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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骚动之秋-第32部分

小说: 骚动之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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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户?”

  “三户揭了顶,另外一户,倒了半边墙。”

  “人是怎么安排的?”

  “暂时住在别人家里,准备这两天派人抓紧修一修。”

  “四户都是哪个单位的?”

  “木器厂一户,大修厂一户,商场一户,农场一户。”

  “四个单位的干部采取了哪些措施?”

  “就是饭前一起去研究了研究。……”

  “妈拉个巴子!王八蛋!这是些么狗屁厂长经理!”岳鹏程勃然怒起。多日闷在心里的愤懑和先一会儿被强制压抑的烈火,一齐喷发出来。“自己单位的职工房子揭了顶,住都没了地方,他们的官当得倒挺安稳!你传我的话:第一条,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立刻把各自的职工领到自己家里去住,没有地方,让老婆孩子睡地铺也得接!第二条,通知建筑公司,今天晚上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住人!第三条,四个单位的正副厂长经理今晚都要到场,明天写出检查听候处理!”

  “明白了书记。……”

  “你别急,还有一条,你让财务支八千块钱,作为紧急救济款,每户两千,你代表总公司亲自送到各户。”

  “好,我马上去办!”

  电话机扣死了。岳鹏程怒形于色,想骂又忍住了。他上了趟厕所,回来又变得谈笑风生了。

  “关于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还需要再讲几句不要?其他还有需要我回答的问题没有?”

  猴子诗人没有再提什么。老党、程越他们也没有再提什么。但一个问题却在除了岳鹏程之外的所有人的脑际索回。那就是方才岳鹏程四条指示中,关于今晚要把四户被旋风揭了顶和刮倒墙壁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住人的问题。

  现在是十点零五分,离明天早晨不过七八个小时的时间了。

  早晨降临大桑园。最初的曦光是从远处的李龙顶那边漫过,爬上远东宾馆的古式亭阁和村后的老白果树梢头的。渐渐地出现了雾,淡蓝色的、不带炊烟味的雾。

  曦光和晨雾散散漫漫地在街上、河边、公园和人们的院子里游逛,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疏淡,越来越融为一体。秋天,太阳脚步蹒跚。天大亮,马雅河的尽头,海湾的尽头那边,还只是一片红蓝宝石般的瑰丽。

  六点刚过,作家采访团一行七人,出现在村头孤立突出的四户人家的房子前。

  旧有的海草屋顶换上一片新瓦。快速凝固快速施工的科学方法显示了威力,倒塌的墙壁修整一新。从外观看,这与刚刚竣工的一排新合并无多少区别。脚手架正在拆除,几千瓦的碘钨灯正在被从悬吊的空中落下。齐修良和眼珠熬得红红的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们,正在挨门逐户搜查潜伏的敌人似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和验收。

  作家采访团进到屋里。屋里墙壁雪白,地面平整。如果不是小院里生长着秋芸豆秋黄瓜,磨光的水池和水池旁堆放着若干被清理和存放的旧物品,凭谁也难以相信,就在八个小时以前,这里曾是因暴风雨的袭击而遭受过严重毁坏的地方。

  “了不起!了不起!”作家们一片惊叹。

  这的确是难以想象的事!八个小时前,包括程越在内的所有人,都把岳鹏程的指令当作神话,当作一种在外人面前故作其态的夸耀和张扬。

  车声,人声。四户在厂长经理们家中度过一夜的职工被送了回来。他们站到自家门口和院里时,也不禁瞠目四顾。还是孩子们的欢呼,唤醒了大人们的笑脸和泪眼。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一个老太太忽然哭着坐到门外的石阶上。老党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上前扶住。

  “大娘,你这是怎么啦?”

  “高兴……高兴啊!

  “妈,快进屋吧。这是人家市里来的领导。你也不怕人家笑话!”四十多岁的当家人走过来说。

  老太太却上前抓住老党和程越的手:

  “你们是市里来的领导?你们说说,俺那书记是不是个大青天?房子刮坏三天,我光是愁得哭。这一宿功夫就成这样啦!俺们摊上个大青天哪!你们可得好生犒赏犒赏他呀!我这老太婆就是愁得慌,要是哪天俺那书记殁了,你说俺这几千口子老百姓可怎么过呀!呜……”

  仿佛岳鹏程真的殁了似的,老太太又哭起来。

  “丽子,快搀着你婆,家去。”当家人吩咐着,道:“不瞒你们市里领导说,俺们大桑园群众上服邓小平,下边就服俺岳书记。……”

  门外扛进一个铺盖卷,当家人接住,抱进屋里去了。

  作家采访团来到院外的小街上。

  “一个干部能当到这种份上,真是不容易!”戏剧家发表着感慨。

  “要是各行各业的领导都有这种劲头,咱们国家的现代化就快啦!”老党甚至想,回去后把手头正写着的长篇小说放一放,以这件事为素材先写一个中篇出来。

  “不容易我承认。可也不能成了大青天,搞个人崇拜呀!”猴子说。他对老太太和当家人的话很不以为然。

  “那是人家群众的心情!你要是能让群众也称你个大青天,我先给你歌歌功颂颂德!”这次轮到程越说话了。

  “你给我权!给我权,我要是比他岳鹏程干得差,我就……”

  “还是得了吧!就凭你那两面人和伶牙利齿?”

  “行行,我服了你了还不行,我的大主任。”

  “你服我什么?你得服人家这种精神!”

  “哎!……”

  街的另一边,银灰色的小皇冠疾驰而来。岳鹏程下车,齐修良连忙迎上向他低声汇报着,陪他来到房前。他未及察看,就被四户群众欢围住了。

  “谢谢你呀,书记!”

  “多亏了你书记呀!”

  “书记,到俺家喝口水吧!”

  …………

  七嘴八舌,老少爷们一片感激涕零。

  “你们感谢我么个呀!”岳鹏程郑重地说,“你们遭了灾,我知道得晚、处理得晚,你们应该骂我才对。”

  一句话说得四户人家心里煮了沸汤。

  “书记,我们保准好好干,对得起你!”

  “书记,你可千万保养好,可别累坏了呀!”

  “书记,俺老百姓可就指望你啦!”

  …………

  对这些滚烫滚热的话,岳鹏程似乎并不感兴趣,说:“大伙先安顿安顿吧!还有么困难尽管提,我尽量办!”

  四户人家刚散,四个单位的正副厂长经理,一溜串儿低着脑袋来到面前。他们头上、衣服上沾满灰泥土粒,疲惫不堪却站得笔挺溜直,眼珠儿带着几分呆滞地斜视着街面,等待着一场无可避免的雷霆和厄运的降临。

  岳鹏程正眼不瞅,问齐修良:“于小银来了吗?”

  “来了。”齐修良从人群后面,拽着领过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不知是被找来得过于匆促,还是过于紧张,青年耷拉着头,一双脚不停地交叉揉搓着。

  “你就是于小银?”

  “嗯。”

  “房子刮坏,是你报告的?”

  “是……不,我是说着玩的。真的!……”

  “你到厂几年了?”

  “三年。

  “现在是几级工?”

  “二级。

  岳鹏程嘴唇只一动,对齐修良说:

  “通知灯具厂,于小银从今天起定为四级工。另外,颁发两千块钱奖金,通报全公司表彰学习!”

  于小银蓦地抬起头,上下眼皮鸡啄米似地眨巴着。

  “这是书记对你的表扬,还不快谢谢书记!”齐修良读了于小银一把。

  “书记万岁!”于小银突然一个高儿蹦起,野驴撒欢般地跑去。跑去好远,又一扬手送过一声呼叫:

  “书记万万岁!”

  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越发感到了末日的来临。岳鹏程的奖惩制度,是盖着总支和总公司的大印下发到各单位,并且向全体职工公布多次的。但他兴之所至、怒之所生,随时都可以用口头的法律加以修正或发挥。一个职工迟到三分钟被他发现,张口罚款三百元。一个干部让木器厂的师傅帮助做了一个茶几,茶几当场被劈烂,干部当场被撤职,那位木工因为用了公家的铝和刨子,当场被宣布罚交折旧费一千五百元。大桑园的真正法律是在岳鹏程嘴唇上。这些厂长经理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重奖必有重罚。报了一句信几赏金两千、提升两级,他们这些失职的“父母官”……

  “你们几位老爷干了一夜,受了点教育没有哇?”岳鹏程和眉善目打量着众人。

  没人回答。这种时候,你把心中的懊侮刻上石碑、铸作铜字,也没有丝毫意义了。

  岳鹏程也不追逼,在众人面前走动了几步,忽然说:“你们累了一夜,我也不批评你们了。不过你们得记住,哪个在大桑园耍官僚、不管老百姓死活,我岳鹏程就是他的第一个克星!就这样吧,今天放你们一天假,各人回去洗洗澡睡一觉,准备到大会上作检查。”

  厂长经理们象报信的青年一样,一齐愕然地偏起脑壳,神经质似地把眼皮紧张地开启和关闭着。

  难以置信!这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其实,岳鹏程的治人之道并非只有一个“威”字。恩威并用,以威为主而已。

  “恩”也是时常布施的。果园没承包时,两个青工晚上偷苹果被他捉到了。他两个耳光子过去,把偷的几个苹果摔得稀烂,说:“真他妈没出息!你们这一辈子没吃过苹果是不是?去,找果业队长,就说我批的,每人抬一筐回去!”第二天,两个青工大气不敢出,果业队长还真派人把苹果送到门上。手下的干部职工有谁在外边闯下祸或惹了麻烦,只要你求到岳鹏程名下,只要有可能,无论原先你与他关系是否亲密(仇人自是除外),他都会挺身而出,把事情朝自己身上一兜一揽,把你保下来。一个厂长去福建贩了几百只手表,公安局准备逮人。他找去把胸口一拍:

  “能判几年?判了还不得给他饭吃?不是净给你们添麻烦?交给我得啦,我保准不比你们管教得差!”凭他的情面和几句话,公安局真的偃旗息鼓了。“别看书记平时凶,紧要时刻可仗义!”凭着这,有时他尥蹶子又打又骂,许多人也并不记恨他。

  厂长经理们得到大赦,感恩戴德地散去了。

  岳鹏程好像这才发现了作家采访团。

  “昨天我们还不敢相信,刚才来看看,觉得岳书记这才是个真正于事业的大家气象!”老党由衷地说。

  岳鹏程只是笑笑:“哎呀党主席,难哪!咱是共产党,你享受一点也罢,做点过头事也罢,九九归一,你不能叫老百姓骂祖宗哇。可有些人哪,你没有治!”

  来到路口,老党他们要告辞回去。岳鹏程坚持同众人一起散着步,到宾馆吃了早餐。

  上午参观访问,由秋玲负责。程越被留下了,与岳鹏程躲进二号小会客室。服务员端上龙井,送上西沙旺的苹果、芦儿岗的在梨、大泽山的龙眼,以及新疆的葡萄干、芜湖的傻子瓜子。

  “吃。”岳鹏程礼貌而热情地朝程越面前摆放着,说:“我让人捎过几次信去,你怎么也总不见面?”

  “忙嘛,我刚接手那一大摊子。”

  “柳秘书这次怎么不一起来?他怎么样?”

  “他也是忙。我走时他还特意让我捎话给你,说谢谢你的邀请,谢谢你在我们结婚时花那么多钱。我们都觉得怪过意不去的。”

  程越把腕上戴的那块瑞士郎琴镀金方亮小坤表亮了亮。去年结婚时,岳鹏程给她和柳边生每人送了一块进口高级金表。

  “那算么个。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们收下就算是瞧得起我。哎,柳秘书没说下一步怎么安排?”

  “有过话,准备让他下去锻炼半年再上来。可能是当组织部长。”屋里只有两个人,程越还是朝门口囗了一眼,压低了音调。“鲁,现在对人权抓得可紧啦。该提的提,该调的调,该培养的培养。上边派了个正市级的副书记,才四十几岁,明摆着是来接班的。”

  “鲁呢!彻底退?”

  “那也不会。回省里他不愿意,可能到人大干几年主任。”

  “鲁,人是好人,就是有时候愿和个稀泥。”

  程越知道岳鹏程指的是黄公望当市政协副主席的事,说:“上面的事复杂得很,有时候不和点稀泥还不行哩!”

  岳鹏程笑笑表示理解。又遭:“不管怎么说,将来还是在柳秘书和你这些人身上——夏市长、方市长怎么样?”

  “夏年龄也到了,方很有可能接班。”

  方是方荣祥,两年前当上的常务副市长。

  “经委计委那帮人呢?”

  “物资局商业局那帮人呢?”

  “我们县这位祖,有没有可能上去?”

  “祖和方的关系还是挺好?……”

  岳鹏程一个一个问,程越尽自己所知一个一个答。这种对于上层人事变动及相互间关系的关注,是岳鹏程自那年吃了黄公望一门根,又喝了鲁光明一顿喜酒之后开始的。在资本主义社会,财产就是权势和地位,有时总统也得听由大财团大资本家左右。在中国,财产无足轻重,而且任谁也不可能有多么大财产,权势和地位才是根本性的。你要想干点事儿?你要不想挨闷棍?不了解上层动态,不抓住几个靠山,试试看!不仅上层,中层、下层,凡与自己有关或可能有关的人事、政治信息都不能放过。也不仅抓几个大靠山,中的、小的,现在的、将来的,都得尽可能考虑到,恰到好处地抓到手里来。这是一门玄妙的艺术,一种一本万利的投资。关键时刻关键人物的一句话,能使乾坤翻转、沧海变桑田。不信?嘿嘿,瞎眼骡子一个!

  掉进马尿坑里淹死还以为喝啤酒呢!为此,岳鹏程曾经下功夫对干部队伍的状况,对各类干部的心态以及这种心态的变化,进行过细致研究。比如,年轻新上来的干部,生活上比较谨慎,工作上希望打开局面,对尊重并且支持其工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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