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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部分

家园-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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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呜!”角声连绵不绝,点燃所有人的血液。十二队推着云梯的步卒猛然加速,绕过自家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直扑城墙。须臾之间,十二辆云梯搭上了城头。推车者迅速拉开车厢下的机关,将云梯、箱座和城墙牢牢地钉在一处。昭武校尉王元化口噙短刀,单手举着盾牌,另一只手和双脚交替配合,敏捷如猿猴。
“上,杀上去,城里边的金银随便拿!”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立刻引发了如雷欢呼。各座云梯上瞬间附满了人,十二条蚂蚁搬家般的黑线齐头并进。城墙上乱箭如雨,不断将攀爬者击落。后续的勇士立刻补充掉落者空下的位置,对近在咫尺的羽箭和石块置若罔闻。一盆滚烫的开水将最左边云梯上的十几名弟兄浇了下来,负责掩护的弓箭手立刻发起反击。城头上的防守者中箭,惨叫着掉落,与云梯上的伤者同时扑向地面。冰冷的大地敞开怀抱接纳了他们,无论谁来自关中,谁来自河西。
敌军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投石车吸引了过去,为了保证城楼不被砸塌,阴世师几乎调集了东侧城墙上的所有床子弩来反制这种会发射石弹的利器。他的慌张举措导致防守城墙的重型武器严重不足,对攻击者的杀伤力大减。付出了属下近百条生命为代价后,昭武校尉王元化第一个接近城头。
“杀!”他将手中插满羽箭的盾牌奋力向城头一扔,砸倒两个试图靠近他的官军。然后,双脚用力跳起,从半空中鹞子般落到了城墙上。没等他站稳脚跟,两杆长槊立刻一左一右推了过来。王元华躲开其中一支,单臂猛拨另一只的槊刃,冒着被割断手臂的危险,将槊锋拨离自己的小腹。
就在敌军稍一楞神的瞬间,他用右手快速从口中接下横刀,贴着槊杆平推。双脚同时用力,快步前跑。四根手指整整齐齐地被切下,王元化华猛然停步,单手挥刀横扫,另一只手抓住即将掉落的槊杆,快速拧身。一连串惨叫声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两名守城士卒被横扫而来的槊杆硬硬生砸落到城下,另一名手捂断指,痛得连连跳脚。王元化迅速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刀,结束了他的痛苦。
“王校尉上去了,王校尉上去了!”太原兵马发了疯般呐喊,一个接一个跳上城头。训练有素的他们立刻结成小阵,背靠着自家袍泽,不断将突破口扩大。
守军的注意力迅速被突破口所吸引。大批官兵呐喊着跑向这里。李安远指挥人手将其中近三分之一士卒射杀于半途,剩下的三分之二却依旧悍不畏死地冲向王元化等人。
“河东人会屠城!”有人大声散布着谣言,点燃弟兄们眼中的仇恨。“李渊家的祖坟都被咱们扒了,他进了城,大伙家中老幼谁也活不下去。”留守长安的官兵们哭喊着,与攻城者展开生死搏杀。
王元化站在自家弟兄中间,被倒退的人流推着,节节败退。“顶住,顶住,咱们下不去!”他大喊大叫,提醒弟兄们这是城墙,没有退路。但效果极其有限。两名挡在最外围的袍泽刚刚杀死敌手,就被直直冲过来的木枪捅了个对穿。跟在他们后边的一名旅帅接连挥刀,斩杀数员披着铁甲的敌军。却不小心被已经躺在地上等死的伤卒抱住了大腿无法移动,然后硬生生被接踵而来的乱刃砍成了肉泥。
一队守军举着火把,端着沸油冲到云梯前,先兜头一浇,将试图爬上城头增援的太原兵烫成熟肉。紧跟着,火把快速扔下,云梯上红蛇飞舞,变成一条无法攀援的烈焰巨龙。另外一队守军冒着箭雨阻拦冲上前,向攀城者掷出投枪,将正在向上涌动的蚁阵从当中砸成两段。弩箭、钉拍、铁耙子等各种利器都开始向突破口附近集中,王元化等人能得到的支援越来越小,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的横刀早已断裂,手中的长槊也被敌人用斧头硬剁成了两截。一名隋军挺枪刺来,王元化单手握住枪杆,另一只手中的半截槊杆直捅对方咽喉。敌兵厉声惨叫着倒下,双手却不肯松开木枪。王元化用力回夺,手臂刚刚曲回身前,一根巨大的木桩直直地顶向他的胸口。
“啊——”躲避不及的王元化后退数步,大口大口地吐血。被十几名隋军合力抱着的木桩再次撞上前,将试图救援他的亲兵干净利落的撞飞。第二根,第三根木桩呼啸而来,撞碎盾牌,击飞横刀,将涌上城头的太原兵像挥尘土一样撞落。很快,那一段城墙便又被隋军收复。王元化的人头和他的将旗被一并挑出城垛口,鲜血淋漓。
“该死的阴世师,老子一定杀你全家!”李安远在城下看得眼眶崩裂。他怒吼着,再度组织人手进攻。刚才如果敌军的反应稍慢一些,他将立下攻破长安的首功。可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并且搭上了他数名心腹爱将。
羽箭再次成为沙场上的主角。城上城下,人血汇集到一处,蜿蜒如溪。仿佛唯恐大伙看不清楚,一阵晨风吹过,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浓烟迅速吹散。冷冷的阳光瞬间照亮数千具尸体,照亮数千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负责组织防守的阴世师早就杀红了眼。不顾亲兵的劝阻,他亲自冲上城头,阻挡敌军的攻击。一名顺着云梯上爬的太原兵刚刚露出半个脑袋,就被他用力削下了城墙。另一名攀城者试图用盾牌攻击他的膝盖,阴世师抬起战靴来了记正踹,将盾牌和持盾者一并踹飞到半空当中。
第三名悍不畏死的敌军就在他脚下出现,嘴里含着横刀,单手勾住城垛。阴世师举刀下剁,被此人身后的攻城者用铁叉架住刀身。没等他变换招式,含着刀的人已经滚上城头,握掌成拳,直击他的下阴。
卑鄙无耻!阴世师来不及躲闪,只好尽力弯下腰,将打在下身的力量卸去一半。尽管这样,他依旧疼得说不出话。敌兵一击得手,立刻从口中取下刀,抹向阴世师的脖子。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冲上前,抱住他,合身从城头跳下。
“杀。姓李的入了城,谁也活不下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世师背后响起,让他大吃一惊。他忍着剧痛快速回头,看见杨宝藏带着数名壮士握着从坍塌了一半的城楼中拣来的木梁,往来冲锋,锐不可挡。
谣言居然也可以作为武器。阴世师苦笑。谁也甭说谁卑鄙无耻,这是战争,只有胜负,没有道义。
“杀,李渊老贼要屠城!”下一个瞬间,阴世师自己也大声重复起了这句谣言。并且将其通过亲兵之口,迅速传达到城墙的每个角落。
被攻城者打得手忙脚乱的弟兄们彻底被激怒了。他们顾不上追究谣言的真伪,只记得城墙之内住着的都是自己的父老乡亲。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人被敌军屠戮。李渊想入城,除非整个长安城中的男人全部死光。
第三波攻击迅速被打退,几个失去支援,在城头苦苦捱时间的叛军被愤怒的隋兵直接推下了城墙。一名膀大腰圆的守城士卒举起大斧,冲准勾在城头上的云梯用力猛劈。一斧,两斧,三斧,数支羽箭凌空飞至,将其射得像刺猬一般。性命垂危的持斧者再次举起胳膊,厉声怒吼,带血的斧刃在阳光下耀眼生寒。
云梯终于脱离城墙,侧翻在地,四分五裂。持斧者大笑几声,单手抱住城垛,低头而逝。城上城下的喊杀声猛然一滞,攻守双方的弟兄同时举头,向勇者致以最高的敬意。然后,他们再度相对着举起弓,举起刀,如同彼此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第四波攻击者很快又被守军打垮。李安远麾下的五千弟兄已经伤亡了两千多,士气岌岌可危。“唐公在看着大伙!”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冲上去,别给老子丢脸!”
语言的激励效果非常有限。李安远不得不将赏格不断加高。但是,即便他将自己职权范围内能给予的最大官职许了出去,弟兄们的士气依旧萎靡不振。敌军太坚强了,几乎是在一命换一命,这种打法实在让攻击方无法提起勇气。
“拿着!”李安远无可奈何,把指挥旗用力丢给了自己的副将周文庸。不待对手做出反映,他一手持刀,一手举盾,亲自冲向城墙。“是男人的,跟老子来!”边跑,他一边高呼,双目之间凶光毕露。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锣声却阻止了他这种亡命行为。“当当当当!”清脆的锣声从李渊所处位置响起,将所有参与攻城的弟兄们唤离战场。“奶奶的…。。”李安远低声骂了半句,沮丧地垂下头,顺着人流远离城墙,将守军的欢呼声远远地抛在身后。
阴世师单手扶着城垛,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如果敌军再组织一次攻击,他可能就交代了,但李老妪舍不得下本钱了。到底是河东人,干什么都抠门儿。
“谁告诉你李渊要屠城的!”望着潮水般后退的敌人,他头也不回地问。关键时刻,是谣言拯救了全军。但这个谣言继续流传下去,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是李靖临去城西时让属下这样干的!”杨宝藏不敢贪他人之功,低声回答。他以为自己这样做可以增加一点儿阴将军对李郡丞的好感,谁料到却带来的后果却截然相反。
“你带几个人去城西,给我拿下叫李靖的家伙,关进监狱。如果他敢反抗,格杀勿论!”阴世师板着脸,从牙齿缝隙中下达命令。
“这?”杨宝藏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没有李靖的锦囊妙计,敌军的第二轮攻击就足以拿下东城墙。但长期在军中养成的良好习惯使得他不愿意顶撞自己的上司。“诺!”趁着阴世师发怒之前,他大声答应,转头跑下城墙。
“如果这样能救你,希望你能挽救大隋!”阴世师望着杨宝藏的背影,在心中暗道。敌军的下一轮攻击不会拖得太久,他期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个结局。 
第四章 补天 (六 下)
    杨宝藏走过空旷的长安街头,仿佛置身于鬼蜮。谣言的传播总是比正式消息快一些,看起来,所有百姓都已经听说了李渊即将屠城的消息。在一些紧闭的门窗后,杨宝藏明显地看到了铁器所特有的寒光。“如果敌军入城后军纪稍有不整……。”他忽然想到这一点,整个人不寒而栗。
关中人绝对不会伸长脖子等待屠杀。李渊的队伍可能夺下长安,但也可能由于误会,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坟墓。想到这,他愈发佩服李靖的智慧。同时也愈发不理解阴世师的命令。能想尽各种手段将李家推向灾难边缘人,肯定不会是李渊派来的卧底。那阴世师为什么要将他当作敌人对待?难道他认为李靖会找机会出卖大家么?杨宝藏不相信,只能期盼着当自己到达城西时,李靖千万不要做出任何反抗举动。
西城墙的争夺战看上去比东城墙还要惨烈,距离很远,杨宝藏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挂着人肉碎屑的巨弩在街道上空呼啸,硕大的石块砸在城门附近的房子上,将房顶砸得千疮百孔。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越靠近城墙颤抖得越厉害,伴着颤抖的节奏,还有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杨宝藏知道,那是敌军的攻城车在撞击城门。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早在卫文升战败的当日,李靖已经派人用草袋子和泥土将外城和瓮城两道门紧紧塞死。
那个令他佩服又迷惑的人此刻正站在城楼的一角。顺着马道看去,杨宝藏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对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作为武将,李靖的身材的确有些孱弱。但杨宝藏非常清楚在那看似孱弱的身躯下所蕴藏的巨大力量。据说,从太原逃到长安,此子单人独骑。沿途那么多山寨、绺子,居然没有一家敢主动劫杀。
比起阴世师的忙乱,李靖和骨仪两个的指挥看起来更具条理。大部分士卒都被他们放在了通往城墙的马道上,这样,敌军的弓箭很少能伤到弟兄们,而当城下羽箭覆盖结束,弟兄们又随时可以冲到指定位置增援。
又一个角落防守吃紧,李靖抓起角旗,调兵遣将。士卒们举起盾牌,弯着身体跑过去,行动迅速而敏捷。沿途发现袍泽的尸体,立刻被走在最前方的人抬起来,轻轻摆放在城墙内侧。专门负责清理战场的人在尸体腰间系上绳索,小心翼翼地将死者从城墙上坠下。城墙根儿下,数百名应募而来的民壮接住战死者的遗骸,迅速用板车将他们推入附近的院落。所有人脸色都写满悲伤,所有人的动作都有条不紊。
对以京兆尹骨仪这个人,杨宝藏很了解。此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搂钱,绝不可能让弟兄们保持如此严整的军容。所以,他认为大伙的信心都来自李靖。因此,更不愿意冲上城楼,在关键时刻扰乱自家人的军心。
一根强弩射上城头,正中李靖身边的木柱。“啊!”很多人发出惊呼,身上连铠甲都没穿的马邑郡丞李靖却笑了笑,伸手去拔尚在颤抖的弩箭。箭头入木极深,拔起来非常费力气。没等众人上前帮忙,他抓住箭杆的尾端,用力晃了几下,居然靠着箭杆本身的作用力,将箭头硬从木柱中起了出来。
“宝藏,你怎么来了,东城那边打得激烈么?”拔出弩箭的瞬间,李靖也看到了杨宝藏,惊诧地挑起眉头,大声追问。
“李渊心疼他麾下的弟兄,把所有人撤下去用早饭了!”杨宝藏大喊着回答,声音压过城上城下的笳鼓。“阴将军派我到这边帮忙,看看你们的情况怎么样?”他尽力不看李靖的眼睛,免得被人将谎言直接拆穿。
“我这边还可以撑得住,敌军人数很多,训练程度却不高!”李靖用箭杆向城下指了指,笑着回答。“杨将军如果有时间,最好去南门和北门看一看,那两面压力也很大……。”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目光中霎那间充满了疑惑。
杨宝藏没有听从李靖的安排,他得想办法在既不得罪阴世师的情况下,又能保全李靖。仓促之间,办法当然难以想得出来。所以他只能站在李靖身边,和对方一同观察敌情。
顺着李靖所看的方向望去,他能看见数十名敌军将领并络站在远处的一个土坡上。那个距离选得很好,恰恰在羽箭的有效射程之外,而人的目光又能清楚地看见战局发展。
‘敌将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杨宝藏暗自思度,‘怪不得他能让李郡丞如此重视!’凝神细看,他也明白李靖之所以惊诧的缘由了。领兵攻打西城的主将居然是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外罩红色的披风,数万大军中显得分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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