壁清野的田野,小刘儿首先就恐惧了,他弄不清这些头戴着柳条圈的叔叔大爷都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主持会议和主持这次搜索行动的刘全玉甚至开始露出气急败坏的本相。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的头上和脸上扫来扫去,终于憋不住地──到头来憋不住的不是我们而是搜索我们的人,可见我们一个个是多么成熟和老练呀──在那里对着青纱帐在细雨中呼喊:你们当真就不说吗?你们当真就不响应吗?你们考虑后果了吗?你们知道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吗?──但我们当真就不说。我们当真就不响应。我们考虑了后果。我们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怎么样但是当我们要破碗破摔的时候我们从历史的经验看它并不能怎么样──就把我们当成一个破碗吧。──这时刘全玉的气急败坏就像当年在欧洲的讲台上屡见不鲜的气急败坏一样──败坏也是白败坏最后也就落下个没辙。这时他就不是气和急了,而是有些狼狈和可怜了。他开始向我们伸出了求援的手。他可怜巴巴地终于说话了──他倒是先说了: 
  「众位乡亲,别都不说呀,别都藏起来呀。说一句话就那么难吗?大家就不能帮帮历史的忙──看在上帝的份上──把这一句话说出来吗?」 
  这时我们的思想又转了弯,我们把不说的理由又狡猾地归结和固定为:时间过于久远了,一切都无可述说和无处打捞了──何况你撬开我们嘴巴的用意何在呢?当我们对流逝的年华匆匆忙忙进行概括和总结之后,你就好把我们当作傍晚发蔫的小白菜给分堆处理掉是吧?──这就是一句话的阴谋吗?我们能上你的当吗?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无法翻开的大书等你真翻开了那就是一部辉煌的可歌可泣的历史,但伤痕已经结痂了,历史已经尘封了,现在你还想让我们拨开历史的尘封揭开沉重的厚痂再一次露出我们血淋淋的创面和心吗?何况每一个创面和心都不一样,怎么能杂到一起呢?我们都经历过没男没女和生灵不分的时代,我们的后代都成了一群泥猴或是一堆屎克螂,你怎么还在追问和寻找千年之前的事呢?傻冒。我们当年还对历史微笑着现在我们就木然地对着你的讲台。我们觉得这样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就很好。我们不再寻找过去的历史,我们不愿再生活在寻找和回忆之中。刚才如果不是一句话的限制我们还能勉强对过去说一下,现在你就是把一句话的限制取消了,我们也不准备说什么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恢复到当面而不是当年了。我们和当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在会议桌前都正襟危坐,这时倒带着心平气和的微笑。刚才卷起袖子的,现在又放下了;刚才脱了西服的,现在又穿上了;刚才取下领带的,现在又系上了。一排出席会议的人个个西装革履,主持会议的人一下就露出了思想和就他们两个穿著长衫和短打扮的浅滩。刚才穿著的随意显示出一种平易近人和与民同乐,现在一下就显得对生活和我们太不负责任了。西服和长衫,成了敌我双方森严对垒的标志。就好象战场上不同的军服一样。一下弄得小路都有些犹豫了。刚才端盘子累得满头大汗也把扣到脖子领的侍者服给脱掉了,现在还要不要把那湿透汗水的端庄的白上装再套到身上呢?刚才我可不是赶时髦我是真的热了才脱下外衣,谁知后来不知不觉就裹到你们营垒的分别中去了呢?现在我是继续跟着老刘儿小刘儿一块往前走还是跟着你们众人一起往后退呢?我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主持会议的老刘儿会如何看而坐在会议桌前的人民大众又如何看呢?会不会弄巧成拙双方都不承认呢?──敌我双方的对立还是一种简单,夹在中间的小路就有两头受气的第三个层次的苦恼了。愁得脸上跟苦瓜似的。当他把苦恼传染给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心头也多了一层淡淡的哀愁:故乡向何处去呢?我们该何去何从呢?当我们刚刚迈向学术新时代的时候,我们当头就遇到了这样至关重要的原则问题。──我们虽然不愿意回忆过去,但是我们还担心未来呢。这时我们倒难以决策了。当我们看到前面的光明和前途时,我们以为到了光明的新时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当我们走入这个时代的当口,我们才知道一切麻烦都卷土重来。不是一个事情的结束,而是另一个事情的开始。我们以前的一切希望和寄托转眼间就化成了泡影。我们本来想象学生考试完一样解放一下和唱一唱我们心中的歌,但是歌声还没有起,一根游丝一样的尼龙绳,又扼住了我们的咽喉。孩子,请跟我来。我们像木偶一样又被新的历史和时代牵住了鼻子。我们原来是一头牛或一匹骆驼,我们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鼻钩钩就扎在你的肉里,一挣扎就扯动着你的肉和连动着你的心。你的鼻沟里的息肉越长越多,马上就要露到鼻外和翻到嘴唇上了。这时你的鼻梁再高有什么用呢?你的鼻沟再深还有什么意义呢?你的呼吸已经不通畅了,你心中的太阳落不落还有什么实际价值呢?你的命运就系在一根细麻绳由或是一根枣木棍上。这时我们又知道,等到了末日审判的时候,不但是我们,就是刘全玉和小刘儿,也同样逃脱不了覆灭的下场。看似你在台上我们在台下你主持着今天的会议我们来听你喝,从讲台的角度出发,你和我们有天壤之别;但是如果从尼龙绳和枣木棍的角度出发,我们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的阶级兄弟呢?倒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在一句话上和你过于认真和闹独立又有些小题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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