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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吸血鬼莱斯特-第30部分

小说: 吸血鬼莱斯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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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喉咙青肿,那些妖怪吮吸的伤痕犹在。我让他平躺在稻草床垫,虽然他沈沈入睡,我仍能感受到他的乾渴之苦,正如梅格能吸我血之後,那种乾舌燥的可怕感觉。

  当他醒来之後,多的是酒可以喝,多的是食物可以吃。我知道——如何知道我可不清楚——不管如何,他绝不会死去。

  他白天醒来时会如何呢?我很难想像。一旦小室的门锁上,我知道他一定安全;不管他曾经怎麽看我,也不管将来他怎麽对我;反正在我入睡时,绝无任何凡人,得以自由在我的巢穴走动出入。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自己有如凡人,在他的睡梦中走来走去。

  我依然痴痴望他,轻听他模糊混乱的梦——在圣婴公墓的恐怖梦境。卡布瑞走进来,她刚刚去埋好那个可怜的马童;此刻,她的头发纠结成团,充满细碎柔和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蒙尘的天使!

  她低头看着尼克,半响之後,把我拉出房间。在我锁上门後,她带我走到底下的墓穴,在那里,她伸出双手,紧紧揽住我,抱着我,看来她也是筋疲力尽,几近崩溃边缘。

  “听我说——”她终於开口,身子稍稍退後,只是手仍托住我的脸。“等到我们一觉醒来,我们要马上送他离开法国,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说的荒诞不经故事。”

  我没有回答。她的理论或是意图,我几乎难以了解,我的头脑一片茫乱。

  “你可以跟他完傀儡戏,正如跟老瑞诺的演员一样。”她说:“你可以送他到新大陆去。”

  “睡吧!”我轻轻低语,轻吻她张开的嘴。我眼睛紧闭地抱着她。我似乎又看到墓穴,听到他们诡异非人类的声音。这一切硬是无休无止,绝不饶我呢!

  “当他走掉之後,我们再来讨论别的事——”她冷静地说:“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离开巴黎,在别处一阵子……”

  我离开她,转身走到石棺,倚在石棺盖旁边休息了片刻。自从成为不死幽灵以来,这是第一次我渴望墓穴安静无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左支右绌。

  她好像又说了些什麽话。别做这件事,她是这麽说吗? 

 
4

 
 
  醒来时,我听到他在大呼小叫。他在撞打橡木的门,咒骂我把他当成囚犯。他的叫声充满了整个塔楼,他的气味从石头的墙穿透过来。芬芳可口!哦,多麽芬芳可口!那种新鲜血於肉的气味!他的血於肉!

  她依然酣睡。

  别做这件事!

  怨恨交响曲,狂暴交响曲,音符似从墙壁传过来。且把哲学理论拉开,纳入恐怖影像,纳入苦恼折磨,再以语言包装起来……

  走上楼梯,我好像被卷进他吼叫的旋风里,卷进他芳馥的气味里。

  所有温馨的回忆,点点滴滴全混杂在一起,小木桌闪耀的下午阳光,红色的美酒,小火炉的烟雾弥漫。

  “莱斯特,你听见我的声音吗?莱斯特!”拳头捶打在门上的轰隆声。

  儿时的童话故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巨人说,他在洞穴里闻到有人类的血气味。魂不附体!我知道巨人就要去找生人了,我听到巨人追踪人生而来,一步追近一步。而我就是那个胆战心惊的生人呐!

  景象淡出。

  烟、盐、肉,还有动脉的血!

  “这是女巫广场,莱斯特,你听见了吗?这是女巫广场呀!”

  我们俩之间的老秘密,如乐句在发出晦暗的颤音;我们的挚爱情谊,我们的相知默契,我们的内心感受,还有女巫广场之舞!你能抹煞吗?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每件事?你能抹煞吗?

  让他离开法国,送他去新大陆。然後呢?往後一辈子,他会是一个还算有趣,却挺惹嫌的凡夫俗子;自承看过鬼魂,从早到晚谈个没完没了,根本没人相信的话。这一来他岂非更疯狂?最终,他会变成一个戏谑逗笑的痴癫吗?在热闹街道,穿着破烂外套,当众拉琴演奏;从早到晚痴痴傻笑,念念又词;就连流氓无赖,也会即欺辱又怜悯的疯子吗?

  “再一次演傀儡戏嘛!”她曾经折磨说。我是拉线的人吗?唉!反正没有人会相信他荒诞不经的故事呀!

  然而他知道我们的住处,他知道我们的真实姓名,他认识我们的亲戚,他对我们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何况他绝对不肯默默地住到别的国家。更何况它们还会跟踪他,它们不会让他活下去。

  它们现在躲在何处呢?

  我爬上楼梯,走进他尖叫回响的暴风圈里;望着小窗外面的宽阔田野;它们马上会大举而来,它们一定会来;我原来只是孤魂野鬼,後来多了一个,如今又加进尼克。它们哪里肯放手干休?

  最重要的关键是什麽?他真的要吗?尼克真明白吗?我曾再三否认身怀玄妙法力,而他再三愤怒尖叫,责我藏私;他的确是要呀!

  抑或我只是在寻找托词藉口,其实我早要带他来这里,我需要他,从一开始我就要他。我的尼古拉斯,我的爱!我永恒的期待!所有跟我一起去死,伟大辉煌的愉悦幸福,只有从他身上才能找寻。

  我又更上层楼,更靠近他了;饥渴已在心里高歌;他见鬼的叫声,我饥渴之歌声,加上连我幻化成乐器的身躯,一起在合奏合唱着。

  他的叫声已变为模糊不清,似是诅咒,似是哀鸣;时而晦涩,时而强调;偶尔,他的嘴更发出单调的、断续的,灵肉纠缠合一的呻吟,好像心脏的血往外喷出涌流。

  我拿出钥匙放进锁孔,他猝然沈默无声了。他的思潮澎湃过後暂时停息,好像海洋的海涛汹涌过後,全卷进一只神秘的小小贝壳里。

  我试图在房间的阴影中注视他;不是那个我所挚爱,所眷念的,这几个月来朝思慕想的他;不是那个我在人类内心深处,难以抗拒,强烈需欲的他;我试图只注视一个普通凡人,双眼瞪着我,却胡言乱语的凡人。

  “你,你高谈阔论什麽善良美好——”眼睛发光发亮,声音激昂翻腾:“你高谈阔论什麽善於恶,什麽对於错;还有死亡,对了,死亡,惊恐的,悲惨的……”

  这些话语,充满急速膨胀的怨尤仇恨,就好像盛开的花,花瓣怒绽过後,一瓣瓣剥落,缤纷萎顿一地。

  “……而你只跟她分享,爵爷之子又礼物也只传给爵爷夫人,包括什麽幽冥禀赋;只有住在古堡里的人,

  能彼此分享幽冥禀赋;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豁免於被抓到女巫广场,绑在烧油刑柱上,遭受火焚之刑。至於那些老太婆呢,烧呀!反正她已不能织补,小傻子呢?烧呀!反正他又不能耕田。那麽,爵爷的儿子赏给我们什麽呢?这个狼煞星,这个在女巫广场大哭小叫的小子,他赏赐了一大堆金银财宝,他多麽慷慨大方呀!他多麽温柔体贴呀!”

  战栗发抖!衣衫汗湿!撕破的蕾丝,露出绷紧光亮的肌肤;坚实的肌肉躯干,正是雕刻家乐於雕塑的体形;红色奶头映照黑色的胸脯,这一切,仅仅只是溜了一眼,就逗得我煎熬难忍,神魂颠倒。

  “这种法力——”他口沫横飞,好像一整天来,他已经热烈的反复说个不停,我的出现与否根本无关宏旨。“这种法力使得所有谎言不攻自破,这种幽冥法力翱翔在万物之上,这是被淹没遗忘的事实真相……”

  不,只是言语,不是事实。

  酒瓶已空,食物已光;他精瘦的胳膊紧张坚挺,好像要奋力挣扎;挣扎什麽呢?他的棕发松开散落,他的眼睛巨大呆滞。

  猝然之间,他用手推着墙壁,好像想越墙以逃离我;在模糊中,他想起被吮吸鲜血的情景,那种麻痹无力,那种心醉神迷;他欲拒还迎,半推半就;他想伸手抓住东西以为支柱,然而手扑空了。

  他的念念叨叨停止。

  他脸上表情变了。

  “你怎麽忍心隔绝我?怎麽忍心把我屏诸在外?”他喃喃低语。他满脑子古老魔法,怪谭传奇,他魂游於阴阳魔界,那里宵小鼠辈横行,他陶醉在玄术秘笈的迷离幻境,对自然美好视为无物;秋天的落叶,墓园的阳光,那里能算神奇,根本不值一提。

  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身上发出芳香,恍如香炉的香烟缭袅,恍如教堂的烛烟袅绕;他的心房在胸腔下动脉跳跃;平紧的小腹,因为汗水而油亮发光,汗水也渗湿了厚的腰带;咸的血,血之味,我简直不能呼吸了。

  然而我们是在呼吸。我们呼吸,我们品尝,我们嗅闻,我们感受,我们乾渴!

  “你误会一切了!”是莱斯特在说话吗?声音却好像来自别的妖魔,来自另一个恶心可憎的怪物;人模人样地说:“你对所听到所看到的,全部都是误解!”

  “我宁愿跟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他又激怒了,他指着我说:“倒是你,从来也不了解。”声音极低极轻。

  “保有你的性命,离开吧!逃吧!”

  “难道你不明白吗?这一切正确具凿!纯粹的邪恶,庄严的邪恶是确切存在的!”他的眼里闪耀着胜利的光辉。他突然伸出手,手掌蒙住我的脸。

  “别嘲弄我!”说着,我挥拳而出,太用力了,他的身体不由後仰。惩罚过了,一片安静。我接着说:“当幽冥禀赋传给我时,我最严词拒绝的;我告诉你,我坚决不要,只最後一口气时,我还是推拒不要!”

  “你一迳是个傻子!”他说:“我在就这麽说过你了。”但是他正在瓦解之中,他全身发抖,暴怒已变质而为绝望。他举起手又半途停下来:“你所相信的事物根本无关紧要——”他几乎温柔地说着:“很多东西你完全视而不见,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你,拥有什麽吗?不可能呀!”他眼眸的薄雾已化成泪水。

  他的脸容纠结,无言的爱,从他身上流露着倾诉着。

  一阵可怕的自我意识淹没了我,静默却致命的;我觉得自己超越他的力量在泛滥着,而他完全明白;我对他的爱,促使这个力量更加沸腾,也促使我忸怩困窘;猝然间,景象又改变了。

  我们回到剧场的两侧,我们回到阿芙根村镇的小客栈。我闻到的不止是他体内的血气,还有突如其来的惊骇;他退後一步,脸上的苦恼加重加深,对我,这不啻是火上加油。

  他似乎变小,变脆弱;然而同时却也显得更加强壮,更加诱惑了。

  当我更接近时,他脸上的表情全消逝了,眼神却无比的清澄明澈;他的心智敞开,一如当时的卡布瑞也如此敞开一样。在极短的一瞬间,回忆的思潮摇曳着;在巴黎的小阁楼,月光照在覆雪的屋顶,我们一起谈天说地、扯东拉西;在巴黎的街道上,我们携手散布,醉步蹒跚;我们并肩低头,抵挡迎面而来的寒冬骤雨於冷风;我们的未来,是不变的逐渐成长於逐渐衰老,是更多的欢悦,甚至也更多的悲哀;然而纵使是悲哀,仍是真正的永恒不变,仍是真正的永远存在,凡人的神妙正是如此。回忆思潮在他脸上的微光下褪色了。

  “来我这里吧,尼克!”我悄悄低语。双手举起招呼:“如果你真的想,你就一定要来。”

  我看见一只鸟自海边悬崖洞穴飞出来。那只鸟在飞翔之际,海浪翻滚,越卷越高,鸟迎浪势也越飞越高,景象诡异惊慑;天色转成银灰,银灰褪去,天黝黑了;夜晚的黝黑,宁静的黝黑,哪里会惊慑呢?真的,何惊慑之有?然而,黝黑逐渐笼罩,无情的笼罩着天地;只有那一只小小的鸟儿,兀自在风飕飕的荒瘠里,呱呱地叫着。而洞穴空悠,沙滩空悠,海空悠,大地一片空悠!

  所有我曾经喜爱观看的,喜爱聆听的,喜爱用手触摸感觉的全消失了,或者说根本从来不存在;只有那只鸟儿,在空中飞翔,在空中盘旋;它一直飞,一直飞,飞掠过我,也许是飞掠过无一人;它独自拥有穹苍视野,在它单眼所及的单调幽黑之中,了无历史,了无意义。

  我尖叫,声音却出不来。我觉得口里满满是血,每一口吞咽,通过喉咙之後,却犹然是无止境的乾渴。我想说,是的,我想说,我现在明白了,明白这种黝黑是多麽恐怖惊慑,多麽难以忍受。我原来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呀!鸟儿飞过荒凉的沙岸,飞过无限的大海,飞在黝黑里。老天爷,下令停止吧!这比客栈的惊恐更甚,这比雪地里马儿的哀鸣悲嘶更难忍受。只有血液无论如何是血液,心脏呢?甜美可口的心脏,就在那里缓缓跳动着,有如在我的身边蹑手蹑脚着。

  现在,吾爱,时候到了;我可以吞噬你心脏跳动之下的生命,将你送进混沌状态;在那儿没有神秘需要了解,需要原谅;我也可以带你到我这里来。

  我倏而将他推开,倏而把他紧紧压挤在我的怀里。我所看到的幻象幻觉却挥之不去。

  他的手臂绕着我的颈子,一脸汗湿,双眼深深陷进头颅中。他的舌头长长伸出,用力地舔吮我涌出的血液;是的,用力的,渴望的。

  哦,让幻象停止吧!让鸟儿的飞翔,让无色颠覆的景观消逝吧!在风的呼啸里,鸟的呱呱叫声算得了什麽?在这样广阔的黝黑里,痛苦算得了什麽?我不想要……我不想要……

  景象渐稳,渐去渐杳了。

  一切戛然而止。阒寂,无边的阒寂袭来;安静无声。他分割而去,我推他而去;他几乎摔倒,手伸向嘴,血仍如小溪一般自下颌涔涔而流。他张嘴欲叫,嘶喊无边;虽然又血,乾涸无声。

  远在他之外,远在挥之不去的景象——冷酷的海,孤寂的鸟——可怕景象之外,我看到她站在门边,她如圣母玛丽亚般的金发,垂披在肩上。她以最最悲痛的表情於声音说:“灾难呀,我的儿子!”

  到了午夜,很明显的,他不肯说话,不肯出声回应,也不肯用自己的意志力稍稍一动。他只是静静的,无精打采,毫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如果死亡曾让他受苦,他没有表示;如果崭新的视野使他欣喜,他也没有显露。甚至饥渴欲念,也没让他有所反应动作。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是卡布瑞,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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