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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部分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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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夫子要离开齐国?却是为何?”


    “孟轲家有老母。待得侍奉老母入土,孟轲也许可再来齐国。”


    齐威王默然良久:“夫子至孝,何能强留?”深重地叹息一声,似不胜惋惜。


    孟子不再多说,向来谈笑挥洒的齐威王似乎也无话可说。孟子恭敬庄重地将齐威王送到大门外,齐威王慨然拱手道:“夫子,三日后,本王为你长亭饯行。”


    那日晚上,弟子们都有些落寞之感,齐国和稷下学宫刚刚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豪情大志,却突然要走,一时不禁迷惘失落,围在孟子周围默默相向。


    “尔等郁郁无言,莫非怨为师离开齐国?”孟子微笑。


    公孙丑拱手道:“弟子以为,夫子当敬重齐王爱贤之心,仓促离去,似有唐突。”


    孟子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游历于诸侯则藐之,莫将其巍巍然置于心目也。我儒家秉承大道,当此颓废之世,当为王者师,不可为王者器。为王者器,必行诡道小伎,其身必为刍狗。为王者师,必行正道大计,其身不朽。方今齐国,刍狗横行,大道湮灭,岂可蝇营狗苟,与之比肩争冠?”


    满厅寂然,一股肃穆悲壮的殉道之气在弟子们心中油然生出。


    三日后,齐威王率领群臣诸子,在临淄城外的郊亭为孟子隆重饯行。气氛似乎比迎接孟子时还要热烈。孟子在郊亭外下车后,立即被大臣和稷下学宫的诸子们围了起来,关切的问候,热烈的挽留,殷勤的抚慰,衷心的颂扬,熙熙攘攘地围着孟子缠绕飞扬。孟子依旧是一副永远不变的沉静微笑,拱手环视,将所有的热烈都照拂了一遍。


    “百官诸子入席——”司礼大臣一声高宣,结束了熙熙攘攘的赞颂和关照。


    齐威王在祥和的乐声中拉起孟子的手,并肩走进大石亭,其余百官诸子都在亭外一圈帐篷下的长案前落座。乐声终止,齐威王高声道:“孟夫子至孝大贤,乃天下楷模。今日为孟夫子饯行,来日愿孟夫子早日回齐!”


    “愿孟夫子早日回齐!”一片呼应,特别的热烈。


    孟子在齐威王身边拱手笑道:“多谢齐王君臣盛情,孟轲永志不忘。”


    齐威王举爵:“来,为孟夫子高堂康健,干!”


    孟子抱爵环拱,一饮而尽,表示了向齐王君臣的深深谢意。


    刚刚入座,上将军田忌从紧挨石亭的帐篷下站起,拱手道:“夫子今日要走,田忌有一事不能自解,尚请夫子赐教。”


    孟子笑答:“不敢言教,但尽所能。”


    田忌恭谨道:“楚国献来一剑,百官诸子无人能识。素闻儒家辨物诘古,博大渊深,当初孔夫子曾为列国解过不知几多疑难之物,是以敢请夫子辨识此剑,为天下解惑。”


    齐威王拱手道:“多劳夫子了。”


    “敢请一观楚剑。”孟子没有推辞。


    田忌一招手,内侍用大盘托着一支古剑呈到孟子面前。盘中古剑约有二尺许长,青铜剑鞘上古纹斑驳,有金石古器的神韵。孟子拿过古剑,左手一掂,右手一按剑扣,但闻一阵清越振音隐隐而起,青光乍闪,古剑滑出剑鞘一尺许。随着剑身完全抽出剑鞘,一道清冷的光芒在亭中闪烁不定。亭外遥观,恍若一面铜镜的反光。群臣诸子不由一阵惊叹。孟子端详剑锋有许,又以手指轻弹剑身,青扬的金声嗡嗡绕梁。孟子又用一方白丝巾细细地拭抹了一遍剑身,若有所思地将古剑放回大盘。全场不禁屏息。


    “此剑乃鱼肠剑,确系古剑神品。”孟子肯定地回答。


    齐威王:“烦请夫子详加拆解。”


    孟子从容道:“要说剑器,须说源流。铸剑术源于黄帝时之蚩尤部族。蚩尤以天赐铜料铸剑三千,曾屡败黄帝大军。相传蚩尤部族所铸最有名的剑,是弯月形的‘蚩尤天月剑’,惜乎此剑湮灭后世,渺渺难寻。三千多年后,吴越大山中有神工巧匠欧冶子,善以铁料辅以铜、金铸剑,遂使铸剑术成为一门极深的学问。春秋时又有吴国神工干将、楚国神工风胡子,两门派比肩而立,铸剑术此时达于登峰造极。此三人先后为天下铸成十口名剑,每一口均是稀世珍宝,兵中神品。”


    田忌惊讶了:“田忌愧为大将,只知二三,敢问十剑之名?”


    “何谓十剑?一曰干将,二曰莫邪,三曰龙渊,四曰太阿,五曰工布,六曰湛卢,七曰纯钧,八曰胜邪,九曰鱼肠,十曰巨阙。其中后五剑分为大三、小二,称大刑三、小刑二。即湛卢、纯钧、胜邪,均为长剑。鱼肠、巨阙,则为短剑。前五剑为雌雄、三名神剑。干将、莫邪为雌雄剑。太阿、龙渊、工布为三名剑。此谓十剑之名。”孟子说得有些神往。


    “十剑落于何处?夫子可知?”齐威王大感兴趣。


    “十剑出,天下为之争城夺地,到手则秘不示人,是以十剑下落均难确定。越国曾有著名相剑师薛烛,为酷爱剑器的越王勾践相过五口名剑,即大刑三、小刑二。可知五剑曾一时落于越国。干将莫邪百余年来未闻出世。其余各剑,也是偶有所闻,倏忽不知其所。”


    “楚国特使私下说,这口剑是干将。”田忌脱口而出。


    “非也。”孟子摇摇头笑道,“此剑断非干将,有三不是。其一,剑形不是。干将为雄剑,英挺雄长,当有三尺左右。此剑短而稍宽,不足二尺,乃小刑之象。其二,剑锋不是。干将莫邪者,乃夫妇合炼而得名之雌雄剑。妻子莫邪投身入炉,而使铁汁大出。剑成后,雄剑剑锋有纹络斑痕,那是雌剑血泪洒于雄剑所致。眼前古剑虽有纹络,然却在剑身,不在剑锋,且通体有纹,故非干将也。其三,剑音不是。剑为百兵之神。举凡名剑,皆有灵性神韵,遇大奸大恶,则鸣于鞘中;剑鸣通于琴鸣,一旦出鞘,则先声夺人。干将莫邪之振音,不同于任何名剑;匣中警示之鸣,宛如寒风过林,悲鸣低啸;剑身出鞘,则锵锵然若萧萧马鸣;若指弹剑身,则其振音低沉悠长,宛若长夜悲凄。而眼前古剑,则振音清越,余音明朗绕梁,与干将大异。”


    “夫子认定此剑为鱼肠,可有来历?”邹衍忍不住高声问。


    孟子再度抽出古剑:“此剑,形制短小,为其一。振音清越,为其二。但根本之点,尚在剑身纹络。名剑除干将莫邪有血泪斑外,其余八剑均有不同纹络,且皆在剑身。龙渊纹络如高山临渊,太阿纹络如流水微澜,工布纹络则如大河巨浪。诸公请看,眼前古剑之纹络屈襞蟠曲,酷似鱼肠,此剑鱼肠之名,正根据纹络之形而来。是以,孟轲断定此剑为鱼肠古剑。春秋时专诸刺僚,所用之剑即此剑。专诸藏之蒸鱼腹中,鱼上酒案,此剑破腹而立,使专诸飞剑杀吴王僚,推出了吴王阖闾,成就一段功业矣。”


    年青的尸佼霍然起身,高声道:“天下皆说儒家只通礼乐,怎知孟夫子对剑道如此精深?佩服之至!”


    众臣齐声附和:“孟夫子博大渊深,佩服之至!”


    孟子对这个年青的尸佼本来反感,加之众人对他附和,心中颇觉腻烦,不由高声道:“儒家教人,文武并进,六艺皆精,何来只通礼乐之事?”


    石亭外的孙膑遥遥拱手作礼:“曾闻孟夫子射技超人,敢请夫子一展风采。”


    众人知道孙膑久在魏国,而孟子也在魏国多年,孙膑的话断无差错,不由齐声附和:“愿睹夫子射技!”


    齐威王却是大有疑虑,孟夫子虽为大师,毕竟一介书生,如何能精通箭术?他猛然警觉,是否有人要给孟子难堪?心念一闪,他对孟子笑道:“夫子高才,何在乎鼓勇小技,莫与彼等当真便了。”


    孟子本当婉辞,不想听到齐威王的“小技”二字,却猛然想起自己对齐威王讲的“小伎”一词。当世之人,无不对具有实用价值的学问技能推崇备至,独孟子公然称实用学问为“小伎”,致使天下以为儒家对实用技能与学问一窍不通,常常报以轻蔑的嘲笑,常常也在一些场合公开诋毁儒家。方才孟子已经觉察到,辨认鱼肠剑给齐国君臣带来了震动,此刻他猛然想到,应当真实显示儒家的全貌,改变天下对儒家的偏见。心念及此,孟子霍然起身道:“齐王并诸位大人,孟轲今日献丑了。”宽大的布袍一撩,走出亭外,场中顿时一片欢呼。


    郊亭外本是专停车马的空场,田忌立即指挥兵士将车马转移,让出一条宽阔的箭道,树起一座高大的箭靶。齐国群臣诸子一齐兴奋得夹道而立,护卫军兵也站在高处观看,整个箭道被密匝匝包围了起来。齐威王则站在亭外高出人群许多的王车上,饶有兴致而又不无担心地观看这场文人弯弓。


    孟子来到人群夹道之中,向前一瞄,笑道:“上将军,如此能叫射技么?换最小箭靶,摆至一百八十步。”


    全场惊讶得鸦雀无声。谁都知道,给孟子摆的箭靶是射箭初学者用的大靶,比真人还要高大,而且只摆了六十多步远。尽管如此,能射中三箭,对于孟子这样的学问泰斗,就已经是非常的罕见了。稷下学宫研修实用学问的诸子,又有几个能射箭、击剑、驾车?所以一闻孟子要求最小靶,而且要一百八十步,所有人都不禁惊讶失色。要知道,最小靶、一百八十步,那是军中神射都极少使用的,寻常被称为神射者也不过“百步穿杨”。一百八十步,意味着射手必须具有开二十石强弓的力量,必须有久经训练的极好的目力,这样的射手,在几十万大军中也是寥寥无几的。齐军长于技击,对神射箭术极为推崇,自然是人人知道其中难度,一时间难以相信,却又不敢言声,全场静得空山幽谷一般。


    田忌稍有沉吟,断然命令:“延长箭道!换神靶!”命令一下,官兵人群自动地哗然后撤,箭道骤然开阔,远处的小小箭靶,如猎场上的一只兔子般隐隐约约。


    一名军吏捧上一张长弓、三支铁箭。孟子掂了掂,笑道:“请用王弓兵矢。”


    军吏困惑:“此乃军中最好弓箭,小吏未尝闻王弓兵矢。”


    孟子大为叹息:“齐为大国,兵械却如此贫乏,何以强兵哉!弓有八种,箭有十二类。王弓力强,远射战车与皮革。兵矢以精铁为镞,长羽为尾,远程射杀才不致飘飞。如此利器,岂能无备?”孟子本是不世而出的教育大师,凡事皆能说得透彻简明且诲人不倦。此时一番评点,军中将士闻所未闻,一时人人咋舌,对孟子肃然起敬。


    齐威王高声道:“夫子,请用本王弓箭。”说着摘下王车上的长弓与箭壶。


    田忌上前接过,恭敬捧给孟子。孟子向齐威王遥遥拱手作谢,接过弓箭一掂道:“此弓乃唐弓,此箭乃杀矢。唐弓力道厚重,宜于射深。杀矢杆重镞锐,远射稳健,亦算良弓名矢了。上将军,战阵攻杀,仅王者有利器,可是无用也。”


    田忌深深一躬:“谨遵教诲。齐军当重新改制军器,配置全军。”


    孟子不再多说,脱去宽大布袍,露出紧身白布衫裤,两鬓白发衬出沟壑纵横的古铜色面孔,现出一种天命之年饱经风霜忧患的威武稳健。他背起箭壶,执弓试拉,似乎觉得弓箭尚算差强人意,便搭上长箭,缓缓开弓。强劲的唐弓倏忽间满月般张开,孟子双腿前蹬后弓,纹丝不动地引弓伫立,瞄一眼已经很少见他射箭的弟子,殷殷叮嘱:“射艺之本,在于力神合一,常引而不发,直练至视靶中鹄心其大如盘、其近在鼻,方可引弓满射。”


    话音方落,嗖、嗖、嗖,三箭连发。长箭带着尖厉的啸声,飞向隐隐约约的兔子般的小小箭靶,穿透了靶心。最后一箭穿过靶心时,隐约可见的小木靶轰然倒地,激打起一阵尘土。


    全场惊愕有顷,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与欢呼声。齐*兵欢呼雀跃,齐声大喊:“请孟夫子为齐军教习!”


    孟子穿好长袍,神定气闲地向官员军兵微笑拱手。齐威王已经兴奋地下了车,向孟子一躬到地:“夫子艺业惊人,何其深藏不露也?夫子请进亭入座,田因齐有话。”


    孟子进入石亭落座,朝臣诸子也都复归原位,凝神聚目于齐王。


    齐威王郑重拱手道:“夫子深藏艺业之学,田因齐深为感慨。今郑重相求,若夫子放弃仁政礼治之道,即在我齐国任丞相之职,统摄国政,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田忌慨然道:“孟夫子为齐国丞相,正当其所。”田忌立即响应。


    驺忌立即道:“我王以孟夫子为相,上顺天心,下应民意。”


    倒是稷下学宫的诸子们大为惶恐,轰轰嗡嗡地各抒己见议论起来。


    孟子喟然一叹:“孟轲之不能放弃仁政礼治,正若齐王之不能放弃王霸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孟轲宁不任丞相,亦当固守孔夫子为政大道。”


    尸佼站起高声道:“夫子之道,崇高美好,然却远离当今时世,实则以良善之心倒行逆施。若以此道为政,殃及万民。尸佼愿夫子久远治学,莫为卿相!”


    慎到也拱手高声道:“夫子若能像我法家卫鞅那般,使弱国强大,儒家方有再生之根基。空言复辟井田,犹如水上浮萍,何以为政治国?”


    孟子露出了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秦国变法,实乃苛政之变。苛政猛于虎,必不长久矣!我儒家追求大同之境,为万世立极,虽明知不可而为之,无怨无悔。为给人世保存一缕良知,儒家子弟宁杀身以成仁,舍生以取义,绝无苟且。”说罢缓缓起立,走出石亭,来到筵席帐篷中间的大红地毡上,从田忌手中拿过一口长剑。众人不禁大为惊愕。


    “齐王并诸位大人,请听孟轲一曲,以为分别大礼。”说罢,孟子踏步舞剑,大袖飘飘,剑光摇摇,俄而长歌,歌声中充满了一种悲壮幻灭:


    礼崩乐坏兮瓦釜雷鸣


    高岸为谷兮深谷为陵


    痛我生民兮遍地哀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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