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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10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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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便想将这一招传给陆大有,但转念一想:“六师弟对那姓林的小子恼恨已极,此招既

    出,定然令他重伤,师父师娘追究起来,我们二人定受重责,这事万万不可。”便道:“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别再上当,也就是了。自己师兄弟,过招时的小小胜败,那也

    不必在乎。”陆大有道:“是。可是大师哥,我能不在乎,你……你也能不在乎吗?”令

    狐冲知他说的是岳灵珊之事,心头感到一阵剧烈痛楚,脸上肌肉也扭曲了起来。陆大有一

    言既出,便知这句话大伤师哥之心,忙道:“我……我说错了。”令狐冲握住他手,缓缓

    的道:“你没说错。我怎能不在乎?不过……不过……”隔了半晌,道:“六师弟,这件

    事咱们此后再也别提。”陆大有道:“是!大师哥,那招‘有凤来仪’,你教过我的。我

    一时不留神,才着了那小子的道儿。我一定好好去练,用心去练,要教这小子知道,到底

    大师哥教的强,还是小师妹教的强。”

    令狐冲惨然一笑,说道:“那招‘有凤来仪”,嘿嘿,其实也算不了甚么。”陆大有

    见他神情落寞,只道小师妹冷淡了他,以致他心灰意懒,当下也不敢再说甚么,陪着他吃

    过了酒饭,收拾了自去。令狐冲闭目养了会神,点了个松明火把,又到后洞去看石壁上的

    剑招。初时总是想着岳灵珊如何传授林平之剑术,说甚么也不能凝神细看石壁上的图形,

    壁上寥寥数笔勾勒成的人形,似乎一个个都幻化为岳灵珊和林平之,一个在教,一个在学

    ,神态亲密。他眼前晃来晃去,都是林平之那俊美的相貌,不由得叹了口长气,心想:“

    林师弟相貌比我俊美十倍,年纪又比我小得多,比小师妹只大一两岁,两人自是容易说得

    来。”突然之间,瞥见石壁上图形中使剑之人刺出一剑,运劲姿式,剑招去路,宛然便是

    岳夫人那一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令狐冲大吃一惊,心道:“师娘这招明明是她自

    创的,怎地石壁上早就刻下了?这可奇怪之极了。”

    仔细再看图形,才发觉石壁上这一剑和岳夫人所创的剑招之间,实有颇大不同,石壁

    上的剑招更加浑厚有力,更为朴实无华,显然出于男子之手,一剑之出,真正便只一剑,

    不似岳夫人那一剑暗藏无数后着,只因更为单纯,也便更为凌厉。令狐冲暗暗点头:“师

    娘所创这一剑,原来是暗合前人的剑意。其实那也并不奇怪,两者都是从华山剑法的基本

    道理中变化出来,两人的功力和悟性都差不多,自然会有大同小异的创制。”又想:“如

    此说来,这石壁上的种种剑招,有许多是连师父和师娘都不知道了。难道师父于本门的高

    深剑法,竟没学全么?”但见对手那一棍也是径自直点,以棍端对准剑尖,一剑一棍,联

    成了一条直线。

    令狐冲看到这一条直线,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不好了!”手中火把落地,洞中登

    时全黑。他心中出现了极强的惧意,只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棍一剑既针锋相对,棍硬剑柔,双方均以全力点出,则长剑

    非从中折断不可。这一招双方的后劲都是绵绵不绝,棍棒不但会乘势直点过去,而且剑上

    后劲会反击自身,委实无法可解。

    跟着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当真无法可解?却也不见得。兵刃既断,对方棍棒

    疾点过来,其势只有抛去断剑,双膝跪倒,要不然身子向前一扑,才能消解棍上之势。可

    是像师父、师娘这等大有身分的剑术名家,能使这等姿式么?那自然是宁死不辱的了。唉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悄立良久,取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起火把,向石壁再看下去

    ,只见剑招愈出愈奇,越来越精,最后数十招直是变幻难测,奥秘无方,但不论剑招如何

    厉害,对方的棍棒必有更加厉害的克制之法。华山派剑法图形尽处,刻着使剑者抛弃长剑

    ,俯首屈膝,跪在使棍者的面前。令狐冲胸中愤怒早已尽消,只余一片沮丧之情,虽觉使

    棍者此图形未免骄傲刻薄,但华山派剑法被其尽破,再也无法与之争雄,却也是千真万确

    ,绝无可疑。这一晚间,他在后洞来来回回的不知绕了几千百个圈子,他一生之中,从未

    受过这般巨大的打击。心中只想:“华山派名列五岳剑派,是武林中享誉已久的名门大派

    ,岂知本派武功竟如此不堪一击。石壁上的剑招,至少有百余招是连师父、师娘也不知道

    的,但即使练成了本门的最高剑法,连师父也是远远不及,却又有何用?只要对方知道了

    破解之法,本门的最强高手还是要弃剑投降。倘若不肯服输,只有自杀了。”徘徊来去,

    焦虑苦恼,这时火把早已熄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又点燃火把,看着那跪地投降的人

    形,愈想愈是气恼,提起剑来,便要往石壁上削去,剑尖将要及壁,突然动念:“大丈夫

    光明磊落,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我华山派技不如人,有甚么话可说?”抛下长剑,长叹

    了一声。再去看石壁上的其余图形时,只见嵩山、衡山、泰山、恒山四派的剑招,也全被

    对手破尽破绝,其势无可挽救,最后也是跪地投降。令狐冲在师门日久,见闻广博,于嵩

    山等派的剑招虽然不能明其精深之处,但大致要义,却都听人说过,眼见石壁上所刻四派

    剑招,没一招不是十分高明凌厉之作,但每一招终是为对方所破。他惊骇之余,心中充满

    了疑窦:“范松、赵鹤、张乘风、张乘云这些人,到底是甚么来头?怎地花下如许心思,

    在石壁上刻下破我五岳剑派的剑招之法,他们自己在武林中却是默默无闻?而我五岳剑派

    ,居然又得享大名至今?”心底隐隐觉得,五岳剑法今日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实不免有点

    欺世盗名,至少也是侥幸之极。五家剑派中数千名师长弟子,所以得能立运于武林,全仗

    这石壁上的图形未得泄漏于外,心中忽又生念:“我何不提起大斧,将石壁上的图形砍得

    干干净净,不在世上留下丝毫痕迹?那么五岳剑派的令名便可得保了。只当我从未发见过

    这个后洞,那便是了。”他转身去提起大斧,回到石壁之前,但看到壁上种种奇妙招数,

    这一斧始终砍不下去,沉吟良久,终于大声说道:“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岂是令狐冲所

    为?”

    突然之间,又想起那位青袍蒙面客来:“这人剑术如此高明,多半和这洞里的图形大

    有关连。这人是谁?这人是谁?”回到前洞想了半日,又到后洞去察看壁上图形,这等忽

    前忽后,也不知走了多少次,眼见天色向晚,忽听得脚步声响,岳灵珊提了饭篮上来。令

    狐冲大喜,急忙迎到崖边,叫道:“小师妹!”声音也发颤了。

    岳灵珊不应,上得崖来,将饭篮往大石上重重一放,一眼也不向他瞧,转身便行。令

    狐冲大急,叫道:“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岳灵珊哼了一声,右足一点,纵身便

    即下崖,任由令狐冲一再叫唤,她始终不应一声,也始终不回头瞧他一眼。令狐冲心情激

    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打开饭篮,但见一篮白饭,两碗素菜,却没了那一小葫芦酒。他

    痴痴的瞧着,不由得呆了。他几次三番想要吃饭,但只吃得一口,便觉口中干涩,食不下

    咽,终于停箸不食,寻思:“小师妹若是恼了我,何以亲自送饭来给我?若是不恼我,何

    以一句话不说,眼角也不向我瞧一眼?难道是六师弟病了,以致要她送饭来?可是六师弟

    不送,五师弟、七师弟、八师弟他们都能送饭,为甚么小师妹却要自己上来?”思潮起伏

    ,推测岳灵珊的心情,却把后洞石壁的武功置之脑后了。

    次日傍晚,岳灵珊又送饭来,仍是一眼也不向他瞧,一句话也不向他说,下崖之时,

    却大声唱起福建山歌来。令狐冲更是心如刀割,寻思:“原来她是故意气我来着。”第三

    日傍晚,岳灵珊又这般将饭篮在石上重重一放,转身便走,令狐冲再也忍耐不住,叫道:

    “小师妹,留步,我有话跟你说。”岳灵珊转过身来,道:“有话请说。”令狐冲见她脸

    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竟没半点笑意,喃喃的道:“你……你……你……”岳灵珊道:“

    我怎样?”令狐冲道:“我……我……”他平时潇洒倜傥,口齿伶俐,但这时竟然说不出

    话来。岳灵珊道:“你没话说,我可要走了。”转身便行。令狐冲大急,心想她这一去,

    要到明晚再来,今日不将话问明白了,这一晚心情煎熬,如何能挨得过去?何况瞧她这等

    神情,说不定明晚便不再来,甚至一个月不来也不出奇,情急之下,伸手便拉住她左手袖

    子。岳灵珊怒道:“放手!”用力一挣,嗤的一声,登时将那衣袖扯了下来,露出白白的

    半条手膀。岳灵珊又羞又急,只觉一条裸露的手膀无处安放,她虽是学武之人,于小节不

    如寻常闺女般拘谨,但突然间裸露了这一大段臂膀,却也狼狈不堪,叫道:“你……大胆!”令狐冲忙道:“小师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岳灵珊将右手袖子

    翻起,罩在左膀之上,厉声道:“你到底要说甚么?”令狐冲道:“我便是不明白,为甚

    么你对我这样?当真是我得罪了你,小师妹,你……你……拔剑在我身上刺十七八个窟窿

    ,我……我也是死而无怨。”

    岳灵珊冷笑道:“你是大师兄,我们怎敢得罪你啊?还说甚么刺十七八个窟窿呢,我

    们是你师弟妹,你不加打骂,大伙儿已谢天谢地啦。”令狐冲道:“我苦苦思索,当真想

    不明白,不知哪里得罪了师妹。”岳灵珊气虎虎的道:“你不明白!你叫六猴儿在爹爹、

    妈妈面前告状,你就明白得很了。”令狐冲大奇,道:“我叫六师弟向师父、师娘告状了?告……告你么?”岳灵珊道:“你明知爹爹妈妈疼我,告我也没用,偏生这么鬼聪明,

    去告了……告了……哼哼,还装腔作势,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令狐冲心念一动,登时雪

    亮,却是愈增酸苦,道:“六师弟和林师弟比剑受伤,师父师娘知道了,因而责罚了林师

    弟,是不是?”心想:“只因师父师娘责罚了林师弟,你便如此生我的气。”岳灵珊道:

    “师兄弟比剑,一个失手,又不是故意伤人,爹爹却偏袒六猴儿,狠狠骂了小林子一顿,

    又说小林子功力未到,不该学‘有凤来仪’这等招数,不许我再教他练剑。好了,是你赢

    啦!可是……可是……我……我再也不来理你,永远永远不睬你!”这“永远永远不睬你”七字,原是平时她和令狐冲闹着玩时常说的言语,但以前说时,眼波流转,口角含笑,

    哪有半分“不睬你”之意?这一次却神色严峻,语气中也充满了当真割绝的决心。

    令狐冲踏上一步,道:“小师妹,我……”他本想说:“我确是没叫六师弟去向师父

    师娘告状。”但转念又想:“我问心无愧,并未做过此事,何必为此向你哀恳乞怜?”说

    了一个“我”字,便没接口说下去。

    岳灵珊道:“你怎样?”

    令狐冲摇头道:“我不怎么样!我只是想,就算师父师娘不许你教林师弟练剑,也不

    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又何必恼我到这等田地?”岳灵珊脸上一红,道:“我便是恼你,我

    便是恼你!你心中尽打坏主意,以为我不教林师弟练剑,便能每天来陪你了。哼,我永远

    永远不睬你。”右足重重一蹬,下崖去了。这一次令狐冲不敢再伸手拉扯,满腹气苦,耳

    听得崖下又响起了她清脆的福建山歌。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她苗条的背影正在山坳

    边转过,依稀见到她左膀拢在右袖之中,不禁担心:“我扯破了她的衣袖,她如去告知师

    父师娘,他二位老人家还道我对小师妹轻薄无礼,那……那……那便如何是好?这件事传

    了出去,连一众师弟师妹也都瞧我不起了。”随即心想:“我又不是真的对她轻薄。人家

    爱怎么想,我管得着么?”但想到她只是为了不得对林平之教剑,居然如此恼恨自己,实

    不禁心中大为酸楚,初时还能自己宽慰譬解:“小师妹年轻好动,我既在崖上思过,无人

    陪她说话解闷,她便找上了年纪和她相若的林师弟作个伴儿,其实又岂有他意?”但随即

    又想:“我和她一同长大,情谊何等深重?林师弟到华山来还不过几个月,可是亲疏厚薄

    之际,竟然这般不同。”言念及此,却又气苦。这一晚,他从洞中走到崖边,又从崖边走

    到洞中,来来去去,不知走了几千百次,次日又是如此,心中只是想着岳灵珊,对后洞石

    壁上的图形,以及那晚突然出现的青袍人,尽皆置之脑后了。到得傍晚,却是陆大有送饭

    上崖。他将饭菜放在石上,盛好了饭,说道:“大师哥,用饭。”令狐冲嗯了一声,拿起

    碗筷扒了两口,实是食不下咽,向崖下望了一眼,缓缓放下了饭碗。陆大有道:“大师哥

    ,你脸色不好,身子不舒服么?”令狐冲摇头道:“没甚么。”陆大有道:“这冬菇是我

    昨天去给你采的,你试试味道看。”令狐冲不忍拂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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