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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21部分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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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苦菜·普罗珂菲耶维奇皱起钩鼻子,拉了拉耳朵上的耳环。
  他最讨厌胡说八道的人。
  “老弟,我出娘胎以来就从不胡扯。”阿夫杰伊奇郑重地说道,他惊异地回头看了看像发疟疾一样哆嗦着的阿尼库什卡。“是给我的小舅子盖房子的时候,看见死人骨头的。我们一开始打地基,就挖开了一座坟。这就是说,古时候,在顿河边教堂附近,有一座公墓。”
  “死人骨头有什么希罕的,啊?”潘苦菜·普罗珂菲耶维奇正准备走开,不高兴地问道。
  “胳膊呀——这么粗,”阿夫杰伊奇把两条长胳膊一摊,“脑袋呀——真的,我不说谎——跟军用锅一样大。”
  “阿夫杰伊奇,顶好还是给青年人讲讲你在圣彼得堡智擒大盗的事儿吧,”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从坐着的窗台上下来,掩着皮袄大襟,提议道。
  “有什么可讲的啊,”阿夫杰伊奇倒谦虚起来了。
  “讲讲吧!”
  “我们求求您老啦!”
  “赏个脸吧,阿夫杰伊奇!”
  “你知道吧,事情是这样的,”阿夫杰伊奇咳嗽了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荷包。他向弯着的手巴掌上倒了一撮叶于烟,然后又把两个从荷包里滚出来的铜币装回去,用幸福的眼神环顾了一下听众。“一个在押的强盗从监狱里逃走了。这儿找那儿找都找遍啦——连影儿也没有。整个衙门都闹得天翻地覆。算是跑定了——完蛋啦!夜里,侍卫的军官喊我去,我就去啦……是的……他说:‘你到皇上的寝宫里去吧……皇帝陛下亲自召你进宫去。’我当然有点心慌,走了进去,立正站住,圣上,我们的仁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伊万·阿夫杰伊奇,是这么回事,帝国天字第一号的大强盗逃走啦。他就是钻到地里去,你也得找到他,否则你就别来见我对我说:’是,陛下。‘是啊……我的乡亲们,这差事可真叫我伤透了脑筋……我从御马厩里挑了三匹千里马,就上路啦。”阿夫杰伊奇点上烟,环顾了一下听众的低垂下去的脑袋,飘渺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他兴奋地又继续讲下去:“于是我就追啊,追啊!白天追,晚上追。追到第三天,都快到莫斯科了,终于追上啦。我把这个宝贝装进了马车,又从原路赶回。半夜,赶到宫中,我就这样全身污泥,直奔皇上那里。可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公爵呀、伯爵呀不放我进去,可是我一定要进去。是的……我敲敲宫门。’陛下,请恩准小的晋见。‘——’谁呀?‘里面有人问。我说:’是伊万·阿夫杰伊奇·西尼林。‘里面慌乱起来,我听见皇上在喊:’玛丽亚·费多罗夫娜,玛丽亚·费多罗夫娜!快起来,烧上火壶,伊万·阿夫杰伊奇回来啦!”
  后排爆发出像打雷似的哄堂大笑。文书正在念一张“寻找走失牲口和离群牲口”的通告,念到“左脚踝骨上裹着破袜子”时,念不下去了。村长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群。阿夫杰伊奇揪了揪皮帽子,皱起眉头,不知所措,打量打量这个,又看看那个。
  “等一等!”
  “哦,哈,哈,哈……”
  “唉呀,笑死人啦!
  “嘿,嘿,嘿,嘿,嘿!
  “阿夫杰伊奇,你这只秃狗,嗅哈,哈!
  “快烧上火壶,阿夫杰伊奇来啦!真有你的!”
  人们开始散去,冻透了的木台阶不停地拉着长声哼哼叫着。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和高个长退的哥萨克——荷兰式风磨的掌柜的在村公所外边踏烂了的雪地k 较量起来,他们在用摔跤来暖和一下身子。
  “从磨坊掌柜的脑袋上蹿过去,”围观的哥萨克们七嘴八舌地在出主意。“把肚子里的鼓子都给他抖出来,司乔普卡!”
  “你光靠使劲蛮干不行啊!这小子太机灵!”卡舒林老头子激动得像麻雀似的跳着,因为看得出神,所以完全没有理会那颗难为情地挂在灰鼻子尖上亮晶晶的鼻涕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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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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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从会场上回来,径直走到他和老太婆住的那间耳房里去。这几天伊莉妮奇娜正在闹病。水肿的脸上露出了疲倦和疼痛的神色。她躺在鼓胀的、厚厚的鸭绒褥子上,脊背紧靠在坚起的枕头上。
  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就扭过头来,脸上带着大半辈子的风霜染上的严肃表情,看了丈夫一眼,目光停在普罗珂菲耶维奇的遮着嘴的、由于哈气弄得湿漉漉的、卷曲的连鬓胡子上,停在和连鬓胡子连成一片、粘在一起、湿漉漉的短上,她的鼻翅儿动了动,老头子带进来的寒气和一股羊皮的腥酸味。“今天他没有喝酒,”她心里想,于是高兴地把后跟还没有钩完、插着钩针的毛袜子放在肚子上。
  “砍树条子的事怎么样啦?”
  “决定星期四去砍。”普罗珂菲耶维奇摸了摸胡子。“星期四早晨去,”他重说了一遍,坐在靠床的箱子上。“喂,怎么样?还是不见好?”
  伊莉妮奇娜的脸上返上了一片孤寂的阴影。
  “还是那样……骨头节里痛得钻心,浑身麻木。”
  “早就告诉过你,混蛋娘儿们,秋天别下水。既然知道自个儿的毛病,就别去逞强啦!”普罗珂菲耶维奇发起火来,用拐杖在地上画着大圈,说道。“难道家里的娘儿们还少吗?你那些麻真他妈的该死:你非要去浸麻,如今可好回回·回·回我的天,如今……唉!”
  “麻也不能让它烂掉嘛。家里那工夫一个婆娘也没有:葛利沙跟他媳妇耕地去啦,彼得罗和达丽亚也赶车到什么地方去啦。”
  老头子往捧在一起的两只手巴掌上哈着气,身子俯到床上,问道:“娜塔什卡怎么样?”
  伊莉妮奇娜的精神头儿来了,露出明显的不安神色说道:“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前两天又哭啦。我走到院子里,看见不知道是谁把仓库的门打开啦。我就想去把门关上。一进去,看见她正站在粮食囤子旁边呢。我问她:‘你怎么啦,怎么啦,亲爱的?’她却回答说:‘有点儿头痛,妈妈。’我怎么也问不出实话来。”
  “也许,生病啦!”
  “不是,我问过啦……不是有人说了她的坏话,就是跟葛利什卡闹别扭……”
  “他又到那个……是不是偶尔又上她那儿去啦?”
  “你怎么啦,老头子!你怎么啦?”伊莉妮奇娜吃惊地拍了拍手说。“难道司捷潘是胡涂虫吗?我没有看见,没有。”
  老头于又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葛利高里正在自己屋里用挫刀挫一套渔具上的钩子。娜塔莉亚用熬好的猪油涂在钩子上,整整齐齐地一个一个地用破布包起来。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瘸一踞地走过去,用探索的目光看了看娜塔莉亚。她那焦黄的脸上,就像秋天的树叶子一样,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在这一个月里,她明显地消瘦了,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可怜的表情。老头子在门口站住了。“唉,看他把媳妇折磨成什么样子啦!”他心里想,又朝娜塔莉亚那俯在板凳上的、梳得光光的脑袋看了一眼。
  葛利高里坐在窗边,推拉着挫刀,乱蓬蓬的头发像鬃毛似的在额上跳动。
  “你他妈的别挫啦!……”老头子突然怒不可遏,脸涨得通红,他握紧拐杖,撑住胳膊,喊道。
  葛利高里吓得一哆嗦,迷惑不解地抬起眼睛来,朝父亲看去。
  “我想把两头都挫尖,爸爸。”
  “我叫你放下!准备砍树条子去。”
  “我就来。”
  “爬犁上的栓钉一个还没有,他倒挫起什么钩子来啦,”老头子的怒气已经消了一些,自言自语道,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显然想说些什么),就走开了。余怒发泄到彼得罗身上。
  葛利高里往身上穿着短皮袄,听见父亲在院于里叫嚷:“牲口到现在还没有饮,你是于什么吃的,你是什么东西?……这是谁动篱笆旁边的那垛于草啦?我对你说过没有,说过别动边上的那垛草没有?……该死的东西,把上好的于草都糟踏啦,到春天耕地的时候,拿什么喂牛呀?……”
  星期四,天亮以前两个钟头,伊莉妮奇娜就把达丽亚叫醒了。
  “起来,该生火啦!”
  达丽亚穿着一件衬衣,跑到炉边,在小洞里摸到火柴,点上了灯。
  “你快点做早饭,”头发散乱的彼得罗一面催促着妻子,一面点着烟,不断地咳嗽着。
  “他们舍不得叫醒娜塔什卡,没良心的还在睡哩。怎么,我就该撕开当两个人用啦?”昏昏欲睡、怒气冲冲的达丽亚嘟哝道。
  “你去叫醒她嘛,”彼得罗劝道。
  娜塔莉亚已经自己起来了,披上上衣,到干粪堆那里去拿干牛粪。
  “带些弓伙柴来!”大媳妇吩咐说。
  “叫杜妮亚什卡去挑水,听见吗,达什卡?”伊莉妮奇娜艰难地在厨房里挪动着脚步,哑着嗓子说。
  厨房里散发着新鲜蛇麻草、皮缰绳和人体的温暖气味。达丽亚拖着毡靴于啪哒啪哒地来回跑动,弄得铁锅叮当乱响;两只小奶头在袖子挽到胳膊肘子上的粉红色衬衣里直颤动。她的婚后生活并没有使她憔悴,也没有使她消瘦:她的身材修长,苗条,灵活,像红柳枝一样,简直像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摇晃着肩膀;对丈夫的呵叱总是报之以嘲笑;两片恶狠的薄嘴唇里,闪烁着结实、整齐、细密的牙齿。
  “昨天晚上就该把干牛粪拿进来。在炉子里放上一夜就烤于啦,”伊莉妮奇娜不满意地唠叨着说。
  “忘记啦,妈妈。都是我们不好,”达丽亚替大家回答说。
  早饭做好,天也已经亮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急忙吃早饭,稀粥直烫他的嘴。愁眉苦脸的葛利高里慢腾腾地嚼着,颧骨上隆起的肌肉也跟着在滚动。彼得罗自寻开心,背着父亲,在逗弄因为牙痛把脸颊包起来的杜妮亚什卡。
  全村一片爬犁铁杠的响声。灰色的晨雾中,一辆辆的牛车在向顿河移动。葛利高里和彼得罗走出去套爬犁。葛利高里一面走,一面围着柔软的围巾——这是新娘送给新郎的礼物,——吞吸着寒冷、于燥的空气。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从院子上空飞过,啼声飘落到院子里来。可以清楚地听到翅膀在严冬寂静的霜晨缓慢煽动的声音。彼得罗看着它飞去,说道:“向暖和的地方,向南方飞去啦。”
  一钩纤纤的晓月挂在粉红色的、欢快的、像姑娘的笑容似的彩云那边。烟囱里升起的缕缕炊烟,像一只手臂,伸向高悬在遥远的天边的、金黄色的尖月牙儿。
  正对着麦列霍夫家院一带的顿河还没有完全封冻。近岸的地方,在波浪似的雪凌中间,闪着绿色的坚冰,冰下的未被急流卷去的河水在欢腾地冒着白泡,从河中心再过去一些,靠近左岸,黑石崖喷出泉水的地方,洁白的雪丘中,有个黑森森的、可怕而又诱人的大冰窟窿;留在这里过冬的野鸭像些黑色斑点,在冰水中嬉游。
  车马人群从广场出发了。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没有等两个儿郎,先赶着老牛车走了,彼得罗和葛利高里稍后也跟上来了。他们在下坡地方追上了阿尼库什卡。阿尼库什卡将一把安了新柄的斧子砍插在爬犁上,腰里系着一条绿色带子,和牛并排走着。他的妻子——一个身材矮小、有病的女人——赶着车。彼得罗老远就喊道:“我说,街坊,你还带着娘儿们哪?”
  喜欢开玩笑的阿尼库什卡一蹦一蹿地来到爬犁边。
  “带着哪、带着哪。好暖暖身于。”
  “她身上的热气可不多,太瘦啦。”
  “我好草好料的喂,可是她总是不上膘儿。”
  “咱们分的树枝是在一块地段上吗?”葛利高里从自己的爬犁上跳下来,问道。
  “如果你给我点烟抽抽,就算在一块地段上吧。”
  “阿尼凯,你生来就是吃百家食长大的。”
  “偷来的和要来的东西,比什么都香,”阿尼库什卡打着哈哈,他那女人般的光脸笑起了皱纹。
  他们一同上路了。罩上一层花边似的寒霜的树林里,白茫茫的一片,肃穆宁静。阿尼库什卡的爬犁走在前面,他不断用鞭子抽着垂下来的树枝。晶莹松脆的雪一团团地落下来,落在紧紧裹着身子的阿尼库什卡妻子的身上。
  “别胡闹,鬼东西!”她一面喊叫,一面抖落身上的雪。
  “你把她脸朝下扔进雪堆里去!”彼得罗吆喝着,竭力用鞭子抽牛的肚子,好叫它走得快一点儿。
  在往娘儿们塘拐弯处,迎头碰上了司捷潘·阿司塔霍夫,他正赶着卸了套的公牛往村子方向走。他迈着大步,钉着皮底的毡靴于咯吱咯吱地响着,结了一层霜的卷曲的额发像葡萄须一样,耷拉在歪戴着的皮帽子下面。
  “喂,司乔普卡,迷路了吗?”阿尼库什卡跟他走齐的时候喊道。
  “迷路啦,真他妈的倒霉!……在下坡的地方爬犁撞到树根上——滑杠折成了两段。非得回去不可。”司捷潘又骂了句下流话,从彼得罗面前走过去,傲慢地眯缝着长睫毛里两只贼亮的、强盗似的眼睛。
  “爬犁扔下啦?”阿尼库什卡回过头来喊道。
  司捷潘挥了挥手,抽了一下鞭子,把住旁边的田地里走的牛抽回来,朝着在爬犁旁边走的葛利高里看了半天。葛利高里看到,在离第一个谷口不远的地方,路中间扔着一辆爬犁,阿克西妮亚站在爬犁旁边。她用左手掩着顿河羊皮袄的大襟,注视着大道和迎面而来的车辆。
  “让开道,不然我就从你身上赶过去啦。唉,可惜你不是我的老婆,”阿尼库什卡粗野地大笑起来。
  阿克西妮亚笑着躲到旁边,坐在歪到一边去的、没有滑杠的爬犁上。
  “你的老婆那不是坐在你身边儿哪。”
  “她死缠着我,就像牛蒂花缠在猪尾巴上一样,不然我就可以把你带上啦。”
  “多谢你啦。”
  彼得罗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葛利高里。葛利高里一面走,一面激动地笑着;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上都流露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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