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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4部分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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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利高里把鱼网上的一条木棒扔在地上,摇晃着身子问声地大笑起来。
  “喂,你们瞎吵吵什么?住嘴!”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喊道。“婆娘们,快点缝吧!前几天就说过,叫你们看看鱼网。”
  “现在可有什么鱼呀,”老太婆不以为然地提醒说。
  “不懂——就闭上你的嘴吧!我们在沙子嘴就能逮到鲟鱼。这会儿鱼害怕大风浪,都要往岸边跑。大概河水已经发浑啦。喂,杜妮亚什卡,跑出去听听——小河里的水涨了没有?”
  杜妮亚什卡不很情愿地斜着身子,向门口走去。
  “都是谁跟着去下水呀?达丽亚可不能去,奶头会受凉,”老太婆仍旧喋喋不休地说。
  “我和葛利什卡,另一张网,叫阿克西妮亚去,另外再叫上个婆娘。”
  杜妮亚什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睫毛上挂着哆哆嗦嗦的雨点儿,身上散发出潮湿的黑土气息。
  “小河的水涨得可厉害啦!”
  “你跟我们去下水吗?”
  “还有谁去呀?”
  “再叫上几个老娘儿们。”
  “我去!”
  “好,披上件衣服,跑到阿克西妮亚家去。如果她去,让她再叫上玛拉什卡·弗罗洛娃!”
  “那娘儿们是不会冻坏的,”葛利高里微笑着说,“她身上的厚膘像肥猪似的。”
  “葛利顺卡,你最好带上一把干草,”母亲劝说道,“放在心口下头,不然内里会受凉的。”
  “葛利高里,去弄点干草。老太婆说得很对。”
  杜妮亚什卡很快就把婆娘们领来了。阿克西妮亚穿着一件破上衣,腰里系着绳子,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衬裙,看起来似乎矮了一些,瘦了一点儿。她跟达丽亚互相说笑着,从脑袋上摘下头巾,把头发紧紧地挽成一个髻,在蒙上头巾的时候,仰起头,才冷冷地瞟了葛利高里一眼。肥胖的玛拉什卡在门坎旁边绑着袜子,用受了凉的嗓子,沙哑地说道:“带上口袋了吗?我的天,咱们现在去逮鱼啦。”
  大家走到院子里。雨点密密麻麻地向松软的土地上倾注着,水洼冒着泡,汇成浊流,弯弯曲曲地向顿河流去。
  葛利高里走在前面,突然无缘无故地高兴起来。
  “小心,爸爸,这儿有一道沟。”
  “真黑呀!”
  “跟着我走,阿克秀莎,挨着我,咱们一块儿去下地狱,”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哈哈大笑。
  “瞧,葛利高里,好像到了迈丹尼科夫家的码头了吧?”
  “就是它。”
  “从这儿……开始……”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顶着呼呼响的风,喊叫道。
  “听不见,大叔!”玛拉什卡哑着嗓子喊道。
  “下水吧,上帝保佑……我从深处下网。从深处下,我说……玛拉什卡,聋鬼,你往哪儿拉呀?我去从深处下网!……葛利高里,葛利什卡!叫阿克西妮亚从岸上下网!”
  顿河在咆哮。风把倾斜的雨幕撕成了碎片。
  葛利高里用脚试探着河底,一直下到没腰的地方。粘糊糊的冰凉的河水齐到胸部,像一道铁箍似的箍住了他的心房。波浪像鞭子一样,朝脸上、眯起的眼睛上打来。鱼网鼓得像大球,向深水沉下去。葛利高里穿着毛袜子的脚在沙底的河床上滑行。鱼网上的木棒从手中挣脱……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突然,他陷进一个大坑。两脚沾不到地了。急流猛地冲向河中心,把他也卷了进去。葛利高里使劲用右手往岸上划。黑水翻滚的洪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使他感到可怕。他的一只脚踏着了松软的河床,太好啦。有条鱼直撞他的膝盖。
  “绕过水深的地方!”在一片粘糊糊的黑暗中,从什么地方传来父亲的喊声。
  鱼网沉了下去,并继续向深处沉,水流冲走他脚下的泥沙,于是葛利高里抬起脑袋,游着,不断地往外吐着水。
  “阿克西妮亚,你还活着吗?”
  “还活着哪。”
  “小雨好像是要停了吧?”
  “小雨是要停了,可是大雨马上就要来啦。”
  “你小声点儿。叫我爹听见会骂的。”
  “老爹就把你吓成这样.也算个……”
  他们沉默了片刻。河水像粘面团似的,把每一个动作都粘结了起来。
  “葛利沙,这岸边有一棵沉在水里的大树。鱼网要躲开它。”
  一个大浪头扑来,一下子就把葛利高里冲出了很远。轰鸣的水声,就像是一块巨石从悬崖上飞落到水里。
  “啊——啊——啊!”阿克西妮亚在岸上什么地方尖声叫喊。
  葛利高里吃了一惊,从水里钻出来,朝着呼叫声游去。
  “阿克西妮亚!”
  只听到风声和滔滔的流水声。
  “阿克西妮亚!”葛利高里吓得浑身发冷,喊叫道。
  “嗨——嗨!!……葛——利——高——里!”父亲震耳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葛利高里划动双手。脚底下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用手去抓,原来是鱼网。
  “葛利沙,你在哪儿?……”这是阿克西妮亚哭叫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答应一声呀?……”葛利高里往岸上爬着,生气地喊道。
  他们俩蹲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解着乱成一团的鱼网。月亮从风吹开的云隙中钻出来。河边草地对面,依然响着隐约的雷声。地上还没渗完的雨水闪着亮光。大雨洗过的夜空,森严而明澈。葛利高里解着鱼网,仔细地观察着阿克西妮亚。她脸色惨白,但是两片略微向外翻着的红嘴唇已经有了笑意。
  “大浪一下子把我冲到岸上,”她喘着气讲道,“简直把我吓晕啦。吓死啦!我以为你准淹死了。”
  他们俩的手碰在一起。阿克西妮亚试着把手伸进他的袖筒里去。
  “你袖子里多暖和啊,”她可怜地说,“我可是冻坏啦。浑身疼得要命。”
  “看它,那条该死的鲢鱼撞了个多大的窟窿!”
  葛利高里把鱼网中间的窟窿摊开,足有一俄尺半长。
  有人从沙滩上跑过来。葛利高里猜出是杜妮亚什卡,还离得很远就向她喊道:“你带着线吗?”
  “带着哪。”
  杜妮亚什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们坐在这干什么?爸爸让我来叫你们啦。赶快到沙子嘴去。我们已经在那儿捉了一口袋鲟鱼啦!”杜妮亚什卡用毫不掩饰的得意口气说道。
  阿克西妮亚冷得牙齿磕得咯咯响,在缝网上的窟窿。为了可以暖和点儿,他们快步向沙子嘴跑去。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正在用满是疤痕、被水泡得圆鼓鼓的像淹死鬼一样的手指头卷着烟;不停地跳动着,吹嘘说:“一回逮了八条,又一回……”他停了停,抽着烟,默默地用脚指着口袋。
  阿克西妮亚好奇地朝口袋里看看。里面泼刺泼刺直响;活着的鲟鱼还在挣扎。
  “你们倒是跑到哪儿去啦?”
  “鲢鱼把网撞破啦。”
  “缝好了吗?”
  “马马虎虎,把网眼连了连……”
  “好,接着捞吧,捞到河湾处,咱们就回家。下网啊,葛利什卡,你还在等什么呀?”
  葛利高里迈着两只麻木的脚走去。阿克西妮亚冻得还在打冷战,葛利高里从他俩拉着的鱼网都能感觉到她在哆嗦。
  “别哆嗦啦!”
  “我倒想不哆嗦,可是冻得我连气都喘不上来啦。”
  “来吧……把网拉上来吧,这条该死的鱼!”
  一条大鲤鱼在网里跳着。葛利高里加快脚步,拉着木棒往回收网,阿克西妮亚弯着腰朝岸上跑去。退落的河上顺着沙岸哗哗流去,鱼在泼刺泼刺地挣扎。
  “咱们走河边草场吗?”
  “从树林子里走近一点儿。喂,你们那里快完了吗?”
  “你们走吧,我们马上就来。我们把网涮一涮。”
  阿克西妮亚皱着眉头,拧了拧裙子,把装鱼的口袋搭到肩膀上,小跑似地沿着沙子嘴走去。葛利高里扛着鱼网。他们走了有一百多俄文远,阿克西妮亚就哎呀哎呀地叫起来:“我一点劲儿也没有啦!两条腿都冻僵啦。”
  “这有个旧干草垛,你进去暖和暖和,怎么样?”
  “也好。要不然我是走不到家了。”
  葛利高里把草垛顶掀到一旁,掏了一个窟窿。堆久了压得瓷实的干草散发出一股腐朽的热气。
  “爬到当中去。这儿就像炉炕上一样热乎。”
  阿克西妮亚扔下口袋,钻进干草垛,干草一直埋到脖子。
  “这简直是天堂!”
  葛利高里冻得打着哆嗦,躺在旁边。从阿克西妮亚的湿漉漉的头发上散发出轻柔的诱人的气息。她仰面躺着,半张着嘴,均匀地呼吸着。
  “你头发上的气味真醉人。你知道吗,就像那白色的小花的香味……”葛利高里俯下身小声说。
  她默不作声。她的眼睛望着下弦的月亮,目光迷离、冷漠。
  葛利高里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突然把她的头扳到自己身边。地用力挣脱,站了起来。
  “让我走!”
  “小点儿声。”
  “让我走,不然我可要嚷啦!”
  “等等,阿克西妮亚……”‘“潘苔莱大叔!
  “是迷路了吗?”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从山植树丛里应声喊道,原来离他们很近。
  葛利高里紧闭着嘴唇,从草堆上跳下来。
  “你喊什么呀?可是迷了路吗?”老头子走过来,又问道。
  阿克西妮亚站在草堆旁边,整理着歪到后脑勺子上去的头巾,头上冒着热气。
  “倒没有迷路,可是冻得真够呛。”
  “唉,真是妇道人家。瞧,这不是草垛嘛,钻进去暖和暖和。”
  阿克西妮亚微微一笑,弯身去拿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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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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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野营集合地谢特拉科夫村,有六十俄里路。彼得罗·麦列霍夫和阿司塔霍夫·司捷潘坐在一辆车上。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三个同村的哥萨克:一个是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这个年轻人长得有点儿像加尔梅克人;一个是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属于二期征召的士兵赫里桑福·托金,外号叫赫里斯托尼亚;还有炮兵托米林·伊万,他是到佩尔西阿诺夫卡去的。喂过第一次牲口以后,把赫里斯托尼亚的标准马和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的铁青马套在车上。其余的三匹马都没有卸鞍子,跟在车后头。身体像所有的阿塔曼斯基团的兵士一样健壮、带点儿傻气的赫里斯托尼亚赶车。他坐在前面,脊背弯得像车轮似的,把透进车篷的光线全遮住了;他用震耳的低沉的声音吆喝着马。彼得罗·麦列霍夫、司捷潘和炮兵托米林躺在蒙着新防雨布的车篷里抽烟。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跟在后面走;看得出,他那两条加尔梅克人的罗圈腿,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点也不吃力。
  赫里斯托尼亚赶的车走在最前头。后面还跟着七八辆车,车上都拴着没有卸鞍于的和卸了鞍子的马匹。
  大路上尽是欢笑和呼叫声、拖着长腔的歌声、马嘶声以及空马镫的撞击声。
  彼得罗枕着干粮袋躺在那里,拧着黄色的长胡子。
  “司捷潘!”
  “啊?”
  “我们来唱支军歌好不好?”
  “太热啦。全身都给蒸干啦。”
  “附近的村子里也没有酒店,没有盼头啦!”
  “好啦,起头吧。可惜你可不是个行家。唉,你们家的葛利什卡可是一个唱高音的好手!他一拉起长腔,那声音简直就像根银丝线一样漂亮、悦耳。我跟他在村子里的游戏场上打过架。”
  司捷潘把脑袋往后一仰,咳嗽了一声,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唱起来:哎,你呀,美丽的早霞,你升起的真早啊……
  托米林学着女人的样子,把一只手掌贴在脸颊上,用细声细气的痛楚的呻吟声调跟着唱起来。彼得罗微微笑着,把胡子尖放进嘴里,眼看着那个胸部宽阔的炮兵,憋得太阳穴上凸起一道道的青筋。
  这个年轻的娘儿们,来挑水的时辰可太晚点儿……
  司捷潘原来头朝赫里斯托尼亚躺着,这时扭过脑袋,一只手撑着身子;绷得紧紧的健美的脖颈泛起粉红色。
  “赫里斯托尼亚,帮帮腔!”
  可是小伙子却猜出了她的心事,急忙把自己的马备上鞍子……
  司捷潘那鼓出的大眼睛在微笑,他把目光转向彼得罗,彼得罗把胡子尖儿从嘴里神出来,也跟着唱起来。
  赫里斯托尼亚咧着那长满硬胡须的嘴,把车篷上的帆布震得直动:备上了枣红马……
  就去追赶那小娘儿们……
  赫里斯托尼亚把他那足有一俄尺长的光脚盘在身子下,等着司捷潘再唱起来。司捷潘闭上眼睛,——汗污的脸躲在阴影里——柔情地唱着,声调忽而低得像耳语,忽而高亢,像是钢铁的响声:小娘子,请你让开点儿,让我到河边去把马儿饮……
  赫里斯托尼亚又用洪钟似的声调把人们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邻近车上的人也加人了合唱。车轮磨得铁轴吱扭吱扭响,马匹被尘土呛得不断地打喷嚏,悠扬、洪亮、春潮般的歌声在大路上空奔流。从还没有干涸的草原池沼里晒成棕色的芦苇丛中飞出了一只白翅膀的野鸭。它一面叫着,一面向洼地飞去,还不断地回过头来,用翡翠一样的眼睛俯视白篷的大车行列、用蹄子扬起阵阵烟尘的马匹和穿着落满尘土的白上衣、在路旁走的人们。野鸭落到洼地里,黑色的胸脯碰在干枯的、被野兽践踏的草上,再也看不到路上的情景了。可是大道上依然是车声辚辚,鞍下大汗淋漓的马匹仍旧在懒洋洋地挪动着脚步识有几个穿灰衬衣的哥萨克,迅速离开自己的马车,跑到领头的那辆车跟前,围着它弯腰捧腹地哈哈大笑不止。
  司捷潘全身挺直站在车上,一只手扶着车篷的帆布顶,另一只手轻轻地挥动着,用短促、动人的快板唱道:
  别挨在我身边坐,
  别挨在我身边坐,
  人家会说你爱我,
  你要是爱我,
  就常常来看我,
  你要是爱我,
  就常常来看我,
  我家可不是普通人家……
  几十个大粗嗓子接上去合唱起来,啸叫着,歌声在大道的尘土上飞扬: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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