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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部分

官居一品-第7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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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孽啊……”望着这凄惨的一幕,徐阶仿佛回到了嘉靖时代,不禁双目垂泪道:“天子脚下,皇城之内,那些人怎会如此疯狂啊?”
    “元翁,先别说这些了。”张居正小声道:“救人要紧。”
    “快去叫御医”徐阶回过神来,吩咐道:“去午门拦住,不要让外廷的人近来。”
    “是。”虽然知道这种事儿瞒不住,但让人亲眼看到,和靠猜测脑补,其严重程度,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吩咐完了张居正,徐阶便让李春芳扶着自己往皇极门去。
    “元翁,您要去作甚?”李春芳轻声问道。
    “老夫要去告状,这么多官员被打了,我这个百官之师,不能装聋作哑。”徐阶须发颤动,显然正处在出离的愤怒中。
    “叫腰舆过来。”李春芳一边扶着徐阶往外走,一边吩咐长随道。
    待他们走出归极门不远,两个太监抬着一顶腰舆,飞快的跑过来。
    这会儿工夫,徐阶已经冷静下来,坐上腰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吩咐道:“回内阁吧。”
    “不去找太监算账了?”李春芳微微失望道。
    “没有用的。”徐阶缓缓摇头道:“他们显然经过精心谋划,这时候去宫里对质,肯定会死不认账的。”
    “那怎么办?”李春芳道。
    “让江南去一趟吧。”徐阶缓缓道:“他和皇上关系好,争取能让宫里交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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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真想一脚踢爆老徐头的屁股,本以为军事改革的事儿,能让徐阶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谁知还是一个样……好事儿想不着自己,这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烂事儿,自己却准跑不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家称病呢。沈默一路腹诽着,来到乾清宫外一问,皇帝芙蓉帐暖度*宵,睡到现在还没起呢。只好在外面候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进。
    隆庆穿一身黄绸内衣裤,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摆着张小几,上面放了皇帝的早膳……什么山参甲鱼汤、红枣枸杞芙蓉糕,竟都是些大补气血的吃食。
    见沈默进来,隆庆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同吃,道:“怎么这么早过来,还没吃吧。”
    “谢主隆恩,不过吃饭不急。”沈默轻叹一声道:“臣是奉命来告状的。”
    “告谁的状?”隆庆咂咂嘴,神态不似作伪道。
    沈默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皇帝听。
    听说那些讨厌的言官被胖揍了,隆庆第一反应是开心,旋即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有伤国体的事儿啊。于是正色道:“此事朕也不知情。”说着望向边上伺候的滕祥道:“你知道吗?”
    滕祥缩缩脖子道:“皇上不知道的事儿,奴才哪敢知道。”
    “去把孟冲、冯保他们几个叫来”隆庆沉着脸色道:“还有御马监的管事太监”
    不多时,御榻前便跪了一溜穿着大红蟒袍的内廷大珰。
    “说,是谁干的”隆庆拍桌子道:“敢做英雄好汉,就不要怕担责任”
    众太监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隆庆只好一个个的问,一直问到还剩最后一个,都没有人敢为这事儿负责。
    “打人的是你的手下。”看着跪在最后的刘太监,皇帝冷冷道:“总不会跟你也没关系吧。”
    “当然跟奴婢有关系,是奴婢管教不严,才惹出这种祸事来。”刘太监赶紧回话道:“请皇上严惩”
    “还挺会避重就轻。”隆庆哂笑一声道:“难道仅仅是管教不严?”
    “确实就这一条。”刘太监回话道:“来前奴婢问过中军营其他人,他们说,那些人看皇上被六科廊的人欺负惨了,恨不过才相约为皇上出气的。”
    “这么说,是他们自发的喽?”隆庆倒也不笨,见他能自圆其说,便不再咄咄逼人,转而就坡下驴道:“不是你们指使的?”
    “绝对不是,奴婢们虽然也恨不得去揍他们一顿,但没有皇上的旨意,奴婢是万万不敢的。”众太监一起回话道。
    “朕不听你们表决心,朕都听腻了。”隆庆吩咐道:“去把那些打人的统统抓起来,再绑几个过来说话。”
    “皇上恕罪,他们打完人,就已经潜逃出宫了。”看皇上好像真生气了,刘太监惴惴不安道。
    “一二百人,都潜逃了?”隆庆表情阴沉下来,道:“宫禁是干什么吃的?”
    “因为事发突然,宫禁还不知道他们犯了罪,”刘太监小声道:“只当他们出操呢,于是就没有阻拦。”
    “……”隆庆终于问得词穷了,转而对坐在下首的沈默道:“爱卿,你以为呢。”
    “既然公公们能自圆其说,”沈默淡淡道:“微臣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希望是果真如此吧。”
    本来还担心他会穷追不舍的众太监,这下放下心来,都没口子的拍起了皇帝和沈默的马屁。
    从隆庆那里出来,沈默不禁苦笑,结果不出所料,得了这么个猫不叼、狗不啃的烂结论。其实他知道,隆庆虽然八成不知情,但十分乐见这个结果,所以才会对几个大珰多有庇护。
    估计这消息一传回去,就好比往茅坑里扔石头,必然激起大大的‘公愤’……只能自求多福,不要被溅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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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零二章 又是桂榜飘香时(中)
    第八零二章又是桂榜飘香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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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渊阁。
    从首辅值房出来,沈默心中不禁苦笑,果然不出所料,徐阶听了他的回报后,先是久久不语,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看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这种时候,可要站好立场啊。”便让他出来了。
    看来徐阶是打定主意,要始终如一的庇护言官了;而宫里那位,也铁了心的保护宦官,皇帝和宰相各战一边,大有要掰一掰手腕的架势。
    正在藤架下郁闷,沈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无奈的摇头叹息起来:“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啊……”
    “什么不至于此?”一把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正是美髯飘飘的太岳兄。
    “原来是你。”沈默回头看看他,有些凌乱道:“没什么……”
    “我看你是两姑之间难为妇。”张居正看他一眼,和他并肩站着道:“左右逢源不是那么容易。”
    沈默心中冷笑道:‘你却可以做到。’但面上一副愁苦相道:“太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振作点。”张居正沉声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沈江南。”
    “唉……”沈默揉着太阳穴道:“我现在是内外交困,部里的千头万绪就够我伤神,蒲州公又横插一脚,有个元老部堂的滋味,你体会不……哦不,你应该有体会。”
    “是啊。”张居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这半年来,我一事无成,十分羡慕你能有所作为啊。”
    “现在该我羡慕你了。”沈默苦笑道:“太岳,你比我高明,能一直置身事外,现在落得轻松。”
    张居正神色一凛,旋即笑起来道:“说的什么话,如今漩涡已成,谁也脱不开身。”说着沉声道:“江南,听我一句,双方必然针锋相对,你若再犹豫不决,定会反受其害啊。”
    “嗯,我知道了。”沈默重重点头,深深望着张居正道:“多谢提醒。”
    张居正点点头,两人便分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张居正陷入了沉思,虽然沈默的表现很符合他的期望,但这家伙太鬼了,你根本看不透他的真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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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坐在轿子里,脸色阴沉下来,张太岳确实是高明,言官把他当成是徐阁老的代言人,将他的话奉若圭臬;而他和宦官那边,联系虽然十分隐秘,但京城巴掌大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还逃不过锦衣卫的耳目……张居正的大管家游七,最近和一个叫徐万贯商人的过从甚密。而这个徐万贯,虽然号称是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但其实是靠上了宫里的关系……他有个远房堂兄,叫徐爵,而徐爵,正是冯保外宅的管家。
    说起冯保,沈默也只能轻叹无奈了。其实原先,这个宦官和自己的关系也算尚可。但他身居高位以后,爱惜羽毛,不便再与阉寺多打交道……这是个很矛盾的命题,任何时候,与宫里的关系,都十分的重要,刘谨柄政的年代不必论,单说嘉靖朝,皇帝对宦官多有压制,太监的影响力到了最小。然而严嵩却靠着这些无根之人,击败了素来瞧不起太监的夏言。
    徐阶后来能跟严嵩抗衡,其中一方面原因,便是他也很注意交好内监,如李芳、黄锦、马森等,均与他相善……这样才能避免对方的太监打小报告时,自己无人说话的危险。然后当绊倒严嵩后,徐阶便迅速和内监疏远起来,原因无它,身为首辅要爱惜羽毛,和阉寺过从甚密,必然引起清流士林的反感,继而名声大坏。
    在本朝,因为大家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无底限的互揭,只能同归于尽,因此政治斗争往往泛道德化,品德好则事事好,品德坏则事事坏。除了在天高皇帝远,撒泼没人管的小地方当官外,做官就是就是做名声,你的名声好,则攻高血厚,东方不败;但一旦名声败坏,就等于被破了防御,下场必定凄惨。
    所以徐阶之前与太监交往,还可以用对抗严嵩来解释,但严嵩一走,他也没有理由再和他们卿卿我我了,结好士林才是正途…这几乎是保全名节的唯一选择。
    沈默的心路历程,也跟徐阶类似,之前位卑官小,和太监眉来眼去不算什么,但现在已经身为阁老,又没有不得不去结交太监的理由……毕竟他的老师是首辅,他又是皇帝的老师,这样的条件在士林看来,那就是金刚不坏了,要是还去巴结内宦的话,便纯属自甘下溅了。
    沈默深知自己前路艰险,现在所遇到的种种困难,不足将来的十分之一。眼光放长远,虽不必时刻保持‘伟光正’,但也必须留一个清白之身,才能在未来的疾风恶浪中,能稳住下盘,站定身形,不至于因为臭了名声,而功败垂成。
    沈默之所以这么早就勒马,也是从徐阶身上得出的教训……当年徐阁老阿附严嵩,曲侍先帝,虽然是迫不得已,但现在如何去掩盖,都已经成为别人攻击的素材。目下徐阁老如日中天,当然不怕,但哪有长盛不衰的臣子?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又被人揪出来批斗一番,就够他喝一壶的。
    不占是非,不惹因果,这才是做官的长久之计。除非你的权谋之道,能高到张居正那样,让言官以为他是自己人,宦官也把他当成好朋友,且谁都不因为他和另一方交好而生出反感,这种在钢丝上跳舞的手段,张居正却耍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实在不负徐阶对他的期许。
    沈默自问,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了张居正,更让他顾忌重重的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样剑走偏锋,必然会留下后患。身为一派领袖的自己,应尽量避免这种兵行诡道,而应发堂堂正正之师,按照战场规则来对敌。只有遵守规则的人,才能将规则为我所用,而不会受其反噬,这是唐师叔教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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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张居正看不透沈默,沈默也无法完全弄清他的套路,好在两人早就习惯了这种犀牛挂角、金钩揽月的出招,你能跟上了,大家就配合一次,共同进退;要是根本不上,就连你一起坑了,也怨不得人家。
    但这次,无论张居正到底如何出招,沈默都不打算马上回应,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知道这场宦官与言官的斗争,其实本质上,是君权与臣权的较量……虽然大多数时候,这种较量是不公平的,前者至高无上的地位,决定了他可以在无计可施之后,不讲规矩的使用暴力,而后者只能弱弱的承受。然而这次的双方,一个是罕见的柔恕之君,一个是少有的硕德元老,这就决定这场战斗,不可能立刻分出胜负,反倒很可能演化为拉锯战。一旦到了相持阶段,必然又有变数,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等等看,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做选择。
    这样虽然会有些艰难,回报也不会太高,但还是那句话,身为一派领袖,必须稳字当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图进益,这才是正途。
    也不知是他鸿星高照,还是倒霉透顶,就在言官们万炮齐发,对宦官形成总攻之势时,一个从南方传来的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一下子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
    九月十三日,南京八百里加急来报:‘初十,应天乡试揭榜,主考官王希烈、孙铤等谒文庙,数百落榜者聚众喧噪,语甚激烈,且围攻考官。南京法司奉南京刑部尚书令戡乱,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死伤数人。后闹事者挟持王、孙二人,退入文庙,以孔子尊像堵门,与官兵对峙。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以闻变坐视,南都暂处戒备状态,请朝廷速派钦差前来处置。’
    今年按例是大比之年,八月中旬秋闱,九月初十左右放榜,这都是沿袭多年的传统。录取的名额有限,每次都是九人落寞一人笑,却从未有过落榜考生围攻主考,险些把文庙砸了的前例。难道他们想彻底毁了自己的一生?这真是咄咄怪事。
    然而顾不上感叹,科举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系着朝廷的尊严,是维系中央统治的基础,其庄严神圣不可亵渎。科举无小事,何况这事儿本身就不小,难道他们纯粹为了泄愤?徐阶绝不相信,立刻命南京速速将隐情报上。
    这道命令还在路上,南京第二条奏报又送到,对冲突原因作了说明……原来是因为录取名额的变化惹的祸。
    今年三月十五日,直隶督学御史耿定,就即将到来的乡试上疏言六事,前五条没什么新意,都是诸如‘两京乡试主考官应选用品学兼优者提任,不宜论资排辈;主考官只发初场试卷。然后给同考分别校阅,不宜专委一人,以免遗漏真才实学之士‘之类的,对可能出现的弊端,进行强调预防,也算题中应有之义。
    然而第六条——‘革去两京初试监生字号,试卷不分各房字样,考官择优录取。’却大大的牵动了监生们的神经。
    监生,顾名思义,在国子监肄业的学生。然而百多年演化下来,其早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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