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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部分

草清-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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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道隆也是绿营观战团的一员,他坐在最后面,看着芙蓉山升腾的尘烟,悠悠挠着鼻子,心中波澜不惊,他已经想通了,不管哪方打赢了,他都准备回家养老。周宁立在他身边,目光依旧如来回打折一般扭结。
    官兵的炮声隆隆不绝,打了一阵后,更是喧嚣起来,竟似骤然又多了十多门炮一般。只是这炮声跟之前的很不一样,官兵的大将军炮就像是铁锤砸硬木的声响,回音沙哑短促。可这阵炮声却像是大鼓一般,蓬蓬有力,余音缭绕,拍得耳膜都有感应。
    “不对!是李肆的炮!”
    众人正在惊讶,曲万声指向北面,就见那黄岗山上,团团白烟升起。
    “他竟然是把黄岗山当炮台了!”
    这时候大家才醒悟过来,脸色顿时凝重了。
    再看向官兵,近万官兵正在武水南岸的开阔地带集结,东北黄岗山的大炮轰下,顿时在那片人海中溅起片片骚乱,尘土混着血肉绽开,虽然波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可片刻间就如涟漪一般荡开,竟然再难聚起队形。
    “高其位怕是开始后悔了吧,居然没料到黄岗山是座炮台。”
    瞧着几位参将脸色沉了下来,何孟风心中冷笑。
    高其位是有些后悔了,捻着胡子,眼神闪烁不定。
    “高军门,是不是转调些人,助攻黄岗山?”
    江西提标中营参将吴弘毅拱手说着。
    “吴参戎见得深,标下也觉得,最好先主攻黄岗山。”
    岳钟琪开口附和,他的抚标刚刚到达,没被遣上战场。
    高其位眉头紧紧皱起,外省参将也就算了,你一个本省的小小游击,居然也敢开口置疑我的决断?
    芙蓉山的山势缓,山下还够摆开大军,黄岗山不仅隔着一条江,山也陡,山下更没什么地方。攻下了芙蓉山,黄岗山就是绝地,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再说了,他辛辛苦苦定下的方略,怎可能被黄岗山一阵炮轰就改掉?
    高其位坚定了决心,原本轰击芙蓉山的大炮掉转过头,去轰黄岗山,同时调江西提标攻黄岗山,而岳钟琪带来的抚标两千人,被丢到了战场背后,说是“防备黄岗山之敌逃窜”。
    岳钟琪恨恨咬牙地带着部下向北开拔,去坐他的冷板凳,书迷们还喜欢看:。
    “一股作气冲上去!这里全是山洼,李肆的快枪兵也施展不开,只要冲上去,咱们十个打一个,怎么也能打垮了他们!”
    湖南提标中营参将刘登威对身前一群游击守备呼喊着,人潮涌动,远在韶州城楼上的广东绿营观战团瞧着这上万官兵盖上去,那孤零零的芙蓉山似乎就要被淹了,心中也是热意上涌。多少年了,难得见到上万官兵的厮杀场面。
    “浪涛千丈波冲天,枯槁万民尽开颜,天兵如海贼如蛟,诛……诛……”
    上万人涌动,景象铺天盖地,韶州知府陈训见着这气势如虹的王师,顿时兴奋了,摇头晃脑地作起诗来,白道隆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抠着鼻屎,周宁嘴角却是微微一撇。
    “战争,先是一门技术,没有什么诗情画意……”
    眼见清兵涌近,前锋离山脚的一线阵地只有二三百步,山腰处,李肆这么自语着。战争机器已经开转,他这个指挥官,该布置的布置下去,如今这形势,更多要靠部下在前线掌握,自己就握着后备队,当起救火队长。
    蓬蓬枪声响成一片,这不是排枪,而是阵地前的散兵在阻击对方的先登,以百人为规模的几群先登冲势顿时一滞。
    也只是一滞而已,尽管被打倒了一片,其他先登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即便他们不能冲到敌军阵前,也要将对方的散兵打乱。
    阻击他们的散兵放了两三枪后就撤退了,不仅先登们兴奋起来,后面涌上来的大队也都蓄起了几分底气,对方士气如此低靡不振,今日之战,胜果怕是唾手可得。
    “打退”了散兵后,这些先登尝试着再朝前冲去,近到百步内,排枪响了,从半空往下看,一道扭曲白线在芙蓉山下拉开,显出了山座一面的清晰轮廓。
    高其位此时已经来到离芙蓉山两三里的地方,见到那一条曲折蜿蜒的硝烟之线升腾而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可是听老了枪声,这枪声可跟自家的鸟枪不一般,显得特别厚重低沉,看来李肆仰仗的,怕不只是自来火枪一桩,其他书友正常看:。
    登上一处高丘,高其位举起望远镜,透过硝烟,对方在山脚下的防线顿时入眼。只有一道树木、泥土甚至石头垒砌起来的矮墙,高还不到胸,看来那李肆还真是仓促应战,连壕沟都来不及挖。
    可接着他又抽了口凉气,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些先登,就在防线前百步到六七十步之间零零星星躺着,没一人能冲到五十步内。
    “这快枪果然是犀利……”
    高其位冷哼了一声,先登本就是去送死的,这点损失自然不肉痛。快枪确实犀利,当年噶尔丹的快枪也如这般,佟国纲在二三百步外指挥炮队轰击驼城,仍被枪击殒命。可最终还是不敌炮击,那时候他指挥小炮进击,立下了大功,对这快枪一点也不陌生。
    这一波万人之军已经接近了一里位置,马拉人拖,数十位百斤千斤炮分开人群,开始在阵前架设。高其位心说,这里总不成还有……
    咚咚炮声从芙蓉山飘下来,高其位心中一抖,望远镜差点脱手。
    山腰位置,炮烟升腾,炮子蓬蓬砸在阵前,顿时掠出十数条血路,一辆马车被炮子炸个正中,大车碎作漫天木块,挽车的马都被甩得飞了起来,甩着蹄子嘶叫着,重重砸在人群中,人声马声混在一起,争抢着凄厉的高点。
    人潮向后退了一截,将那些炮兵露在阵前。这些世代都是炮手的兵丁工匠高声咒骂着,却不敢向后奔逃,硬起头皮,就把力气摁在了炮上,似乎只要自己的炮能炸响,对方山上的炮就再不会给他们带来死亡的恐惧。
    咚……当啷……
    山上的炮不仅威力大,射速还特别快,清兵的炮刚刚架好,第二轮炮击又来了,这一次准头更是到了炮手头皮发麻的地步,一门千斤炮被炮子直接砸中,偌大的炮身飞跳而起,四下横扫,将周边十数人抽得骨裂肉碎,最后一下擦过一个倒霉蛋的脑袋而过,就见那家伙的脑袋顿时瘪了下去,跟着大炮一头扎在地上。
    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清兵的炮急速就位,纷纷开始发话,将前方那道矮墙炸得泥石乱飞,可还来不及查看战果,山上第三轮炮击又来了,至少又打哑了好几门炮。
    “传令,急攻!”
    高其位感觉不对劲了,对方枪炮都犀利无比,连挨三轮炮,己方士气正在下滑,不能继续跟他们对轰,连忙下达了冲锋令。前方的防线被山势和洼地分割,连不成整体。虽然自己的进攻也被分割开,但这种地势,越零碎对自己越有利,一万弱兵可能打不过一千强兵,可十个弱兵总能打过一个强兵。
    “这个高其位很有经验呢……”
    见着两三千清兵分作数路冲击而来,李肆微微讶异,这么果断地终止跟自己比拼火力,还真需要一定的眼光和魄力,这个名字,他可是没印象,就隐约记得一个高其倬。
    也不怪李肆不清楚,他又不是清史专家,这个高其位可是位身经百战的悍将,三藩之战和征讨噶尔丹都立过大功,康熙末年调任江南提督,署理两江总督,雍正年间升任大学士、礼部尚书,李肆记得的那个高其倬是他的堂弟。
    “管他是谁呢,就冲着先攻芙蓉山这点来看,也还是老套路。”
    李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芙蓉山看似平缓,却还是能布置成火力层层交叉的阵地。而黄岗山虽然险峻一些,可地势更复杂,火力分割更零碎。换了火器时代的军官,想的该是首先拔掉黄岗山,这高其位再足智多谋,再悍勇无畏,思维却还是古代军人。
第二百五十章 战争也是一门艺术
    第二百五十章战争也是一门艺术
    “别慌张,就像解题一样,按步就班来,其他书友正常看:。”
    英德左翼翼长杨堂诚交代着自己手下的哨长,身为张汉晋手下最得力的翼长,他的阵地就在芙蓉山正北面,前方地势最零碎,面对的压力也最大,需要每个哨,甚至每个目都独立应战。
    “一二三四五会数么?一加一等于二!抠扳机,敌人死,就这么简单!”
    广州翼翼长安威对部下这么喊着,身为安家族人,在安金枝和李肆结亲后,他就被青田司卫那一身行头吸引住,也跟在张汉晋身边摸爬滚打,成长得很快。李肆扩军后,将他升为广州翼翼长,经历了永安之战,已经算是一个老兵。眼下他守在山下阵地的西面,这里地势最开阔,虽然说冲来的清兵最多,可压力却是最小。
    “当你看不到敌人的眼神时,战争就是一门手艺活,就当是做工一样,没什么玄奥。”
    青田左翼翼长田堂坚这么说着,他还是田大由的堂侄,憨憨实实,从炉工变成军官,靠的全是勤奋。他这一翼守着最靠近韶州城的东北山脚,防线曲折蜿蜒,压力也很大。
    “那看到了敌人的眼神,战争又是什么呢?”
    部下好奇地问着,前方百步外已经有大群清兵冒头,矮墙内依旧一片安静。
    “咱们的目标是……绝不见到敌人的眼神。”
    山腰上,王堂合对自己手下的炮手这么说着。
    这一波大概三千清兵,分作三路冲向芙蓉山,在百步外再度停住,例行公事地开枪开炮放箭,却拿那道矮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墙就四尺多高,只够护住胸口,可厚度似乎还要超过高度,缩在墙下,任由炮子枪弹轰击,皮都没擦掉一块。至于那弓箭,除了偶尔在对方的铁盔上撞出清脆铛响后,就再没什么用处。
    “冲上去!就薄薄一层人,压也能压死他们!”
    三个方向上,千总把总们都挥起了腰刀,高声呼喊。这防线恍惚有些像噶尔丹的驼城,可惜的是,对方还有大炮,自己的大炮被死死压在后面,别说抵近了轰,现在是退都退不下去。
    这些千把正在高声动员,矮墙后响起啪啪一阵枪声,比之前的枪声更为怪异,三个方向上,七八个千把身上炸开血花,直愣愣仆倒,书迷们还喜欢看:。一个悍勇的守备带队冲在最前面,正在振臂高呼,姿态颇为神勇,也引来了好几道枪火,脑袋、胸口同时喷出几道血浆,整个人都打得转了几圈才倒地,吓得清兵们腿肚子都打了个哆嗦。
    “喂!打这么早干嘛!”
    眼前清兵人潮的冲势骤然一顿,王堂合很不满,要把清兵都吓跑了,他的好戏可就上不了台了。
    还好,后面压阵的游击守备还有威慑力,清兵人潮继续涌前。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开火!”
    三个方向上,翼长们几乎是同时下令。
    矮墙后,一排银盔升了起来,蓬蓬的排枪声几乎压住了炮声。韶州城门楼上,正坐着的曲万声像是屁股被烧着了一般,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当初他和王文雄在佛冈观音山下,就是这排枪将他们的如潮攻势击碎。
    接着曲万声清醒过来,脸色顿时烧得红透,可再看左右,又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愣住了,那韶州知府陈训手里的茶杯更是当啷一声摔在地上,他却还是恍若未闻。
    银盔排排升降,枪声道道轰鸣,间或还夹杂着像是小炮的闷响。在最初的一道齐声震响后,枪炮声就显得零碎,但却并不凌乱,就像是有诸多小战场的排枪在此起彼伏地发话一般。
    硝烟很快将芙蓉山的山脚遮掩住,韶州城门楼上,除了如雨的枪炮声,再难看到细节。而战场后方的高其位也是一样,只觉自己那一波兵被莫名的深渊吞噬了一般。
    这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实,片刻后,见到零零星星从硝烟迷雾中奔逃而出的残兵,高其位反而觉得心中踏实了。
    第一波攻击,除了轰烂几段防线,可能伤着了对方十几人之外,就再无一点战果,而自己却丢下了至少五六百具尸体,高其位沉默了。
    “王文雄……死得不冤……”
    许久后,高其位才缓缓开口,这李肆的枪炮犀利到这种程度,他现在才有全盘了悟。
    “可并不是没有破敌之策。”
    接着他看向那些一脸惊骇之色的部下,缓缓说着。
    “此战若是挫败,李肆将再不能制,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难脱罪!”
    他语气沉凝,握着刀柄的手分外用力。
    “此战,所有将佐兵丁,都得抱定以死报国之决心,这条命,必须得舍出去了!”
    高其位从没有这般严厉,异样的冰寒之气在部下们心中刮着,也将刚才那凄惨一幕带来的惊惧驱散了大半。
    “高军门还不退!?”
    “是啊,这仗怎么打啊?根本就冲不上去。”
    芙蓉山下的硝烟散开,见着矮墙前四五十步外躺着的大片尸体,韶州城门楼上的观战团们心寒之余,也是议论纷纷。
    “早就说了,李肆这枪炮之烈,靠人堆是堆不赢的。”
    曲万声放着马后炮,但他自觉放得理直气壮。
    “那倒未必,若是下雨,李肆多半要遭殃。”
    王华恨恨说着,可大家抬头看天,万里无云……
    “要破李肆这枪炮,还有一法,书迷们还喜欢看:。”
    李世邦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是……不仅得看高军门有无决心,还得看下面的兵狠不狠得起来。”
    李世邦想到的,高其位早就明白了。
    “那李肆的矮墙曲折蜿蜒,左右枪火不能互相接应,有些地方就是单独一段。”
    呛啷一声,高其位拔出腰刀,贯在地上。
    “以蜂拥之兵,直捣一段,一次冲不垮,就冲十次!只要他的矮墙被冲垮一段,循着左右席卷,他这道矮墙上的上千快枪兵,就得全线溃退!”
    高其位两眼闪光,丢掉千人,得来这样一个发现,他觉得很值。
    “到那时,追着溃兵而上,整个芙蓉山就能握在手中!”
    他沉声下了结论。
    “高军门英明!”
    部下点头不迭,这话发自肺腑,绝无虚假,果然不愧是打过三藩和噶尔丹两场大战的宿将。
    号角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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