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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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便看到花架下石凳上。笔直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望之四十来岁。相貌堂堂剑眉鹰目。仿佛带着股天生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但对徐渭没有任何作用。他板着脸走过去。背着双手站在那人面前。气呼呼的瞪着他。
那人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徐先生。请接受我的邀请吧。”他的官话口音很怪。带着徽味山东腔。余姚韵大同调……似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徐渭登时就翻了脸指着那人“啦哇啦哇啦”便是一阵山阴土话。
兴号称十里不同。即使沈默他的话都有些劲。更别提那浙江巡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望向沈默。
沈默轻声道:“概括来说。就是一句话。“你再说一百遍也没有用”。”
那胡巡按不信道:“他说了这半天。就才一句话?”
“其余的都是语气词。没有实际意义。”沈默苦笑一声道。
胡巡按自然明白“气词”是什么意思。面色不由一沉。但旋即又恢复平静道:“不知道先生才肯出山。与在下共创一番事业呢?”
徐渭小声嘟囔一句。沈默没听清。问一遍。这才也小声道:“巡按变成巡抚再说。”
胡巡按神色不由一道:“我贫贱时你帮我那叫共创。如果我胡贞真的飞黄腾达了。那就叫阿附了。”
徐渭冷笑着哇啦一顿沈默便翻译道:“良禽择而栖。”
胡巡按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个头并不算高。人却十分有气势。一看就是在边关磨练出来的。他朝徐渭拱供手道:“我还会再来的。”看一眼沈默。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待马蹄声消失在里弄口。沈默才开腔埋怨道:“谁会相信你鼎鼎大名的徐才子。连官话都不会说?”
徐渭苦笑连连道:“我也是迫不的已啊这人说话太有蛊惑力方才我就差点收拾包袱跟他走了……出去冷静了一圈。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沈默点点头低道:“一个七的巡按。就像招揽天下闻名的才子。该说这个人是狂妄。是有魄力呢?”
徐渭请他坐下。叹气道:“从见过这样的家伙。我有种感觉。一旦被他盯上。恐怕这子都逃不掉了。”
沈默没有听过他俩之前的对话。也就无从体会徐渭的心情。他轻声问道:“他为什么找上你呢?”
徐渭嘿然一笑道:“自然与我的那点文名有关。也与我家师长有关。”
这样一说。沈默便。徐渭的老师季与王畿都是名声卓著的致仕官员|浙江官场故旧亦甚多。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徐渭善文。由季本王畿为之张扬。所以虽一介寒士。却文名播于省。为大僚所钦服……比如说浙江按察使胡柏泉便待之以上宾。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胡宗宪来到浙江。自然有所耳闻。于处处碰壁之时。便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但徐渭岂能轻易表。还是那句话。他虽一介寒士。却代表着许多人的态度。没有慎重考虑清楚之前。岂能轻易下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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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便自然而然转到当前的战局上。趁着东南统帅权力交接的空当。倭寇在江浙沿海一线大肆劫掠。尤其是民情复杂的台州宁波一带。更是因为细作太多支援不利。陷入了苦战之中。
沈默本是来找徐渭心的。但一说到这些问题心情哪里还能好起来。他低声恨恨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最近真是太有体会了。”
徐渭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这话可不中听。在我大明朝都是文官统兵。远的有于少保。近的有张部堂。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人物文采风流?”
“我知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沈默忍不住拍案道:“眼看着倭寇在咫尺之外肆虐我们却无能为力。能不让人五内俱焚吗?”这才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所在。
徐渭笑道:“这种时候。确实是亲自操刀上阵更为过瘾。但能为东南谋划一破局之道。也一样是抗倭报国!”便起身进屋。拿出一份文稿道:“我已经谋划了一条平倭之策。准备上书新任的中丞。”说着递给沈默道:“你帮我参详参详。”
沈默接过来细细阅两遍。只见渭的战略主张是“釜底抽薪”。他主张斩草除根以师攻敌根据的。断其归路。使倭寇不战而溃。所以他力主“防江必先防海。水兵胜于陆兵。”
徐渭还在后面充满情的赋诗一首道:
孤城一带海东悬。盗经过几处全?
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
经春苦战风云暗。深夜穷追岛屿连。
见说论功应有待。寇恂真欲借明年。”
沈默暗道:“这家伙拍起马屁来还真不怕肉麻。一句“幕府新营开越骑。汉家名将号楼船。“把李天宠和大那些家伙一起夸上了。”但几个月的研究|来。沈默对东南局势。乃是天下局势。已经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很清楚徐渭所谓“寇恂真欲借明年”。希望翌年即能彻底解决倭寇之患是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沈默不不承认。徐渭是个天才。他的战略想一针见血绝对是平倭最快最好的办法。但沈默同样知道。他对官场内部的深刻矛盾。缺乏足够理解。
想了想。他轻言细语对徐渭道:“你这法子要实施。必须扩大海军统一指挥。这就需的方集中财力。又需要在军事方面集中兵力集中权力这就触动了许多沿海“贵官家”。尤其是闽浙海商的利益谁能支持你?”
徐渭闷声道:“我这是为国家好!李中丞一定会支持我的!”
“他绝对不会支持你!”沈默沉声道:“朱提督的殷鉴不远。李中丞不会重蹈覆辙的!”
一听到“朱提督”三个字。徐渭一下子便泄了气。
朱提督叫朱纨。也是前不久刚刚脱罪的卢和李显的上级。嘉靖二十六年。朱受命提浙闽海防军务。他到任后雷风行;着力整顿了海防。“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处死李光头等走私海商及海盗九十余人。又采用与徐渭同样的法子。指挥卢李二位将。集结战船出海。直捣敌巢。屡立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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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够了。叨两句
为什么更新晚了。是因为我被沈贺的问题搞晕了。
我晕我晕我保证。贺的续弦不会出现在沈默的生活里。因为沈默马上就要离开绍兴了。后一辈子在外的当官。他老爹想他了就去看他。但都是一个人去是了。
反正沈贺娶寡妇是绝对不行的。不然沈默的名声么办?至于老姑娘吗……我靠。就差那几岁了?
小常识:古时女子16及。也就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如果18岁没有嫁出去。那是绝对会被人当成笑话的。我无法回避这一条啊……
第一二九节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平波将军,却自杀了。
许多人都说他得罪了严党,所以才遭了殃。然而沈默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朱纨是死在两个字‘海禁’上。
这两个字是极富大明特色的,因为之前从未有人实施过,即使蒙元当政也一样没有禁过海。
可大明朝偏偏就禁了,而且将其变成了一项基本国策,二百年坚持不变。原因沈默不想研究,但只需知道洪武四年十二月‘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十四年十月‘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二十三年十月,‘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三十年十月:‘申禁无得与外国海外互市’,全方位立体式的禁止了一切海外贸易。
要不人家怎么说,老朱有三大仇人‘蒙元,百官和大海’呢。
虽然后来的永乐帝不大愿意,将其悄悄放松。但他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们,都没他那份自信,只有抱着‘祖宗法度’不放,才能睡踏实,于是海禁又慢慢加强起来。
不过后来到了正德年间,因为前八十年都实行海禁,番货价格变得昂贵起来,走私便泛滥起来。而卫所官兵被大海商贿赂住了,不亲自下海为其护航,就算是很敬业的了……于是乎在那段日子里,沿海商宦纷纷造船出海,成了走私的黄金岁月。
而后来的闽浙海商的势力,也是那段时间形成的。
有人要问了,皇帝呢?皇帝就不管管吗?皇帝很忙,没工夫管。忙什么呢?忙着玩呢。
既然皇帝不管了,就是大臣们说了算。他们见私人出海无法禁绝,便因势利导,放宽海禁,承认其合法地位,也好收收税,为朝廷和各位大人创收不是。
于是当时几大市舶司便不再禁止外商来华,国内海商也浑水摸鱼,私人的海外贸易在半公开地进行,海禁基本废弛。
但到了当今地嘉靖皇帝时。这可能是太祖之后最拧巴地一位皇帝。但人家老朱是人民地皇帝。出发点从来都是好地;当今圣上则不然。他是一切都从自己出发……因为这皇位属于路边捡地。所以他很强调正统。主要采用了两个法子。一是把自己地王爷爹。变成皇帝爹。然后送到太庙里去;另一个便是将祖宗法度牢牢抱在怀里。
所以嘉靖皇帝强行申严海禁。关闭了广州市舶司之外地所有港口。禁止海民出海;销毁违禁大船;禁止私自贸易。将太祖那套又搬了出来。可见海禁地严厉。
只是事易时移。他不是敢杀尽天下官地洪武大帝。大明也不再是立国初期。需要休养生息地大明。而是经过二百年较安定地发展。极大富裕起来地大明……当然只是长江以南、两淮、山东和京师。
这些地方地富庶。需要有海外地奢侈品来体现;已经形成地浙闽海商集团。也需要海外贸易地巨额利润来维持;那些西洋商人也不可能放弃大明这个世界上最大地市场。所以嘉靖皇帝地这一套。注定是要遭到激烈反弹地。
恰逢此时日本处于乱国时代。许多打了败仗。在国内混不下去地鬼子。按照二百年来地传统。跑到大明来当海盗。于是便如滚了个肮脏地雪球一般。许多因禁海而生计艰难大明海商。因禁海而破产回不了国地两牙商人。纷纷加入海盗队伍。成为声势浩大地倭寇其总规模已经达到了上千艘船。七八万人之多。
事实上,十之七八的倭寇都是‘假倭’,是投倭、通倭的明国人。除了一部分原来便是海盗的,大部分是无法经商的海商和依附海商的流民。这些人一方面疯狂的掠夺杀戮,报复社会,另一方面则与继续走私的闽浙海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者相互勾结,展开大规模走私。海岸线这么长,声东击西,里应外合,让你禁不能禁;你不准贸易,我便公开抢掠,抢了便跑,海上风高浪急,你又能奈我何?边事失策,国势衰微,权奸掣肘,赂贿公行,终于酿成了这场‘倭寇乱江南’的严重边患。
当沈默综合沈炼转给他的各种信息,得出‘倭乱的本因是海禁’时,他便抓住了深藏在乱局后的真相从此在东南沿海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让他迷惑了。
所以他敢笃定的说,朱纨便是被他自己的‘牵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十字方针害死的,因为他这是在禁海。
再由此回到当初的事件上,便会清晰发现,因为朱纨禁海,严重损害了浙闽海商的利益,所以他们重金贿赂同乡京官,再由其贿赂严党,有组织的群起攻之,先奏改朱
视,以弱其权,再弹劾他‘擅杀’,朝廷遂革纨职。
可笑朝廷派朱纨去杀人,回头却用这个罪名将其拿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纨性情刚烈,愤而自杀,朝野为之叹息。但自此朝廷罢巡视提督大臣不设,上下不敢言海禁事,海防废弛,倭寇更加猖獗,荼毒东南沿海十余年。
单从这件事情上说,嘉靖皇帝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已经无力再行海禁了!
而徐渭‘加强海军海防’的法子,显然会触动‘沿海贵官家’的敏感神经,哪个大吏敢引火上身,又有谁愿为他转报朝廷呢?
当他把自己的心得,抽丝剥茧的讲给徐渭后。
徐文长木然呆滞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便将自己的平倭之策撕个粉碎,接着竟噗通给沈默跪下,嘶声道:“请拙言兄教我。”
沈默赶紧将他扶起,却见放荡不羁的徐文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沈默也是悲从中来,两人便抱头痛哭起来……
四海呜咽,东南鬼泣天。
七尺龙蟠金皂线,短枪铁衣横剑!
阿苏山上高峰,龙旗漫卷天风。
何日长缨在手,缚住东海恶龙?
从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无比密切,沈默向徐渭讨教文学哲理、兵法阴阳,徐渭向沈默讨教政治权谋,处世之道,甚至是算术、物理之类的知识。两人皆是毫无隐瞒,倾囊相授,有时候一谈就是好几天,沈默便干脆让沈安把徐渭家收拾间屋子出来,在这里常住下。
徐渭只有一条狗,自然愿意再有个人做伴了,所以便欢天喜地的帮他安顿下来,也不问他要房钱。
沈默之所以不回家,当然不是因为太好学,而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一些事情。他也知道老爹这几年打光棍不容易,也知道老爹娶个黄花闺女做继室很正常,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去面对它。
嗯,那就分家过吧,眼不见心不烦。
而且他发现这青藤书屋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每日在花架下看看书,与徐渭聊聊天,累了便喂喂大黑,带它出去溜溜,很快便把烦恼抛到一边。
沈默心想:‘现在多好啊,虽然徐渭也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但人家就是娶个三岁的回来,也不该他的事儿。’
如此悠闲的过了几日,沈京找来了。
当时沈默正在喂狗,一看到这小子贼头贼脑的出现,便大喊一声道:“沈安,关门!”沈安已经被他调教的十分听话,闻言便把门闩上上了。
沈京虎头虎脑的问道:“关门干啥?”
“关门放狗。”沈默冷笑一声,便真的解开大黑的链子,那吃了他不少好东西的大黑狗,便果真咆哮着朝沈京扑过去。
沈京吓得一激灵,怪叫一声便围着院子跑起来,他人倒是机灵,跑一会到了一颗树底下,便手脚并用爬上去,险之又险的避过那大狗的利牙。
对于与猎物失之交臂,大黑很是遗憾,它人立起来,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