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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侠女奇缘-第27部分

小说: 侠女奇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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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正是秋末冬初,小阳天气,霜华在树,朝日弄晴,云淡山青,草枯人健。
    安老爷此时偷得闲身,倍觉胸中畅快。一路走着,只听那推车的道:〃 好了,快到了。〃 老爷一望,只见前面有几丛杂树,一簇草房,心里想道:〃 邓家庄难道就是这等荒凉不成?〃 说话间已到那里,推车的把车落下。老爷问:〃 到了吗?〃 他说:〃 那里?才走了一半儿呀!这叫十二铺。〃 老爷说:〃 既这样,你为何歇下呢?〃 只听他道:〃 我的老爷,这两条腿儿的头口,可比不得四条腿儿的牲口。那四条腿儿的牲口,饿了不会言语;俺这两条腿儿的头口饿了,肚子先就不答应咧!吃点吗儿再走。〃 随缘几是不准他吃,老爷听了道:〃 叫他们吃罢,吃了快些走。〃 安老爷和公子也下来。只见两个车夫,三个脚夫,每人要了一斤半面的薄饼,有的抹上点子生酱,卷上根葱;有的就蘸着那黄沙碗里的盐水烂葱,吃了个满口香甜,还在那里让着老爷说:〃 你老也得一张罢,好齐整白面哪!〃 须臾吃毕,车夫道:〃 这可走罢,管走得快了。〃 说着,推着车子;果然转眼之间,就望见那一片柳树,那柳叶还不曾落尽;远远望去,好似半林枫叶一般。公子骑着驴儿,到跟前一看,原来那树是绿树叶红叶筋,因叫赶驴的在地下拣了两片,自己送给老爷看。老爷看了道:〃 达树名叫作怪柳,又名河柳,别名雨师,春秋僖公元年会于柽的那个' 柽' 字,即此物也。〃 闲话间已到邓家庄门首。老爷下车一看,好一座大庄院。
    只见周围城砖砌墙,四角有四座更楼,中间广粱大门,左右商边排列着那二十八棵红柳树,里面房门高大,屋瓦鳞鳞,只是庄门紧闭不开。戴勤才要上前叫门,老爷连忙拦住,自己上前,把那门轻敲了两下。早听见门里看家的狗,瓮声瓮气,如恶豹一般,顿着那锁子链咬起来,紧接着就有人一面吆喝那狗,隔着门问道:〃 找谁呀?〃 安老爷道:〃 借问一声;这里可是邓府上?开了门,我有句话说。〃 只听那人道:〃 待我回柬一声儿去。〃 那人去不多时,便听得里面开得铁锁响;庄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约有四十余岁年纪,头戴窄沿秋帽,穿一件元青绉绸棉袄,套着件青毡马褂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笨汉。那人见了安老爷,执手当胸拱了一拱问道:〃 尊客何来?〃 安老爷心想这人,一定是那褚一官了,因问道:〃 足下上姓,这里可是邓九公府上?〃 那人答道:〃 在下姓李。邓九太爷便是敝东人,不在家里,大约还得个三五天回来。尊客如有甚么书信以至东西,只管交给我,万无一失,五日后来取回信;倘一定有甚么要紧的话,得等着面说,我这里付一面对牌,请到前街客寓里安歇;那里饭食、油烛、草料以至店钱,看你老和我东人二位交情在那里,敝东回来,自然有个地主之情;不然,那店里也是公平交易,绝不相欺。〃 说到这里,只听庄门里有人高声叫,说:〃 李二爷发钥开仓。〃 他这里一面应着,一面听老爷的回话。老爷见访邓九公不着,只得又问道:〃 既如此,有位姓褚的,我们见见。〃 那人道:〃 我们这里姓褚的多呢!可不知尊客问的是那一位?〃 老爷道:〃 这人,人称他褚一官。〃 那人道:〃 要问我们褚一爷么?他老已不在这里住,搬到东庄儿去了。请到东庄儿就找得着。〃 才说完,里面又在那里催说:〃 李二爷等你开仓呢!〃 那人便向安老爷一拱说:〃 请便罢,尊客。〃 老爷还要问话,他早回头进去了。那两三个笨汉,见他进去,随即把门关上。老爷只得隔门又问了一声说:〃 这东庄儿在那里?〃 里边应了一句说:〃 一直往东去。〃 说着也走了。
    安老爷此番来访十三妹,原想着褚一官是华忠妹夫,邓九公是褚一官的师傅,且和十三妹有师弟之谊;因褚一官见邓九公,因邓九公见十三妹,再没个不见着的。如今见褚、邓二人,都见不着,因向公子道:〃 怎生的这般不巧?又不知这东庄儿在那里?〃 那安公子此时却大非两个月头里的安公子可比了,经了这场折磨,自己觉得那走路的情形,都已久惯在行,因说道:〃 一直往东去,逢人便问,还怕找不着东庄儿么?〃 老爷说道:〃 固是如此,难道一路问不着,还一直的问到东海之滨,问龙王去不成?〃 公子笑道:〃 再没问不着的。〃 说着跨上驴儿,跑到前头。只见过了邓家庄,人烟渐少。那时正是收庄稼的时候,一望无际,都是些蔓草荒烟,无处可问。走了里许,好容易看见路南头远远的一个小村落;村外一个大场院,堆着大高的粮食;一簇人象是在那里扬场呢!喜得他一催驴儿,奔到跟前,便开口问道:〃 那里是个东庄儿啊?〃 只见那场院边,有三五个庄家汉坐着歇乏,内中一个年轻的,问他道:〃 你是问道儿的吗?〃 公子道:〃 正是。〃 那人说:〃问道儿下驴来问啊!〃 公子听了,这才下了驴。那少年道:〃 你要找东庄儿,一直的往西去,就找着了。〃 公子道:〃 东庄儿怎么倒往西去呢?〃 内中一个老头儿说道:〃 你何苦耍他做甚么?〃 因告诉公子道:〃 这里没个东庄儿,你照直的往东去,八里地就是青云堡,到那里问去。〃 公子得了这句话,上了驴儿,又走回来,恰好安老爷的小车儿也赶到了,问道:〃 问的有些意思没有?〃 公子把几乎上赚的话说了。老爷笑道:〃 这还算好,他到底说了个方向儿,你没见长沮桀溺待仲夫子的那番光景吗?〃 说着,又往前走了一程。果见眼前有个大镇店,还不曾到那街口,早望见一个人,扛着个被套,腰里掖着根巴棍子,劈面走来。公子这番不是前番了,下了驴,上前把那人的袖子扯住道:〃 借光,东庄儿在那边儿?〃 那人正低了头走,肩膀上行李又重,走得满头大儿汗,不防有人扯了他一把,倒吓了一跳,站住抬头一看,见是个向他问路的。他一面拉下手巾来擦汗,一面赔个笑儿道:〃 老乡亲,我也是个过路儿的。〃 说完大踏步便走了。
    公子心里说道:〃 原来离了家门口儿,问问路都是这等累赘。〃 老爷道:〃这却不要怪他,你这问法,本叫作' 问道于盲'。找个铺户人家问问罢。〃 说着,进了青云堡那条街,只见街口有座小庙,竖着一根小小旗杆,那庙门挂一块三圣祠的匾,却是锁着门。一进街来,南北对面,都是些栈房店口,也有烧锅当铺;杂货店面。一连问了几处,都不知有这个东庄儿;一直的走出了这五里长街,只见路南一座小野茶馆儿外面,有几个庄家汉在那里喝茶闲话。老爷说:〃 下来歇歇儿罢!〃 说着,下了车,也到那灰台跟前坐下。随缘儿便从腰间拿下茶叶口袋来,叫跑堂儿泡了壶茶。老爷问那跑堂儿说:〃 你们这里有个东庄儿么?〃 刃隅堂的见问,一手把开水就搁在灰台儿上扶着,又把那只胳膊圈过来,抱了那壶茶儿,歪着头说道:〃 咱们这里没个东庄儿啊!〃 老爷说:〃 或者不在附近也定不得。〃 跑堂儿指手画脚的道:〃 不啊!客人你顾着我的手瞧,西沿子那个大村儿,叫金家树,这东边儿的叫青树,正北上一攒子树那一块儿,都是黑家窝铺;这往近了说,那道小河子北边的一带大瓦房,叫小邓家庄儿,原本是二十八棵红柳树邓老爷的房子,如今给了他女婿一个姓褚的住着,又叫作褚家庄。〃 说到这里,老爷忙问道:〃 这姓褚的可是人称他褚一官的不是?〃 跑堂儿说道:〃 哇!就是他,他是镖行里的。〃 安老爷向公子说道:〃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原来只在眼前。他在西庄儿说话,又是他家的房子,自然就叫作东庄儿了。〃 公子听了,忙着放下茶碗说:〃 等我先去问他在家不在家?不要到了跟前,又扑个空。〃 说着,也不骑牲口,带了随缘儿就去了。
    一过北道,便远远望见褚家庄,虽不比那邓家庄的气概,只见一带清水瓦房,虎皮石下剪白灰砌墙,当中一个高门楼的如意小门儿,安着两扇黄油板门;门前也有几株槐树,两座砖砌石盖的平面马台石。西边马台石上,坐着个干瘦老者,却是面西,看不见他的面目,怀中抱了一个小孩子;又有个十七八岁的村童,蹲在地下,引逗那孩子耍笑。离门约有一箭多远,横着一道溪河,河上架着个板桥。
    公子才走过桥,又见桥边一个老头子,守着一个筐子,叼着根短烟袋,蹲在河边洗菜。公子等不得到门,便先问了他一声说:〃 你可是褚家庄的?你们当家的在家里没有?〃 问了半日,他言也不答,头也不回,只顾低了头洗他的菜。随缘儿一旁看不过,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 喂!问你话呢?〃 他方才站起来,含着烟袋,笑嘻嘻的勾了勾头。公子又问了他尸问,他但指指耳朵,也不言语。公子道:〃 偏又是个聋子。〃 因大声的喊道:〃 你们褚当家的在家里没有?〃 只见他把烟袋拿下来,指着口,啊啊啊了两声,又摇了摇头;原来是个又聋又哑的,真真十哑九聋,古语不谬!
    不想公子这一喊,早惊动了马台石上坐的那个人;只见他听得这边嚷,回头望了一望,连忙把怀里的孩子交给那村童抱了进去。又手遮日光,向这边一看,就匆匆的跑过来,相离不远,只见手一拍,口里说道:〃 可不是我家小爷?〃 公子正不解这人为何奔了过来,及至一听声音,才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嬷嬷爹华忠。原来华忠本是个胖子,只因半百之年,经了这场大病,脸面消瘦,须发苍白,不但公子认不出他嬷嬷爹来,连随缘儿都认不出他爸爸来了。一时彼此无心遇见,公子一把拉着嬷嬷爹;华忠才想起给公子请安。随缘儿又哭着,围着他老子问长问短。华忠道:〃 咳!我这时候没那么大工夫和你诉家常啊!〃 因问公子道:〃 我的爷,你怎么直到如今还在这里?
    想我和你别了,将近两个月,我是没一天放心!好容易挣扎起来,奔到这里,问了问寄褚老一的那封信,他并不曾收到,端的是个甚么原故?我的爷,你要把老爷的大事误了,那可怎么好?〃 说着,急得搓手顿足,满面流泪。
    公子此时也不及从头细说,便指给他看道:〃 你看那厢茶馆外面坐的不是老爷?〃 华忠道:〃 老爷怎么也到了这里?敢是进京引见。〃 公子道:〃 闲话休提,我且问你褚一官在家也不?〃 华忠道:〃 他不在家,他这两天忙呢!〃 因看了看太阳,说:〃 大约这早晚也就好回来了。大爷你此时还问他作什么?〃 公子道:〃 这事说也话长,你先见老爷去就知道了。〃 华忠便同公子飞奔而来,路上不及闲谈,到了跟前,老爷才瞧出是华忠,因说:〃你从那里来?〃 华忠早在那里摘了帽子磕头说:〃 奴才华忠,险些误了大爷,误了老爷事,奴才该死,只求老爷的家法。〃 老爷道:〃 不必这样,难道你愿意害这场大病不成?起来。〃 华忠听了,才戴上帽子爬起来。
    一旁坐着喝茶的那些人,那里见过这等举动,又是老爷奴才,又是磕头礼拜,知道是知县下乡私访来了,早吓得一个个的溜开。跑堂儿的,是怕耽搁了他的买卖,便向安老爷说:〃 我看这个地方儿屈尊你老,再也不好说话,我这后院子后头,有个松棚儿,你老搬到后头去,好不好?〃 老爷正嫌嘈闹;公子听得有个松棚儿,觉得雅致有趣,连说:〃 很好。〃 便留了戴勤看行李,跟了老爷搬过后面去。公子到那里一看,那里什么松棚儿,原来是四根破竹竿子支着的;上面又横搭了几根竹竿儿,把那砍了来做柴火的带叶松枝儿,搭在上面晾着,就此遮了太阳儿;那就叫松棚儿,不觉着一笑。忙叫人取了马褥子来,就地铺好,爷儿两个坐下。老爷便将公子在途中遭难的事,大约说了几句,把个华忠急得哭一阵,叫一阵,又打着自己的脑袋骂一阵。老爷道:〃 此时是幸而无事了,你这等也无益。〃 因又把公子成亲的事告诉他,他才擦擦眼泪,给老爷、公子道喜。又问:〃 说的谁家姑娘,十几岁?〃 老爷道:〃 且不能和你说这个,你且说你怎的又在此耽搁住了呢?〃 华忠回道:〃 奴才自从送了奴才大爷起身,原想十天八天就好了,不想躺了将近一个月才起炕;奴才大爷给留的二十两银子,是盘缠完了,几件衣裳,是当尽了。好容易挣扎得起来,拼凑了两吊来钱,奴才就雇了个短盘儿驴子,搬到他们这里。他们看奴才这个样儿,说给奴才作两件衣裳好上路,打着后日一早起身。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老爷,也是天缘凑巧;不然,一定差过去了。〃老爷道:〃 这里自然就是你那妹夫褚一宫的家了。他在家不在家?〃 华忠道:〃 他上县城有事去了,说也就回来。〃 老爷说:〃 他不在家也罢。我们先到他家等他去,我要见他有话说。〃 华忠听了,口中虽是答应,脸上似乎露着有个为难的样子。老爷道:〃 他既是你的至亲,难道我们借个地方儿坐也不肯?你有什么为难的?〃 华忠道:〃 倒不是奴才为难。有句话,奴才得先回明白了,他虽在这里住家,这房子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丈人的。〃 老爷道:〃 你这话怎么讲?褚一官是你妹夫,他丈人岂不就是你老子,怎么他又有个丈人起来?〃 华忠听了,自己也觉好笑,又说道:〃 这里头有个原故。原来奴才那个妹子,两月头里就死了;她死的日子,正是奴才同大爷在店里商量给她写信的那两天,奴才也是到这里才知道。〃 安公子听了,便对安老爷道:〃 哦!这就无怪那日十三妹,说他夫妻断不能来了。〃 老爷连连点头,一面又往下听华忠的话。他又道:〃 奴才这妹子死后,丢下一个小小儿子,无人照管,便张罗着赶紧续弦。他有个师傅,叫作邓振彪,人称他是邓九公是个有名的镖客。褚一官一向跟他走镖,就在他家同住。那邓九公今年八十七岁,膝下无子,止有个女儿。他因看着褚一官人还靠得,本领也使得,便许给他作了填房,招作女婿。这老头子在西庄儿住家,因疼女儿,便把这东庄儿的房子,给了褚一官,又给他立了产业,就成起这分人家来。那邓九公一个月倒有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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