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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猎明-第29部分

小说: 猎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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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金星:“主公请说。”
  “他从来没跪过任何人?”李自成森然道:“想不制于天、地、人吗?这支军队只有一个人能站着,那就是我。”
  说着话,他突然光着脚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道:“这大明朝的气数也尽了。帝王本无种,唯兵强马壮着捷足登之。金星,我不要你做萧何,你这个老乌龟,别在将头缩起来,我要你做我的武乡侯。”
  牛金星忙跪在地上,眼含热泪,“金星愧对主公信任,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高原这人若用就用,不能用,极早杀之,日久恐有变。”
  “不急,再看看,我让人磨磨他的性子。”一阵风从帐外吹来,光柱里的浮尘急速旋转,李自成一头长发猎猎飞扬,犹如一头昂首黑龙。
  “闯王。”一个卫士走进来。
  “谁叫你进来的,军中议事也是你能听的?”李自成怒吼一声,提起长案上的铜镇纸扔了过去,“来人,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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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镇:“蛮子叔,荀先生来了,哭得厉害,说是有急事请您帮忙。”
  高原正醉得厉害,当他听到这话时,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大着舌头,“黄镇,这个荀宗文哭个什么劲,家里死人了还是赌输了钱把老婆给赔了出去?把他给我叫进来。”军中不禁赌博,荀宗文平时没事又爱玩上几把。前一段时间他手气不好,输得厉害,还问高原借过钱。高原这人对金钱没有任何概念,但凡老荀来借,无论多少眉头都不皱一下。
  荀宗文这个人一向以荀子后人自居,日常言行都透露出一股子名士派头,每次来高原这里取钱都是大喇喇伸手就抓,连基本的客气的话都不说一句。实在难以想象他哭泣时的模样。现在听黄镇这么一说,高原倒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以白眼望天的骄傲的士子出丑。
  “这个荀宗文先生是否就是洛阳荀氏子弟?”傅山一整衣袂在高原身边坐好。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人参谋者,事无巨细都要做到心中有数,细微处见工夫。”
  “呃,他是洛阳读书人,军中一个都尉,也是我的朋友。”高原见傅山询问,就一一将自己同荀宗文结识的经过说了。
  傅山竖起耳朵,听得很专注。
  正说着,帐门一开,两条人影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大声地号哭起来,“高将军呀!”
  高原正同傅山谈得高兴,见这二人冲进来,低头一看正是荀宗文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却见那荀宗文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儒雅的模样,一张脸上全是黄土,被眼泪冲得一塌糊涂。他本醉得厉害,禁不住哈哈大笑,“老荀,你哭个什么,哈哈,这就是你老婆,以前还没见过。有意思,真有意思,快快起来。”说着话就要站起身去扶荀宗文,却不想浑身无力,刚一起身却有重重摔倒在椅子上。
  傅山忙递过去两张凳子,“荀先生,夫人,请坐。”
  “谢谢。”大概是看到傅山一身文士打扮,荀宗文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用长袖擦去眼角眼泪,“还请教。”
  “鄙人傅山字青主,忝为高原将军帐下记室参军。”傅山微微一笑。
  “哎哟!原来太原傅青主,久闻大名,真是不胜荣幸。”荀宗文大惊,帮站起来,一鞠到地,“不才荀宗文,荀子第四十代孙。”荀宗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文人,而傅山在士子中名声显赫。二人相比,就好象大学教授和高中生。今天一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叫他如何不激动。
  “不敢,不敢。”傅山大为得意,忙上前扶起荀宗文,谦虚了半天。
  二人都是这个时代标准的文人,一见面立即就是一套繁琐的礼节,又说了一通让高原听不懂的话,居然谈得高兴。倒把其他人冷落到一边。
  荀宗文老婆还在小声地哭泣,见丈夫同傅山说了半天,却不提那事,心中着急,不住用手去扯他的袖子。
  而荀宗文则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没你的事情,去弄些酒来,我要同青主兄把酒言欢。”
  那妇人也没办法,见丈夫一副痴狂神态,心中一急,立即高声大嚎:“我的儿呀!”
  高原实在是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案上的筷子都跳到地上:“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荀宗文,有事快说。”
  傅山忙拜道:“是。”
  听高原这么一问,荀宗文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心中一疼,一声痛哭,又跪在地上,“坦之,你可要救救我的儿子呀?”
  “你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他怎么了?”高原大惊,“你快起来,别哭,先将事情说清楚。”
  荀宗文这才站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荀宗文的老婆因为朱仙镇大战的缘故,没来得及转移到后方,只能呆在后军大营房之中。偏偏他老婆已经有好几个月身孕,敌我双方对峙了很长时间,迟迟不战。时间就这么拖了下去,一直拖到昨天。
  昨天晚上,荀宗文老婆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瓜熟蒂落来到这个新世界,是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按说,荀宗文也是一把年纪,中年得子,荀家香火得以延续,应该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闯王军中有规定,大营之中若有新生儿诞生,一律遗弃,以免影响军心士气。荀宗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军令之下,如何能够抗拒。
  两口子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家带走,心如刀绞,哭了半天,这才想起高原这个老朋友。高原手下人马虽然不多,可他级别高,是亲军率标后威武将军。在整个闯王军中,挂将军头衔的也不过区区三十来人。这事情若能请得高原出面,没准还有一线转机。
  荀宗文这一番话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又是流泪又是叹息,词不达意,半天才让高原听出头绪来。
  高原一拍桌子,“老荀,你说半天我才听明白,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也别耽搁了,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替你去要人。”
  还没等荀宗文说话,他老婆已经长嚎一声,“还能去哪里,肯定被丢到野地里喂狼了。到现在已经好两个多时辰,我的儿呀!”
  高原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傅山,快替我更衣。荀宗文,你前面带路,我们先去找孩子。放心,找到后,你老婆和孩子就住在我营里,哼,我就不信,看哪个敢问我要人?”
  夫妻二人又要跪下,高原大喝,“跪个俅呀,抓紧时间。”
  穿好衣服,提了腰刀,高原也不再耽搁,骑上马同傅山一道随荀宗文夫妻二人朝后军大营那边的墟丘奔去。
  墟丘本是一座小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很是醒目。后军在这上面修了一座望楼,驻扎有二十来人。见高原等人气势汹汹地冲来,一个满面皱纹的队正从楼上跑下来,张开双臂拦住高原的马,“高将军,这里不能去?”前一段时间高原的骑兵在营地周围巡逻警戒,加上高原这个人没什么架子,许多人都同他混得很熟。
  可今天的高原已经醉得厉害,加上心情恶劣,也不废话,一鞭子甩过去,正好打在那个队正头上,“滚开,别拦住我。”
  “高将军,这里真的不能去呀!”
  “滚,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长官那边我自己去说,同你没关系。”高原恶狠狠地说,现在时间宝贵,一个新生儿扔在野地两个时辰,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好,高将军请。”队正也被高原吓了一跳。忙跳到一边。
  高原等人一涌而上,一口气冲上坡去。这里正是闯王遗弃婴儿的地方,四面都是坡,中间一处不大的洼地。坡上都长满了茅草,因为干旱的缘故,草都黄着,风一吹,发出低低的哀鸣。
  四人下了马,开始顺坡找去。
  “儿呀,我的儿呀!”
  “我的乖儿,妈妈来了,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叫一声呀!”
  夫妻二人大声喊着。
  茅草很高,高原醉得头昏眼花,在草里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耳朵边只听得荀宗文夫妻的哀号,只听得心浮气躁,骂道,“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下,头都被你们吵晕了。”
  正骂着,突然听得身边的傅山欢叫一声,“是不是这个?”
  高原扭头一看,却见傅山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碎花襁褓,定睛一看,里面正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已死去多时,一张脸青如碧玉。
  高原心中一惊,“啊!”一声,连连后退,只感觉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噗嗤”一声,竟陷了进去。一股冰凉的液体沿着布鞋鞋口钻了进去。
  “什么鬼东西?”高原提脚甩了甩,却怎么也甩不掉。拨开长草一看,自己右腿正好踩进一个婴儿的腹腔,急切之下居然拔之不出。风吹来,那股熏人的气味让人睁不开眼睛。
  “哇!”傅山面色一白,将刚才吃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高原只觉毛骨悚然,大吼一声,脚上猛一用力,“搞什么搞?”将那婴儿踢了出去。那新生儿估计也死了有段日子,一身血肉已经烂尽,加上高原力大,居然烂做一堆,在空中分解成几块。
  高原心中一寒,惊慌之下,脚上一软,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这一下天旋地转,高原在坡上滚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睁开醉眼看去,眼前的情形更是惊人。
  却见这个不大的洼地上全是婴儿的尸体,成百上千,白花花一片。有的尸体还很新鲜,皮肤红润,有的却已经整个地膨胀起来。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尾巴蛆涌动,蓝幽幽,亮闪闪,远远看去,如风吹过池塘,波光粼粼。
  空气中响起“嗡嗡”的噪音,绿头苍蝇如雾升起,吵得人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高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灌下。
  良久,那群苍蝇才停下来,落到尸体上,很快将这一片烂肉整个地覆盖了,犹如给这些婴儿穿上一层厚厚的棉袄。
  坡上,荀宗文夫妻还在哀声呼唤:“儿呀,我的儿呀!”,“我的乖儿,妈妈来了,你在哪里,听到了就叫一声呀!”
  高原悲怆地大叫一声,“我日你妈!”一身冷汗如浆而出。心中突然传来破裂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坏了,无法修补。
  (PS:一系列的事件让高原大受打击,如果没有意外,很快就会单干的。人总要有一个成熟的过程。还好,让人恼火的情节就快过去了。一口气放了一个一万多字的大章节,顺便求推荐票吧。谢谢大家!)
    第二卷 烈风 第七章 定策
     更新时间:2008…11…2 19:58:19 本章字数:5302
  “啊!”高原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悟来,在梦中他看见无数真个世界都在燃烧,而那些死去的人们则纷纷从烈火中伸出手来,抓扯着他,嘲笑着他。
  你会来的,你总有一天也会同我们在一起,拿刀剑的人终究会死于刀剑。
  这是一个没有正义的世界,在这里强者为尊,再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在这里,你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努力往上。否则就会被无尽的业火吞没。
  地狱欢迎你!
  “坦之,坦之,你好些了吗?”一张冰凉的面巾盖在额头上,将高原从昏睡中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荀宗文正跪坐在旁边。
  “荀先生,孩子好些了吗?”高原张开已经干裂的嘴唇小声问。
  “多谢坦之关心,孩子吃了点奶睡了。”荀宗文感激地回答。还好去得及时,孩子在山坡上找到了,不过,小家伙却饿得够戗,又在野地里扔了两个时辰,已经没有哭的力气。
  “哦,那就好,那就好。”高原叹息一声,“荀先生,我没事,不用管我,你还是回营去吧。孩子和你老婆就暂时住在我军营里,放心,没人敢到我这里来要人。明天我骑兵营就要开拔,等到了外面,我就找个时机送她们离开。天大地大,什么地方不可去。”
  回军营之后,高原只觉得浑身难受,居然发起高烧。上次通许大战所受的内伤本就没好完全,今天连惊带怒,立即发作。
  按说,以他的身体,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还回什么营,坦之,我已经触犯了军律,现在回去也只有被人砍头一条路可走。”荀宗文苦笑一声。
  “那就这样,反正天两我军要开拔,你们一家人混在士卒之中,我带你们出去,到了通许,你们一家三口找机会离开军队好了。”
  “离开军队还能去哪里?”荀宗文摇摇头,“回老家去吗,我已经是个反贼了,回去还有何面目见人。”
  高原伸了伸手,示意荀宗文舀了一瓢水递给自己,喝了一口,小声说:“荀先生,我义军吊民罚罪,又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哼,坦之,只怕这话说了你自己也不相信吧?义军,义军,这还是义军吗?”荀宗文怒喝:“裹胁百姓,动辄杀人。大军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烧杀劫掠一空。贼就是贼,说得再好听也是贼。”
  他激动地一挥手,“所为闯王来了不纳粮食都是骗人的,人都杀光了,自然不用纳粮了。坦之,你不要认为我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才这么说。孩子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我也知道,军中不能留妇孺儿童。可好歹也能找个地方安置呀。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遗弃,这还是人做的事情吗?这可都是自己将士的后代呀。当初,李自成过汉水的时候,因为河上没有桥梁,后面又有追兵。你知道他做了什么-----直接驱除百姓跳进河中。等到百姓不够用了,就让自己将士往你们跳。若有不从,一刀砍死。活生生在河上垒出一条人肉大坝。对自己人都这样残忍。嘿嘿,坦之,我知道你对闯王的一片忠心,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托付前程的主公。对这样的人对自己手下也如此残忍,还能跟吗?说什么天纵英明,说什么救民于水火之中,我看此人不过是一个野心家。”
  高原军中纪律严明,整个营地非常安静,荀宗文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犹如一声大雷在高原耳边炸响,惊得他手一抖,瓢中凉水全倒在胸口。
  他猛喝一声,“不会的,你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我砍了你!”说着就抽出床头腰刀架到荀宗文脖子上。
  荀宗文不住冷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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