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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部分

草清-第8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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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肆平静地招呼着,中极殿所议之政不是什么私密,报纸也都会谈的,让学堂里这些六岁到十二岁不等的皇孙、郡主和侍读们感受一下议政气氛也好。
    李克载向这些第三代们挥手示意免礼后,犹豫了一下,不敢拂逆父亲,开口道:“袁应泰问儿臣要铁甲蒸汽舰队的增补预算……”
    李肆哦了一声,了然一笑,问:“你作何想?”
    李克载道:“同盟会一直在东院鼓吹勒马收缰。(。)缩小战事规模。西院也有不少人被鼓噪起来,想借削军费之名减税。袁应泰有心调和,但不拿着军费细则,他也不好说话。所以他选择在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上作文章,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李肆摇头:“我是问你的想法。”
    李克载道:“儿臣很生气,父皇已明退位之志。政事堂和两院就迫不及待地要扩权了。”
    李肆继续摇头:“权柄还是其次,军费之事,就是战争之事,你对此事作何想?”
    李克载沉默片刻,再坦承道:“不计权柄之争的话,儿臣以为,此事政事堂和两院确是名正言顺,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是配合波斯湾方略,立策之基是逼迫不列颠放弃马斯喀特,自海路攻波斯和奥斯曼,此策似乎有些……”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委婉之词,李肆却直截了当点了出来:“穷兵黩武是?”
    李肆呵呵轻笑:“石油,绝大多数国人都还不知石油是什么,少数从沈括著述中知道这东西的人,也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天道院的研究还很肤浅,各项基础都还没立起,远未到石油如金的时代。立足波斯湾,是为百年之后着想,是我一意孤行……”
    这些话李克载似懂非懂,学生们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们依旧正襟危坐,一脸肃穆,不愿放过一字。
    李肆继续道:“不列颠人占了波斯湾入口,波斯湾两岸,不是波斯疆域,就是奥斯曼人领地。要在波斯湾立住脚,要一直立下去,除了以纵横术与不列颠对弈外,也得准备好武力一面。料敌从宽,以抗衡不列颠海军半数主力为限,再建一支包括至少八艘铁甲蒸汽战列舰的新舰队,这是底线。”
    终于有聪明学生听出了什么,李克载的次子,十岁的李明湀举手发问:“皇爷爷是说,石油就跟煤铁一样,是绝不能放弃的宝贵资源!?而波斯湾那里就有很多石油!?”
    李克载皱眉,想要训斥儿子,李肆笑道:“没错,是这样的。”
    李明湀继续道:“那就得占住啊!花多大代价都得占住!若是让别国得了,咱们rì后再夺,不知要花多大力气!”
    李肆叹道:“问题就在这啊,那东西要几十年,甚至百年后才有价值,而现在就去占住,就得花很多钱。这些钱都是从大家身上来的,大家还想着办其他要紧的眼前事,怎么权衡呢?”
    李明湀挠头:“是啊,若是皇爷爷替大家作决定,就算百年后大家知道这是正确的。可大家还是要抱怨皇爷爷。”
    小孩子随口就道破了此事的关键,李克载面上苦笑,心中却隐约得意。大儿子xìng子像自己,敏行缓思。二儿子却有些像爷爷,敏思缓行。
    李肆点头赞许,皇三代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李明湀,李克载的长子李明綦xìng子有些刚烈,跟他爹一样嗜好军学,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舰巨炮主义者。其实不是当皇帝的好材料。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会干涉下一代的立储事,立储之事,他跟李克载并没商定出一个万全之策,翰林院乃至其他贤士也都认为,此事是古往今来第一难题,不可能有万全之策。最后只能以立长为根基,建皇室评议会作为应急保障体制。再以翰林院、政事堂和两院为第二层保障,大判廷为第三层保障。
    好在英华皇帝之位已是半虚。国体的权力更替核心正渐渐转到宰相上,不会如旧世那般全系于皇权。有这三层保障,皇位传承应该比旧世王朝稳定得多。
    历史终究有自己的走向。二十年后,英华第三代皇帝并不是李明綦,正是眼前这个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小男孩。那时的太子李明綦因战舰失事殉难,太宗哀痛卧床,不能理事。皇室评议会第一次启动应急预案,替皇帝作出决断,李明湀被立为太子,次年登基。英华政局虽有动荡,但李明湀在位四十年,足以配享“世宗”这个庙号。
    此时李肆和李克载自然不清楚历史的安排。只是基于李家的传统,自小就在培养子弟的政治触觉,不是为掌权,而是认清自己身为皇室成员的权责范围。
    李肆再笑道:“所以呢,皇爷爷我不准备背这些抱怨。”
    李克载一怔,父皇意思是……
    李肆看向李克载。感慨道:“这支铁甲蒸汽舰队是新的设计,多加了火炮,每艘战舰的建造费用是四十万,每年维持费用是十五万。当然,对比现在每年四千万的海军预算来说,负担也不算太重。可再加上欧洲舰队、欧洲派遣军,东洲都护府、红海都护府,以及扶持黎人的费用,这就是三千万额外支出。”
    接着他再举起手掌:“天竺战事有天竺赋税托底,可以暂时不计,西域军费是五千万……”
    收起两指再道:“如果苏伊士运河工程上马,不计工程费用,只是控制埃及和红海两岸,每年至少又是三千万。”
    李肆叹气道:“加上陆军的六千万,军费常支是一亿,战时特支一亿两千万,占国入二分之一,这怎么不是穷兵黩武?”
    李克载默然,不谈两院和政事堂的权争,就说这场寰宇大战,即便他个人热心军事,也觉得英华铺开的摊子太大了。为百年后所用石油去占波斯湾这事,只是最超前于时势的一步,像在欧洲、东洲、西洲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在李克载看来,都有些好大喜功之嫌。
    即便是有明显大利的苏伊士运河工程,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民间有些人甚至拿杨广开凿大运河灭隋的例子,在报上讽谏此策。
    但身为太子,身为父亲的崇拜者,他必须维护父亲的权威,李克载道:“这些只是庸人算计,英华置身寰宇大局,趁此大战定下百年大势,所得大利,岂是每年区区几千万能比拟的!”
    李肆为儿子的孝心欣慰一笑,再板脸道:“常人看一步,圣贤看十步,疯子看百步……看得太远,就是疯子。”
    接着李肆摆手,暂时不深入这个话题,而是又如“庸人”一般算计起来,“军费里有近亿是临时筹措的,不计入常费格局。再除开官僚爵金和治政之费两亿,剩下的盘子就只有一亿上下。”
    “国家要大建学校,为工商官府输送士子,还要大兴救济,安抚时势急进下受害的民人,这些事以东院为主发声。大建铁道直道,海河港口,便利商货来往,补贴新兴产业,鼓励匠学专利,扶持百业兴旺,既是生利,又是吸纳人力,这些事以西院为主发声。”
    “安抚救济藏蒙,融乌斯藏、天山南北、漠北漠南为国家一体,推动辽东以及海外殖民,这是政事堂的当务之急。而笼络周边各国,维持中洲共荣之策,要翻搅寰宇之势,又是通事院之责。”
    “这些开支的总盘子,就只有一亿。我虽已交出财权,可国费支出格局已成,宰相所握的财权实际就只有这块盘子。国家已大,战争之利已不如以往那样来得快,来得直接。而寰宇变局的红利,也因两院和政事堂还未握足权柄,没有通盘认识……”
    李肆絮絮叨叨一通,末了总结道:“因此,袁应泰以此事入手,叩问财税之权的边界,希望扩大财权,这是尽责之为。不如此,他绝不是称职的宰相。”
    李克载脑子有点晕,很不情愿地道:“那么父皇的意思是,就容宰相过问军费?如此步步行下去,宰相又涉军权了啊?今rì宰相能查看某项军费开支,明rì就能查看所有军费细则,然后与两院联手,议削军费!军费之权不在手,军权又怎能握住!?”
    李肆皱眉:“刚才我都说了,宰相和两院不涉军权,不过问军费,自然看不清这些军费起了什么作用。让他们不成天只喊着削减军费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看清楚。”
    他再缓了语气:“这是这么一来,他们也能对军费花得值不值指手画脚了。像我要建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这事,他们肯定就会反对……”
    李克载依稀有了领悟:“父皇是说,这又是一场相争,如同四十年才还政于相,才立起政党竞相之制一样?”
    李肆点头:“不争又哪知权柄真义在于一个责字呢?地球赤热之地,民人躺在树下,仰头就能吃到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他们能觉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吗?”
    李克载脑子晕得更厉害了,学生们更是一个劲地眨眼,个个都是猴子跳水:噗通。
    “父皇要怎么争?”
    李克载索xìng不想了,直接请教方略。
    李肆摇头:“不是我争,是你争……”
    看着愕然的李克载,李肆点头:“这争不只为胜负,更是为立下百年相争的规制,就像是今世党争一般。我已经不适合再站在台前了,我与大家争,这争就是虚的。所以需要你去争。只要你抱定以大义为根,以国法规制为器之心,你尽可放手,循着本心去跟他们争。”
    李肆加重语气:“等我退位时,这场大战应该还没打完,我相信你会护住你该得之权,领着英华打赢这一战,揽得最大之利。就为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争赢他们。”
    说到这,李克载再也承受不住,跪拜道:“退位之事,还请父皇三思!”
    李肆扶起儿子,再环视两眼雾茫茫的第三代们,忽然觉得,有些话,可以提前在这里说说。RS
第一千零一八章节 父子论人人皆一第一21外利
    “有人说,这些年来,我英华立两院,立宰相,立政党,这都是旧日三贤党的阴谋。现在我要退位,也是三贤党所谋,他们要的是虚君乃至无君。其实这哪是阴谋呢?这是阳谋,又哪里有三贤党呢,我就是三贤党。”
    李肆一语道出,李克载和皇三代们一惊,尽皆屏声静气,等着下文。
    “我经常说,华夏终有一日,不再需要君王。此事非我虚言,也非旧儒旧墨以及今世大同党那些人所说的大同之世那么飘渺,百年应该太早,三百年太迟。”
    “这并不是说我英华必定逃不过倾覆的一日,皇英大宪被弃绝,天人大义要破灭。恰恰相反,当天人大义深入人心,人人可倚其为君王时,我们李家所坐的龙椅就是多余的了。到时是后人顺应时势,将君王之位让给上天,让给人心呢,还是将这君王之位变为国家的门面妆点,皇帝类同翁仲,这就是后人自为之事。”
    看了看有些忧虑的李克载,以及有些惶然的第三代,李肆再道:“你们要牢牢记住,此时已是今人世,今人世的皇帝,终将迎来这一日。没有如此自觉,而是将自己当作旧世的君父,那就是与上天相抗,是挡浩荡时势之潮。那时非但是华夏之祸始,也是我李家之祸始。”
    “你们肯定要问,那是不是自视为翁仲,不干涉国政,如此就是顺应时势,是国家之福,也是李家之福呢?”
    “当然不是,克载,就如我让你放手去争一样。只有当人人成士,或者说是人人自以为士,自以为天人大义在心时,才是皇帝谢幕的时候。皇帝一日有权,就一日有责。这些责任是不能逃避的。所以我说虚君乃至无君之日,百年太早。”
    李肆说到这,李克载注意到了父亲话里有玄机,“父皇。人人自以为士,这岂不是说国人躁狂之时?既是躁狂,又怎能退让?”
    李肆欣慰地笑了,论君只是铺垫,今天他要跟李克载和皇三代们谈的是人世真相。
    “人人成士,不过是虚妄,就如大同均平一般。永不可及……”
    果然,这转折很大,李克载是若有所思,皇三代们年纪太小,就觉得皇爷爷的话上天入地,一会烈阳一会寒冬,着实把握不住,都有些发晕。李肆倒不指望他们有所领悟。而是如华夏传统教育那般,先灌进去,随着年岁增长。再一点点理解。
    “我们就从……何谓今人世说起。”
    李肆再一转,李克载也有些发晕,一股熟悉的感觉弥漫在心。小时他经常听父亲跟段宏时辩论,两人也如这般,好好说着这事,忽然一下就飞了,等你跟着飞上去,呼的一下,话题又入海了。只有坚持下去,跟到最后。听两人绕了一大圈,忽然回到原来的话题,此时才彻悟,原本的话题已经解透了。
    因此当李肆问他:“今人世与天人大义,孰为因果?”李克载咬咬舌尖,鼓足心力追了上去。
    “今人世根底是银钱衡人度世。天人大义,也即是天人三伦,是护持今人世的人心之根。银钱衡人度势之潮在前,大义在后。二者相交,再相互融汇,乃成今人世。”
    李克载的回答是标准答案,大义的根底是各种学思,这些学思早在百家争鸣前后就已奠定根基了,如同西人的希腊时代。只有当时势演进到某个关口,给了某类学思成长的机会时,这些学思才可能跻身成为大义。而这可能性,还需要李肆开新世之引领,才能变为现实。
    时势在前,大义在后,二者又是相互作用的。时势没有大义配合,无法越过关口,鼎革人世。大义没有时势之根,依旧只是零碎的学思涌动,不可能上升为完整的大义。
    李肆再道:“因此看人世之变,根底在时势,时势根底又在天人之变,我们就不能陷于大义之中,就不能去究是非,不能拷问功罪道德,不能有褒贬之心。以近于上天之眼俯瞰人世,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先将心提到这个境界,我们才能将人世种种看得真切。”
    这个好理解,李克载下意识地就将这个过程当作佛家禅定,或者道教入定,闭眼沉心,再睁眼,向父亲点头,示意作好了准备。
    李肆点头,话入正题:“你的回答有对有错,时势在前,大义在后。但是当你以此心再看大义时,就会发现,我们所谓的天人三伦应于时势时,其实是对时势的概括,而当我们再加入褒贬,加入人心所望时,这天人三伦才变作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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