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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周思源看红楼 (不全)作者:周思源-第16部分

小说: 周思源看红楼 (不全)作者:周思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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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伸手掣了一根出来”,原来是“日边红杏倚云栽”,不好意思,将签“掷在地上”。大家说她有王妃之福,一齐敬酒。探春不肯,结果湘云带头,和“香菱、李纨三四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接着李纨“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别人都是伸手抽签而已。可是轮到湘云,她“揎(xuān)拳掳袖的伸手掣了一根”。曹雪芹没有写湘云的表情,但当时湘云捋起袖子,露出手臂,我们仿佛看到她那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六十二回的画面更妙。当时湘云与宝琴划拳输了,要按她方才说的什么古文、旧诗、骨牌名、曲牌名、历书话、果菜名等等请酒面酒底。宝琴说了个语带双关的“请君入瓮”,意思是她自作自受。众人不禁大笑,说“这个典用的当”。湘云张嘴就说:“奔腾而砰湃,江间波芦雪庵争
  联即景诗浪兼天涌,须要铁索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这里有欧阳修赋和杜甫诗句,一应俱全。众人笑赞不绝,要听她说酒底。小说接着写道:“湘云吃了酒,拣了一块鸭肉呷口,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遂拣了出来吃脑子。众人催他:‘别只顾吃,到底快说了。’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湘云本来就有点大舌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她此刻正嚼着鸭肉,举着夹着半个鸭头的筷子现编现说的情形,是多么富于喜剧效果。
  湘云之“疯”也表现在她对抒写诗词爱好得像发疯一样上。四十九回写到,“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作诗,又不敢十分罗唣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那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大家到了诗社社长李纨的稻香村,都兴高采烈地在议论湘云的穿戴,湘云却等不及了,说:“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要论诗才、诗兴,大观园众少女中只有湘云可与黛玉匹敌。宝钗虽然也是诗赋高手,博学多才,但她视诗词为小道,除参加集体活动外,从无单独的创作行为。而黛玉将吟诗填词作为施展才干、宣泄感情的生命存在形式。这只有湘云与她相似。湘云将作诗当做生活的一大乐事,因此她在家听说大观园起了诗社,“急的了不的”。宝玉也觉得“这诗社里若少了他还有什么意思”。湘云来后立即表示,只要“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本来只需作一首,她却兴烈才高,“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别人都是一首,她却一气来了两首,不但两首俱佳,“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湘云还主动要求受罚,让她明日先做个东道,“先邀一社”,实际上是想再过一把诗瘾。当晚她就在灯下与宝钗“计议如何设东拟题”(三十七回)。芦雪庵联诗,湘云老是抢先,小说写道:“湘云那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而且她联句时还“扬眉挺身”,格外来劲,结果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共战湘云,引得宝玉都看呆了,联上的诗句水平也一般。“湘云笑道:‘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搁了我。’”曹雪芹在叙述众人联诗时,只有湘云用了八个“忙”字,一个“忙忙”,总计十个,而其他十个人的“忙”总共才八个。因此惹得别人都笑她,她自己也说:“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结果自然是“独湘云的多”。曹雪芹如此刻意突出湘云在联诗时的“抢命”式作风,不仅仅是显示她对作诗的热爱,更重要的是她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干,体现一下自我价值。这种意识和黛玉在元春省亲时想要“压倒众人”是同一类心理,在当时具有极大的进步性。七十六回湘云和黛玉凹晶馆联诗,可谓旗鼓相当,珠联璧合。尤其是“寒塘度鹤影”一句,意境清新优美,将杜甫的诗句点化得自然而颇有新意,难怪黛玉听了要“又叫好,又跺足”了。湘云的生命因诗而更加充满活力,她的个性因诗而别具光彩。
  但和黛玉、宝钗、王熙凤、袭人、平儿等形象相比较,史湘云这个形象虽然十分鲜明可爱却显得略微有些单薄。这是因为她在小说的宝黛钗爱情线及以贾府为代表的家族没落线这两条主线上,和别人都没有构成明显的矛盾,她没有明显地介入作品的任何其他矛盾中去。三十二回规劝宝玉关注仕途经济,被宝玉顶撞了几句,本来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了,结果不了了之。这固然有助于表现湘云的大度和单纯,却减少了人物性格的层次。有的红学家认为,史湘云原来的故事要比现在多。那么现在她的戏份较少,我想很可能和小说的修改有关。从判词与《红楼梦曲》来看,“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暗示湘云婚姻相当美满,可惜婚后不久就夫妻离散,生活凄凉。究竟是什么原因,由于曹雪芹的后三十回迷失,成了个疑案。从艺术形象的多层次与丰富性来说,后三十回的迷失对史湘云的损失也许更大。
  《红楼梦》中多处写到湘云在家经济的窘迫与委屈,她每次离开大观园都依依不舍,总叮嘱多将她接来。其实曹雪芹这样写,主要不是着眼于湘云由于自幼失去父母寄居叔叔家经济上的困境,而是在那里她没有知心朋友,可以一起谈心、作诗,开怀大笑,随意谈论。也就是说,在那里她人性上受到压抑,她天性中开阔豪爽的情怀无法释放,她的自我价值(尤其是在表现诗才上)无法展示。而只有在理想世界大观园中,这个可爱的少女才能恢复她美丽动人的天性。从而表明,环境对于人的天性的保存、展示与发挥是多么重要。我想,曹雪芹塑造史湘云这个艺术形象的主要价值可能就在于此。
  
  
  槁木死灰非李纨
  
  
  《红楼梦》第四回对李纨有一个简单却十分重要的介绍:“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因此读者普遍将“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十二字作为解读李纨形象的基调,即“冷”。但是如果不存先入之见,而是完全从小说的情节出发,那么我们就不难发现,李纨似乎和“槁木死灰”相去甚远。实际上她在大观园中也还相当活跃,说话风趣,时开玩笑,决不下于探春,比迎春、惜春强得多。
  我们很容易忽视曹雪芹(他本人或通过其他人物之口)对人物的点评与人物在作品中的实际表现的矛盾。以为曹雪芹本人这样介绍人物,那还有错?错自然不会错。但是人的性格是发展的,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会有不同表现。由于我们忽略了这个特点,有时就不免“上当受骗”。等到发现“原来如此”,而且感受到了许多新的审美趣味,才叹服曹雪芹的天才。
  槁木死灰非李纨李纨原来确实像曹雪芹说的那样,这与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后来的经历有关。“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承继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这段文字中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是,李纨的父亲李守中身为国家最高学府首脑国子监祭酒,观念却比他的祖辈、父辈要落后。因为以前该族中的女子还可以和男子一样“诵诗读书”,但是到了李守中时却来了个大倒退。李纨从小所受的教育,具有更加森严的封建礼教色彩。因此她丧夫之后“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也就十分自然了。其实小说中提到这几句话时,李纨也就是25岁左右。
  她的转变在于进入大观园之后。二十三回入园是她第一个转折点,因为从此她成了大观园的“园长”,负责管教这些弟、妹。此前的二十二回中,她只被偶然提及,仅有个别地方说话,也极为简短。因为在那种场合,往往总有长辈在,还可能不止一位。而进入大观园之后,长辈们轻易不进来,她就成为最年长和地位最高者,说话的机会就多了。园子外面的主子进来较多的只有王熙凤,那也要叫李纨“嫂子”。因此李纨地位的相对提升,引起了心情、个性的变化。而和年轻活泼的弟弟妹妹们在一起,她必定受到感染。于是变化就开始了。二十五回凤姐以“吃茶”对黛玉开玩笑时,李纨“笑向宝钗道:‘真正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这话已经和前二十二回中偶尔应答的口气不同,表示独立判断了。不过在称呼王熙凤时,还依着孩子叫“二婶子”。到二十七回,就显示出她性格中的活泼和直率开始复苏了。当时小红对凤姐汇报“说奶奶”时,李纨在场。当凤姐说起当年她是如何调理平儿时,李纨笑着打趣道:“都象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当凤姐有点怪罪林之孝家的不听她的吩咐好好为她挑两个丫头,却将女儿送入怡红院,李纨又说:“你可是又多心了。他进来在先,你说话在后,怎么怨的他妈!”从称呼王熙凤“二婶子”到“泼皮破落户”,证明李纨搬进大观园确实是枯(槁)木逢春,死灰复燃了。当然这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也有一定的限度,不过这种变化是带有本质性的。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真正使李纨个性得到比较充分的表现,是从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开始的。这是李纨个性变化的第二个转折点。如果说第一个转折点迁入大观园是人性开始复苏,那么这第二个阶段就是人性的全面复苏,她的行为已经由被动变为主动。
  起诗社固然出自探春的建议,宝玉也大力支持,说:“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但是最积极的却是李纨。按说结诗社之类的事,是违反贾政指示的,因为贾政在宝玉去家塾读书时明确表示过只读《四书》就可以了;也不符合李纨管教弟妹的任务,她应该“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四十五回)。但她一开始就大力支持此事。她应探春之邀,“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接着黛玉建议,既然起了诗社,就把姐妹叔嫂这些称呼改了才不俗。又是首先得到了李纨的支持:“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并且立即自称“稻香老农”。她不仅开了个好头,而且积极为别人的雅号出谋划策。薛宝钗的“蘅芜君”就出自于李纨之口,而且说是“封他”,已经显示出坛主、社长的“威风”和诙谐了。在众人议论宝玉的号时,李纨不失风趣地补充说:“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当她发现大家都在为宝玉的号争议取笑时,她提醒大家给迎春、惜春取个号,体现出她这个大嫂的细心关怀,不要冷落了这两个妹妹。
  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是,李纨不仅立即主动成为中心人物,十分积极,而且一开始就有意识地树立自己的诗社社长权威。她提出,由于“序齿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情说了大家合意”。并立即声明,“立定了社,再定罚约。我那里地方大,竟在我那里作社”。不仅以法治社,而且提供场地,早就把长辈们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有意思的是,李纨说,“若是要推我作社长”,可见她方才“我自荐我掌坛”还没有被大家认可,再次毛遂自荐,而且紧接着说,“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提出由迎春、惜春二人出任副社长,给她俩分了工,又在必作与免作上作了规定。李纨大包大揽,简直有点“独裁”了,积极性之高超过任何人。以致发起成立诗社的探春“也不好强,只得依了”。探春感慨地说:“好好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管起我来了。”李纨主意之多、之大,实在惊人,第一社的时间和以咏白海棠为题也出于她的提议。总之十分活跃、主动。她对海棠诗的点评不但很有水平,而且在宝玉对黛玉之作被评为第二提出“还要斟酌”时,李纨立即声明:“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还规定今后每月初二、十六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风趣、“严厉”,充分使用社长权威,哪里有“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的样子!李纨变化真大!
  如果说在起诗社中李纨表现出来的是长嫂对弟妹们的热心,那么三十九回李纨对平儿所表现的则是姐妹般的亲切关爱和热情。李纨拉着她说“偏要你坐”,“拉着他身旁坐下,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平儿喝完马上就要走。她说:“偏不许你去。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对平儿一会儿是“拉着”,一会儿又是“揽着”,疼爱有加,而且敢于做主,叫嬷嬷们将装了十个螃蟹的盒子先给凤姐送去,“就说我留下平儿了”。李纨关于平儿是王熙凤的一把“总钥匙”的评论极其形象、准确,对鸳鸯、袭人的评价,也都是她主动发言,而且都很精当。这些地方都显出李纨的不凡见识和伶俐口才。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过上了正常少妇的生活。这时候她在心理上、行为上和别的少女少妇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当然,如果要求李纨在爱情上有什么表现,是不现实的。槁木发出新绿,死灰重新燃烧,这就很了不起了。这是大观园的特殊环境和李纨地位改变的结果。
  读者在四十九回看到的则是李纨这位长嫂兼诗社社长处事的细致和对弟妹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她见雪景极佳,又可为宝琴等接风,就决定在芦雪庵开社作诗,拥炉赏雪。雅兴之高,不下宝黛湘云。听说宝玉、湘云要生吃鹿肉,李纨急忙将他俩找来道:“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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