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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第2部分

小说: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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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尔·班特利有时确实爱开个玩笑,”马吉先生赞同地说,“但他还没有把玩笑开到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的习惯。” 
  “那么——那么你真地要打算——”昆比先生不知后面的话怎样说。 
  “是的,”马吉先生情绪高昂地说,同时坐进一只摇椅里。“没错,我打算在秃头旅馆住上几个月。” 
  昆比太太由于站在温暖的火炉旁边时间过长,肥胖的身体似乎缩成了一座小山。这时她走上前来打量着马吉先生。 
  “你偏偏要住秃头旅馆。”她嗫嚅着。 
  “旅馆关门了,”昆比先生说,“它不开门,年轻人。” 
  “我知道它不开门,”马吉笑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住进去为它增添点儿光彩。很抱歉这样糟糕的夜晚还要把你叫出去,不过我不得不让你领我去趟秃头旅馆。我想海尔·班特利在信里也是这样吩咐你的。” 
  昆比先生立在马吉先生面前,他只穿着衬衫的高大身躯是诚实的美国男人的象征。他阴沉着脸瞪着马吉。 
  “原谅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年轻人,”他说,“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站在炉子旁边的昆比太太也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比利·马吉放声大笑。 
  “我不是躲起来,”他说,“难道班特利没有跟你解释吗?好吧,让我来解释,尽管我没把握你能否明白。坐下,昆比先生。依我看,你不是个嗜好阅读当今轻松消遣文学的人。” 
  “那是什么文学?”昆比先生问。 
  马吉先生接着说:“你不读商店里论斤卖的那种小说。假如你有个女儿,一个胖乎乎。夏天整日躺在帆布吊床上的女儿,她或许能帮着我向你解释。你瞧——我就写那类小说。给疲于奔命的商人们的老婆讲些消遣的刺激故事——夜晚的枪击、追逐财宝,处处都酝酿着罗曼蒂克的爱情。写这种东西很带劲,我喜欢,还能挣钞票。” 
  “是吗?”昆比先生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能挣不少钱,”马吉先生答道,“不过时不时地,我也渴望写点什么能让评论家震惊的东西——货真价实的东西,你知道。有一天我抄起报纸,发现上面宣传我最新一部作品的广告词是这么说的:‘马吉所写的最出色的秋季小说’。这使我坐立不安。我觉得自己是个文学裁缝,我可以看到我的读者撇下我的秋季小说,又期待着我早春的小说款式。我记得一位评论家有一次曾劝我找一个宁静的地方住上十年,好好进行思索。我决定要这么做。秃头旅馆就是这个宁静的处所。” 
  昆比先生愕然地问:“你是说你打算在那里住十年?” 
  “当然不是,”马吉先生说,“评论家都好夸张。两个月足够了。他们说我是个庸俗的编故事的高手。他们说我的思维过程很可笑。恐怕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我要住进山上的秃头旅馆,好好思索一番。我从今以后绝不再编织故事。我要写一部文学价值很高的旷世之作,以便让亨利·凯伯特·洛奇①含着泪水来找我,求我加入他们那伙靠个人奋斗而成功的流芳百世的人的行列。我要在秃头旅馆里完成这桩伟业——坐在山顶上朝下观望着这个渺小古老的世界,就像从奥林匹克山上朝下俯视的朱庇特②。” 
  ① 美国参议员(1893…1924)。——译注 
  ② 朱庇特为罗马神话中的主神。——译注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昆比先生说。 
  “他是个神——卖水果的保护神①,”马吉解释说,“想象一下,我最新一部作品引起巨大轰动,我却心情压抑。想象一下,我在四十四大街的一个俱乐部里与海尔·班特利会面,让他替我找一处世界上最荒凉的处所。海尔沉吟片刻,‘有了,’他说,‘当今最荒凉的地方是隆冬季节中的一处避暑胜地。与它相比,鲁宾逊的孤岛简直就是一个温暖的礼拜天下午的康尼岛②。’我们俩就这样聊着,还聊了其他一些事情。海尔告诉我他父亲是秃头旅馆的主人,而你是他父亲的朋友,整个冬天都可以照料我。海尔正巧有把旅馆的钥匙,从它的重量来看,我猜大概是开大门的。他把钥匙给了我。他还写了封信给你,让你照料我,所以我就来了。” 
  ① 因朱庇特还是司雨之神,故这样说。——译注 
  ② 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海滩和娱乐园。——译注 
  昆比先生用手指搔弄他的白发。 
  “我到这里来,”比利·马吉重复道,“为的是逃避百老汇的喧嚣,在独处中进行一些理性的思考。天不早了,我们是不是马上去秃头旅馆?” 
  “这不大——正常,”昆比先生不满地说,“这种事实在是太少见了。班特利先生让我干什么事我都乐意,但我不知道他爸爸会怎么想。而且还有许多事你并没有考虑到。” 
  “没错,小伙子,”昆比太太说着也奔了过来,“那个地方那么大,你怎么取暖呢?” 
  马吉先生说:“我听说二层的套房里有壁炉。昆比先生可以从森林里给我搬去些木头,我一个礼拜付给他二十美元。” 
  “灯光呢?”昆比太太问。 
  “目前只能点蜡烛了。那个包里有四十支蜡烛。也许以后你能替我找盏煤油灯。哦,什么东西都不会缺的。” 
  昆比先生茫然地注视着他太太。“我看我们得跟妈说一声。” 
  他俩蜇进另一个房间,马吉先生等着的时候,将目光落到一副箴言上,上面写着“上帝保佑我们的家”。须臾,老两口又出现了。 
  “你在那里逗留期间难道一直想饿着肚子?”昆比太太讥讽地问。 
  “当然不会,”马吉先生笑着说,“多数时间我将用异教徒的方式用罐头或坛子自己做饭。不过你昆比太太要时不时地给我送去一些饭菜,你的烹调术在全县女人里可谓是第一。从你的眼神里我就知道我说得没错。虽然我不富有,但会尽量付给你钱。” 
  他兀自盯着昆比太太喜庆的大脸盘笑着。马吉先生的笑可以吸引男人们每天与他侃到夜里十点,直到星期六才罢休;女人们见到他的笑则闭起双眼,梦见兰斯洛特①。昆比太太无法抵御他的笑,便也朝他挤出笑脸。比利·马吉见此便站了起来。 
  ① 《亚瑟王罗曼史》中的英俊骑士。——译注 
  “都安排好了,”他大声说,“我们会合作得不错的。现在就出发去秃头旅馆。” 
  “不急,”昆比太太说,“我可不能让任何人空着肚子就去秃头旅馆。我想你住这儿期间我们得对你负点儿责任。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把又热又烫的晚饭端到桌上。” 
  对此建议马吉先生毫无异议,于是足足有半个钟点,他边吃着饭边听老两口儿给他讲些生活哲理和规劝,颇觉惬意。最后,当他告诉昆比太太他已吃得很撑,足以让他在旅馆居住的两个月里不再进食时,昆比先生身披一件肥大的“战前”长外套走进屋,手里拎着一个点燃的提灯。 
  “这么说你打算坐在旅馆里写字喽,”他说,“我想不会有人和你作伴的。” 
  “是这样的,”马吉先生附和着,“我想体验极度的孤独,以至每晚哭着睡觉。这是流芳千古的惟一道路。再见,昆比太太。在山上那座城堡中,我希望能时不时享受到你的烹饪。”他握住她的胖手,这个慈祥的矮女人似乎是他与外界现实联系的最后一个纽带。 
  “再见,”昆比太太笑着说,“当心火柴。” 
  昆比先生提着灯在前引路,很快他俩就来到小道上。风雪已经停止,但天仍很黑。山谷下面闪烁着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的点点灯火。 
  “昆比,”马吉先生说,“顺便问一句,你们镇里有没有一个蓝眼睛、金发、一副公主上街买东西气派的姑娘?” 
  “金发,”昆比沉吟着,“有个叫塞莉·帕利的。她在卫理公会教堂主日学校教书。” 
  “不是她,”马吉先生说,“恐怕我的描述太糟糕。我说的这个女子,她哭的时候给人一种黎明时海上迷雾的感觉。墨守成规的卫理公会教徒成不了她那模样。” 
  “我看书,也读报纸,”昆比先生说,“但你说的好多话我听不懂。” 
  “评论家会解释,”比利·马吉答道,“我的作品都是给平头百姓看的。引路吧,昆比先生。” 
  昆比先生茫然而默默无声地仁立了片刻,然后掉转过身子,提灯发黄的光亮洒在前方耀眼的雪地上。他们俩一道朝秃头山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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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失恋的男子服饰商 
  秃头旅馆并非坐落在雾蒙蒙的山巅,而是执拗地傍依在秃头山山侧,挂在半山腰上,好比一个城里人死命摽在一辆跑动的四面通风的有轨电车一侧的踏板上。这是马吉先生做出的比喻,但他同时也知道两者在氛围上又使这比喻不十分熨帖。一辆四面通风的有轨电车象征着夏季和棒球场,而正逐渐进入马吉先生视野的黝黑的秃头旅馆却透着最寒冷的冬天气息。 
  旅馆显露出黑蒙蒙的轮廓,宽大的游廊像臂膀似地朝四周伸开。马吉先生指着那些游廊对他的同伴说: 
  “那些走廊和阳台可以使天才发烧的大脑冷却下来。” 
  “这个地方没有烧可发,”性格实际的昆比对马吉说,“尤其在冬天。” 
  马吉先生没有答话,径直跟着昆比的提灯光亮穿过雪地走到宽大的台阶前,又拾阶而上在巨大的正门前停住脚。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大钥匙。昆比先生想伸手帮忙,被马吉挥手拒绝了。 
  “这是一个仪式,”马吉先生对他说,“总有一天报纸的星期日版将给予报道。秃头旅馆为伟大的美国小说家敞开大门!” 
  他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一下,大门便开了。黑乎乎的房内飘出一股马吉先生从未领教过的最冷的气流。他打了个寒战,忙将大衣裹紧。他仿佛看到了从达森城①蜿蜒而出的白色小径,拉雪橇的狗由于食粮的日益减少而步履蹒跚起来,肥胖的爱斯基摩人向导坐在他身旁向他讨要橡皮糖。 
  ① 加拿大的掘金城。——译注 
  “哇,”他嚷道,“我们又发现了一处北极!” 
  “是不流通的空气。”昆比说。 
  “你是说北极气流?”马吉答道,“是的,这空气很陈腐。杰克·伦敦和库克医生就是被这种空气憋死的。” 
  “我是说,”昆比说,“这里的空气在室内封闭得太久了,就像上周的报纸一样陈旧。点一千把火也没法使它热起来。我们必须先从外面放进一些暖空气。” 
  “暖空气——嗯,”马吉先生说,“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两人站在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地毯被移走了,剩下的家具挤在房子中央,似乎抱成一团在取暖。他俩朝前走动时,踏在硬木上的鞋声仿佛能把死人惊醒。 
  “这是旅馆的办公室。”昆比先生解释说。 
  门左手是办事员的桌子,桌后是一只大保险柜的阴影和许多为房客放信件的小格子。正门对面是一截宽大的楼梯,楼梯通向上面的平台,在那里又分成左右两岔,各自通往上面一层。马吉先生以评判的眼光审视着楼梯。 
  “这地方很棒,”他说,“可以展示你们裁缝的天才。啊,昆比!你难道看不见迷人的身穿长袍的女人富丽堂皇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在下面的小伙子们都怦然心动?” 
  “我看不见。”昆比先生坦率地说。 
  “说实话,我也看不见,”比利·马吉放声大笑。他把大衣领朝上一拉。“这如同想象一位少女夏天坐在一座浮冰上,一双穿着透孔袜子的脚在浮冰的边缘甩来甩去一样。看来我们不必登记了。我直接上楼去挑间房子。” 
  马吉先生选中了一间门上写着七字的套间。这个套间里有一间带壁炉的大厅,烧上几根木头就能使屋子生机盎然;卧室里摆着一张床,除了床垫和弹簧外,上面一无所有;此外还有一间浴室。这里的家具也都堆到了房子的中央。昆比把窗子推开,然后着手摆设家具。 
  马吉先生审视着他的公寓。窗子都是法国落地式,窗外是一个宽敞的覆盖着白雪的阳台,阳台则是一层游廊的房顶。马吉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凝望着秃头山上的枯树在风中挥舞着黑色臂膀,远处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的灯火朝他会意地眨着眼。然后他走进室内,蜇入浴室去试龙头。 
  “好极了,”他大声说,“每天为不朽的声望奋斗之前,先冲个冷水澡。” 
  他拧开水龙头,没有水流出来。 
  “依我看,”昆比先生在卧室里拖着嗓门说,“你跳进池子洗冷水澡之前,得先从旅馆后面的井里挑凉水。水闸关了,管道裂了,我们不能冒险放水。” 
  “那当然,”马吉颇有些扫兴。水龙头没能释放出水源,使他的热情多少有些受挫。“我最喜欢每天早上挑八桶水上楼,可以吊起我的胃口,至于什么胃口,上帝自有安排。昆比,我们现在该点火了,让这位出门在外的了不起的美国人取取暖。” 
  昆比没吱声便走了出去,马吉在黑暗中点起第一支蜡烛。接着他又点燃了若干支,把它们分散摆在房间的各处。须臾,昆比抱着引火物和木头折回来,于是壁炉里便升起了噼噼啪啪的大火。昆比又走了出去,返回时腋下夹着许多被褥,他把它们扔在卧室的铜床上。而后他慢慢关上并锁紧每扇窗户,转过身以毫无恶意的蔑视神态低头看着坐在炉火前一把椅子上的马吉先生。 
  “你最好不要乱走,”他劝告对方,“否则会磕碰着东西。我在这地方陆陆续续住了六十来年,但从来没见过今天这种事。不过要是班特利先生说行可能就行。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送你上火车。” 
  “什么火车?”马吉先生问。 
  “你回纽约市的火车,”昆比先生答道,“可别试着晚上回去,只有早上有车。” 
  “啊,昆比,”马吉先生大笑,“你逗我玩儿。你觉得我呆不住。你等着瞧吧,实话对你说吧,我对隐居生活如饥似渴。” 
  “隐居生活倒没什么,”昆比先生答道,“但隐居不能每天给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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