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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6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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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人那几句话,在心头已不知翻来覆去的重温了几百遍∶「周镖头,这一对刀,叫做

    『鸳鸯刀』,当真是非同小可,你好好接下了。今上还在当贝勒的时候,便已密派亲信,到

    处寻觅。接位之後,更下了密旨,命天下十八省督府著意查访。好容易逮到了『鸳鸯刀』的

    主儿,可是这对宝刀却给那两个刁徒藏了起来,不论如何侦察,始终如同石沈大海一般,天

    幸是本督祖上积德,托了皇上洪福,终於给我得到了。嘿嘿,你们威信镖局做事还算牢靠,

    现下派你护送这对鸳鸯宝刀进京,路上可不许漏半点风声。你把宝刀平安送到北京,回头自

    然重重有赏。」

    「鸳鸯刀」的大名,他早便听师父说过∶「鸳鸯刀一短一长,刀中藏著武林的大秘密,

    得之者无敌於天下。」「无敌於天下」这五个字,正是每个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最大愿望。

    周威信当时听了,心想这不过是说说罢了,世上那有什麽藏著「无敌於天下」大秘密的「鸳

    鸯刀」?哪知川陕总督刘大人竟是真的得到了「鸳鸯刀」,而且差他护送进京,呈献皇上。

    这对刀用黄布密密包裹,封上了总督大人的火漆印信。他当然极想见识见识宝刀的模样,倘

    若侥幸得知了刀中秘密,「铁鞭镇八方」变成了「铁鞭盖天下」自然更是妙不可言,但总督

    大人的封印谁敢拆破?周大镖头数来数去,自己总数也不过一个脑袋而已。

    总督大人派了四名亲信卫士,扮作镖师,随在他镖队之中,可以说是相助,也可以说是

    监视。在镖队起程的前一天,总督府又派了几名戈什哈来,将他一家老小十二口,全都

    「请」到了驻防军的营房里,说到周总镖头赴京之後,家中乏人照料,怕他放心不下,因此

    接了他家眷去安置。周威信久在江湖行走,其中的过节岂有不知?那不是怕周大镖头放心不

    下一家老小,而是刘大人放心不下这一对宝刀,因此将他高堂老母和妻妾儿女一起逮了去为

    质。这对「鸳鸯刀」倘若在这道中有甚失闪,自己的脑袋要和身子分家,那是不用客气了,

    全家老小也都不必活了。他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风头出过,钉板滚过,英雄充过,狗

    熊做过,砍过别人的脑袋,就差自己的脑袋没给人砍下来过,算得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但从未像这一次走镖那样又惊又喜,心神不宁。如果宝刀平安抵京,刘大人曾亲口许下重

    赏,自然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不定皇上一喜欢,竟然赏下一官半职,从此光宗耀

    祖,飞黄腾达,周大镖头变成了周大老爷周大人。

    从西安到北京路程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一路上大小山寨少说也有三四十处。寻常

    黑道上的人物,他铁鞭镇八方也未必放在心上,八方镇不了,镇他妈的一方半方也还将就著

    对付,但「得了鸳鸯刀,无敌於天下」这两句话,要引起多少武林高手眼红?於是他明保盐

    镖,暗藏宝刀。纵然镖银有甚失闪,只要宝刀抵京,仍无大碍。一坐上官,周大老爷公堂上

    朝外一坐,招财进宝,十万两银子还怕赔不起?再说,大老爷只有伸手要银子,那有赔银子

    的?

    周威信左手一按腰间铁鞭,瞪视身前的四个汉子,终於咳嗽一声,抱拳说道∶「在下道

    经贵地,没跟朋友们上门请安,甚是失礼,要请好朋友恕罪。」心中打定了主意∶「能够不

    动手便最好,否则那痨病鬼可有些难斗!江湖有言道∶『小心天下去得,莽撞寸步难

    行』。」只听得那病敷左手按胸,咳嗽起来。

    那矮小的瘦子一摆峨眉刺,细声细气的道∶「磕头请安倒是不用了。你保的是什麽宝

    贝,给我们留下吧!」周威信一惊,心道∶「镖车启程时,连我最亲近的镖师也只知保的是

    银子,怎地这人却知我保的是宝物?江湖有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真须小心在

    意。」於是抱拳又道∶「请恕在下眼生,要请教四位好朋友的万儿。」那瘦子道∶「你先说

    吧。」周威信道∶「在下姓周名威信,江湖上朋友们送了个外号,叫作『铁鞭镇八方』。」

    那病夫冷笑道∶「嘿,这外号倒也罢了,只是这『镇』字得改一改,改一个『拜』字。」那

    瘦子一愣,道∶「改成『拜』字?嗯,姓周的,我大哥给你改了个匪号,叫作『铁鞭拜八

    方』!我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说罢四个汉子一齐捧腹大笑。

    周威信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忍得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灾。』」当下强忍怒气,

    说道∶「取笑了!四位是哪一路的好汉?在哪一座宝山开山立柜?掌舵的大当家是哪一

    位?」那瘦子指著那病夫道∶「好,说给你听也不妨,只是小心别吓坏了。咱大哥是烟霞神

    龙逍遥子,二哥是双掌开碑常长风,三哥是流星赶月花剑影,区区在下是八步赶蟾、赛专

    诸、踏雪无痕、独脚水上飞、双刺盖七省盖一鸣!」

    周威信越听越奇,心道∶「这人的外号怎地棉里棉唆一大串!」只听那瘦子又道∶「咱

    四兄弟义结金兰,行侠仗义,专门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江湖上人称『太岳四侠』那便是

    了!」周威信心想∶「听这四人外号,想来这瘦子轻功了得,那壮汉掌力沈雄,这白脸汉子

    流星锤有独到的造诣,那『烟霞神龙逍遥子』七字,更是武林前辈、世外高人的身份。『太

    岳四侠』的名头倒没听见过,但既称得上一个『侠』字,定然非同小可。江湖上有言道∶

    『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於是抱拳说道∶「久仰久仰!敝镖局跟四侠素来没有过

    节,便请让道,日後专诚拜谒。」

    盖一鸣双刺一击,叮叮作响,说道∶「要让道那也不难,我们也不要你的镖银,只须借

    一两件宝物用用,那也行了。」周威信道∶「什麽宝物?」盖一鸣道∶「嘿嘿,你来问我,

    这可奇了。你自己不知道,我怎知道?」

    周威信听到这里,知道今日之事决计不能善罢,这「太岳四侠」自是冲著自己背上这对

    「鸳鸯刀」而来,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这四人一出手必

    是厉害杀著。」当下缓缓抽出双鞭,道∶「既是如此,在下便领教太岳四侠的高招,哪一位

    先上?」他回头一招手,五名镖师和总督府的四名卫士一齐走近。周威信低声道∶「对付这

    些绿林盗贼,不用讲什麽江湖规矩,大夥儿来个一拥而上。江湖上有言道∶『只要人手多,

    牌楼抬过河。』」自己心中却另有主意∶「让他们和四侠接战,我却是夺路而行,护送鸳鸯

    刀赴京才是上策。江湖上有言道∶『相打一蓬风,有事各西东。』」

    只听盖一鸣道∶「大镖头,我是双刺盖七省,斗斗你的铁鞭拜八方。咱哥儿两打一个七

    上八落,七荤八素!」说著身形一幌,抢了上来。周威信竟不下马,举起铁鞭一格,使一招

    「桃园夺槊」,将他峨眉刺格在外档,双腿一挟,骑马窜了出去。盖一鸣叫道∶「好家伙,

    大镖头要扯乎!」周威信转头叫道∶「我到林外瞧瞧,是否尚有埋伏!」说著纵马向外奔

    出。花剑影流星锤飞出,迳打他後心。周威信左鞭後挥,使一招「夜闯三寨」,当的一声

    响,将流星锤荡了回去。

    他和花盖两人兵刃一交,只觉二人的招数并不如何精妙,内力也是平平,一转头,但见

    那逍遥子仍是靠在树上,手持旱烟管,瞧著众镖师将太岳三侠为在垓心,竟是丝毫不动声

    色。周威信心中一惊∶「待等那人一出手,我稍迟片刻,便要无法脱身了。江湖上有言道∶

    『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回手将铁鞭鞭梢在马臀上一戳,坐骑发足狂奔,一瞥眼

    间,猛见逍遥子手一扬,较道∶「看镖!」身侧风声响动,黑黝黝一件暗器打到。周威信举

    鞭一挡,拍的一响,那暗器竟黏在钢鞭之上,并不飞开。他心中更惊∶「这逍遥子果然是高

    手,连所使的暗器也大不相同。江湖上有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时坐骑

    丝毫不停,奔出了林子。周威信见身後无人追来,定一定神,瞧钢鞭上所黏的暗器时,原来

    是一苹沾满了污泥的破鞋,烂泥湿腻,是以黏在鞭上竟不脱落。

    他更加吃惊,心想∶「武林高手飞花摘业也能伤人,他这双破鞋飞来,没伤我性命,算

    得是手下留情。」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纵马飞驰,还是静以待变。忽听得林中有人杀猪似

    的大叫一声,接著一片寂静,兵刃相交之声尽皆止歇。周威信惊疑不定∶「难道在这顷刻之

    间,众镖师和四名卫士一起遭到了太岳四侠的毒手?」

    忽听得一人大声叫道∶「总镖头──总镖头──」听口音正是张镖师。周威信摸一摸背

    上包著鸳鸯刀的包袱,却不答应。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若要精,听一听;站得远,望

    得清。』」过了片刻,又有人叫道∶「总镖头──快回来!贼子跑了,给我们赶跑啦。」

    周威信一怔,心道∶「那有那麽容易之事。」一拉马缰,圈过马头,只见林中奔出名趟

    子手来,欢天喜地的叫道∶「总镖头,点子走啦,脓包的紧,全不济事。」周威信喜交集,

    道∶「当真?」趟子手道∶「大夥儿一拥而上,奋勇迎敌。那痨病鬼给张镖师刀,砍得肩头

    带花,四个人便都跑了。」周威信眼见事情不假,心中大喜,纵马回入林,说道∶「林外有

    十来个点子埋伏,给我一阵赶杀,通统逃了!」说著这谎话时,不自脸上微微一红,心道∶

    「江湖上有言道∶『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我可得定下神,别让人瞧出了破绽。」

    张镖师扬著单刀,得意洋洋的道∶「什麽太岳四侠,原来是胡吹大气!」众镖子和卫士

    纵声大笑。周威信瞧著竖立在地上的那块墓碑,兀自不明所以。忽听得林子後面传来「唉

    哟,哎哟」的呻吟之声。周威信道∶「是受伤的点子!」众人一阵风般奔了过去。听那呻吟

    声是从一片荆棘丛中发出,数十人四下散开,登时将棘丛团团围住。周威信喝道∶「小毛

    贼,快出来吧!」棘丛中呻吟声却更加响了。周威信手一扬,拍的一声,一枝甩手箭打了进

    去。里面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显已中箭。

    两名趟子手齐声欢呼∶「打中了!总镖头好箭法!」提刀抢进,将那人揪了出来。众人

    一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原来那人却是押解镖银的大胖子汪盐商,衣服已给棘刺撕得稀烂。江湖上有言道∶「十

    个胖子九个富,只怕胖子没屁股。」这个大胖子汪盐商屁股倒是有的,就是屁股上赫然插了

    一支甩手箭!

    太岳四侠躲在密林之中,眼见威信镖局一行人走得远了,这才出来。花剑影撕下一块衣

    襟,给逍遥子裹扎肩头的刀伤。常长风道∶「大哥,不碍事吗?」逍遥子道∶「没事,没

    事!咱们好汉敌不过人多,算不了什麽。」花剑影道∶「我早说敌人声势浩大,很不好斗,

    二哥偏要出马,累得大哥受了伤。」盖一鸣道∶「这批浑人糊涂得紧,听得咱们太岳四侠响

    当当的英名居然不退,那有什麽法子?」逍遥子道∶「这也怪不得二弟,要劫宝贝嘛,总得

    找镖局子下手。」常长风道∶「现下怎生是好?咱们两手空空,总不能去见人啊。」

    盖一鸣道∶「依我说┅┅」话犹未了,忽得听林外脚步声响,有人自南而北,急奔而

    来。盖一鸣探头一望,下垂的眉毛向上一扬,说道∶「来的共是两人!这一次咱们两个服侍

    一个,管教这两苹肥羊走不了!」常长风道∶「对!好歹也要弄他几十两银子!」捧起了墓

    碑,抱在手里。原来他外号叫作「双长开碑」,便以墓碑作兵器,仗著力大,端起大石碑当

    头砸将过去,敌人往往给他吓跑了。至於墓碑是谁的,倒也不拘一格,顺手牵碑,瞧是那个

    死人晦气,死後不积德,撞上他老人家罢了。当下四人一打手势,分别躲在大树之後。

    那两人一前一後,奔进林子。前面那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手执单刀,大声喝骂∶

    「贼婆娘,这麽横,当真要杀人麽?」太岳四侠一怔,瞧後面追来那人却是个少妇。那女子

    背上负著个婴儿,手执弹弓,吧吧吧吧,一阵声响,连珠弹猛向那壮汉打去。那壮汉挥单刀

    左档右格,却不敢回身砍杀。逍遥子见一男一女互斗,喝道∶「来者是谁?为何动手?」盖

    一鸣一声口忽哨,四人齐从大树後奔出,喝道∶「快快住手。」那壮汉向前直冲,回头骂

    道∶「贼婆娘,你这般狠毒,我可要手下无情了!」那少妇骂道∶「狗贼!今日不打死你,

    我任飞燕誓不为人。」

    便在此时,太岳四侠已拦在那壮汉身前。少妇任飞燕叫道∶「林玉龙,你还不给我站

    住?」林玉龙对阻在身前的常长风喝道∶「闪开!」头一低,让开身後射来的一枚弹丸,只

    听得「哎哟」一声,弹丸恰好打中了常长风鼻子。常长风大怒,骂道∶「臭婆娘!你打中我

    啦!」任飞燕道∶「打了你又怎样?」吧吧两响,两枚弹丸对准了他射出。常长风高举墓

    碑,挡了个空,两枚弹丸一中胸口,一中手臂,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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