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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部分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74部分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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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叫喊!你叫喊什么?我不过是摸摸你,你干吗要大发雷霆?”福明抢前一步.掐住了卡帕林的脖子。
  “你想去投诚吗,混账东西?!”他暗哑地嘟哝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卡帕林推倒在地上。
  葛利高里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俩拉开。
  ……吃过午饭,葛利高里正在把洗过的衬衣往树上晒的时候,卡帕林走到他跟前来说:“我想单独跟您谈谈……咱们坐下来吧。”
  他们坐在一截被风浪冲上岸来的朽杨木上。
  卡帕林沙哑地咳嗽着问:“您对这个白痴的狂妄举动怎么看呢?我衷心地感谢您的于预一您的行为很高尚,正像一个军官应该做的那样。但是这太可怕啦。我再也不能忍受啦。我们——像野兽一样……我们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过热东西啦,还有,睡在潮湿的地上……我伤风啦,助部疼痛难忍。我大概是害了肺炎。我很想在火边儿坐坐,在暖和的屋子里睡睡,换换内衣……我很想穿干净的、新洗烫过的衬衣,想在柔软的褥垫上睡睡……不,我受不了啦!”
  葛利高里笑了。
  “您想舒舒服服地打仗吗?”
  “您听我说,这算什么打仗呀?”卡帕林立即回答说。“这不是打仗.这是无尽无休的流窜,杀死几个苏维埃的工作人员,然后就逃窜。只有老百姓拥护咱们,开始暴动起来,那才是打仗,而现在这样——不是打仗,不,这不是打仗!”
  “那暂们没有别的出路。咱们总不能去投降呀?”
  “是啊,但是怎么办呢?”
  葛利高里耸了耸肩膀,他说出了他躺在岛上脑子里多次考虑过的事情。
  “不舒服的自由也比舒服的监狱好,您知道吧,人们都这样说:监狱建得牢固,可只有鬼才喜欢它。”
  卡帕林拿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几个人形,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并不一定要投降,但是应该寻求跟布尔什维克斗争的新形式。应该跟这些可憎的人分手。您是个知识分子……”
  “得啦成算什么知识分子,”葛利高里苦笑着说。“我连话都说不正确。”
  “您是军官。”
  “这不过是偶然得到的。”
  “不,不开玩笑,您是真正的军官.你在军官圈子里生活过,见识过真正的人,您不是像福明那样的苏维埃时代的暴发户,您应该明白,我们继续留在这儿是毫无意义的,这简直是自杀。他把我们带到树林边上挨了一次打,如果还把我们的命运跟他联系在一起儿,——他还要叫我们挨无数次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而且是个白痴!我们跟着他瞎混,非要完蛋不可!”
  “那就是说,不投降,可是要离开福明,对吗?到哪儿去呢?去投奔马斯拉克吗?”葛利高里问。
  “不。这同样是冒险,只不过规模大一点儿罢了。我现在对这个问题有了不同的看法。不能去投奔马斯拉克……”
  “到哪儿去呢?”
  “到维申斯克。”
  葛利高里生气地耸了耸肩膀。
  “这叫做——悔过自首。这不合我的心意。”
  卡帕林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眼。
  “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麦列霍夫。我可以完全相信您吗?”
  “完全可以。”
  “军官的诺言?”
  “哥萨克的诺言。”
  卡帕林朝在宿营的地方忙乱的福明和丘马科夫那面看了一眼.尽管离他们相当远,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到谈话的声音,——但是仍然压低嗓门儿说:“我了解您跟福明以及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您在他们当中,跟我一样,也属外来人。什么原因促使您反对苏维埃政权我并不感兴趣。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这是因为——您过去的历史问题和为了害怕被逮捕,是这样吗?”
  “您已经说过,您对此不感兴趣。”
  “是——的,我不过是顺便说说,现在我简单地谈谈我自己。我从前是个军官,也是个社会革命党的党员,后来,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政治观点……认为只有帝制才能拯救俄罗斯。只有帝制!天意为我们的祖国指出了这条道路。苏维埃政权的象征是锤子和镰刀,对吧?”卡帕林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了“锤子,镰刀”这几个字,然后用热辣辣的、闪光的眼睛盯着葛利高里的脸:“您倒着念念看。念过了吗?您明白了吗?只有‘帝制’,才能结束这场革命和布尔什维克的统治!您知道吗,当我悟出这个道理时,我感到一种神秘的恐怖!我浑身颤抖起来啦,因为,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这是天意给我们的苦斗指出的最后结局……”
  卡帕林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不说话了。他那热辣辣的、带点儿疯狂神情的眼睛直盯着葛利高里。但是葛利高里听到他的坦白的谈话后,一点儿也没有颤抖,而且连一点神秘的恐怖也没有感觉到。葛利高里对于事物的看法总是很清醒,很平淡,因此,回答说:“这不是什么天意。您到过对德战争的前线吗?”
  卡帕林被问有点儿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没有,我没有直接上过前线。”
  “战争期间,您呆在哪儿?在后方吗?”
  “是的。
  “整个时间都呆在后方吗?”
  “是的,虽然不是整个时间,可也差不多。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可是我从一九一四年直到今天,都是在火线上,只暂停过很短的时间。至于你说的这个天意……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哪来的什么天意啊?这些迷信玩意儿,我早就不相信啦。从一九一五年起,我饱尝了战争的苦味以后,我就想通了,根本没有什么L 帝。根本没有!如果有的话——他就无权让人们这样互相残杀。我们上过前线的人已经不相信什么上帝啦,叫老头子和婆娘们去信吧。叫他们从他那里得到点儿安慰吧。没有什么天意,恢复帝制也是不可能的。人民已经把它永远推翻啦。至于您刚才所说的这玩意儿,把字母倒过来念的把戏,请原谅,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而且我真不明白——您说这些话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请您说话简单些,直截了当。我虽然是个军官,可没有进过土官学校,没有文化。如果我有点儿文化的话,也许不会像被大水围困的狼一样,跟您呆在这荒岛上啦。”他带着明显的遗憾日气结束了自己的话。
  “这个问题不重要,”卡帕林急忙接过话说。“您信不信上帝,这无关紧要。这是您的信仰和您的良心的事儿。这跟您是个保皇党,还是个立宪民主党,或者只是一个拥护自治的哥萨克——同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对苏维埃政权的态度把我们联合到一起儿。这您同意吗?”
  “还有呢。”
  “我们曾把赌注全都押在哥萨克的起义上,是吧?可是输了个精光。现在要摆脱这种困境。将来还可以和布尔什维克进行斗争,而且也不一定单靠个什么福明来领导。重要的是,现在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因此我提出跟您结成同盟。”
  “什么样的同盟?反对谁?”
  “反对福明。”
  “我不明白。”
  “一切都很简单。我邀请您一起干……”卡帕林很激动,说话的声调已经非常急促。“我们干掉这三个家伙,就去维申斯克,明白了吗?这样可以救我们的命。为苏维埃政权立下这样的功劳,就可以将功折罪。我们就可以活下来啦!您明白吗?可以活下来啦!我们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当然,将来一有机会,我们再起来反对布尔什维克。不过那时候是于正经的事业,不是跟着这位倒霉的福明去干这种冒险的勾当啦。您赞成吗?请您好好考虑一下,这是我们摆脱目前绝境的惟一出路,而且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这怎么个于法呢?”葛利高里心里气得直哆嗦,但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露声色地问。
  “我什么都考虑好啦:我们在夜里用刀子干掉他们,等第二天夜里那个给我们送食物的哥萨克来的时候,我们就渡过顿河,——这就是全部计划。简单易行,不需任何阴谋诡计!”
  葛利高里假装憨厚,笑着说:“这太好啦!卡帕林,请您告诉我,早上您说要到村子去暖和的时候……您已经准备好去维申斯克了吗?福明清对您的心思啦?”
  卡帕林注意地看了看憨厚地笑着的葛利高里,自己也笑了,脸上略带点儿窘急和不快的神情,回答说:“坦白地说——是这样。您知道吗,当问题涉及到自己的生死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您是想出卖我们吗?”
  “是的,”卡帕林坦率地承认说。“不过如果是在这个岛上捉到你们的话,对您个人我会尽力予以保护,使您免遭不幸。”
  “为什么您不一个人光杀死我们呢?夜里下手是很容易的。”
  “这太冒险,第一声枪响之后,其余的人……”
  “交出你的手枪!”葛利高里往外拔着手枪,沉着地命令说……“交出来,不然我当场打死你!我现在站起来,用脊背挡着你,不叫福明看见,你把手枪扔到我脚边来、怎么样?你休想开枪!你一动,我就打死你。”
  卡帕林坐在那里,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煞白。
  “请您不要打死我!”他那惨白的嘴唇微微地龛动着,低声说。
  “我不会杀你。可是要缴掉你的枪。”
  “您要把我的事说出去……”
  泪珠顺着卡帕林胡子拉碴的脸颊滚下来。葛利高里由于厌恶和怜悯皱起眉头,提高了嗓门儿说:“把手枪扔过来,我就不说出去,不过是应该说出来的!呸,原来你是这样的坏蛋!呸,坏蛋!”
  卡帕林把手枪扔到葛利高里脚边。
  “还有一支勃朗宁呢?把勃朗宁也扔过来。就放在你的上衣前面的口袋里。”
  卡帕林把闪着镍光的勃朗宁手枪掏了出来,扔在地上,双手掩面,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身子直哆嗦。
  “不要哭,浑蛋!”葛利高里厉声斥道,竭力把要狠揍这个坏家伙的怒火压下去。
  “您要把我的事儿说出去……我就没命啦!”
  “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不会;不过只要咱们一离开岛——你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谁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自个儿去找躲藏的地方吧。”
  卡帕林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他那张泪湿的、眼睛肿胀、下巴直哆嗦的红睑上的表情非常可怕。
  “那么您为什么……为什么要缴我的枪?”他结结巴巴地问。
  葛利高里很不高兴地回答说:“这是——为了使你不能在我背后开枪。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是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的……可还总在谈什么大意呀、沙皇呀、上帝呀……你怎么坏到这个份儿上啦……”
  葛利高里看也没看卡帕林,不住地往外吐着嘴里大量涌出来的唾沫,慢慢地往宿营的地方走去。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正在用麻绳缝马鞍上的马镫连接带,轻轻地吹着口哨。福明和丘马科夫躺在马衣上,照例在玩牌。
  福明迅速地瞥了葛利高里一眼,问:“他对你说了些什么?谈的是什么事情?”
  “他对生活不满意……乱说一气,仿佛只要……”
  葛利高里遵守诺言,没有把卡帕林的事儿说出来。但晚上,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卡帕林的步枪大栓卸下,藏了起来。“鬼知道他夜里会干出什么坏事儿来……”他收拾睡觉的时候想。
  第二天早晨,福明把他叫醒。福明弯着腰,小声问:“你把卡帕林的枪缴啦?”
  “你说什么?什么枪?”葛利高里抬起身,困难地舒展了一下肩膀。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睡着,黎明时分非常冷。他的军大衣、皮帽子和靴子都被日出前的浓雾打湿了。
  “他的枪找不到啦。你拿了吗?你醒醒,麦列霍夫!”
  “哼,是我拿了。怎么啦?”
  福明一声不响地走开了。葛利高里站起来,抖了抖军大衣。丘马科夫正在不远地方做早饭:他洗了洗他们营里的惟一的一只锅,把一块面包按在胸前,平均地分成了四块,把罐子里的牛奶倒进锅里,又揉进一大团煮稠的麦粥,然后朝着葛利高里看了一眼。
  “麦列霍夫,你今天睡得真够久啦。你瞧,太阳都到什么地方啦!”
  “不做亏心事的入党总是睡得又香又甜,”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用军大衣襟擦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木勺子说。“这个卡帕林一夜都没睡着,总是翻来覆去……”
  福明默不作声地笑着,看着葛利高里。
  “请坐下用早餐吧,众位寨主!”立马科夫邀请大家说。
  他头一个用勺子舀了牛奶,一口咬了大半块面包。葛利高里拿起自己的勺子,仔细地打量着大家,问道:“卡帕林在哪儿?”
  福明和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一声不响地吃着,任马科夫凝视着葛利高里,也默不作声。
  “你们把卡帕林弄到哪儿去啦?”葛利高里隐若地猜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问。
  “卡帕林现在去得很远啦,”丘马科夫安然地笑着回答说。“他远航罗斯托夫去啦。现在,大概已经在霍皮奥尔河口附近飘荡呢……那不是他的皮袄挂在那儿吗,你瞧。”
  “你们真把他干掉啦?”葛利高里迅速地看了卡帕林的皮袄一眼,问。
  这个问题本来可以不问的。一切都已经清清楚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问了一句。大家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得啦,事情很清楚嘛——我们把他干掉啦,”丘马科夫说,用睫毛遮上女人般的灰眼睛。“是我干的。这是我的职业——杀人……”
  葛利高里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丘马科夫的黑中透红、于干净净的脸上神色镇定,甚至有点儿喜形于色。金光闪闪的白胡子,在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显得格外耀眼,衬得眉毛和向后梳的头发更黑了。这个福明匪帮中著名的刽子手,外表上看来却是个非常漂亮、谦虚的人……他把勺子放在帆布上,用手背擦了擦胡子说:“你感谢雅科夫·叶菲梅奇吧,麦列霍夫。这是他救了你的小命,不然你现在也早跟卡帕林一起儿在顿河里飘荡啦……”
  “这是为什么?”
  丘马科夫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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