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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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走了。
我想追出去，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也许我和她之间，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了。
天黑下来，妈叫我们来吃饭，她发现卡莲走了，然后问我，卡莲怎么走了？
有事，我说，她有事走了。
妈坐在我身边，我靠在妈的肩膀上，哭了——妈，我说，妈，我好难受。
妈抱了抱我，傻孩子，其实，妈知道你为什么去北京，一定是去找一个男孩儿，对不对？你呀你，和妈年轻时一样的。
这一夜，夜太黑，太长。梦中是两个人，一个是楚江南，一个是卡莲。楚江南在后面紧紧追赶着火车，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卡莲在悬崖上悬着，我伸出手去救她，却连自己都掉到了海里！
我惊起了一身的冷汗，卡莲真的会恨我吗？她说她记仇，我们好得和一个人一样，她真的会记仇么？
早晨起来，头很晕地去了学校，刚一进门，看到很多同学在看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卡莲的表情很冷漠，我冲她笑笑，她根本没有理我。
我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感觉气氛不对，当我抬起头时，我傻了。
黑板上，有六个大字：于北北不要脸！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炸了出来，我都蒙了。那六个大字就在黑板上，那么显眼，那么刺眼，那么让人无地自容。
我冲上讲台，拿起黑板擦，使劲地擦着。粉笔灰掉到我的衣服上，我的眼泪也掉到我的衣服上。擦完了，我冲出了教室，恰好撞到英语老师身上，她叫着我的名字，而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跑啊跑，跑到学校外面的池塘边，放声大哭。

十年　4（14）
卡莲，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她说过，她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宁可毁掉。
现在，她要毁掉我吗？
一个上午，我坐在池塘边，冷冷的风吹过来，吹得我脸生疼生疼的。这是最冷的冬天啊，我好像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就这样孤单着，薄凉着，而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安慰我。
我和卡莲的友谊就这样完了吗？
虽然她污辱了我，可是，我还是要尽力，是的，我知道她不是一个坏女孩，她一定是气疯了，从小父母的骄宠和挥金如土，让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她不允许楚江南喜欢上我，更不允许我喜欢楚江南。可是，谁能拦住爱情发芽？谁能？
我想，我必须和她好好谈一谈。
中午，我在上课之前找到卡莲，我叫她，她扭过脸，根本不理我。
卡莲，我们必须谈一下。
她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你不能对我这样！
那么我对你怎么样？
难道我们之间的过去你都忘了吗？我病了，你给我买很多水果和漫画书；你伤心了，我陪你去酒吧里唱歌，我们一起逃课去看电影，我们一起跑到上海看演唱会，你都忘记了吗？
你还记得过去？还记得我们如此好过？谢谢你记得，不然，我还不知道是我的好朋友抢了我的男朋友！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如果不是你，可能他就会喜欢上我。我们都喜欢音乐，都是特立独行的人，我们多么相似，你是谁？一个灰姑娘，一个土得掉渣的女孩子！
我的眼泪刹那间充满了眼窝，她在讽刺我打击我。是的，我不如她，处处不如她，没有她的花容月美貌，没有她的才华，甚至学习也不如她好，更不能比的是，她是富家千金女，可以去全世界度假，而我连飞机都没有坐过。如果不是去找楚江南，我根本连坐火车的机会都没有。
我咬着嘴唇，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恳求的口气说：我们之间可以不这么说话吗？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些事情好吗？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奉陪，我爸的司机来接我了，再见。
说完，她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我知道，我们曾经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疼。原来和一个人走太近是这样危险，如果我们是普通朋友，我不会受这样深的伤害，如果我们不是好到快成了一个人，怎么会有她说这种话令我痛不欲生？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喜欢她，还是恨不起来？难道是我前世欠她的吗？
让我更受伤的是，当我走进教室时，当我路过卡莲身边时，她往往会借机扭过脸，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声音之大，速度之快，暗含着无限的仇恨。
我们之间，彻底成了陌路。
以前我们一直盼望上体育课，在体育课上我们可以不跑圈，然后在图书馆边说悄悄话，开小小的玩笑，交流最近听的新歌，或者说说哪个男生难看哪个男生好看，给各科的老师起外号。可是现在，我看到她和其他女生一起开心地笑着闹着，她给她们买冰淇淋吃，我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万分惆怅。
她在拉拢别的女生孤立我。
她有钱，而这些女生是多么趋炎附势，她们喜欢接受她给的一切，好看的笔记本，漂亮的发卡和领带，她每人给一条，除了我。
当她们一起系上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女生演出乐队，而我是那样与众不同。
她在用她的金钱收卖这些女生和她站在一起，每次我进教室都感觉到异样，而我抿着嘴，一言不发。自从和卡莲失和以来，我得了失语症，我以为自己会足够恨她，我以为我会一辈子不想理她，可是，看到她一个人孤独地在西湖边时，我仍然是心疼。

十年　4（15）
虽然，虽然她这样，这样地伤害我。
我给楚江南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如果方便，你给卡莲写一封信好吗？哪怕，哪怕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卡莲，为了让她的伤心少一点。楚江南说，好吧，我听你的，这一切全是为了你啊于北北，到时候如果她更疯狂不要怪我。
一周之后，卡莲接到了楚江南的信。
我看到她炫耀地拿着信，然后故意举得很高给她后面的女生胡晓萌看。
晓萌说，楚江南的来信啊？
是啊，她说，我们是不错的朋友。
她的故意炫耀并没有让我受伤，我却更心疼她。她心里有多无奈啊，其实我知道楚江南写的什么，楚江南已经全告诉我了，他说，春天北京有个超级新星选秀节目，如果卡莲有兴趣可以来报名，他只是告诉她这个消息，可是，卡莲却整天拿着信封到处炫耀。那蓝色的信封刺痛了我，因为楚江南说过他喜欢这蓝色，这蓝色与我是那么相配。
9
春天来得这样快，桃红柳绿的江南。
大批的游人来到西湖，只有夜晚的西湖是安静的，我静静地想着楚江南写给我的邮件。
于北北，想念。不知道在我想念你的时候，你也在想念我吗？我总以为自己可以少想你一点，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全是你。今天有一个女孩子特别像你，也是高高瘦瘦的，长长的黑发，我以为是你，一直跟了人家好久，当她转过头来时我才发现不是你，那个时候我心里很伤感，我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你呢？
偶尔，我们会在msn上遇到，他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少年，非常像他，而我的头像是一个忧郁的少女。我告诉他，西湖的春天来了呢，我买了上好的明前茶寄给你，是碧螺春，据说可以润嗓，你多喝些，对嗓子好。
他夸我知道疼男人。
我羞红了脸。你别男人男人的。
我就是男人，你的男人。
去你的。
想你了。他说，想再见你呢。
不行，太紧张了，高考之后吧。
不，就在春天见一次好吗？这次我去找你好不好？我进入复赛了，唱了一首自己的新歌《你如此惆怅》，你知道吗，这首歌就是写给你的。
那你唱给我听。
好啊，我这周去行吗？我想看春天的西湖。
那……那就来吧。敲下这几行字时，我发现自己的手出汗了，是的，我想见楚江南，早就想见他了。长城的一幕好像一场梦，我其实更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因为，卡莲给我的委屈让我更想得到一些具体的温暖。
这温暖，是多么让人渴望啊。
十八岁的春天，也许注定是充满了艳粉，也充满了紫色的惆怅与忧郁吧。
这个周末楚江南就要来杭州了，就要来看我了。不过，他的借口是来看外婆。他的外婆还在杭州，因为外婆适合生活在江南，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所以，劝说多次无效后，楚江南的外婆还是一个人留在了杭州。
而我怎么迎接楚江南的到来呢？
当然，要去买一件新衣服。
楚江南说过我穿裙子好看，那么就买裙子去。
没有钱就说谎吧。学校要交学杂费，要买新书，骗了父母二百块，马上去商店。很迫不及待了，很没有主意了，整个春天都是这样粉红的，就连心情也带这样的颜色，一片片的，落在我心里，我几乎是怀着扑啦啦的心情奔向了楚江南。
是的，扑啦啦。
爱上一个人，就是一只小鸽子，我不管天是不是要下雨，不管有没有风，都要义无反顾地往外飞，一直地飞，飞到他的怀里。
站台上，楚江南看到的女孩子穿着新买来的素白裙子，黑的直发，对着他傻笑。

十年　4（16）
一直就这样傻笑。
一把被他拉起，在站台上奔跑着。他穿米色长裤白色衬衣，那白色衬衣上黑色的小纽扣如此动人如此性感，我们就在风中跑着，我不问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就跟着他跑就对了。他把我带到站台的拐角处。没有人，只有风和盛开的花，我们四目相对。
突然，他把我拉入怀中——想死我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小声说。
你哪里想我？他小声问。
我小声答：心里想。
我不是。
我哪里想？
我每一个细胞都想你，每一根发丝都想你，每一根骨头都想你，来，让我看看你变了没有？怎么好像瘦了？真的，于北北，你瘦了啊。
这句瘦了让我想起卡莲给的委屈，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我哽咽着说：想你想的，没事的。
我们拥抱在一起，我的骨头硌着了他的骨头，我们亲着对方的锁骨，亲着对方的脸颊，我一句句地说着：楚江南，你要使劲地想我，使劲地亲我。
嗯，他说，我使劲地想你。
也许所有恋爱中的男女都一样，变得又笨又幼稚，我们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使劲地想，能使多大的劲呢。这样的话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可是有的时候，它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不知道。
猜啊。
心里已经有惊喜，他这么懂得珍惜我，我想了想说，不会是戒指吧。
真聪明，是戒指，老银匠的。我订做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说着他掏出一枚戒指，小小的一朵玫瑰花，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他拿过我的手，小心地套上，我想把你套一辈子，这下你跑不了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在戒指上。我想，这是一个多么细心的男子，他去老银匠为我订做，上面刻了我的名字，我想象着他和别人说我名字时的感觉，眼泪更是落得急。
别嫌便宜，等我有了钱给你买钻戒，最大的咱买两个，买一个，扔一个，行吗？
我喜欢他贫嘴，他知道怎么逗我开心。
我们一前一后往回走，他想牵我的手，我羞涩地躲开，不，不行，让人看到。
上了公共汽车，还是让他抱住了。人太多了，他说，躲在我的怀里会安全些。
更危险，我说，爱上你是件危险的事情，我已经到了最危险的程度。
这个程度好，有危险才会有挑战。他又伸出手来，我配合地把我的鼻子送上去，我们都笑了。
跟我去见外婆，好不？
不好。
是不是自己长得丑怕见我们家人？
你才丑。
那就去，怕什么？我外婆可好可好啦，我从小跟着她长大的，所以会转到杭州来上两年学，要不是想去北京参赛，一定不会回北京的。
那我也不去。
去！
不去！
听话！
不听话！
他轻轻在我耳边说：早晚丑媳妇也是要见公婆的，那么，先从外婆开始好不好？我特别想把你显摆给家人，我外婆和我特别铁，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你的，去吧，求你了。
好吧，我说，可是我会紧张的。
没事，有我呢。
楚江南的外婆住在老杭州的老房子里，远远地，先看到盛开的花。有长青藤，又看到铁艺的小红门，我们推开门，便看到穿了戏装的外婆在花园里唱昆曲。
她喜欢唱《游园惊梦》呢。楚江南说。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我听得呆了，天啊，这哪里像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她多么妖娆啊，一伸手一投足全是这样妩媚，我甚至觉得自卑起来，一个女人，老到快七十岁，身上还有妩媚和妖娆，这多么难得啊。
她终于唱完了，然后看到我，于北北，她叫我。

十年　4（17）
我感动地看着楚江南，楚江南说，我早就和外婆说了，有一个女孩子叫于北北，特别有才情。
哪里有，我不好意思地叫着：外婆。
外婆去换衣服，楚江南说，外婆每天都要唱，知道吗，她从前是小百花的，唱了一辈子戏，就喜欢昆曲，我原来不知道昆曲这么迷人，现在才知道，昆曲原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这阵子也练了一段昆曲，等参赛的时候表演给他们看，也许可以拉到不少票呢。
以前总觉得昆曲太慢，现在才知道，昆曲原来如此具有魔力。
我再看外婆，她换了一身灰色的麻的衣服，然后拿着一套茶具出来。
宜兴的紫砂壶，上好的碧螺春，是明前茶，专门给楚江南留着的。说着，外婆表演起茶道，她的手指是纤细的，虽然有了皱纹和斑点，可是，看起来仍然那么柔和。
外婆讲着茶道，从前，有一个叫碧螺的姑娘生长在太湖边，她美丽而善良，可是湖中的一条恶龙看中了她，想强占她。一个始终爱恋着碧螺的小伙子挺身而出，和恶龙战斗了七天七夜，他打败了恶龙，但最后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中。碧螺来到他们交战的地方，发现了一株茶苗，碧螺为了纪念小伙子，把茶苗带了回来。很快茶苗居然长出了芽苞，但茶苗惧怕寒冷，为了让茶苗活下去，每天清晨，碧螺都要把茶苗的所有叶片含一遍。有一天，碧螺摘下茶叶为小伙子冲了一杯茶，没想到茶香四溢，小伙子喝了以后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但碧螺却一天天憔悴下去，因为她的元气都给了小小的茶叶，茶叶摘走，碧螺的元气再也回不来了。后来碧螺去世了，人们为了纪念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就把这种茶叫做碧螺春。
我听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