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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初刻拍案惊奇-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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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家里来?却又到那里去?以致争讼半年,尚无影踪。”分付门子不要把言语
说开了。
明日起早,率了随从人等,打轿竟至寺中。分付头踏先来报道:“林爷做了
甚么梦,要来寺中烧香。”寺中纠了合寺众僧,都来迎接。林公下轿拜神焚香已
毕。住持送过茶了,众僧正分立两旁。只见林公走下殿阶来,仰面对天看着,却
像听甚说话的。看了一回,忽对着空中打个躬道:“臣晓得这事了。”再仰面上
去。又打一躬道:“臣晓得这个人了。”急走进殿上来,喝一声:“皂隶那里?
快与我拿杀人贼!”众皂隶吆喝一声,答应了。林公偷眼看来,众僧虽然有些惊
异,却只恭敬端立,不见慌张。其中独有一个半老的,面如土色,牙关寒战。林
公把手指定,叫皂隶捆将起来。对众僧道:“你们见么?上天对我说道:‘杀井
家妇人杜氏的,是这个大觉。’快从实招来!”众僧都不知详悉,却疑道:“这
老爷不曾到寺中来,如何晓得他叫大觉?分明是上天说话,是真了。”却不晓得
尽是门子先问明了去报的。
那老和尚出于突然,不曾打点,又道是上天显应,先吓软了。那里还遮饰得
来?只得叩头,说不出一句。林公叫取夹棍夹起,果然招出前情:是长是短,为
与智圆同好,争风致杀。林公又把智圆夹起,那小和尚柔脆,一发禁不得,套上
未收,满口招承:“是师父杀的,尸见埋后园里。”林公叫皂隶押了二僧到园中。
掘下去,果然一个妇人,项下勒断,血迹满身。林公喝叫带了二僧到县里来,取
了供案。大觉因奸杀人,问成死罪。智圆同奸不首,问徒三年,满日还俗当差。
随唤井杜两家进来认尸领埋,方才两家疑事得解。
林公重赏了俞门子,准其复役,合县颂林公神明,恨和尚淫恶。后来上司详
允,秋后处决了,人人称快。都传说林公精明,能通天上,辨出无头公案,至今
蜀中以为美谈,有诗为证:
庄家妇拣汉太分明,色中鬼争风忒没情。
舍得去后庭俞门子,装得来鬼脸林县君。
卷二十七顾阿秀喜舍檀那物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卷二十七顾阿秀喜舍檀那物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诗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若是遗珠还合浦,却教拂拭更生辉。
话说宋朝汴梁有个王从事,同了夫人到临安调官,赁一民房。居住数日,嫌
他窄小不便。王公自到大街坊上寻得一所宅子,宽敞洁净,甚是象意,当把房钱
赁下了。归来与夫人说:“房子甚是好住,我明日先搬东西去了,临完,我雇轿
来接你。”次日并叠箱笼,结束齐备,王公押了行李先去收拾。临出门,又对夫
人道:“你在此等等,轿到便来就是。”王公分付罢,到新居安顿了。就叫一乘
轿到旧寓接夫人。轿已去久,竟不见到。王公等得心焦,重到旧寓来问。旧寓人
道:“官人去不多时,就有一乘轿来接夫人,夫人已上轿去了。后边又是一乘轿
来接,我问他:‘夫人已有轿去了。’那两个就打了空轿回去,怎么还未到?”
王公大惊,转到新寓来看。只见两个轿夫来讨钱道:“我等打轿去接夫人,夫人
已先来了。我等虽不抬得,却要赁轿钱与脚步钱。”王公道:“我叫的是你们的
轿,如何又有甚人的轿先去接着?而今竟不知抬向那里去了。”轿夫道:“这个
我们却不知道。”王公将就拿几十钱打发了去,心下好生无主,暴躁如雷,没个
出豁处。
次日到临安府进了状,拿得旧主人来,只如昨说,并无异词。问他邻舍,多
见是上轿去的。又拿后边两个轿夫来问,说道:“只打得空轿往回一番,地方街
上人多看见的,并不知余情。”临安府也没奈何,只得行个缉捕文书,访拿先前
的两个轿夫。却又不知姓名住址,有影无踪,海中捞月,眼见得一个夫人送在别
处去了。王公凄凄惶惶,苦痛不已。自此失了夫人,也不再娶。
五年之后,选了衢州教授。衢州首县是西安县附郭的,那县宰与王教授时相
往来。县宰请王教授衙中饮酒,吃到中间,嘎饭中拿出鳖来。王教授吃了两箸,
便停了箸,哽哽咽咽眼泪如珠,落将下来。县宰惊问缘故。王教授道:“此味颇
似亡妻所烹调,故此伤感。”县宰道:“尊阃夫人,几时亡故?”王教授道:
“索性亡故,也是天命。只因在临安移寓,相约命轿相接,不知是甚奸,先把轿
来骗,拙妻错认是家里轿,上的去了。当时告了状,至今未有下落。”县宰色变
了道:“小弟的小妾,正是在临安用三十万钱娶的外方人。适才叫他治庖,这鳖
是他烹煮的。其中有些怪异了。”登时起身,进来问妾道:“你是外方人,如何
却在临安嫁得在此?”妾垂泪道:“妾身自有丈夫,被好人赚来卖了,恐怕出丈
夫的丑,故此不敢声言。”县宰问道:“丈夫何姓?”妾道:“姓王名某,是临
安听调的从事官。”县宰大惊失色,走出对王教授道:“略请先生移步到里边,
有一个人要奉见。”王教授随了进去。县宰声唤处,只见一个妇人走将出来。教
授一认,正是失去的夫人。两下抱头大哭。王教授问道:“你何得在此?”夫人
道:“你那夜晚间说话时,民居浅陋,想当夜就有人听得把轿相接的说话。只见
你去不多时,就有轿来接。我只道是你差来的,即便收拾上轿去。却不知把我抬
到一个甚么去处,乃是一个空房。有三两个妇女在内,一同锁闭了一夜。明日把
我卖在官船上了。明知被赚,我恐怕你是调官的人,说出真情,添你羞耻,只得
含羞忍耐,直至今日。不期在此相会。”那县官好生过意不去,传出外厢,忙唤
值日轿夫将夫人送到王教授衙里。王教授要赔还三十万原身钱,县宰道:“以同
官之妻为妾,不曾察听得备细。恕不罪责,勾了。还敢说原钱耶?”教授称谢而
归,夫妻欢会,感激县宰不尽。
元来临安的光棍,欺王公远方人,是夜听得了说话,即起谋心,拐他卖到官
船上。又是到任去的,他州外府,道是再无有撞着的事了。谁知恰恰选在衢州,
以致夫妻两个失散了五年,重得在他方相会。也是天缘未断,故得如此。却有一
件:破镜重圆,离而复合,因是好事,这美中有不足处:那王夫人虽是所遭不幸,
却与人为妾,已失了身,又不曾查得奸人跟脚出,报得冤仇。不如《崔俊臣芙蓉
屏》故事,又全了节操,又报了冤仇,又重会了夫妻。这个话好听。看官,容小
子慢慢敷演,先听《芙蓉屏歌》一篇,略见大意。歌云:
画芙蓉,妾忍题屏风,屏间血泪如花红。败叶枯梢两萧索,断缣遗墨俱零落。
去水奔流隔死生,孤身只影成漂泊。成漂泊,残骸向谁托?泉下游魂竟不归,图
中艳姿浑似昨。浑似昨,妾心伤,那禁秋雨复秋霜!宁肯江湖逐舟子?甘从宝地
礼医王。医王本慈悯,慈悯超群品。逝魄愿提撕,节嫠赖将引。芙蓉颜色娇,夫
婿手亲描。花萎因折蒂,干死为伤苗。蕊干心尚苦,根朽恨难消!但道章台泣韩
雄,岂期甲帐遇文箫?芙蓉良有意,芙蓉不可弃。享得宝月再团圆,相亲相爱莫
相捐!谁能听我芙蓉篇?人间夫妇休反目,看此芙蓉真可怜!
这篇歌,是元朝至正年间真州才土陆仲旸所作。你道他为何作此歌?只因当
时本州有个官人,姓崔名英,字俊臣,家道富厚,自幼聪明,写字作画,工绝一
时。娶妻王氏,少年美貌,读书识字,写染皆通。夫妻两个真是才子佳人,一双
两好,无不厮称,恩爱异常。是年辛卯,俊臣以父荫得官,补浙江温州永嘉县尉,
同妻赴任。就在真州闸边,有一只苏州大船,惯走杭州路的,船家姓顾。赁定了,
下了行李。带了家奴使婢,由长江一路进发,包送到杭州交卸。行到苏州地方,
船家道:“告官人得知,来此已是家门首了。求官人赏赐些,并买些福物纸钱,
赛赛江湖之神。”俊臣依言,拿出些钱钞,教如法置办。完事毕,船家送一桌牲
酒到舱里来。俊臣叫人家僮接了,摆在桌上同王氏暖酒少酌。俊臣是宦家子弟,
不懂得江湖上的禁忌。吃酒高兴,把箱中带来的金银杯觥之类,拿出与王氏欢酌。
却被船家后舱头张见了,就起不良之心。
此时七月天气,船家对官舱里道:“官人、娘子在此闹处歇船,恐怕热闷。
我们移船到清凉些的所在泊去,何如?”俊臣对王氏道:“我们船中闷躁得不耐
烦,如此最好。”王氏道:“不知晚间谨慎否?”俊臣道:“此处须是内地,不
比外江。况船家是此间人,必知利害,何妨得呢?”就依船家之言,凭他移船。
那苏州左近太湖,有的是大河大洋。官塘路上,还有不测;若是傍港中去,多是
贼的家里。俊臣是江北人,只晓得扬子江有强盗,道是内地港道小了,境界不同,
岂知这些就里?是夜船家直把船放到芦苇之中,泊定了。黄昏左侧,提了刀竟奔
舱里来。先把一个家人杀了,俊臣夫妻见不是头,磕头讨饶道:“是有的东西,
都拿了去,只求饶命!”船家道:“东西也要,命也要。”两个只是磕斗,船家
把刀指着王氏道:“你不必慌,我不杀你,其余都饶不得。”俊臣自知不免,再
三哀求道:“可怜我是个书生,只教我全尸而死罢。”船家道:“这等饶你一刀,
快跳在水中去!”也不等俊臣从容,提着腰胯,扑通的扌尞下水去。其余家僮、
使女尽行杀尽,只留得王氏一个。对王氏道:“你晓得免死的缘故么?我第二个
儿子,未曾娶得媳妇,今替人撑船到杭州去了。再是一两个月,才得归来,就与
你成亲。你是吾一家人了,你只安心住着,自有好处,不要惊怕。”一头说,一
头就把船中所有,尽检点收拾过了。
王氏起初怕他来相逼,也拚一死。听见他说了这些话,心中略放宽些道:
“且到日后再处。”果然此船家只叫王氏做媳妇,王氏假意也就应承。凡是船家
教他做些什么,他千依百顺.替他收拾零碎,料理事务,真象个掌家的媳妇伏侍
公公一般,无不任在身上,是件停当。船家道:“是寻得个好媳妇。”真心相待,
看看熟分,并不提防他有外心了。
如此一月有余,乃是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令。船家会聚了合船亲属、水手人等,
叫王氏治办酒肴,盛设在舱中饮酒看月。个个吃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船家也
在船里宿了。王氏自在船尾,听得鼾睡之声彻耳,于时月光明亮如昼,仔细看看
舱里,没有一个不睡沉了。王氏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喜得船尾贴岸
泊着,略摆动一些些就好上岸。王氏轻身跳了起来,趁着月色,一气走了二三里
路。走到一个去处,比旧路绝然不同。四望尽是水乡,只有芦苇、菰蒲,一望无
际。仔细认去,芦苇中间有一条小小路径,草深泥滑,且又双弯纤细,鞋弓袜小,
一步一跌,吃了万千苦楚。又恐怕后边追来,不敢停脚,尽力奔走。
渐渐东方亮了,略略胆大了些。遥望林木之中,有屋宇露出来。王氏道:
“好了,有人家了。”急急走去,到得面前,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庵院的模样,
门还关着。王氏欲待叩门,心里想道:“这里头不知是男僧女僧,万一敲开门来,
是男僧,撞着不学好的,非礼相犯,不是才脱天罗,又罹地网?且不可造次。总
是天已大明,就是船上有人追着,此处有了地方,可以叫喊求救,须不怕他了。
只在门首坐坐,等他开出来的是。”须臾之间,只听得里头托的门栓响处,开将
出来,乃是一个女僮,出门担水。王氏心中喜道:“元来是个尼庵。”一径的走
将进去。院主出来见了,问道:“女娘是何处来的?大清早到小院中。”王氏对
蓦生人,未知好歹,不敢把真话说出来,哄他道:“妾是真州人,乃是永幕崔县
尉次妻,大娘子凶悍异常,万般打骂。近日家主离任归家,泊舟在此。昨夜中秋
赏月,叫妾取金杯饮酒,不料偶然失手,落到河里去了。大娘子大怒,发愿必要
置妾死地。妾自想料无活理,乘他睡熟,逃出至此。”院主道:“如此说来,娘
子不敢归舟去了。家乡又远,若要别求匹偶,一时也未有其人。孤苦一身,何处
安顿是好?”王氏只是哭泣不止。
院主见他举止端重,情状凄惨,好生慈悯,有心要收留他。便道:“老尼有
一言相劝,未知尊意若何?”王氏道:“妾身患难之中,若是师父有甚么处法,
妾身敢不依随?”院主道:“此间小院,僻在荒滨,人迹不到,茭葑为邻,鸥鹭
为友,最是个幽静之处。幸得一二同伴,都是五十以上之人。侍者几个,又皆淳
谨。老身在此往迹,甚觉清修味长。娘子虽然年芳貌美,争奈命蹇时乖,何不舍
离爱欲,披缁削发,就此出家?禅榻佛灯,晨飨暮粥,且随缘度其日月,岂不强
如做人婢妾,受今世的苦恼,结来世的冤家么?”王氏听说罢,拜谢道:“师父
若肯收留做弟子,便是妾身的有结果了。还要怎的?就请师父替弟子落了发,不
必迟疑。”果然院主装起香,敲起磬来,拜了佛,就替他落了发:
可怜县尉孺人,忽作如来弟子。
落发后,院主起个法名,叫做慧圆,参拜了三宝。就拜院主做了师父。与同
伴都相见已毕,从此在尼院中住下了。王氏是大家出身,性地聪明。一月之内,
把经典之类,一一历过,尽皆通晓。院主大相敬重。又见他知识事体,凡院中大
小事务,悉凭他主张。不问过他,一件事也不敢轻做。且是宽和柔善,一院中的
人没一个不替他相好,说得来的。每日早晨,在白衣大土前礼拜百来拜,密诉心
事。任是大寒大暑,再不间断。拜完,只在自己静室中清坐。自怕貌美,惹出事
来,再不轻易露形,外人也难得见他面的。
如是一年有余。忽一日,有两个人到院随喜,乃是院主认识的近地施主,留
他吃了些斋。这两个人是偶然闲步来的,身边不曾带得甚么东西来回答。明日将
一幅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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