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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非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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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痖白说,式牧,你怎么啦? 
  没关系,阿三说。他的嘴和鼻子被血弄得模糊一片,就像他悬挂在展厅里的某一张画。他居然没有生气和恼怒。他走到我跟前,跟我要烟卷抽,就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阿三说,式牧,对不起。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你这样做没有什么。我可以接受。当然,你也不要希望就此我们可以改变什么。我说的、我做的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就是这样的。我有我的理由,但我要是说出来,很可能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没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就让我们各自拥有各自的想法吧。当然,余楠是一个不错的女人。我喜欢她。我甚至还没有见过别的像她那样的女人――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让我们彼此保留,好不好? 
  我看着他。我忽然想哭。 
  对不起,我说,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想,如果我需要知道,就让余楠告诉我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希望见到阿三。我要找到余楠。我一定要找到余楠。 
  余楠就在这座城市 
  有一段时期,我清晰地感觉到,余楠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她的气息,她的肉体的气味,仿佛经过了秘密的发酵,轻盈地到达我的住所,在我的虚空里,在我的夜晚,冉冉升腾,徐徐开放。顿时,我如同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夜晚。雨水在夜空里快乐的飘扬,鬼魅一样的余楠,裸露了她的甜蜜的肉体,正在带领我,向着高高的天空里,飞。那是多么温暖的夜晚!一切都在张开,一切都在生长。优雅而淫荡。幸福而绝望。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竟让我坐卧不安。有一天,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气味的折磨,我来到城市的大街上,一边行走,一边张望那些涌动的人流和面孔。那是早上。所有的人都显得疲倦、繁忙,他们虫子一样来来去去。我固执地认为,余楠就在他们之中;也许,这正是她所喜欢的方式呢。我缓慢的行进于那些匆匆的人群,我发现,早晨的城市看起来是如此滑稽,仿佛污浊的流水,漫过每一个街区。而我神色里的无聊,也让他们感觉到可笑――一些人与我擦肩而过,我看见他们眼睛里流露的惊奇。 
  一个女人迅速地从我的眼前闪过。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风衣,仿佛一面鲜艳的旗帜;她脑后的黑发也如余楠那般模样,在早晨的风中猎猎飘扬。她会不会就是余楠?这个念头在我的内心一闪而过,波浪一样涌现,于是我立刻加快了脚步,影子一样穿过纷攘的人群。我听见一些被我碰撞的人说出粗俗的话语,有人甚至还在我的脊背捅了一拳。我没有理会他们,我努力朝着红色的风衣和黑色的长发奔跑。在一条大街的路口,我几乎就要追上她了,但是忽然之间,她却神秘的消失了。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难道,刚才的一切是我的幻觉吗。 
  我看见太阳升起来了。它在某栋建筑的上方发出光芒。我还是没有看见余楠。我想,也许她已经从我身边经过,我却没有发觉。我站在那里,百无聊赖,内心里遍布深深的失落。 
  我打算要回去了。忽然,我看见马路对面,余楠正在那里走过去。我看见她的眼睛,她的脸庞,还有她的飘飞的黑发。而且,一种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是的。她就是余楠。于是我大声喊叫她的名字,然后朝着她的方向奔跑。她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因为我看见她回过头看我。她还露出了笑容。 
  在我奔跑的过程中,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开始迅速的上升,类似于某种奇异的飞翔。然后,余楠不见了。 
  那一年由于车祸,我在医院住了大约一个月。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腿部有一点轻微的骨折,很快就痊愈了。由于医生认为,我还患有轻度的精神悒郁,所以在骨科病房治疗半月后,被转入康复科病房继续治疗。其实他们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当然,对于这些人来说, 他们很难理解我在大街上的举动,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那天我看见的女人,就是余楠。   
  美丽狐狸(1)   
  大约从两年前开始,我学会了上网;由于梅若夷的指导,我的上网技术提高的很快。不久,我就开始喜欢上网了。我会把一些无聊的夜晚交给网络,而且,我迅速的享受到网络带来的新鲜、刺激和快慰。也许是因为我的生活太过于平庸和无聊吧。 
  一个叫美丽狐狸的女人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她居住于北方某座城市,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已婚,体态丰满,三围86-70-88,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并且我还想象,她的眼角微微上翘,具有某种狐媚气质;她属于中产阶层,自己拥有一家餐馆,位于某处繁华街区,经营状况良好;她自己并不需要亲历亲为,类似于餐馆的最大股东,每月只需看看收支,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家里,上网或者玩游戏。有时候她会参加一些饭局――在赴宴之前,她会花很长时间来打扮自己,因为时间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善饮酒,久喝不醉,如果到了大醉的程度,那就证明她非常兴奋,愿意把自己送到这种境界;而一旦大醉,她会比现实中的自己更像一只美丽的狐狸。相较于白天,她更喜欢在深夜时分上网。我们曾经聊过很多个通宵。 
  这些情况是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才得以了解的。最初,像所有在网络上聊天的人一样,我们心存警惕,互相试探,寻找一些可能的话题,以此来决定是否继续交往。我们隐瞒各自的身份、地域、性别、年龄等等,类似于参加某种假面舞会,如果有一方涉及到这些问题,另一方就会王顾左右或者含糊其词,显然,我们说的都是谎言;而说谎是不必为对方负责的,因为网络的虚拟性质,最初的谎言不仅需要,而且就是说话的规则。 
  也许,我在这些方面要稍好一些吧。我对于网络并不熟练,由于它的新鲜,我很容易对之产生一种盲目的信任,或者我愿意相信它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诚实的;另外,我打字速度很慢,不可能同时与数个网络里的人聊天,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所以,我宁愿认为,我的选择是合适的。比方,我最初在网络上浏览,选择聊天对象的时候,正是她的名字令我怦然心动。美丽狐狸,这实在是一个很狐媚的名字。一个寂寞的男人,在内心里又有那么一点不甘于平庸,渴望浪漫的情调,这样的名字正好符合我的想象。我还相信,美丽狐狸就是一个女人,虽然我是经过了反复的试探才得以确认的。的确,以后的事实证明,美丽狐狸不仅是一个女人,而且正是我需要和期待的女人。 
  美丽狐狸则狡猾的多了。在我们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她对我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我的缓慢的打字速度被她认为是我还在应付别的人。她讽刺我说,你真忙。我说,慢。她很久没有回应。我就又打了一个字,慢。过了一会,她回复了。她说,你在哪里? 
  办公室,我说。我说了慌。其实在我的房子里。 
  你上班时间聊天,就不怕别人看见?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做什么工作? 
  我想了一想说,我在大学里工作――偶尔上一点课。 
  我疑心,如果告诉她我只是一个大学里的老师,她也许会认为我比较平庸和呆板;这种笼统的回答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还可以保留一些不确定的部分――这对于我们彼此都有好处。然后我还告诉她,我是一个作家,我写过一些书,这些书在我所在的城市里,受到年轻女人的欢迎――我的这些话都是谎言,我实际上把我的一部分角色转换成了像痖白那样的人。我说谎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也是为了寻找一个比较好的话题。假如我说,我在从事现代文学的某项研究,是一个严谨的学术工作者,姑且不论她有没有兴趣,很可能她连学术是做什么用的都不明白。果然,我虚构的作家身份引起了美丽狐狸的兴趣。她说,你写过什么书呢? 
  你喜欢读书? 
  是啊,她说,我读的不多,但是喜欢读。 
  你读过《处女》杂志吗? 
  读过,――上面有你的文章? 
  有,我说,我有时候给它们写稿子。 
  真的?说不定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你叫什么名字? 
  痖白,我说,当然,这是我的笔名。 
  我有点忍俊不禁。不过痖白真的给《处女》杂志写过稿子,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我并没有完全撒谎;就让她把我当成痖白好了。 
  现在该介绍你自己了吧?我说,我都说了我自己这么多,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就是喜欢上网,她说,因为有时候感到无聊嘛。 
  为什么? 
  她说,就是无聊啊。周围的人没有什么意思,网上还可以吧――算了,以后再告诉你吧。 
  听说网上的女人都很丑,是不是? 
  我可是美女哦,美丽狐狸说,你想不想看看? 
  想,我说,其实我也是美男。 
  那你一定有不少情人吧? 
  对于她的问题,我还琢磨了一会。我要是说我有很多,她可能会认为我是个好色之徒;但要是我说一个都没有,她就会疑心我作家的身份――于是我说,有那么两三个吧。 
  她们还在你身边吗? 
  一个去了北京,一个结婚了,目前只有一个还在往来。 
  我打字到这里,又想笑。 
  是吗,她说,那你老婆不吃醋啊? 
  我本来想告诉她,我还没有结婚;但是我临时决定,还是继续我的谎言(我甚至从中得到某种快感)。我说,她不管我,她很忙――她到外地出差啦,一年后才回来呢。 
  她说,那你多大了? 
  和你一样。 
  我没有告诉你我多大呀。 
  就是你那么大,我说,我能感觉得到――喂,怎么又是说我了?该你说了。 
  你想知道什么? 
  都想知道,比方说,――你有情人吗? 
  没有,她说,不过我倒是想找一个呢。 
  找个什么样的? 
  这个不好说,她说,总之就是一个好男人吧,比方说,浪漫,长得帅,没有那么俗气,等等。 
  你算找对了,我说,我就是那样的,保你满意――我的床上功夫也很好。 
  吹牛,她说,男人都这样说。 
  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之后,每次聊天,我们的话题差不多都是与性有关的。我们彼此感觉很自然,就好像我们应该如此。这也许就是网络的好处。我们许多人,高尚也罢,媚俗也罢,可能都在通过网络来弥补快感和性在日常生活中的缺席,也会部分程度地挽救日渐麻木的肉体和业已死去的想象力。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更好的名义吗? 
  我发现对于男女之事,我没有美丽狐狸知道的多。有一次,说到女人的胸围,我就问她的有多大。美丽狐狸说,86。我就问,86是多大啊?她立刻就嘲笑我了,她说,你不是有很多情人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还有一次,她说晚上和她丈夫做那事了,她脖颈上咬红的印痕到现在还没好。我就问,你们上床,和红印痕有什么关系?她就又嘲弄我了,她说,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后来我总算弄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他们在床上都很疯狂,竟至于她丈夫咬她的脖子,而她自己,也很喜欢这种方式――也许她在对方的身体上也留下了许多印痕。总之,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看来,我需要补充一些性知识,免得她怀疑我其实是个不谙风月的人。于是在那段时期,我借了一些关于性学方面的书,还买了一些诸如《海蒂性学报告》一类的读本。老实讲,对于性,对于女人的身体与心理,我还知之甚少。 
  不过我总是感觉,美丽狐狸在说到这些床第之事的时候,未免有修饰和夸大的成份。她的丈夫似乎显得很抽象。她很少谈起他的情况,而且,她的丈夫并不经常回家――他好像与她的生活不产生某种关系。所以,美丽狐狸其实是比较寂寞的。正因如此,我们在网络之上,建立了一种亲密的、无所不谈的关系。我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我们彼此裸露,互相欣赏,毫无羞耻之感。我们在虚拟之中,建立了庞大、繁华的情色家园。 
  以下的部分,是某一天夜晚,我们的聊天记录。 
  我们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肉体游戏啊――你没有做过吗? 
  那怎么做啊,我们又没有在一起;不过你要是现在乘夜班飞机,两个小时后你就能到我这里。你来吗?来吧,我到机场去接你。 
  你真是个菜鸟。网上可以做的,现在很流行的;比起我们见面,会更有情趣呢。 
  没有做过。我不知道怎么做。 
  别着急,我教你。其实,根本不用我教――才子风流嘛,你只要有欲望就行。 
  好吧,你教我。 
  现在,我们见面了。我们坐在一个安静的酒吧里。我们面对面坐着。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我们都没有说什么。音乐柔和舒缓地响起来。两只晶莹的高脚杯里盛满了酒,杯子是透明的,发出柔和的光,酒在其中,缓慢流动,有如凝脂和美玉。 
  不要。我们还是在家里吧。家里就你一个人,你慵懒地坐在一个角落,灯光暗淡而温暖。粉红色的窗帘紧闭,你穿着一件大红睡衣,你白皙饱满的肉体若隐若现;头发披散,遮住你的脸庞,你忧郁,放荡。可以看见身后的一张巨大的床铺,被子凌乱地摆放,有一股夜晚的甜蜜和妖冶的气息。我在夜色里到来。我风尘仆仆,穿着破旧紧绷的牛仔;你露出笑容,和我拥抱,你身体上肌肤和 
  香水的气味。你温暖的肉体的气味。然后我坐在你面前,和你举杯。我们需要一些音乐――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好听的就行。 
  黑人blues。音乐响起来,它速度很慢,苍老,甜蜜,忧伤――就像是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来,他带来了往昔的尘灰,我们看见他在慢慢的变老,仿佛一件摆放了许多年的老式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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