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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草清-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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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三娘转身,绝丽面容苍白无光,脸颊上那道斜下的伤痕虽然已经转淡,看上去却依然刺目,让少女整个人浸在一种凄丽的色彩中。
    李肆心头颤动,他真想将少女拥进怀里,抚慰她该是满目疮痍的心灵,可她那正如火山一般卷动着的目光却阻住了他的企图,那目光里全是疑问,由这疑问而下,对他的怀疑,对她自己的怀疑就是那炽热的岩浆,眼见就要喷发,书迷们还喜欢看:。
    “我回福建的时候,家乡盐价大涨,乡人都困苦不堪,盐巡还肆意欺压,跟着盐商一起盘剥大家。我杀那总巡,不止为当日所见的,还想着不跟助纣为虐的梁家再有瓜葛,一死了断!那样的罪孽,我绝不想沾染!”
    少女艰辛地开口,失色的樱唇还一直微微抖着。
    “到我进了广东,一路见着的,也是男男***在米铺外呼号,米商压着满仓的米不卖,只让恶狗挥鞭赶人。我知道我管不过来,我伸不了手,可我却满心地信着你,你要反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你要给大家带来的世界,绝不再是这样的世界,所以……我来了,我……我要跟着你。”
    少女眼眶里一直含着泪水,没让它滚落下来。
    她摇着头,似乎还在怀疑自己刚才在楼上听到的不是真的。
    “可你……你们,在商议什么?在商议着怎么继续囤米,只为赚银子!赚钱!百万人的呼号你们真没听见!?”
    到这时,她终于爆发了。
    “我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你玩的什么……花招,对吗?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面对着少女那双几乎快能将钢铁烧熔的眼眸,李肆没有丝毫退避,他认真地缓缓点头。
    “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玩花招,我……的确是在囤米,和那些米商做的事情没有本质的不同。”
    事情很简单,他在湖南收米,走浛洸关的米商都被他揽了进来,进广东的米自然又少了几分,广东米价的涨势,有他一份贡献,而且他还要推波助澜。
    听到这话,严三娘冲了上来,抓着他的衣襟晃着,原本她动动手指头,李肆就能摔出去,可现在她的手上极度无力,更像是攀住一根稻草,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泪水如溪流一般潺潺而下,她的言语也变得模糊哽咽。
    “我做到了,我照着你的话,做到了!只为我信你,信你的天理,可你……你说过的话呢?就当是玩笑,还是迷惑我的戏言?你不是说过吗?你造反,为的是让人不再受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少女还有话没说出来,她只为信李肆,丢开了一切,包括她的廉耻,还有她的家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些,她的责问像是在一去不复返的江水里捞着自己丢失的珍宝。
    “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
    李肆叹气,展臂想要抱住她,严三娘却退开了,涕泪纵横的脸上满是凄苦,她似乎已经定下了什么决心,力气也回到了身上,拳头正紧紧握起。
    “你就算骗我一下也好,让我之前那些念想,能……能有个归处。说点什么逼不得已,不得不为的话,再跟我讲一番什么成大业不拘小节,什么为了天下,牺牲难免这一类的大道理,这样也不行吗?这些话,不都是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最擅长说的吗?”
    李肆耸肩:“我对你,不必说谎。”
    严三娘一愣,接着紧咬下唇,连连摇头,似乎想将李肆这话里带着的什么东西甩开。
    接着李肆微微笑了,轻声说道:“想对你说的,只有三个字。”
    少女呼吸急促起来,脑袋也摇得更厉害了,这显然不是互述衷肠的时候,可她的泪水也更难止住,这一路,已经攒下了太多想跟他说的话啊……
    “相信我。”
    李肆淡淡说着,看着身子僵住的少女,再补充了一句。
    “也相信你自己。”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腰。
    “今天我虽然带了火铳,却没装上弹药,夺走也没用,除非你是想着用枪柄砸破自己的脑袋。”
    他早就察觉到少女的眼角一直在瞄着自己的腰。
    充盈着自信的话,让少女的愤懑悲苦像是拍上礁石的海浪,化作了细碎的浪花,她忽然想起早前李肆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是做事的,有些人天生是想事的,而三娘你显然属于前者。”
    难道他说的“实质上一样”的事情,其实还有不同?自己是不是太笨,看事情太简单?
    一股脑地疑问在脑子里搅着,严三娘呆呆无语,好一阵都没从迷茫中挣脱出来。等一股温热,日思夜想的温热裹住自己的手,这才魂魄归位。如火的燥热顿时席卷了整张面孔,李肆已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气息相融的近处,他眼瞳中自己那身影都清晰可见。
    “不过……你问得好,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样的,这的确需要认真回答,三娘,谢谢你。”
    严三娘的脑子已然糊涂,接着整个人都被李肆的气息给裹住了,她被李肆一把拥入了怀里,抱得如此之紧,两颗心脏似乎都联在了一起,同时合着一个节奏跳动着。
    “我很想你,三娘,再不放你走。”
    李肆在她耳边低语着,严三娘神识恍惚,只觉自己终于抵达了彼岸,之前那疑问,似乎也含在了这怀抱中。她虽然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她心里踏实了,她相信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会把答案交给她的。
    心底落定,一股惶然就将女儿家的羞涩牵了出来,正想着该以怎样的力道推开他,却又不会伤到他,力量刚刚蓄起,李肆却松开了她,于是那力量下意识地转为想着拉住他,书迷们还喜欢看:。
    来回这一迟疑,李肆已经转身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胡汉山,召集所有人在坝子里集合!”
    手臂回抱住自己的肩头,严三娘抬头望天,天空碧蓝,白云悠悠,透过残留在眼睫的泪影,她似乎见到了七彩的虹光。
    纷纷攘攘的人群朝李庄内堡的中心坝子集中,个个脸上都绽着笑颜。
    “四哥儿许是要筹资,据说出一两银子能得二两甚至三两!”
    “四哥儿真是善人菩萨转世啊,就为帮着四哥儿作这一番事业,赚不了钱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不过……能赚钱自然也是好的。”
    坝子里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正在嗡嗡议论着,青田公司握有金股的人员大部分都来了,还有一些不是金股,却在青田公司任着襄理以上职务的外围人员,他们离金股也只有一步之遥。
    坝子一侧就是庄学楼,关田林何邬五个司董正站在台阶下等着李肆出场,关凤生跟何贵在低声争着到底是谁先提出的筹资,林大树倒是老神在在的淡然,邬亚罗则是转着眼珠,似乎在盘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银子,而田大由……田大由双眉深锁,脸色很是难看,但在这一片兴奋的人潮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四哥儿!”
    “总司!”
    “庄主!”
    李肆出来了,人群都齐声招呼起来,在冬日里,他一向都戴着薄毛无檐的短筒直帽,穿着及膝的中袄,腰间是一根手掌宽的皮带,无肩马甲敞在外面,瘦直裤子,裤管下半截裹在厚实皮靴的高帮里,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神,书迷们还喜欢看:。他双手一叉腰,腰间凸起两坨鼓囊囊的痕迹,大家都知道那是啥。
    “四哥儿,你开口,家里余钱咱都拿出来!”
    性子燥的庄人先就喊了起来,其他人喧闹着附和,李肆抬手虚按,坝子里顿时一片静寂。
    “各位……还记得我李肆邀你们进公司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
    最先那开口的庄人又抢在了前面。
    “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几百人纷纷扬扬也都叫了起来。
    “没错!四哥儿做到了!”
    “总司是信人,咱们都听你的!”
    挥手再让众人安静下来,李肆接着问。
    “那……我为什么这么做?”
    这问题就有些复杂了,有说是菩萨心肠,有说是顾念乡亲,也有人干脆说这还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一些事情,相信一些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的事情……”
    李肆目光投入碧蓝天幕,原本难以言尽的心绪,也随着这些话语渐渐成型。
    听涛楼上,段宏时和翼鸣老道倚在窗前,紧紧盯着有那么一刻,像是神思注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李肆。
    “好好听着,我们要找的天道,根子就该在他接下来的话里。”
    段宏时轻声慨叹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是人,所以相信
    第一百四十一章是人,所以相信
    “我,李肆,就是我自己……”
    这话在庄子内堡里飘着,引发了一阵低笑,谁不是谁自己呢,其他书友正常看:。
    “诸位,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都有自己的名,也有自己的命。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在自己心里转着,虽然有一张嘴,却难说得尽。更有不少心思,就根本说不出口。”
    “老女老幼,高矮胖瘦,每人都生得不一样,天底下纵有再相似的人,也总有差别。就算两人数十年如一日相守下来,脑子里转的念头也绝然不同。诸位,我,你,你们,我们都是不同的,在这世上独一无二,无人可以替代。”
    李肆的话让众人都有些茫然,这是在说什么?而茫然之后,不少人开始转头瞅着,忽然觉得,一大群人里,“自己”一下子清晰起来,对啊,天下虽大,还能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我”?
    “父母生养,我们都是人子,上天造人,我们也都是天……那最初的一气所化。所有人,所有凡人,都要吃饭穿衣,都有七情六欲,更有生老病死,百年之后,也就只剩下白骨一副,所以……”
    李肆提高了音调。
    “所以,我相信!普天之下,人人皆一!男女、贵贱、强弱,抛开这些东西,里面都是那个一!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话初听如雷,却并不是骤然而发,所有人都只觉心头一抖,下意识地避开了某些东西,找到另外跟这话相契的东西,将自己的思绪连了过去。没错,既然都是“人”,就“人”而言,大家都是一样的。
    “佛陀启法,众生平等,该不是这个路子吧……”
    听涛楼上,段宏时皱眉不解。
    “一气所化……呵呵,不是你说的那个路子。这说的是由外而至,而非什么立地成佛,嗯嗯,一气所化……”
    翼鸣老道若有所悟。
    李肆降下音调,继续说着:“上天造人,给我们手脚,让我们战猛兽,种庄稼,给我们眼睛,让我们看远近,辨安危,给我们头脑,让我们举火育谷,造字驯兽。当我们用手脚、眼睛和头脑为自己谋福的时候,就是做老天爷本就许了我们的事!”
    他展臂指向众人:“你们终日辛劳,是不是只够吃饱穿暖就好!?”
    众人都纷纷摇头,又不是猪……
    李肆点头:“是啊,我们是人,不是猪狗。我们总会想着靠手脚,靠脑子,能多挣一分,让我们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在人前更光鲜,碗里能天天有肉,家人能天天欢笑。”
    一个年轻人又插了嘴:“现在不止想天天有肉啦!想的是天天有精菜和塘鱼!”
    众人都哄笑起来,还有年纪大的庄人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想的怕不是塘鱼,而是个漂亮婆姨吧?”
    李肆也呵呵笑了,“所以……我还相信,我们靠双手为自己谋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人要碍着我们为自己谋福,就是跟上天作对!”
    坝子里静寂了好一阵,这话的前半截初听是废话,可引出来的后半截……深思下去,让人觉着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
    都是成年人,基本的理解力还是有的,这话不仅是将往日那些欺压他们的恶霸贪官们扫进去了,更把搜刮苛捐杂税的官府乃至朝廷给拉了进来。他们可不就是一面在阻着自己挣得更多,一面在从自己手里夺走本就不多的钱粮么?若是没有他们,虽说不一定能享着福,但怎么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年年吃苦。
    “这……这……难道是要……”
    人群里还有更清灵的人惶恐起来,这话延伸下去,就只有一个字……
    听涛楼上,段宏时和翼鸣老道本还有丝紧张,可对视一眼后,却又同时摇头。
    “时候未到,这是黄梨州,乃至历代先贤的旧论,只是将之新述而已。”
    段宏时想到的是黄宗羲的论述。
    “第一条为普天之下,众生平等,第二条为谋福之欲不可侵,那么第三条……”
    翼鸣老道充满期待。
    “想想我说的第一条!”
    李肆再度拔高嗓音,将不少人正紊乱的心神拉了回来。
    “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又都想着为自己谋福,那么相互之间,会不会有纷争呢?”
    这问题太好回答了,参与过宗族或者乡村械斗的人甚至还能唱出一曲血泪史,怎么可能没有?
    李肆点头:“所以,我还相信……上天也传下了大道,划下了界线,让我们能够彼此相戒,不损他人而谋福。握大道者居于庙堂,乡市草民谨守界线,我相信,这才是天下本该有的样子。”
    这一条他没有深入,众人也听得晕晕乎乎,那些本在惶恐的人也平静下来。这话是说,还得有官府和朝廷在上面,而为自己谋福,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这里面的学问似乎就大了。
    段宏时和翼鸣老道同时点头。
    “这就是……朝廷的事,朝廷乃至天子,是上天为此而设。”
    “这也是……我们的事,教化万民,如何谨守这条界线。”
    接着两人又同时叹气。
    “还不够……,还差,这上天……该有清晰面目,不能再浮在云间,而那条界线,也该跟上天的面目连在一起。老道,你可得循着这根去找。”
    段宏时这么说着。
    “唔,天子与朝廷,似乎还有分别,而天子朝廷接上天、资本和民心,这之间的关系也还远未厘清。”
    老道像是满足,又像是没吃够美味一般地叹了口长气。
    “而且……这时候提起,是不是太早?”
    老道的问题,带得段宏时也是叹气,其他书友正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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