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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4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10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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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好快!”横刀封架。令狐冲第三剑、第四剑又已刺出,口中说道:“还有快的。”

    第五剑、第六剑跟着刺出,攻势既发,竟是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当

    真学到了这独孤剑法的精要,“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每一剑全是攻招。十余剑一过,

    田伯光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招架才是,令狐冲刺一剑,他便退一步,刺得十余剑,他已退

    到了崖边。令狐冲攻势丝毫不缓,刷刷刷刷,连刺四剑,全是指向他要害之处。田伯光奋

    力挡开了两剑,第三剑无论如何挡不开了,左足后退,却踏了个空。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深

    谷,这一跌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力一刀砍向地下,借势稳住身子。令狐冲的第四剑已指在他咽喉之上。田伯光脸色苍白,令狐冲也是一言不发,剑尖始终

    不离他的咽喉。过了良久,田伯光怒道:“要杀便杀,婆婆妈妈作甚?”令狐冲右手一缩

    ,向后纵开数步,道:“田兄一时疏忽,给小弟占了机先,不足为凭,咱们再打过。”田

    伯光哼了一声,舞动单刀,犹似狂风骤雨般攻将过来,叫道:“这次由我先攻,可不能让

    你占便宜了。”令狐冲眼见他钢刀猛劈而至,长剑斜挑,径刺他小腹,自己上身一侧,已

    然避开了他刀锋。田伯光见他这一剑来得峻急,疾回单刀,往他剑上砸去,自恃力大,只

    须刀剑相交,准能将他长剑砸飞。令狐冲只一剑便抢到了先着,第二剑、第三剑源源不绝

    的发出,每一剑都是又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田伯光挡架不及,只得又再倒退

    ,十余招过去,竟然重蹈覆辙,又退到了崖边。令狐冲长剑削下,逼得他提刀护住下盘,

    左手伸出,五指虚抓,正好抢到空隙,五指指尖离他胸口膻中穴已不到两寸,凝指不发。

    田伯光曾两次被他以手指点中膻中穴,这一次若再点中,身子委倒时不再是晕在地下,却

    要跌入深谷之中了,眼见他手指虚凝,显是有意容让。两人僵持半晌,令狐冲又再向后跃

    开。田伯光坐在石上,闭目养了会神,突然间一声大吼,舞刀抢攻,一口钢刀直上直下,

    势道威猛之极。这一次他看准了方位,背心向山,心想纵然再给你逼得倒退,也是退入山

    洞之中,说甚么也要决一死战。

    令狐冲此刻于单刀刀招的种种变化,已尽数了然于胸,待他钢刀砍至,侧身向右,长

    剑便向他左肩削去。田伯光回刀相格,令狐冲的长剑早已收而刺他左腰。田伯光左臂与左

    腰相去不到一尺,但这一回刀,守中带攻,含有反击之意,力道甚劲,钢刀直荡了出去,

    急切间已不及收刀护腰,只得向右让了半步。令狐冲长剑起处,刺向他左颊。田伯光举刀

    挡架,剑尖忽地已指向左腿。田伯光无法再挡,再向右踏出一步。令狐冲一剑连着一剑,

    尽是攻他左侧,逼得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右退让,十余步一跨,已将他逼向右边石崖的尽头。该处一块大石壁阻住了退路,田伯光背心靠住岩石,舞起七八个刀花,再也不理令狐冲

    长剑如何攻来,耳中只听得嗤嗤声响,左手衣袖、左边衣衫、左足裤管已被长剑接连划中

    了六剑。这六剑均是只破衣衫,不伤皮肉,但田伯光心中雪亮,这六剑的每一剑都能教自

    己断臂折足,破肚开膛,到这地步,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大口鲜

    血。令狐冲接连三次将他逼到了生死边缘,数日之前,此人武功还远胜于己,此刻竟是生

    杀之权操于己手,而且胜来轻易,大是行有余力,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大喜若狂,待

    见他大败之后口喷鲜血,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说道:“田兄,胜败乃是常事,何必

    如此?小弟也曾折在你手下多次!”田伯光抛下单刀,摇头道:“风老前辈剑术如神,当

    世无人能敌,在下永远不是你的对手了。”令狐冲替他拾起单刀,双手递过,说道:“田

    兄说得不错,小弟侥幸得胜,全凭风太师叔的指点。风太师叔想请田兄答应一件事。”田

    伯光不接单刀,惨然道:“田某命悬你手,有甚么好说的。”令狐冲道:“风太师叔隐居

    已久,不预世事,不喜俗人烦扰。田兄下山之后,请勿对人提起他老人家的事,在下感激

    不尽。”田伯光冷冷的道:“你只须这么一剑刺将过来,杀人灭口,岂不干脆?”令狐冲

    退后两步,还剑入鞘,说道:“当日田兄武艺远胜于我之时,倘若一刀将我杀了,焉有今

    日之事?在下请田兄不向旁人泄露我风太师叔的行踪,乃是相求,不敢有丝毫胁迫之意。”田伯光道:“好,我答允了。”令狐冲深深一揖,道:“多谢田兄。”田伯光道:“我

    奉命前来请你下山。这件事田某干不了,可是事情没完。讲打,我这一生是打你不过的了

    ,却未必便此罢休。田某性命攸关,只好烂缠到底,你可别怪我不是好汉子的行径。令狐

    兄,再见了。”说着一抱拳,转身便行。令狐冲想到他身中剧毒,此番下山,不久便毒发

    身亡,和他恶斗数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生出亲近之意,一时冲动,脱口便想叫将出来:

    “我随你下山便了。”但随即想起,自己被罚在崖上思过,不奉师命,决不能下崖一步,

    何况此人是个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这一随他下山,变成了和他同流合污,将来身败名裂

    ,祸患无穷,话到口边,终于缩住。眼见他下崖而去,当即回入山洞,向风清扬拜伏在地

    ,说道:“太师叔不但救了徒孙性命,又传了徒孙上乘剑术,此恩此德,永难报答。”风

    清扬微笑道:“上乘剑术,上乘剑术,嘿嘿,还差得远呢。”他微笑之中,大有寂寞凄凉

    的味道。令狐冲道:“徒孙斗胆,求恳太师叔将独孤九剑的剑法尽数传授。”风清扬道:

    “你要学独孤九剑,将来不会懊悔么?”

    令狐冲一怔,心想将来怎么会懊悔?一转念间,心道:“是了,这独孤九剑并非本门

    剑法,太师叔是说只怕师父知道之后会见责于我。但师父本来不禁我涉猎别派剑法,曾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再者,我从石壁的图形之中,已学了不少恒山、衡山、泰山、嵩山

    各派的剑法,连魔教十长老的武功也已学了不少。这独孤九剑如此神妙,实是学武之人梦

    寐以求的绝世妙技,我得蒙本门前辈指点传授,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当即拜道:“这是

    徒孙的毕生幸事,将来只有感激,决无懊悔。”风清扬道:“好,我便传你。这独孤九剑

    我若不传你,过得几年,世上便永远没这套剑法了。”说时脸露微笑,显是深以为喜,说

    完之后,神色却转凄凉,沉思半晌,这才说道:“田伯光决不会就此甘心,但纵然再来,

    也必在十天半月之后。你武功已胜于他,阴谋诡计又胜于他,永远不必怕他了。咱们时候

    大为充裕,须得从头学起,扎好根基。”于是将独孤九剑第一剑的“总诀式”依着口诀次

    序,一句句的解释,再传以种种附于口诀的变化。令狐冲先前硬记口诀,全然未能明白其

    中含意,这时得风清扬从容指点,每一刻都领悟到若干上乘武学的道理,每一刻都学到几

    项奇巧奥妙的变化,不由得欢喜赞叹,情难自已。一老一少,便在这思过崖上传习独孤九

    剑的精妙剑法,自“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以至“破枪式”、“破鞭式”、

    “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而学到了第九剑“破气式”。那“破枪式”包括破

    解长枪,大戟、蛇矛、齐眉棍、狼牙棒、白蜡杆、禅杖、方便铲种种长兵刃之法。“破鞭

    式”破的是钢鞭、铁锏、点穴橛、拐子,蛾眉刺、匕首、板斧、铁牌、八角槌、铁椎等等

    短兵刃,“破索式”破的是长索,软鞭、三节棍,链子枪、铁链、渔网、飞锤流星等等软

    兵刃。虽只一剑一式,却是变化无穷,学到后来,前后式融会贯通,更是威力大增。最后

    这三剑更是难学。“破掌式”破的是拳脚指掌上的功夫,对方既敢以空手来斗自己利剑,

    武功上自有极高造诣,手中有无兵器,相差已是极微。天下的拳法、腿法、指法、掌法繁

    复无比,这一剑“破掌式”,将长拳短打、擒拿点穴、魔爪虎爪、铁沙神掌,诸般拳脚功

    夫尽数包括内在。“破箭式”这个“箭”字,则总罗诸般暗器,练这一剑时,须得先学听

    风辨器之术,不但要能以一柄长剑击开敌人发射来的种种暗器,还须借力反打,以敌人射

    来的暗器反射伤敌。至于第九剑“破气式”,风清扬只是传以口诀和修习之法,说道:“

    此式是为对付身具上乘内功的敌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独孤前辈当年挟此剑横行

    天下,欲求一败而不可得,那是他老人家已将这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之故。同是一门华山

    剑法,同是一招,使出来时威力强弱大不相同,这独孤九剑自也一般。你纵然学得了剑法

    ,倘若使出时剑法不纯,毕竟还是敌不了当世高手,此刻你已得到了门径,要想多胜少败

    ,再苦练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令狐冲越是学得多,越觉这九剑之中变

    化无穷,不知要有多少时日,方能探索到其中全部奥秘,听太师叔要自己苦练二十年,丝

    毫不觉惊异,再拜受教,说道:“徒孙倘能在二十年之中,通解独孤老前辈当年创制这九

    剑的遗意,那是大喜过望了。”风清扬道:“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独孤大侠是绝顶聪明

    之人,学他的剑法,要旨是在一个‘悟’字,决不在死记硬记。等到通晓了这九剑的剑意

    ,则无所施而不可,便是将全部变化尽数忘记,也不相干,临敌之际,更是忘记得越干净

    彻底,越不受原来剑法的拘束。你资质甚好,正是学练这套剑法的材料。何况当今之世,

    真有甚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嘿嘿,只怕也未必。以后自己好好用功,我可要去了。”令

    狐冲大吃一惊,颤声道:“太师叔,你……你到哪里去?”风清扬道:“我本在这后山居

    住,已住了数十年,日前一时心喜,出洞来授了你这套剑法,只是盼望独孤前辈的绝世武

    功不遭灭绝而已。怎么还不回去?”令狐冲喜道:“原来太师叔便在后山居住,那再好没

    有了。徒孙正可朝夕侍奉,以解太师叔的寂寞。”风清扬厉声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

    见华山派门中之人,连你也非例外。”见令狐冲神色惶恐,便语气转和,说道:“冲儿,

    我跟你既有缘,亦复投机。我暮年得有你这样一个佳子弟传我剑法,实是大畅老怀。你如

    心中有我这样一个太师叔,今后别来见我,以至令我为难。”令狐冲心中酸楚,道:“太

    师叔,那为甚么?”风清扬摇摇头,说道:“你见到我的事,连对你师父也不可说起。”

    令狐冲含泪道:“是,自当遵从太师叔吩咐。”风清扬轻轻抚摸他头,说道:“好孩子,

    好孩子!”转身下崖。令狐冲跟到崖边,眼望他瘦削的背影飘飘下崖,在后山隐没,不由

    得悲从中来。

    令狐冲和风清扬相处十余日,虽然听他所谈论指教的只是剑法,但于他议论风范,不

    但钦仰敬佩,更是觉得亲近之极,说不出的投机。风清扬是高了他两辈的太师叔,可是令

    狐冲内心,却隐隐然有一股平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之恩师岳不群,似乎反而亲切

    得多,心想:“这位太师叔年轻之时,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

    任性行事的性格。他教我剑法之时,总是说‘人使剑法,不是剑法使人’,总说‘人是活

    的,剑法是死的,活人不可给死剑法所拘’。这道理千真万确,却为何师父从来不说?”

    他微一沉吟,便想:“这道理师父岂有不知?只是他知道我性子太过随便,跟我一说了这

    道理,只怕我得其所在,乱来一气,练剑时便不能循规蹈矩。等到我将来剑术有了小成,

    师父自会给我详加解释。师弟师妹们武功未够火候,自然更加不能明白这上乘剑理,跟他

    们说了也是白说。”又想:“太师叔的剑术,自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老人家

    从来没显一下身手,令我大开眼界。比之师父,太师叔的剑法当然又高一筹了。”回想风

    清扬脸带病容,寻思:“这十几天中,他有时轻声叹息,显然有甚么重大的伤心事,不知

    为了甚么?”叹了口气,提了长剑,出洞便练了起来。

    练了一会,顺手使出一剑,竟是本门剑法的“有凤来仪”。他一呆之下,摇头苦笑,

    自言自语:“错了!”跟着又练,过不多时,顺手一剑,又是“有凤来仪”,不禁发恼,

    寻思:“我只因本门剑法练得纯熟,在心中已印得根深蒂固,使剑时稍一滑溜,便将练熟

    了的本门剑招夹了进去,却不是独孤剑法了。”突然间心念一闪,心道:“太师叔叫我使

    剑时须当心无所滞,顺其自然,那么使本门剑法,有何不可?甚至便将衡山、泰山诸派剑

    法、魔教十长老的武功夹在其中,又有何不可?倘若硬要划分,某种剑法可使,某种剑法

    不可使,那便是有所拘泥了。”此后便即任意发招,倘若顺手,便将本门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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