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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吸血鬼莱斯特-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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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惶惶然走出房外,走到狭窄的石头阶梯,然後又转身回来。

  他的思路受阻,或者更糟的说,他已没有思路可言。

  他的面前只有一些零乱的影像,一些单纯的实体在回瞪着他;诸如让钉铁门、蜡烛、火炉的火、巴黎街道的热闹於喧哗、街头小贩於他的包装纸、马车、交响乐团的混淆声音,还有一些芜杂可憎的字词片语,乃是新近从书本上读来的。

  我不能忍受下去了,但是卡布瑞以严峻的手势,示意我不得妄动。

  地穴里,某些微妙的情势形成了,某些微妙的迹象产生了。

  在蜡烛的烧融里,在煤炭的哗剥声里,在火光的闪烁里,在老鼠的轻俏走动声里,变化出现了。

  阿曼德直立在拱门,时光似消逝而未消逝;卡布瑞远远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的脸容因全神贯注而显得一无表情;她的美目虽小,却神采奕奕。

  阿曼德开始倾囊而吐,他不是在做什麽说明,他的叙说将指向何方也看不出来;就好像我们已把他切割而使他门户大开,所有的影像就像如血一般自行往外溢流。

  站在门口的阿曼德似只是个小男孩,他的双手放在背後。我知道自己的感觉,那是妖怪之间的亲密表白,相对於那种亲密的意乱情迷,杀戮时的魂销魄荡滋味是微弱的,甚至是可以控制的。他完全敞开心胸,那些令人目眩耳迷的画面全已不见,那些吟诗一般,装神弄鬼,纤弱的无声话语,也全都消失无踪。

  自始而终,这就是我所担心恐惧的源头吗?即使我已经察觉,也只好任由它去。好像,这一生以来,我所有的课程於教训,都必须藉由面对恐惧,不再逃避才能学到。如今,又一次的恐惧,终於再度打开我身上的厚壳,那麽,就让生命里再跃进些东西吧!

  不管凡人或非凡人的岁月里,一次亲密的谈话能让我如此惊恐,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3

 
 
  阿曼德的故事

  秘室淡出。墙壁不见。骑马的人远远驰来,地平线那边,乌云密布,惊恐的尖叫声四起。一个褐发的孩子,穿着粗布的农家衣服,一直在奔跑,成群结队的游牧民族散开来。其中的一个抓住了孩子,把他丢在马鞍上,孩子拳打脚踢,拼命反抗,然而,马於骑马带走了他,带着他到天边海角。阿曼德就是这个孩子。

  这是西伯利亚南方的大草原,不过那时阿曼德并不知道那就是俄罗斯。他知道母亲、父亲,知道教堂、上帝於魔鬼;但是他不知道家乡的名字,使用的是什麽语言;也不知道将他带走的然是鞑靼族,更不知道穷此一生,他再也见不到家乡认识或深爱的一切。

  无边的黑暗,船只走动於喧闹,没完没了的昏眩於不适,加上恐惧於麻木绝望;渺茫无际的荒原,以及不可思议的建筑。那正是拜占庭王朝之下,康斯坦丁堡的最後辉煌时代;五颜六色的怪异民众,奴隶拍卖广场上的喊价;所有这些陌生语言的口沫横飞,这些全球沟通的恐吓姿势动作,这些心怀恶意的敌人,包围在他身边,他即不能分辨区别,也不能寻求抚慰,更不要说逃之夭夭。

  岁去岁来,经历远远超过凡人一辈子的念头,阿曼德才渐渐敢於回忆过去那段恐怖的时光,回想那段可憎的历史於相关的名字,拍卖场上,那些拜占庭的官员很可能买了阉割了,那批伊斯兰女眷闺房的主人,只有更糟而不会更好,那群骄狂的埃及骑兵可能带他到开罗;如果他更强壮更美好些,命运大抵就注定如此吧!然後是语音柔软明亮的威尼斯人,穿着紧身长袜,天鹅绒紧身上衣,一群最最令人眼花缭乱的生物;身为基督徒却无视於他也是基督徒,他们彼此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的检查拍卖商品;而他只能默默站着,不能回答,不能哀求,当然更不怀任何希望。

  我看见在他前面的汪洋大海,浪涛翻滚的蔚蓝爱琴海和亚里亚海沟;看到他的昏眩不适,也听到他发出不想活下去的郑重宣誓。

  威尼斯的摩尔式风格宫殿,在闪亮环礁围成的海面高高耸起。他被带去的房屋里,有无数打的秘室,天空的光亮,仅仅自围上栏杆的窗隙,偶尔偷溜进一瞥。其他的孩子以奇特柔软的口音,也就是意大利语跟他说话,他认定那无非是恐吓或是欺哄。不管他的恐惧於迷信,也不管他自己的坦诚认罪;他一定是有罪的,否则为什麽会陌生人一个换过一个?在这个大理石於火炬高燃的迷宫里,每一次秘室打开,每一次有不同的新画面;在每一次不同的柔情之後,他就屈服於相同的仪式,屈服於相同无法理解,而最终是残酷的欲念於蹂躏。

  终於到了那一个夜晚。在经历夜以继日的拒绝顺从後,他饿火中烧,浑身酸痛,但他坚决不肯再跟任何人说任何话;於是他又被推进一间秘室的门边。跟从前一样,从被锁禁的黑暗房间拉出来,他全身污秽而双目如盲;站在那里接纳他的生物,个子高,穿着红色的天鹅绒,脸庞瘦削而几近发光;他凉飕飕的手指,温柔的触摸他;半醒半梦间,他看到钱币在手上交换,他没叫出来,那是一大堆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他又被卖掉了,而买主的那张脸,是如此光滑,好像是戴上面具一样。

  在最後一刻,他忍不住大叫了。他发誓一定顺从听命,他绝不再反抗,只想知道他将被带去哪里,他绝对不会再不听命令了;只是,请告诉他,请让他知道要去哪里。他被拖向楼梯,走向湿冷的水边,他感到新主人坚实细致的手指头再次碰他;冰冷而温柔的唇碰在他的颈上,那样的绝不会也永远不会伤害他;那就是致命的,却也无法抗拒的第一次之吻。

  吸血鬼的吻里,充满了爱,无尽的爱;那种爱在为阿曼德沐浴,在清洗着他。这就是一切!他被带进一艘平底轻舟,轻舟像一只凶恶的甲虫,在狭流穿行,进入另外房子的地下水道。

  啜饮愉悦。在白皙如丝的手里啜饮,有手抚摸他颈後的头发;有声音告诉他说他是多麽漂亮!而那张脸,在那瞬间溢满感情,然後逐渐变成安详而又眩惑,有如以珠宝於雪花石膏,在安谧中制成的一件美好成品;有如一池闪耀月光的盈盈碧水;即使轻轻以手指尖碰触,它的一切生命也将冉冉上升而静静消失。

  啜饮在清晨的光亮里,陶醉在那些亲吻的记忆中。他独自一个打开了一扇门,门後是一大堆的书籍、地图、大理石於花岗岩的雕像;另外的学徒发现了他,十分耐心地带领着他,让他看他们在研磨光亮的颜料;教导他如何将蛋黄,慢慢掺进单纯的颜色中;如何将加了蛋黄的漆分散在画板上;然後又带着他走上鹰架。在鹰架上,他们正在十分细心的,一笔一笔涂着绘画的边缘;那是一幅巨大的太阳於云层的图画,他们告诉他,那些伟大人物的脸和手,还有天使的翅膀;这部份只有主人的画笔,他可以处理。

  坐在长桌旁,跟他们一起啜饮,他大口吃着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食物,而美酒更好像是源源不绝,喝之不尽。

  沈睡中,他在薄暮冥冥的时刻醒来,主人站在巨大的床边,穿着红色的天鹅绒,看起来灿烂华丽,他白而密的头发,在油灯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明亮似钴的蓝眼睛,闪耀着幸福的神采。致命之吻!

  “哎,是的,绝不会从你身边离开,是的……我不害怕!”

  “快了,我亲爱的,我们即将真正的合而为一。快了!”

  火炬在屋里四处点燃,主人站在鹰架上,手里拿着画刷。“站在那里,不要动!”一小时又一小时,凝固在相同的位置上。黎明之前,他看到自己的像就在绘画里,那是天使之脸。主人微笑着,慢慢移向无止无尽的长廊……

  “不,主人,别离开我,让我跟你在一起,不要走……”

  又是白天了,他的口袋有的是钱,真正的金币。在壮丽的威尼斯城,深绿的河道环绕着皇宫的围墙,学徒们跟他手拉手走到街上;清新的空气,碧蓝的天空,圣马可广场,这一切只有儿时的梦里才偶尔梦见。在薄暮莅临,主人回来了,主人弯着腰在小幅的画里挥笔,他的笔越挥越快,学徒一半儿惊骇,一半儿入迷的瞪着他。主人抬起头看见他,放下了画笔,带着他离开别人犹在工作的画室。一直到午夜,他们单独在卧室,他的脸埋在主人的手里;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亲吻!

  两年?还是三年……这段时光的荣华於灿烂,没有语言可以重建。船舰从港口航向战场;拜占庭的祭坛前,赞美诗吟唱着;在教室,在广场的台前,热情的戏剧,奇妙的戏剧,演员有如地狱的嘴和欢闹的魔鬼在表演着;马赛克砖片将圣马可、生兰波广场的墙贴满,看上去光彩华丽美不胜收。走到街上的大画家,人人望而景仰;在广场巨大火炬点燃的房间,总是那短短几个小时,当其他人都酣然入睡,只有阿曼德和主人在一起。主人的画笔在画布前飞舞,好像是揭开绘画而不是在创作绘画;太阳、天空和海洋,在天使翅膀的笼罩下,无限延伸展开。

  总在可怕又无可避免的时刻,主人站起身来尖叫,将颜料罐丢到每一个方向,双手抠着眼睛,好像要将眼珠从头颅挖出来似的。

  “为什麽我看不清楚?为什麽我不能比凡人看得更清楚?”

  紧紧抓着主人,等候着吻的神魂颠倒。幽冥的秘密,没有说出的秘室;主人在黎明前,溜出门外。

  “让我跟你一起去,主人。”

  “快了,我亲爱的,我的爱,我的小不点儿。当你够强壮够高,当你不再有任何瑕疵时。现在去吧,所有的欢乐正在等着你呢!去爱漂亮女人,下一回,则去爱漂亮男人;把你在妓院所受的痛苦全部忘却,趁还有时间,去品尝人生的美妙滋味吧!”

  当夜晚结束,旭日即将东升之际,主人很少不回来的;回来时,脸色红润而温暖;好像出去只为了获取力量,使得他得以支持熬过白天;一直等到薄暮时,致命之吻於焉开始。

  阿曼德学习读於写,将已完成的画作,送交到教堂、小礼拜堂和大宫殿;负责收回图画的钱,负责购买颜料於油彩。屋内床位铺好,餐饭准备不周,他叱责仆人。主人的学徒都喜欢他,当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含泪送他们去别处作画。在主人作画之际,他在一旁吟诗;此外他还学弹琵琶,学习唱歌。

  主人有时离开威尼斯一连几晚,那是他最伤心的时刻;然而主人不在,他必须打起精神掌管一起,对别人掩饰心烦意乱;好在,只要主人一回来,所有的苦恼便随之消失。

  终於有一个晚上,在那难得的短暂时间,甚至连威尼斯城已沈睡。主人说:

  “时刻到了,我的小帅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变成如我一样。这真是你的心愿吗?”

  “是的。”

  “永远在秘密中繁茂自己,永远以作恶多端的人的血来壮大自己,如我一般;坚守这个秘密直到世界末日。”

  “我宣誓,我归依,我将……跟你在一起,主人,永永远远,你是我的创世主,你创造了我。除了跟随你,我再无其他更大的欲望。”

  主人的画笔在挥,画笔正在进行鹰架顶端,天花板的图画工作。

  “这将是你最後一次看见太阳。但是,在未来的千年里,每个夜晚都是你的,你所能看到的亮光,非任何凡人看得到。你可以从遥远的星星获取光亮,好像你是普罗米修斯,光明任你取之不尽,因此得以了解一切万物。”

  在这之後有多少个月,他在幽冥禀赋的力量中蹒跚前进。

  夜晚的生活,乃是漂流在大街小巷,漂流在大小运河;即使面临黑暗的危险,也不再可怕;当然,还有杀戮的欢天喜地!绝不杀戮无辜的灵魂,永远啜饮奸妄之徒的鲜血,这些誓言铭刻心版永志不忘;恶徒像泰枫,那个杀害兄弟凶手,正是啜饮这种奸恶之徒的鲜血,滋味更醇美,更加心碎神迷;主人带头领先,两人一起共享盛宴。

  从此之後的绘画,在一老一少独处时光,新的技巧显现一如奇迹的行使;有时候,画笔好似自己在瓷轴表面上挥毫,老少俩加上一支笔顿成三的组合,在画幅上狂肆敷色。此际。凡人学徒睡在颜料罐於酒瓶之间。只有一件神秘之事,打扰了一切安谧;那就是主人一如往昔,三不五时必须离开威尼斯;这样的旅程,对排除在外者,简直是没完没了的煎熬。

  奋力越来越可怕了,没有主人作伴,他独自去猎杀;猎杀过後,形单影只躺在深深的地窖,痴痴等待着,听不见主人如铃的笑声,更听不见主人跃动的心跳之声。

  “不去哪里呢?为什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阿曼德恳求着。他们不是彼此共享秘密吗?为什麽这个秘密却没有说明?

  “不,我亲爱的,你还不能承受这样的重担。目前,情况只能如此,正如过去一千年以来,重担总由我独自挑起。有朝一日,你将帮助我处理必须做的工作,但是得等到你已作好心理准备才行。当你证明真正希望了解於参与,当你力量足够强大,没有谁能违反你的意志,从你处获得参与内容;直到那时,我别无选择,只能留给你这个重任。我去照顾那些必须照顾的,一直以来,我一直在这麽做。”

  照顾那些必须照顾的?

  阿曼德抑郁思,这段话让他不安,更糟的是,这件事总会使得主人离他而去;只有主人一次又一次的再回来,多少消除他内心的恐惧。

  “那些必须照顾的需要平安,或者说需要宁静。”当他从肩上脱掉红色天鹅绒披风,他总是这麽说:“否则,谁知道後果会如何呢?”

  餐宴开始了,在威尼斯的大街小巷,追踪捕杀恶徒,这时,他是和主人在一起的。

  这样的日子能继续多久?凡人的一辈子?还是凡人的一百辈子?

  幽冥的祝福还不到半年,有一个傍晚,主人站在他的棺木边,棺木是摆在仅过水面的地窖。主人说:

  “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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