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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魔障-第5部分

小说: 魔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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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柯罗特科夫问道,——哎呀,对啦,罪过哟,天大的罪过哟,请允许我把您介绍给,——他姿态优雅地朝打字机那边挥了挥他那只白皙的手,——亨利埃塔·波塔波夫娜·佩尔西姆凡斯。

  那女子立即伸出她那冰凉的手,同柯罗特科夫握了握,并用其娇媚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这才对啦,——主人甜美地继续说,——您有什么可让我们高兴高兴的呢?小品文?特写?——他转动着他那双白眼珠,拖着腔说道,——您简直没法设想,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是何等地需要。

  ——圣母呀……这是怎么回事呀?——柯罗特科夫昏昏沉沉地思忖道,接着,他先神经质地吸了一口气,尔后才开始说起来:

  ——我……咳……遭遇了一件可怕的事。他……我弄不明白。看在上帝份上,请您别认为这是幻觉……嘿……哈……咳……(柯罗特科夫试图强颜欢笑,但这一招他没做成)他可是个大活人。这我可以向你担保的……但我压根儿弄不明白,他忽儿留着胡子,忽儿那胡子又没了。我着实弄不明白……连嗓子也会变……此外,我的全部证件被洗劫一空,而管理员像故意作对似的偏偏家里又死了人。这个卡利索涅尔……

  ——我也清楚这事的,——主人叫起来,——这又是他们两个!

  ——哎呀,我的天哪,喏,当然,——那女子附和道,——哎呀,这些令人可怕的卡利索涅尔。

  ——您知道吗,——主人激动起来而打断了她,——我可就是由于他现在只好坐地板。这不,您且欣赏吧。喏,他懂得新闻业务吗?……——主人揪住柯罗特科夫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劳驾您来说说,他懂什么呢?他在这儿呆了两天,可把我给折磨苦了。不过您瞧,还算幸运。我乘车上费奥多尔·瓦西里耶维奇那儿跑了一趟,后者终于把这家伙给收拾了。我把问题提得很尖锐;要我就没他,结果,把他调到什么“火材中基”或是鬼才知道的另外一个什么地方了。且让他在那里闻那些火柴的气味吧!可惜家具、办公用具,他却来得及将它们送往那该诅咒的接待处去了。全套家具呀。有这么干的吗?试问,让我在哪里写东西?让您在哪里写东西?我不怀疑,您将是我们的人,亲爱的(主人拥抱柯罗特科夫)。那么好的路易十四风格的缎面家具,都让这个骗子手不负责任地塞给那个可笑的接待处了,而那个接待处反正明天就得关门而见他妈的鬼去的。

  ——什么接待处?——柯罗特科夫闷声闷气地问道。

  ——哎呀,就是受理那些怨诉、意见、状子的,或是谁知道搞的什么鬼名堂的。——主人恼火地说道。

  ——什么?——柯罗特科夫叫了一声,——什么?它在哪儿?

  ——那儿。——主人惊讶地回答道,用手戳了戳地板。柯罗特科夫用他那已然发疯的目光最后一次打量了一下波兰式白色长袍,转眼间便冲到走廊上。寻找片刻之后,他向左边奔去,寻找下去的楼梯,他沿着那条曲曲折折得甚为离奇古怪的走廊跑了大约五分钟的光景,五分钟之后,他竟回到了刚才起步的那个地方。四十号门口。

  ——哎呀,见鬼!——柯罗特科夫惊呼了一声,跺了跺脚,朝右边跑去,五分钟之后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地方。四十号门口。柯罗特科夫猛地推开门,跑进大厅,确信大厅里已空无一人。惟有小桌上那架打字机龇出白色的牙齿,无声无息地微笑着。柯罗特科夫跑到那排柱廊跟前,在这儿他遇见了主人。后者伫立在基座上,已然没有笑容,一脸委屈的神色。

  ——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告辞……——柯罗特科夫刚刚开口但立即打住了。主人站在那里,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左臂也被折断了。柯罗特科夫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往后退,重又回到走廊上,对面一扇不易觉察的暗门突然洞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皮肤棕色的婆娘,她用扁担挑着两只空桶。

  ——大娘!大娘!——柯罗特科夫神情不安地叫起来,——接待处在哪里?

  ——不知道,大哥,不知道,大哥,——婆娘回答说,——你就别跑了,亲爱的,反正找不着。怎么可能呢——有十层哩。

  ——咳……蠢货。——柯罗特科夫咬了一下牙关,吼叫了一声,就向一道门冲去。那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柯罗特科夫置身于一个半明半暗的、没有出口的、封闭了的空间里。他忽而扑到一面墙上,忽而又扑到另一面墙上,抓呀,抠呀,在墙壁上攀援着,犹如被闷进矿井里了,后来终于撞到一个白色光点上,那白光点引导他摸到了一个楼梯口。他踩着楼梯,咚咚地往下跑去。而从下面呢,向他迎面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忧虑不安使他的心头直发紧,他开始走走停停。又过了一会儿,——冒出了一顶发亮的制服帽,闪出了一件灰色的被料上衣与颀长的胡子。柯罗特科夫身体一晃,赶紧用双手抓住栏杆。俩人的目光遭遇了,俩人同时惊慌而痛苦地尖声号叫起来。柯罗特科夫倒着往上撤,卡利索涅尔急急地往下退,一脸难以排遣的恐惧。

  ——您等等,——柯罗特科夫声音嘶哑地说,——只需片刻……您只须解释……

  ——救命!——卡利索涅尔狂叫,细嗓门变成了原先那铜盆似的低音。往下退了几步,他一脚踩空,轰隆一声跌了个后脑勺着地。这一跤对他来说并非小可,跌得他顿时原形毕露:变成一只眼睛里闪射着磷光的黑公猫。它转身就跑,飞身穿过楼梯口,缩成一团,蹿上窗台,便消失在那打碎的窗玻璃与蛛网里了。刹那间,柯罗特科夫的脑子里是白茫茫雾蒙蒙一片迷糊,旋即迷雾消散,一种异乎寻常的清醒澄明随之降临。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柯罗特科夫喃喃自语,悄悄地笑了起来,——啊哈,我可明白了。原来如此。几只公猫!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几只公猫!

  他越笑越响,一时间整个楼梯都弥漫着回声很响的阵阵笑声。



            




八、第二夜

  黄昏时分,柯罗特科夫坐在铺着绒毯的床上,一连喝了三瓶葡萄酒,好把一切都忘掉,让自己静下心来。,他的脑袋现在可是全方位地疼起来:左右两边的太阳穴,后脑勺,甚至眼皮。一股轻飘飘的酒气从胃的底部直往上冒,在那里面一浪一浪地翻腾着,弄得柯罗特科夫往盆里呕吐了两回了。

  ——我就这么去行动,——柯罗特科夫耷拉着脑袋虚弱无力地嘟哝道,——明天我尽量不与他遭遇,可是他这人总是到处钻来钻去,那么我就等他过去。我且躲进小巷或是死巷里。让他从一边走过去。要是他来追我,我就逃。他自会停下来。赶你自己的路吧——那时,他会这样说。我可再也不想去“火材中基”了。随你的便吧。你尽管去当你的站长、当你的文书吧。电车月票钱我也不要了。没有这笔钱我也能过得去。只是请你让我安生就行了。你是公猫也好,不是公猫也罢,留着胡子也好,没有胡子也罢——你自行其是,我也自行其是。我给自己找份差事,在那里与世无争地供职。我不会惹谁的,谁也别来惹我。我也不会提交任何告你的状子。明天只是去给自己弄来证件,——一切就此罢休……

  远处的钟声沉闷地响起来。当……当……“这是佩斯鲁欣家的钟”,——柯罗特科夫寻思道,并开始计数。

  ——十……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四十……这钟敲了四十下。——柯罗特科夫苦笑了一下,随后又哭起来。后来,他又痛苦地抽搐了一阵深刻的辩证法基础上的新世界观。论述了关于阶级斗争和无,终于把喝下的葡萄酒给吐出来了。

  ——好烈呵,哎呀,好烈的葡萄酒。——柯罗特科夫吐出这么一句,一边呻吟着,一边仰面倒在枕头上。两小时过去了,没有熄灭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埋在枕头上的苍白的脸,照着乱蓬蓬的头发。



            




九、打字机的恐怖

  这个秋日,着实让柯罗特科夫同志感到恍惚而奇诡。在楼梯上怯生生地四面环顾的他,费力地爬上了八楼,他未加思索就往右一拐,高兴得哆嗦了一下。画在墙上的那只手给他指示着三○二——三四九号房间的方位。循着那只救命的手所指示的方向,他往前摸,终于来到挂有“三○二室——申诉受理处”门牌的那个房间的门口,为了不同那些不需见面的人撞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探头,然后才走了进去,不料面对的竟是端坐在打字机后面的七个女子。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最边上的那一位跟前——这一位肤色黝黑、形容憔悴。他向她行了个鞠躬礼;这就要开口说话,可是,这黑发女子突然间打断了他。只见所有女子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向他柯罗特科夫身上投射过来。

  ——我们到走廊上去吧。——这个形容憔悴的女子截然说道,神经质地整理了一下她的发型。

  ——我的天哪,又要,又要闹出什么事了……——柯罗特科夫脑海里掠过一丝忧虑。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就俯首从命了。留在房间里的那六位呢,则在背后神情激动地叽叽咕咕地议论开了。

  这黑发女子把柯罗特科夫带到昏沉沉空荡荡的走廊里,开口就说:

  ——您这人真坏……由于您,我一夜没合眼,我想好了。就听您摆布啦。我要委身于您。

  柯罗特科夫朝这张黝黑的、有着一双大眼睛、散发出一股铃兰香水味的脸瞥了一眼,只发出了某种咯咯的喉音,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黑发女子猛地一仰头,以受伤害者的姿态龇着牙,抓住柯罗特科夫的双手,将他拥入自己怀中轻声说起来:

  ——你怎的一言不发了,你这诱惑者?你以自己的勇敢征服了我,我的蛇魔①,吻我呀,快吻呀,趁着接待处的人这会儿一个也不在。

  

  ①圣经中有蛇魔怂恿夏娃偷吃禁果这一典故。

  那种奇怪的喉音又一次从柯罗特科夫的嘴里迸发出来。他身子摇晃了一下,直觉得自己嘴唇上飞来什么甜滋滋软乎乎的东西,两个老大的瞳孔突入他柯罗特科夫的眼帘。

  ——我要委身于你……——轻柔的话语就在柯罗特科夫耳边响起。

  ——我可不要,——他用干哑的嗓子说道,——我的证件被偷了。

  ——喷喷喷。——背后突然传来这声响。

  柯罗特科夫转过身来,便看见那身穿柳斯特林绸缎的小老头儿。

  ——哎——呀!——黑发女子惊叫起来,双手捂住脸,就逃进门里去了。

  ——嘻——嘻——小老头说,——干得很漂亮。不管上哪儿都能碰到您,您哪,柯洛勃科夫先生。喏。您可是个老手。不过不必拘束,吻也好,不吻也罢,反正吻不出出差的机会。这机会给了我小老头啦,得我去了。就是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他那干瘪的小手指,对柯罗特科夫做了个轻蔑的手势。

  ——我可要去告您的,——身穿柳斯特林绸缎的这人恶狠狠地往下说,——就是这样。在总部,奸污了三个,这会儿,看来你是把手又伸到分部来了?那几个小天使如今一个个都在哭,这对您都无所谓?如今,她们一个个都在伤心哩,这些可怜的小姑娘。可惜,为时晚矣。处女的贞操是无法挽回的。无法挽回的。

  小老头掏出一块绣有一束橙黄色花朵的大手帕,哭了起来,擤着鼻涕。

  ——有心想从一个小老头手里夺去这一丁点儿旅费,柯洛勃科夫先生?您竟能这样……——小老头浑身哆嗦,号啕起来,公文包掉落在地上,——你拿走吧,你把它吃掉吧,你就让一个党外的小老头,富有同情心的小老头活活饿死吧……你下手吧,人家会说,这条老狗,他活该。喏,只是请记住,柯洛勃科夫先生,——小老头的嗓音变得先知般地威严,铜钟似的洪亮,——它不会让您好受的,这笔撒旦的钱。它会像鱼骨头而鲠在您喉咙里的。——小老头泪水涟涟,号啕不已。

  柯罗特科夫身上歇斯底里大发作了。突然间,连他自己也未意料到的举动出现了,他急促地跺起脚来。

  ——见你妈的鬼去!——他用尖细的嗓门叫起来,反常的声音在那些拱顶下回荡开来,——我可不是柯洛勃科夫。从我身边滚开吧!我不是柯洛勃科夫。我不去!我不去!

  他开始猛劲地撕扯自己的衣领。

  小老头立时止住了泪水,惊恐得直哆嗦。

  ——下一个!门里发出乌鸦般的叫声。柯罗特科夫住口了。他扑进门里,拐向左侧,绕过打字机,来到一个身着蓝色的西装,身材魁梧,举止文雅,一头淡黄发的男子前面。那人冲柯罗特科夫点点头,就说:

  ——简短些,同志,一口说定。两种选择。波尔塔瓦或是伊尔库茨克?

  ——证件失窃了,——饱受折磨的柯罗特科夫回答道,一边怪模怪样四下张望着,——一只公猫也出现了。他没有权力的。我从没打过架,这伤是那些火柴弄出的。他没有权力迫害我。他是卡利索涅尔我也不管,我被洗劫得……

  ——得了,这是废话,——穿蓝西装的人回答说,——我们供给全套制服,还有衬衣、床单。要是去伊尔库茨克,甚至可以发给一件半旧的短皮袄。简短些。

  他把钥匙弄出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丁零零地启开了锁眼,拉出一个箱子般的屉,朝里面看了看,亲切地说:

  ——请吧,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

  只见那(木岑)木抽屉里,立刻探出一颗头发流得油光光明晃晃犹如亚麻布似的脑袋,一双骨碌乱转游移不定的蔚蓝色的眼睛。随后,便是那像蛇一样弯曲着的脖颈,浆得硬邦邦而发出窸窣声的衣领,一件夹克上装,两只手,裤子。也不过一秒钟的光景,一个手脚齐全像模像样的秘书,尖声尖气地说了声“早上好”,便爬上了红呢桌布。他抖了抖身子,活像那刚洗了个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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