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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花间一壶酒-第30部分

小说: 花间一壶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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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隔墙偷窥,他说,就是很有意思的概念。我们对西方是隔墙偷窥,他们对我们也是隔墙偷窥。这就是双方的“诱惑和克制”。 
  这种讨论方式和当时的我们有某种相似性。大家关心的问题,主要就是“绷得住”、“绷不住”。我们读潘绥铭的研究、李银河的研究、江晓原的研究、刘达临的研究,都能感受到这种气氛。 
  我对“性”的研究非常业余,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死心塌地研究“性”,因而和上述专家保持着距离,基本上也是属于“隔墙偷窥”吧。 
  《吝啬鬼、泼妇、一夫一妻者》,现有中文译本(王维东、杨彩霞译,戴联斌校,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戴联斌邀我写书评,我没写。我从来不写书评,只写读书笔记,读书感想。后来,江晓原教授写了,登在《书城》2002年的9期,请参看。这里,我想说点我自己的感想。首先,我要说明的是,它并不是《诱惑和克制》的续篇,虽然两者讨论的对象在时间上是前后相接。1990-1992年,马克梦翻译过我论马王堆房中书的文章,并且经共同讨论,加以改写,最后联名发表于Early China的第17期。我知道,他对中国古代的房中术,对色情小说中的床笫之欢,兴趣未曾或减。但在他的新书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已突破了“性张力”的概念。他更关心的已经不是sexuality,而是gender,并把sexuality和gender纳入了更大的话题。 
  我们都还记得,高罗佩曾强调,中国的性行为和性观念,必须纳入中国的历史背景即其特殊的婚姻形态和男女关系才能理解,无论说好说坏都离不开这个前提(当然他是说好,比别人更正常),中国和西方不一样,他们有情妇,有妓女,但没有小老婆。这是我们和西方完全不同的地方。马克梦也讲过他的经验,他说,他上课,学生最好奇,就是中国的一夫多妻制。因为这样的东西,他们没有。中国的房中术,其实是围绕这类东西。一个老家伙,妻妾成群,怎么对付?可比情妇、妓女麻烦多了。“普降甘霖”,皆大欢喜,那是谈何容易?里面的学问大了去。男生听了,自惭形秽;女生听了,倍感鼓舞。他们简直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国度。春画上的小老头,枯瘦如柴,浑身是火。这种干柴烈火的想象,真是太有趣。 
  此书选择的讨论对象是中国的一夫多妻制,即明清小说经常描写的中国上层社会的家庭。这种家庭结构下的男女角色,男性家长和他的妻妾,还有这些妻妾的孩子,夫与妇,妻与妾,父与子,母与子,以及他们之间的各种三角关系。他有一个很有启发的总结:假如一个男性家长,他处于一夫多妻制家庭的顶端,如果不能量入为出,过分慷慨和挥霍自己的精气神,还有感情和金钱,则他的妻妾必然是泼妇,小孩必然是败家子,家庭必败。反之,家庭才能安定团结,维持不坠。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他提起,东汉方士甘始、东郭延年和封君达“率能行容成御妇人术,或饮小便,或自倒悬,爱啬精气,不极视大言”(《后汉书·方术列传》),他对“爱啬精气”四个字连声称妙,并且开玩笑说,他自己就是吝啬鬼。 
  尹吉男有本书叫《独自扣门》,我说,他是“独自抠门”。真的,马克梦确实是个非常节俭的人。这不是批评,而是赞美。 
  我是山西人。现在讲晋商,主要是美化儒商,好像读点孔子学点文化就能致富,那是没有的事。其实,致富是靠抠门,全世界如此。抠门是经济学的本质(economy的本义就是节约),它的意思是,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什么都精打细算。“大红灯笼高高照”,后面就是抠门。 
  我们得说实话。 
  我常常喜欢拿美国地图套中国地图:西雅图在新疆,加州在西藏,芝加哥在内蒙古,纽约、华盛顿就是天津和北京。但怎么比怎么别扭。别的不说,光是气候就大不一样。我第一次到美国就吃过这个亏,西雅图是四季如春,明明已是阳春美景,芝加哥却大雪纷飞,赶紧找人借衣服。 
  马克梦的书是在堪萨斯写的,大概是在河南、湖北吧,我这样想。他屡次跟我说,你到美国,就上我这儿来玩吧,这里和东西海岸可不一样,特点是有大片的庄稼地,他喜欢的小麦、玉米和大豆,浅山溪流,河谷中的森林,极目望去,到处都是绿色或黄色,还有就是龙卷风。他送我一张明信片,上面就是龙卷风。龙卷风确实是当地一景。他总说,这里是个小地方,耐不住寂寞的人不会到这儿来。 
  马克梦的第三本书是写鸦片。那一阵儿,他也是兴味盎然,特意上潘家园,买过一杆烟枪。序言中,他说,毒品的问题其来尚矣,中国和西方打交道,这是开端,贸易把它变成世界性的大问题。这类问题,现在很多,比如美国的私人枪支和全球军火贸易,同步的中国怎么样?我们躲在家里搓麻,他们是公开设赌,将来会不会走一块儿?写完鸦片写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说,酒色财气黄毒赌,暴力和赌博你没谈,何妨一试。   
  读《吝啬鬼、泼妇……》(4)   
  最近,他在读《姑妄言》,并且对中国文学中的“奇女子”发生浓厚兴趣。《姑妄言》是近年发掘的俄藏本,花样最多,篇幅最长(近百万言),堪称中国色情小说之最。台湾的本子有十大本,前年在香港,去年在北京,他总是抱着一本,走在外面,有空就读起来。 
  我盼望他有新书早日问世,并有新的中文译本和读者见面。 
  2005年1月17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   
  倒转纲常(1)   
  一、男女关系是哲学问题 
  知识归纳无法对付大问题。凡知识不够的地方,或用已知未知拼凑整体印象的地方,今人和古人没什么不同,细节考证,只是支点和杠杆,一切全靠拍脑瓜,不管是逻辑推论,还是胡猜乱蒙,或取譬设喻打比方。 
  人类的一半认识另一半,一辈子都琢磨不透。这不是因为样品不够。母性、妻性、女儿性,可一身而兼任,就像滴水见太阳。例子再多,也都是重复。 
  然而,就这么一滴水,我们却要用一辈子去认识,而且还看不透。对方也完全一样。两口子,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头发都白了,还不明白。刚刚悟过一点劲儿,已是“他生未卜此生休”。同样的过程,我们的后代,还要一遍一遍再重复,谁也替不了谁。 
  性别和男女关系是最深奥的哲学问题。 
  二、纲常八卦图 
  两汉古书讲纲常,有几种不同说法,如《春秋繁露·深察名号》有“三纲五纪”,《礼纬·含文嘉》有“三纲六纪”(《白虎通义·三纲六纪》引),《论语·为政》马融注有“三纲五常”。 
  “三纲”是法三才(天、地、人),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五常”是配五行,即“仁、义、礼、智、信”。 
  “五纪”可能就是“五常”,但董仲舒没有解释。 
  “六纪”,是配六合,即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则是父子、夫妻关系的延续。 
  君臣之纲,现已变形,可请领导、老板去研究,这里不必谈。我要说的是父子之纲和夫妻之纲。父子之纲,下面还有父女之纲。夫妻之纲,下面也有母子之纲和母女之纲。 
  家,总有夫妇之匹,夫妇总要生孩子,男女是构成要素。当然,还有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真假阴阳人、性倒错者和同性恋者。一阴一阳之谓道,和纲常有相似性。香港人好讲八卦。纲常也是八卦,即由一男一女,按夫(或父)、妇(或母)、子(或女)组成的八卦,老阳老阴,少阳少阴,谁在下,谁在中,谁在上,可以有八种组合,好像阴阳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变化无穷。 
  丈夫统治妻子,父母统治儿女。男婚女嫁,女的是到男的家。儿女养父母,儿子、媳妇是养儿子的父母,女儿、女婿是养女婿的父母,都是养男人的父母。他们给孩子取名,计算血统,也是男本位。千百年来,全世界如此。 
  纲常是典型的男性话语。 
  三、男人骂女人和夸女人 
  男人对女人,张嘴没好词,好词都是说给自己听。我们男人都是在这类话语中长大,麻木不仁无反省,就连女人,也鹦鹉学舌,既骂同类“淫妇骚货偷汉子”,又学男人“cào/rī他娘”不离口。 
  (一)坏话。 
  (1)妇类。老妇(或老娘们儿)、丑妇、愚妇、妒妇(或醋葫芦、醋坛子)、悍妇、泼妇、刁妇、怨妇、毒妇(最毒莫过妇人心)、淫妇、娼妇(婊子、妓女、鸡)、荡妇、妖妇(或老妖婆、小妖精)、长舌妇。 
  (2)货类。蠢货(男女皆用)、懒货(男女皆用)、吃货(男女皆用)、骚货(或骚娘们儿,臭娘们儿,只用于女)、贱货(或小贱人,只用于女)、烂货(只用于女)、赔钱货(常指女孩)、nāiqiū货(北京话叫傻bī,也是骂女人)。 
  (3)妖精类。狐狸精、白虎精、白骨精、母夜叉。 
  (4)动物类。母猪(国人爱用“老母猪”)、母狗(西人爱用bitch)、母鸡(如“不下蛋的鸡”)、母老虎、母大虫、河东狮子(指妒妇和悍妇)、小蹄子。 
  (5)称呼类。拙荆(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妻子)、贱内(同上)、浑家(代指妻子)、屋里的(古称房内)、奴婢(自称)、妾(自称)。 
  (6)其他。马子(本指尿壶、马桶)、丫头片子(女孩)、死丫头(女孩)、花痴(性欲特强的女子)、尤物(不祥之物)、祸水,以及“妇人之仁”(常与“匹夫之勇”并说)、“水性扬花”、“头发长,见识短”,等等。 
  (二)好话。 
  (1)美貌类。美女、佳人、丽人、娇妻、美妾、名媛、名姝、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2)妇德类。淑女、巧妇(巧媳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贤妻、良母、慈母、孝女、贞女、烈女。 
  (3)奇女类。侠女、奇女子、红颜知己(但又说“红颜薄命”)。 
  这类男性话语,好坏皆存偏见。女人老丑要骂,漂亮而不投怀送抱也骂。缺心眼少脑筋要骂,读过书有知识也骂(女子无才便是德)。性欲强要骂,不强也骂。即使被夸,也是可着自己的心,顺着自己的意,妩媚、姣好、婉顺、贤淑,伺候男人好,孝敬公婆好,生养孩子好,做饭、织布、绣花、下田,样样能干,遭遇非礼强暴,立刻投水上吊。 
  男人是比着自己的形象,照着自己的愿望来塑造女人。老农说,丑妻是宝,“老婆就是破棉袄,冷了穿来热了脱”(阮章竞《漳河水》),对第一条可以降低标准(实在想了,可以挂张画),能生养就行。第二条,除了能干人性好,别无所求,不像大户人家讲究多。第三条,和他们无关,纯属中国文人的幻想。中国文人,理想女人是妓女,不是妻妾。妓女都是从小培养,琴棋书画,多才多艺,不仅可以睡到一块儿,还能玩到一块儿。特别是名妓,诗酒唱和,传为美谈。妓女是男人驯化女人的标本,就像驯狼为狗,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明清小说好讲“奇女子”。小脚女人,武艺高强,手脚不凡如十三妹,当然都是胡编乱造,但侠骨刚肠,深明大义,力劝男人投缳赴水全名节,却真有其人(如李香君、柳如是)。中国文人想出“奇女子”,也做出了“奇女子”。这是他们的一大发明。   
  倒转纲常(2)   
  “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名妓是名士的名犬。 
  人类爱狗又骂狗,其实等于骂自己。夸亦如此。 
  四、公牛性与母猪性 
  农村的孩子,早早就懂人事,马牛羊鸡犬豕,全是老师。 
  我国北方农村,喜欢把性欲旺盛,到处播撒爱情(或色情)的人叫“老毛驴”。西方不一样,他们的说法是“公牛”(bull)。前两年,在巴黎,有个毕加索的色情画展,真是光怪陆离,其中既有他早年逛窑子的速写,也有他拿色情之事开玩笑的作品(如教皇偷窥拉斐尔做爱的连环画),但最多还是画公牛,特别是和女人做爱的公牛。观众很严肃,排着队,聚精会神盯着看,一拨接一拨。有些妇女在议论,听不懂,陪我的朋友跟我说,她们在讲,怪不得老毕这么花,他就是一头公牛。 
  男性,性欲旺盛绷不住,会有公牛发情时的狂暴,这并不稀罕。他们移情别恋,频频更换性伙伴,也与公牛相似。公牛对母牛极易产生厌倦,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学者称为“公牛效应”。女性对前者烦,后者恨,乃情理中事。 
  女性身上的动物性,也有一比,这就是母猪对小猪的保护。猪是聪明可爱的动物。我在内蒙,老乡常把黑色的母猪叫“郝秀英”,当地口音,“郝”、“黑”音近。有一次,有只不懂礼貌的狗突然闯入秀英的住所。人家秀英正给孩子喂奶,他大摇大摆朝里闯。流氓,秀英勃然大怒,把他咬得跳了墙。母猪为了孩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一条老命豁出去,这种精神人也有。有个当妈的在电视上讲,我儿子杀了人,对你们来说,他是杀人犯,对我来说,他是我儿子,妈妈只有一句话,我爱你,这种伟大的感情,只有当妈的才懂,你们不懂。古人把她们的婆婆妈妈叫“妇人之仁”。但这个“妇人之仁”,孩子忘不了。当然,其他female也一样有此冲动,比如牛,舐犊情深,老牛护犊子,道理是一样的。 
  此外,动物还吃醋,特别是雄性动物。他们不仅会为意中人大打出手,一争雄风,还会把疑非己出的幼崽活活咬死。 
  这是动物界的奥赛罗。 
  五、房中术与妇产科 
  女性对医学的热情,有时会走极端,如宁要妇产科,不要房中术,就是一个例子。因为自古以来的房中术都是“御女之术”,中国的房中书(如所谓“房中七经”),尽管说话人也许是女性(如素女、玄女和采女),但内容都是为男性服务,讲男人怎样对付女人,特别是以一当十或以一当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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