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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金瓶梅传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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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隐娘,正巴不得如此,满心欢喜,自是殷勤相待。玉嫣乐其计成,时时向隐娘偷笑,险些泼洒出酒来。世贞至此,虽惦念老母,却不便辞去。
几人畅饮不题。
却说世宗皇帝因记恨仇鸾,召继盛回京,从典史四次升迁,复为兵部员外郎。
好相严嵩,素日与仇鸳有恨,见杨继盛劾鸾有功,泄去自己私愤,也在世宗面前说出许多好话,遂使杨继盛又改迁兵部武选司。严嵩为他说情,杨继盛原本不知,就是知晓,因本性刚直,严嵩奸诈弄权,伯也不会感激。
乃至上任一月有余,目睹严嵩弄权误国,居然欲草硫奏本,列出严嵩许多罪状。是夜杨继盛正伏案草疏,夫人张氏携世贞同入室中。
杨继盛惊道:“贤侄何故深夜至此?”
王世贞不便说是夫人请其劝阻继盛劾嵩,乃假称道:“闻得伯父心境欠佳,小侄特前来拜望。”杨继盛道:“如此正好,我恰草疏一本,可与贤侄过目。”
王世贞道:“伯父奏劾何人?”
继盛愤愤拍案而起,道:“除开严篙,还有哪个?”
夫人婉言劝道:“君可不必动火,前时劾那仇鸾,险遭身死。今那严嵩父子,威焰冲天,一百个仇鸳,尚敌他不过,虎口拔牙,无补国家,反取其祸,何苦如此?””继盛怒道:“国家大事,休得多言,速速退去。”夫人摇头叹息,无奈退出,只示意世贞规劝。
夫人既出,世贞乃劝道:“奸贼专政,万民恨之,只是得宠于皇帝,若除贼子,当图良谋,一纸忠言,恐害无益。”
继盛怒火中烧,又愤愤说道:“我决不与奸贼同朝共事。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世贞感其忠烈,感慨说道:“奸贼不除,死有何益?”
杨继盛道:“龙逢、比干,流芳百世,我学得古人一死,生平之愿足矣。”铿锵话语,浩然正气,使世贞为之所震,沉思良久,附耳低低说出一番话语。继盛听罢,慌得连连摆手道:“不可造次!不可造次!贤侄虽豪杰,不可以死冒险,且如此密谋,朝廷必乱,况无君命,违者皆叛也。”是夜两人争执不下。世贞以为继盛劾奏严嵩,乃以卵击石,徒死无益;继盛则以为世贞密谋除奸,违君乱朝。
其时两人皆忠肝义胆,只是各忧对方之难,一切难以决断。
是时世宗迷佛信道,招得妖士术人邵元节、陶仲文等进官,宠信之至,言听计从,于宫中修设法坛,欺世惑民。众官屡屡奏本劝阻,世宗不但不听,反将奏阻之人一一下诏逮捕。继盛恐益触帝怒,将本暂搁不上。过得数月有余,看看宫廷平息,于是斋戒沐浴,才将此疏拜发。继盛之奏疏,内论严嵩十大罪五奸,语语痛切,字字鸣咽,正是明史上一页要事。云:方今在外之贼为俺答,在内之贼为严嵩。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外贼可除者,故臣请诛贼嵩,当在剿绝俺答之先。嵩之罪恶,除徐学诗、沈链、王宗茂等,论之已详,然皆止论贪污之小,而未发其僭窃之大。去年春,雷久不声。占云:“大臣专政”。夫大臣专政,孰有过于嵩?又是冬,日下有赤色,占云:“下有叛臣、凡心背君者皆叛也。夫人臣背君,又孰有过于嵩者?如四方地震,与夫日月交食之变,其灾皆感应贼嵩之身,乃日侍左右而不觉,上天警告之心,亦恐殆且孤矣。臣敢以嵩之专政叛官十大罪,为陛下陈之!祖宗罢丞相,设阁臣备顾问,视制草而已。嵩乃严然以丞相自居,百官奔走请命,直房如市,无丞相而有丞相权,是坏祖宗之成法,大罪一;陛下用一人,嵩日:“我荐也,”斥一人,日:“此非我所亲,”陛下宥一人,嵩日:“我救也,”罚一人,日:此得罪于我。”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窃君上之大权,大罪二;陛下有善政,嵩必令子世蕃告人臼:“主上不及此,我议而成之。”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已,是掩君上之治功,大罪三;陛下令嵩票拟,盖其职也,岂可取而令世蕃代之?题疏方上,天语已传,故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是纵奸子之僭窃,大罪四;严效忠①。严鹊②,乳臭子耳,未尝一涉行伍,皆以军功官锦衣,两广将帅,俱以私党躐府部,是冒朝廷之军功,大罪五;逆驾下狱,贿世蕃三千盆,嵩即荐为大将,已知陛下疑鸾,乃互相排诋,以混前迹,是引淳逆之奸臣,大罪六;俺答深入,击其惰归,大计也,嵩戒丁汝夔勿战,是误国家之军机,大罪七;郎中徐学诗,给事中厉汝迸;俱以劾嵩削籍,内外之臣,中伤着何可胜计,是专黜涉之大权,大罪八;文武选拟,但论金钱之多寡,将弁惟贿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贿嵩,不得不掊克百姓,毒流海内,患起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自嵩用事,风俗大变,贿赂者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滞,巧弥缝者为才能,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嵩有此十大罪,昭人耳目,以陛下之神圣而若不知者,盖有五奸以济之。知陛下之意向,莫过于左右待从,嵩以厚贿结之,凡圣意所爱憎,嵩皆预知,以得遂其逢迎之巧,是陛下左右,皆嵩之间谍,其奸一;通政司为纳言之官,嵩令义子赵文华为之,凡疏到必有副本,送嵩与世蕃,先阅①严效忠!严嵩之厮役。
②严鸽,世容之予。
卜卜而后进,俾得早为弥缝,是陛下之纳言,乃嵩之鹰犬,其奸二;嵩既内外周密,所畏者厂卫之缉谤也,嵩则令世蕃笼络厂卫,缔结姻亲,陛下试诘彼所娶为谁氏女,立可见矣,是陛下之爪牙,乃嵩之瓜葛,其奸三;厂卫既已亲矣,所畏者科道言之也。篙于进士之初,非亲知不得与中书行人之选,知县推官,非通贿不得与给事御史之列,是陛下之耳目,皆嵩之奴隶,其奸四、科道虽入其牢笼,而部臣如徐学诗之类,亦可惧也,嵩又令于世蕃,将各部之有才望者,俱网罗门下,各官少有怨望者;嵩得早为斥逐,是陛下之臣工,多嵩之心腹,其奸五;夫嵩之十罪,赖此五奸以济之,五好一破,则十罪立见,陛下何不忍割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景、裕二王,令其面陈嵩恶,或询诸阁臣,愉以勿畏嵩威,重则置之宪典,以正国法,轻则渝令致仕,以全国体,内贼去而后外贼可除也,臣自分斧饿,因蒙陛下破格之恩,不敢不效死上闻,冒读尊严,无任悚惶待命之至!
且说世宗览奏,见其言词之中,隐有责已宠信重用奸党之意,已自恼恨,立即召得严嵩人殿,将奏本示之。严嵩览奏,心下惊战,然故作从容,旁敲侧击道:
“杨继盛敢交通二王,诬劾老臣,尚可忍之。只是其中隐意,尽道陛下失明,任人唯亲,神圣失察、理政不躬,乃欺君罔上,罪不可容也。”几句言语,正道中世宗心中恼处,怒不可遏,当下传旨,逮继盛下狱,命司法严讯。
且说司法得了圣旨,又受严嵩密嘱,立即将继盛﨧以枷索,拿到衙门丹辉下。
只见司衙两边:刀枪密布,朵杖齐排。锦衣军、御林军,个个威风凛凛;叉刀手、刽子手,人人杀气狰狞。堂檐前立着狐群狗党,红袍乌帽掌刑官,丹墀下摆着虎体狼形,藤帽宣牌刑杖吏。缚身的麻绳铁索,追魂的漆棍钢条,假饶铁汉也筹心,便是石人须落胆。
只见凶神恶煞般一群校尉,把继盛押至堂前,跪下禀道:犯官杨继盛已拿当面。”
两旁一声吆喝,堂威如雷。掌堂司法高棒圣旨,狂妄冷笑道:“大胆犯臣。
何敢不跪。”继盛凛然挺胸。呸一口唾沫,藐视骂道:“区区鼠辈,奸贼之鹰爪,实身投靠得势,便看你一眼,也污了我眼睛。”那司法恼羞成怒,咆哮叫道:“与我拿下,着实打。”那些行刑的早已将他捆缚停当。只听阶下答应一声,遂将继盛拖下,每杖一棍,吆喝一声。
继盛忍痛,额上冷汗如豆,咬破唇舌,嘴淌血浆,只是泼口大骂:“严嵩贼党助纣为虐,终将有报。”司法愈加恼怒,连喊:“重打。”杖至百棍,继盛皮开肉绽,衣如碎片,鲜血淋漓,只见嘴唇翕动,却早气尽力绝,骂不出声来。
司法杖毕,待继盛苏醒过来,也不再问,又解至严嵩死党,刑部尚书何骜手中,何骜受严嵩密嘱,极尽为主子效力,欲杖继盛至死,哪管他血污满身,骨肉离析,竟又重杖百棍,直打得继盛奄奄一息,昏死在地,才传令投入狱中。
且说继盛披枷戴索,头垂气尽,血肉淋灕,被校尉连架带拖,由厅人狱,道旁聚观人群,密密麻麻,见继盛身遭残刑,生死难定,各含泪叹息道:“此公系天下义士,为何遭此荼毒?”又指着枷索,愤愤私语道:“如何不将此刑具,戴在奸相头上,反倒冤屈好人?”更有甚者,竟破口大骂:“奸臣当道,忠臣遭害,贼子不除,天下无宁日也。”谁知那围观的人群之中,潜隐有那严嵩爪牙国子司业王材,王材听到群清皆愤,舆论不平,慌慌张张跑到严嵩府内禀道:“小人适才隐人人群,听得众皆不平。常言道人言可畏,相爷何不网开一面,救那继盛不死,否则贻谤万世,于公不利。”严嵩听得此言,沉吟片刻,似有悔意,缓缓说道:
“天下皆知杨继盛忠诚,我也暗暗怜之。只是劾奏于我,实不能忍。也罢,明日我当替他代奏皇上,恕他一些便是。”
王材正待欲出,不料严世蕃闻声而入,怒道:“不杀杨继盛,安得有宁日?”
严嵩迟疑半晌,犹豫道:“你也单从一时着想,不管日后!若是杀了杨继盛,天下公论不平,于你于我何益?”
世蕃心狠气盛,拍案怒道:“不杀继盛,犹如放虎归山,养成后患,心患必除,父亲不可迟疑。”严嵩闻世蕃言,点头称是,心下却依然犹豫不决,乃找党羽亲臣密议。众人自然同心为严嵩效力,皆言继盛当除,严嵩当下决定主意要杀继盛。
却说那日继盛早朝,张夫人听得继盛说道要劾奏严嵩,苦劝不从,自是放心不下,坐卧不安。等到夜时,见仍未归,心下愈慌,私下派家人去王世贞府上探听。世贞本刑部主事,岂有不知之理,只恐杨家闻讯慌乱无益,故不曾告!本欲挺身相救,无奈官职卑小,不能面君,于是私下或拜父亲知已,或托忠臣良将,从中周旋,设法为继盛解脱。且说郎中史朝宾、兵部武选司郎中周冕,皆忠良正义之辈,一向深感继盛为人光明磊落,今见其衔冤蒙难,又受世贞拜托,即日进言相救。不料朝宾进言,竟遭严嵩面君密阻,反被罢黜,贬为高邮判官。周冕上疏奏本,又为严嵩所知。居然打通关节,蒙蔽世宗,传出中旨,言其挟私捏造,朋比为奸,把他下狱削职,反将严世蕃开为工部左侍l郎,令人气煞。世贞今见杨家派人问讯,自知不便再隐瞒,于是同家人连夜赶至杨府,劝慰相告。举家闻讯,痛哭欲绝,彻夜不眠,世贞竭力相劝道:“事已至此,哭也无益。只是伯父气盛,又遭刑杖,当务之急,只是保得性命,防那贼子加害,待明日小姪探狱之后,再另图打算。”
j次日一早,世贞来到狱中,狱官见是巡抚御史公子,又是刑部主事,慌忙引人内里一间小房内,面有难色说道:“非是小人不引公子相见,只因严相爷传下密旨,言道此案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入内。非是小人造次无礼,实在是官身不由已,望公子见谅则个。”
世贞见左右无人,便将随身所带银两重赐狱官道:“此乃杨大人宝眷一点薄意。还望见怜通融一些。”
不料那狱官见得银两,勃然色变,道:“公子恁地小看小人了。若是如此,万不能相见。想那杨大人本是忠良蒙难,小的若是发这横财,天理不容,枉在世为人了。”世贞见他正义,心下大喜,乃拱手施礼道:“狱兄如此仗义,当为人杰!
杨大人及全家若知,自是感激不荆今奸贼弄权,忠良蒙冤,你我当尽为人之道、还望狱兄方便才是。”那狱宫垂手迟疑片刻,终于狠下心道:“草芥微职,连半个乌纱翅也未长,丢掉也罢了!只是公子不得久留,待小的与你探望,闻得咳嗽之声,便请速速离去。”
世贞谢了一声,径入囚牢,但见继盛虽在牢中,枷索未除,侧身昏卧于乱草血泊之中。其时正值酷暑,继盛杖重,浑身血肉已溃烂,浊气熏人,腥臭难当。
更有绿头苍蝇嗡嗡乱飞,扑人撞脸,挥之不散。世贞见其惨状,心已侧然,骨硬在喉,语不能言。当下连连呼唤几声,继盛方醒,昏蒙之中,见是世贞,欲待挣扎起身,却哪里能动,只得倚着铁栏,半跪半坐,无力惊问道:“此乃我为臣报国之地,贤侄担得许多风险,到此来做什么?”
世贞心下凄然,感慨道:“大人为臣既思报国,侄儿见大人深遭此难,安敢不来?”
继盛圆睁双目,犹自义正词严说道:“国事多端,我为臣子,尽言劝君乃是其职,为国除奸,死而无憾。如今我生我死,在于朝廷,贤侄冒险而来,于你无益。”世贞说道:如今昏君无道,宠信奸贼,大人虽则忠心,可叹无人体察,反遭其害。今日祸事临身,急急处置,犹恐未迟,不知大人何意,奈何甘心安坐囹圄?”
继盛正言道:“虽奸人当道,然君臣之纲不可乱。
今已至此,不可另有他图,若为我奔走,势必株连他人。”世贞见其意坚气盛,恐言之不当愈使其怒,便将暗里携进蚺蛇胆捧上劝道:“此蛇胆可解血毒,望大人留之,保重贵体。”
继盛手抓铁栏,仰天笑道:“椒山①有胆,何须此物。”
世贞愈感其烈,心中慨然叹道:“伟丈夫也,倘用此君效国,天下万民之幸耳。”世贞正自沉吟,忽听微微一声呻吟。抬头望去,只见继盛皱眉整目,神清惨楚,其状痛,不可言,急切低呼道:“大人如何?”
原来继盛数遭杖苔,只被打得体无完肤。更有两股碎肉片片,与槛楼衣衫粘连在一起,而且筋伤膜裂,稍有动作,愈牵其痛。适才仰天大笑,身子震颤,竟巨痛钻心,忍无可忍。继盛喘息片刻,指指铁栅根下送饭竹篮,轻唤世贞道:
“贤属可将饭碗与我拿来。”
世贞只当他腹饥,慌忙将手伸人铁栏内,待拿出时,却见是空碗。世贞惊疑。
欲待去寻些饭食,只见继盛招手道:“正是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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