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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怀念羊-第15部分

小说: 怀念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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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军不禁转头看了王亚一眼,忽然觉得王亚很可爱,脸上写满了乖巧,鼻梁温顺地竖着,嘴唇虽厚,但嘴巴很小,小得让人觉得它永远都难以长大。王亚的肌肤虽说是黑了些,但很光,光光的,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像月光。王亚的眉毛也很特别,像是小楷毛笔淡淡描画出来的,叫人爱怜。
  艾军说:“我们虽说是上了当,但总会有机会的,你千万不要灰心……”
  “听天由命吧!”王亚说,“我听说在陕北的红军不错,是抗日的……”
  艾军愣愣地看了王亚一会儿:“我们迟早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你要跑叫上我,我们一起跑!”王亚兴奋地抓住了艾军的手,两人激动得跳了起来。
  回到宿舍,王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便被推醒了——轮到他上哨了。他接过枪,走出宿舍,背倚一面冰冷的墙,看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他的脑子一下子成了蓝色的海。海水咸涩,王亚知道他已经非常非常的想家了,但这时,他听到的却是大漠里流沙的声音,如歌如泣,让他肝肠寸断。军营黑漆漆,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的,他觉得背依着这冰冷的墙仿佛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被他想象得如同公主一样高贵的兰州女孩,而他却在武威这个戈壁的军营里迷失了自己。
  王亚知道自己爱枪,但那会儿他却分明感到他带着的那枪成了剑,他因此成了一个高傲的侠客,有着像大海一样没有边际的胸怀和山梁一样挺拔着的铁骨。铁骨柔情,如江河般奔腾,他看到了海,但他却在武威这个戈壁的军营里迷失了自己。于是,他拔剑,剑如闪电在天空和海面留下咆哮的痕迹,这时,他听见了他的马儿在远方啸叫。他知道,就在他的眼刺破天之胸膛时,他的马儿会像一团滴血的云一样来到他的身边,把剑向上一举,他一歪头,牙齿间发出雷鸣一样的声音,但他却闭上了眼!
  风和流沙的声音疯狂涌来,流沙打上了他的脸,流沙扑上了他的头发,他风中大树一样地抖着。忽然他看见那个女人裸着上身从马营长的房间出来了,歪着光亮的长脖子,扭着屁股在一个距他不远的角落里蹲下身去。接着,他听见一声水流如注的响动,接着女人的屁股就把他眼前月光里的一切照亮了。他闭上眼睛,不敢看。
  女人朝他走了过来:想干吗?
  他闭着眼睛摇头,拼命地摇头。
  女人说,有银圆吗?
  他说,有一块……
  挥剑,扬鞭。他知道今夜有人会在他的梦里变成一粒沙,他吼叫一声,他飞马加鞭,他踏过女人的乳沟,他越过女人的平原,他一直都闭着眼,他什么也没看见,但他知道他能踏碎马儿飞奔的荒原。于是,剑举,云起,风啸,沙鸣,但他还是那个他,他用他的剑劈碎了女人,他听到流沙金属般击过他的剑的声音。于是,闭眼,云起,风啸,沙鸣,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他,剑还在,他却听到心流血的声音,他知道月亮像夕阳一样染红了整个天空。
  女人提上裤子说,完了?
  他什么也没说,还闭着眼。
  女人从他的身上摸走了一块银圆。
  他仍然闭着眼。而当他发现他的手里并没有剑而是一支冰冷的枪时,他回到了宿舍,却见那个才被他踏过的女人睡在王班长的床上,他清了清嗓子,在心里骂了一个字:妓!

第七章
  20
  艾军走后不久,日本人就开始轰炸兰州了。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将抗战初建立的甘肃省会防空司令部改为甘肃全省防空司令部,开始健全机构,配备人员,购买设备,部署各项防空设施,开展全省防空工作。他们在定西、静宁、张掖、民勤、海原、靖远、会宁等地,成立了防空监视哨队十四个,防空监视哨所三十多个。这些队、所成立后,通信联系的唯一工具是利用原甘肃电讯的有线电路和军用线路及电话机。由于日本飞机多从山西省运城起飞,沿西兰公路,绕过六盘山制高点,经固原、西吉、海原、靖远沿黄河直飞兰州,故又架设了西海固防空专线两条,设置防空无线电台三十余台。
  敌机的炸弹炸中了兰州的唐代著名佛教丛林——普昭寺,藏经楼保存的《大藏经》全被烧毁,弹片像刀子一样,寺内的悟明方丈与众徒被炸死。此外,嘉福寺(木塔寺内)、东华观,以及柏通路、道升巷之古建筑全变为一片废墟。人心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防空警报随时都会响起,小孩子感到非常害怕,大人们就宽慰他们说:“兰州城铁打的,日本飞机来了不咋的!”
  黄意晓所在的女子学校旁边一户陶姓人家的房子在一个下午被炸了。房梁裂了,主人就找来了半截木棒做了个柱子,顶在炕沿和房梁间。房子的墙壁裂了口子,有些地方足有两三寸宽,主人就用麻袋片塞上了。主人家的几个儿女就住在这样一间被炸坏了的房子里。
  看到这些,黄意晓觉得日本人很坏,而在这同时,她听得更多的是日本人又把一些地方给炸了,死人了,她有些害怕,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宿舍里的笑声也因此减少了许多,大家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时候,她和同宿舍的女生晚上睡觉,远远地就听见日本飞机轰隆隆地来了,就像牛在声嘶力竭地吼,听那声音,她们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像一只只遇到了老鹰的兔子,头皮一麻一麻地等待着死亡。她们不知道那吼着的飞机上装着多少炸弹,她们听得最多的是被炸和死亡的消息。
  那是一个下午,黄意晓闲来无事在陶姓人家的院子边上转着,忽然就看到了一块弹片,在冬季的寒风里张着嘴,朝她怪怪地笑着,她把它捡了起来,但那东西比刀子还快,她没注意就把手给划破了。她看着手上红太阳一样的血球儿,近乎迷茫地看了天空一眼,然后非常无助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无鸣了,她不知道无鸣近来在做些什么,她很气恼地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无鸣的孩子——那个时候,她心中关于诗歌的梦想淡了也远了,她在无所事事中开始隐隐地有些想艾军了,但她还是决定要去找无鸣,去告诉无鸣自己怀孕了。
  天快黑了,黄意晓一个人在路上悠悠地走着,路上的行人不多,冷冷清清的,一切活着的东西在她眼前仿佛都是一闪一闪地想要消失。她在那个所谓的诗刊编辑部见到了无鸣,她对他说:“我怀孕了……”
  他脸上的肉凝固了:“你怎么会怀孕!”
  她伤心得掉下了眼泪:“我怎么就不会怀孕!”
  他凝固了的面色变得惊慌和不安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转着圈儿。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大河中的一根草,浑身都湿透了,想要到岸上晒晒太阳,获得一份好心情。就那一会儿工夫,她把他给看透了,把他那个所谓的诗人给真正看透了,他的诗情画意,他的风流倜傥,他的成熟豁达只不过都是她的错觉而已!当她看见他像个快死的猴子坐在那里六神无主地在身上摸来摸去时,她的眼泪被胸中陡然蹿起的怒火烧干了,接着她疾风劲雨般地离开了他。
  他追了上来,压低了嗓门呼着她的名字。
  她感觉背上仿佛有股强大的寒风,猛吹着自己更快地前进。她知道,背上那股寒风是无鸣的声音裹来的,她虽有意躲闪着,但很快就被他拽住了。
  她没用什么力气就把袖子重新拽了回来。
  他只好跑到她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她无意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紧张与不安已被厚重的可怜巴巴全给盖住了,就像水暗藏在云里,而人们只能看见云那样。
  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意晓,事情到这步田地,你看咋办?”
  她说:“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的身影一下子变矮了变小了:“你最好不要让学校知道,要不,你会完蛋的,我是个有家室的人,我拿钱补偿你!”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感觉,身体仿佛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儿,落叶般地抖动着。再次瞥过一眼他的狼狈相,她咬着牙给自己鼓了把劲儿说:“你给我滚开!”
  他迟疑了一下,鬼一样轻轻地飘走了。
  她把所有的劲儿都花在了走路上,但她却走不动了。于是,她就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直哭到深夜。接下来的几天,她实在忍不住,就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兰兰。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已经死了,变得冰冷不堪。
  校园里已是一片枯黄,与兰兰那双美丽清纯的大眼睛极不协调。
  兰兰说:“意晓姐,我当时不应该……”
  她望了望苍凉的天空,什么也没有说,但她心里明白,这个事绝对不能怪兰兰。
  落叶在地上奔跑着,仿佛无家可归的老鼠。
  兰兰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问她:“意晓姐,你打算怎么办?”
  她无色无味地说:“听天由命吧。”
  兰兰惊愕了起来,说:“什么听天由命,再听天由命你就该完蛋了!”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却非常倔强地说:“完了就完了,大不了一死!”
  兰兰惊愕了起来。
  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感受地承接着兰兰的目光,兰兰的眼睛很快变得泪水涟涟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弦那时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一种颤颤悠悠的声音。在这声音里,她再也无法面对兰兰,似乎有些恐慌地收回了目光,说:“都不想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雪。
  兰兰快速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眼睛洁净得像两汪圣水:“意晓姐,要不……要不我们再去找找他……”
  “算了。”她说。
  过了几天,学校快要放假时,无鸣托人带了封信给她。无鸣在那封信中说,他和她是有感情的,就是没感情相处那么长时间也会产生感情的。他请她莫要怀疑这一点。他希望她能把他当成一个骗子,恨他一辈子都可以。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老婆很凶,不会让他再娶的。无鸣还说,生活中有很多事不是可以靠感情解决的,他请求她能原谅他,宽恕他的过错。无鸣没告诉她,应该怎么对待肚子里的孩子,却在信的结尾说终有一天他会来找她!
  她生气地撕了信,猛一抬头,却看到父亲黄老大腰里插着一把盒子枪站在那里对她亲切地笑着。她一身冷汗,开始因为父亲不识字而庆幸。
  “不安全了,日本人炸得兰州不安全了,我接你回去!”黄老大说。
  她说:“要走也得到明天……”
  “那我就在兰州这个鬼地方住上一晚上!”黄老大说。
  她说:“你不怕日本飞机?”
  黄老大撅着嘴朝她得意地摸了摸腰里的枪。
  21
  第二天,黄老大雇了一辆马车,拉着黄意晓的行李向靖远进发。黄意晓趁黄老大不注意的那会儿,把一卷白布塞到了行李里,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她已经知道怎么对付肚子里的孩子了。
  靖远是离兰州很近的小县,解放前只有十多万人口,其地理环境酷似兰州,如兰州市东面是飞机场,靖远县的飞机场也设在城东七里的沙河沿;兰州市西为雷坛河四墩坪、靖远县城西则有祖厉河、河靖坪;兰州市南五泉山寺庙罗列,靖远县城南便是“乌兰耸翠”的风景区;兰州市北濒黄河,靖远县也是北依黄河;兰州市东北有雁滩,靖远县东北便是武家滩;兰州市城北省政府城墙边有水车两辆,靖远县城北也有新城水车一辆、郭家水车一辆;兰州市整个市区为东西狭长,靖远县城也是东西狭长,并且有东西两关;兰州城中有鼓楼,东西城门各有城楼和“万里金汤”的南城门楼,靖远也有鼓楼和东西南门,全同兰州。
  黄老大告诉黄意晓,靖远也被日本人给炸了。最近,已经挨了两次炸,很不安全了。他说,靖远第一次被炸是在晚上,日本飞机炸兰州经过靖远县城东二十里的东湾镇时,人们还都在酣睡之中,因为从没经历过飞机轰炸的劫难,虽然听到隆隆之声,还以为是汽车过村,不以为然。有的甚至以为是轻微地震,惊起穿衣,却听到”轰隆!轰隆”几声巨响。顷刻间,房屋震颤,好似天翻地覆一般,全镇鸡飞犬叫,人呼畜嘶连成一片,陷入混乱之中,谁也摸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待东方发亮之后,人们才知是日本飞机投弹所致。原来,街道西头有两名过路的脚户,由于夜里天冷在路边生起篝火取暖,日机循火光一连投下七枚小型炸弹,小镇的四十多间房铺全被炸塌,一杨姓人家的小女孩也被炸死了。
  黄老大还告诉黄意晓,炸后的情形可惨了,街前街后有好几处一丈方圆的弹坑,一百多名无家可归的农民脸上灰尘一层,在挖掘塌房下的木头和什物。小孩子在哭叫,老人们在黯淡的阳光下,蜷曲在残墙断壁之下抽泣,还有好几棵老树被连根拔起抛在地上……
  黄意晓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黄老大接着说,还有一回是在白天。日本飞机飞过来时,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有三个年轻人站在靖远县城南边的乌兰山上,看见有九架飞机,每三架摆成一个三角队形,向南低飞而来,愈飞愈低,机翼上的大红椭圆形图案清晰可见。当时,不少老百姓还不知道飞机能炸人,还站在屋顶上数飞机的架数,不知道那飞机是日本人的,马上灾难就要临头。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他们眼前尘土四起,砖石飞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同时,“嗖嗖……”的机枪扫射,火星在他们的周围四溅。尘土和火药气味扑面而来,待飞机消失后,很多人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黄老大又说,靖远被炸,原因是有人说靖远像兰州,日本人弄错了方位。不过,现在人们都知道躲飞机了,快被炸的时候,城里就会拉响警报,人们就到城外躲避,大冬天的,冻得直打哆嗦。这几天,全城人四处躲避,县城成了一座空城。日本去炸兰州时,虽有好几次过了靖远,但在靖远并未投弹,可是靖远的防空警报一天一夜也没有解除,躲避的人们连一口水也喝不到,再加上天寒,啼饥号寒到处都能听见,很惨……
  说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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