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

第42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42部分

小说: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及劳伦斯的中篇小说《一个骑马出走的女人》,因为劳伦斯的书被屡屡禁止,他的
书在一个多世纪以来始终成为艺术的和行为的或行为艺术的新潮,于是那位对劳伦斯有
点儿研究的女学生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新潮似的,她像下战书一样地把论文送给那位
年过半百戴深度近视镜的先生。那位先生早已心若秋水,对女学生带几分故作姿态的勇
敢不以为然,他还是给了她一个优。于是,有学生私下说,什么是优?优就是利比多·
荷尔蒙。
    那个女学生建议玫读一下《查太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附带一些论文观点,大概
是女人男人灵魂肉体一类,玫说,难道我们不读劳伦斯就不是女人没有灵魂也没有肉体
吗?玫还是读了劳伦斯,玫对劳伦斯所说他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是为了让少女们健
康地活着不以为然,就好像那位老先生对女学生的论文不以为然一样。你是女人,你就
该嘲笑关于女人的一切观点。女人不是某种观点。
    那些小把戏还要劳伦斯来教吗?不是为了贞操而是不愿意。玫是因为不愿意才贞洁,
而许多女孩子是为了贞洁才不愿意。因为不愿意,玫的玫瑰航船始终能破浪前行,她继
续美丽。美不是贞操。玫就这样矛盾着自己和统一着自己。女人的完成是天生的,不依
赖技巧或经验。劳伦斯以为他懂了,要不就是我们不懂劳伦斯。
    玫还读过哈代和托尔斯泰,读过《红楼梦》,秦观和李商隐,她倒不怎么喜欢读李
清照。她尤其厌弃当代爱情小说,它们多半是一些性饥饿和性挑逗的庸常之作,当代爱
情诗也很狠琐,它们总体来说沿袭青少年手淫的状态,饥渴中带一点负罪感。这些大作
无论是不是成年人写的,但可以肯定作者的心理发育不良,精神发育处于零状态。这些
作品的成名完全因为它们的读者一样是一些心理发育不良和精神恍惚的人们。他们在集
体操练。可怜的书和可怜的人,谁能救助这些写手与书的读者呢?《圣经》是上帝的药
方,但它已经不灵了。
    读书有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就是你自己。
    玫花了四年时间,阅读了她自己。
    我不是一个错别字,我是一部禁书。

    3.没准,历史的关键时刻只是一瞬间的电视小品

    虽然健康美丽的玫活得新鲜,也不免去回忆些旧日子。
    夏季的到来,玫正在园林里看桃花,它们大都已经凋谢,细枝托着绒绒的豆粒大的
桃,那些雏桃还带着花的胎衣。桃叶只是两片青芽,也有稀稀落落的桃花朵儿。绿不见
肥,红不见瘦,退回去是严寒,走近去是炎热。春天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看完桃花回来了,标语口号满校园,学生从教室里跑到大街上,于是学习成了夏季
骚动。玫接到母亲的电报,说母病速归。别的同学也收到了类似的电报,好像这些母亲
都同时染上了急症。
    玫收拾了一下,上了火车,一路上经过几座城市,那番景象,玫在电影里多次见过,
那场面浩大的长镜头。玫在头脑里把那些镜头剪辑起来,虚幻和真实混在一起。她想,
我们生活的历史,如同行进的列车,一当启动就无法停止。历史有一种惯性。什么惯性?
她不很清楚。那时候她正大学二年级。她讨厌历史课和时事政治课。或许那些课题本身
很育味道,但被那么枯燥的教学法弄得像让人受苦受难一样,一位一生只会那样教育学
生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无数少男少女们在他的课堂上受苦受难。她从历史课堂上
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要不,她何以不明白“惯性”?对,惯性,运动的惯性。运动就是
一切,目的是没有的。运动是一种惯性的运动。这惯性也许来自以前的一个什么时刻。
也许现在这场运动不是什么运动,它只是某种惯性,像有一位同学,每一节课要出去上
四五次厕所,他平时却二十四小时可以不拉不撒。老师说这是一种坏习惯。其实这是一
种惯性,它在教与学的力量推动下形成一种从记课堂笔记到拉屎撤尿的活动惯性,游行
示威在电影里应该是同革命、起义一类褒义饲联系在一起的,历史教材上也是这样,在
现实中却只剩下没有革命内容的形式,这个形式是某种惯性运动。
    火车停下来,交通阻塞。所有的乘客都愿意火车能正常运行,他们需要秩序而不是
混乱,股市需要赚钱,商业需要盈利,恋人需要约会,学生需要著书,时间被搁在停开
的列车上。有人说,灾难来了。
    火车没法再往前开了。玫走出臭气袭人的硬座车厢,然后出了车站。
    这是京广线上的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同时出现在地理和历史课本之中,玫对它的记
忆是关于历史的那部分,它是历史上一次著名的大罢工的大本营,它的名字同几位烈士
的名字一道让人难忘,除此之外,这座城市就像南中国的稻子一样平凡和普通。而在历
史中任何平凡的事物都有着很丰富的意义,一块红苕,一支手杖,一把雨伞或一双草鞋,
都可能成为最有意义的历史教材。有一次把饭盒伸进食堂买饭菜的窗口,说买一勺历史
汤!炊事员瞪了她一眼,骂一句给你一勺驴屎汤!她刚下历史课,她要一勺南瓜汤。
    这是一座极粗俗极市民化的城市,市民们的生活是在菜市场上斤斤计较而积累起来
的。粗俗的对骂成为日常生活交际的一部分。这座城市的语言不是标准的国语,但南来
北往的人都能听懂。他们说话像高呼口号。有时候你见两个人拥成一团像吵架,没准那
正是一对情侣在谈情说爱。这是一座爱吃辣椒的城市,人们的语言和情感都带辣味。这
味道适宜于革命与游行。
    玫在这座城市看到的情景与这座城市实际的生活情形完全两样。她几乎觉得自己是
在看一部历史纪录片,充满着虚幻性,那些标语口号很真切,像一出历史剧的道具,游
行的人们像制片人雇来的群众演员,他们在一个偌大的舞台上混乱着,凝然不动的背景
更显出游行队伍的庞杂和混乱,电影制片人需要这种混乱吗?混乱就是洗牌,所有人都
会希望下一次摸到更好的牌。这便是玩牌的理想。而结局却没什么不同。人就是靠希望
去守秩序或参与混乱。混乱有时候是一种仪式,有时候是占卜、巫术一类的东西。混乱
是头颅、手臂、心脏、脚后跟互相碰撞、敲打制造的效果。混乱能接纳所有人,从总统
到一般公民。
    在混乱中玫的钱包被偷了,另一只兜里还剩一毛八分钱,买一支冰糕差二分,摊主
说是慰问学生二分钱算了。那些时常斤斤计较的小摊主变得慷慨起来,混乱改变了人的
个性。
    玫跟着游行的学生到了那所有名的盛产诗人和演说家而不怎么生产科学家的大学,
为了解决食宿问题,她找到了学生会主席,那是一位口若悬河却细眉细眼的男孩,这男
孩发育不良,玫想。
    这位发育不良的男孩把玫安排在学生会办公室,这儿有一张行军床,一把水壶和几
包方便面。这位主席说玫在这儿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小男孩弄来了几只西红柿、鸡蛋、
面包和一罐沙丁鱼罐头。玫对主席有些感激和敬畏,主席是一个经典的权威名词。小男
孩说,人们管他叫革命老人。玫笑笑。小男孩说,他喜欢电子游戏,这游戏让人产生一
种革命的激情。玫不明白小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体验。
    玫觉得一切很浪漫,像试电影镜头,她成为一个电影故事的一部分了。她好像进入
了一个偌大的影剧院,布景、人物、道具、音响,这个虚幻极其真实。这位发音不良的
小男孩似乎是一部传奇故事片里的主人公。革命老人?嗯,他为什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他的胡子呢?
    她欣赏着主人公,也同时欣赏着自己。她有幸有这样一种新奇的体验,你看着影片
中的主人公为自己冲咖啡、开沙了鱼罐头,玫看着自己演出的故事。外面很响,一下却
沓无声息。
    在小男孩撬开沙丁鱼罐头的一刻,玫起身望着窗外。这一刻很宁静,混乱的人们在
一阵旋风似地高度紧张兴奋中松弛下来,大概随之而来是疲倦,学生们在各自的学生铺
位上睡着了。校园那家庭主妇似的胸脯在随着学生们疲倦的鼾声起伏着。这位老主妇是
以哺育人之子为天职的,她一直辛劳地为学生仔们制作千篇一律的便餐,无论咸淡,学
生仔们很快会养成同便餐一样的胃口。
    地面上有一束匍匐着的灯光,把几道僵卧着的钢轨照得如血似的发烫。那灯光始终
血红着,那是一个警告,那是一束信号灯的红光,玫是上了大学以后才懂得红黄绿的交
通灯信号,玫是因为骑自行车才学会识别信号灯的。在学会骑自行车以前,那些红黄绿
变幻着的灯光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那灯光,那铁轨,使玫想起了女人的某种禁忌,
脸暗暗红了一下。她又想起有人居然能想出卧轨自杀,你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勇敢的发明,
它因此成为人类文明的一个部分。是不是有了《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才能成为一
种更普遍的自杀手段?老托尔斯泰因此有了两种自责,一是他曾嫖过妓女,二是他用小
说推广了一种自杀手段,而许多电影和电视剧又屡屡仿效他的小说。自杀成为铁路的运
输的副产品,小说和电影、电视则成为卧轨自杀的义务广告。随着所谓文明和进步,人
类一些新的疾病就产生了。这世界好麻烦。因为有了国家,便出现国家问题,就好像有
了妇女,便一定会有妇女问题一样,真的,这世界好麻烦。有正的,反的就随之而来,
就像我们花掉一张钞票,我们花掉它的一面而舍弃另一面,是不能够的。
    轨道离这所大学这么近,这与她们的那所类似森林公园的大学相差甚近。那森林公
园里有许多游击队员,谈恋爱的男生女生以及幽灵似的窥视者。
    玫开始吃沙丁鱼和面包。小男孩背着手,灯光把他们的影子一齐贴在墙上。在十五
支光的灯泡下一切变得恍恍惚惚。这种外在的形式的变化同时也往往是事物和人的根本
变化,形势变化是一种催眠术。
    玫的吃相似乎不带一点儿少女的修饰和随意,她吃得极其深刻,显出老人的沉思。
她想着母亲的电报,不让吃野草莓,还有别的一切叮嘱,她咀嚼着吞咽着不正常秩序中
的自己,反刍自己,人与现实是怎样搅成一锅粥的?
    小男孩背着手。许多大人物在历史的紧要关头都这样背着手踱方步,就这样度过了
一个个历史的紧要关头。小男孩背着手也许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一种习惯?抑或一
种模仿?他的名字叫做革命老人。
    她没有问小男孩,你一定要把两只手放在背后,让它们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似地。
    历史就是这样反剪着手做出的小动作吗?历史的关键时刻只是一瞬间的电视小品吗?

    4.仅仅为了不告发

    十五支光的灯泡突然灭了,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它又亮了,又渐渐变成红色,在
两双眼睛几乎是乞求地期待中,它永远地熄灭了。远近一遍漆黑。这样忽明忽暗,变幻
不定,使玫更觉得世界的某种虚拟性质。开玩笑似地阴谋和捣鬼。
    母亲的电报也许是假的,但母亲不是假的,母亲是比真实更为真实的。她能从虚幻
中辨出母亲的声音和气味。母亲就是一个信仰。与生俱来的信仰是母亲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勿用置疑。
    小男孩侃侃而谈,在黑暗中他只是一个声音,声音也是一种形象。小男孩的声音在
塑造一种形象。这是一种激昂的慷慨陈词,像某位英雄要赴刑场就义似地。虽然那些空
泛的言词没有一句能够打动她,她还是能够为他的情绪所感染。小男孩使历史课本中某
一段枯燥的史实变成一个活生生的故事。历史原来也是有着某种感染力的东西。玫把小
男孩当成某一种类的历史角色。他演讲着整个革命史。他说,革命是一种花销很大的游
戏,一种高消费。在没有革命的时候,人们仅仅只能靠高消费取乐。他列举了历次革命
的开销,他说:每次革命的开销大致相当于建造一个巨大的荻斯尼乐园外加一座核电站
和一个度假村。当然,娱乐和能源并不能取消革命。是不是?小男孩很老年似的。
    他是一个自称革命老人的小男孩。
    他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男孩。
    世界上有多少个英雄混同于普通人之中,他们是像稚童挥动着想象中的铜锤。
    小男孩转过来,拥抱了她。当他吻她的时候,她想他一定是踮起脚尖,像跳芭蕾一
样。小男孩解开她的衣服,摸她的有雕塑感的乳房,然后把手伸到她的裙子底下,接着
急切脱掉她的短裤。
    “这可以吗?”玫问着。
    “我爱你。”小男孩说。这个声音一点不像一个英雄的声音。当然,英雄是既可以
江山也可以美人的。
    玫觉得有一点儿痛,一会儿小男孩就完事了,玫还是觉得有一点儿痛。这局部的像
普通生活一样真实的疼痛融合在无涯的虚幻之中,某一件巨大的辉煌的东西就这样真实
疼痛地消失了。
    玫一直没有拒绝。她沉默着。
    小男孩完事后很担心地问:
    “你不会告发我吗?也许我会自杀的,在轨道那儿。”小男孩用下已朝轨道那儿指
了指。
    玫没作声。她只是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像英雄的行为。“你不会告发我吧?”这个声
音很卑鄙。难道最佳效果就是不告发吗?这很可笑,很荒谬,小男孩的要求就是不告发,
只要不告发,许多事就可顺理成章似地。就在这一刻之间,革命成了不告发的代名词,
革命成了性交,一种强迫的被诱惑的性行为。
    玫终于觉得自己被强奸了。她没哭,她觉得无论那封电报是真是假,她也不愿回母
亲那儿去了。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课堂上一个男生塞给她一张我爱你的条子,她一看
就哭了,那句话是一种莫大的侵犯,她哭着冲出教室,上了火车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