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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帝业缭绕-第45部分

小说: 帝业缭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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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抬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撑住下颌,再笑:“聂星逸继位之后,暮皓受到重用,频频出入王宫。我一直以为是沾了你的光,却没想到真相如此龌龊。”
    “是我沾光才对。”微浓也不再隐瞒,如实回道:“其实我早已惹恼了聂星逸,但他一直没有杀我。他怕定义侯没了‘国丈’的身份,无法名正言顺地受他重用。”
    自古驸马仕途有限,但国丈不同。显然,赫连璧月与聂星逸深谙此道。
    “那你该感谢先王才对。”长公主幽幽叹道:“是他给了你这个身份,间接保下了你的性命。”
    “是啊。”微浓点了点头,不禁慨叹宿命的巧合与绝妙。高宗聂旸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身份,从而帮她躲过一劫。
    这也解释了赫连璧月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一再包容——“皇后命格”固然是一个重要情由;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成了定义侯的女儿,能让定义侯名正言顺成为国丈;也许,这其中还有对暮烟岚的愧疚。
    “一切都是命啊。”长公主说着已是缓缓起身,连句告辞的话都无力再说,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未央宫。
    三十余年的恩爱夫妻,经历了朝堂上无数风雨,本是互相扶持彼此信任,临了却落得个如此结局。但更令微浓感慨的是,长公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执意与定义侯和离了。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子悲凉与凄楚涌上微浓心头。从前,长公主是多么神采焕然的一个人,举手投足贵气满身;而这一刻,端看她这个背影,已经如同垂暮老妪了。
    情之一字,真是伤人至深。
    今晚名为小宴,不过是一场倾谈而已。这一桌子的佳肴几乎没人动过,倒是酒喝得一滴不剩了。微浓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吃菜,便起身唤了晓馨进来,道:“都收拾了吧,我想更衣歇下了。”
    “这……”晓馨有些踟蹰:“敬侯殿下已经在外头等您一个时辰了。”
    “等了这么久。”微浓情绪莫辨。
    “殿下知道您在安慰长公主,不让来打扰。”晓馨偷偷瞟了一眼殿外:“要不,让殿下进来坐坐?万一他有要事呢?”
    微浓沉吟片刻,迟疑之色一闪而过:“请他进来吧。”
    晓馨连忙领命,跑出去传话,须臾又跑了回来,命人收拾桌上的冷饭冷菜。这边厢宫女们正端着盘子往外走,那边厢聂星痕已经迈步进来,瞧见宫女们手中的菜色几乎未动,不禁深深蹙眉。
    微浓也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坐在原处抬眸看他:“夜深了,您有事吗?”仍旧是那般疏离的语气。
    聂星痕对此早已习惯了,径直在微浓对面落了座。他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纯酿味道,笑言:“菜没动,酒喝了不少?”
    微浓也扯了扯唇角:“怎么,不行?”
    “你毕竟中毒在身,得注意身体。”聂星痕顺势接话。
    微浓也没反驳辩解,却又不知当说些什么,只得吩咐晓馨:“给殿下上些酒菜吧。夜深,茶就免了。”
    晓馨早已吩咐下去了,但还是做个样子领了命。倒是聂星痕闻言漾起笑意:“你在关心我吗?”
    微浓神色一顿,颇为迷惑:“我说什么了?”
    聂星痕没再多言。
    满殿的烛火照着晦暗的夜色,如同给两人之间铺了一层轻纱。这似有若无的隔阂复杂难言,又仿佛染着一丝暧昧,一戳即破。
    “有事吗?”微浓再次询问。
    “有些问题想问你。”聂星痕直言道。
    微浓轻笑:“巧,我也有事要问你。”
    “你先说。”聂星痕低声道。
    “我的问题太多了,还是你先问吧!”微浓让一步。
    聂星痕倒也未曾客气,径直问出心中猜疑:“那天的刺客,你认识?”
    聂星逸寿宴当日,盛名天下第一的杀手祁湛前来行刺。据他所知,祁湛是毫不留情的,当时微浓被聂星逸推了一把,眼看便要撞上刀刃,可祁湛却生生撤了力道,甚至不惜漏出身法破绽。
    还有,他在暗中观察得细,祁湛当时看向微浓的眼神,分明写满震惊——他们两个从前认识。
    然而微浓并未回复他,只问:“那个刺客,是你找来的?”
    “算是吧!”聂星痕坦然承认:“他很谨慎,要价也高,轻易不接陌生人的生意。我也是托了关系才找到他的。”
    “他是什么身份?叫什么?”
    “祁湛,墨门第一杀手。”
    “杀手?”微浓有些疑惑:“他的年纪呢?”
    聂星痕摇了摇头:“我没正面打过交道,只知道他少年成名,久经江湖。具体年岁不清楚,但看他的身手,不会超过四十岁。”
    微浓听了这些讯息,斟酌良久,才道:“我不认识什么杀手,或许是从前走镖时见过。”
    聂星痕也没再追问,事实上他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也许微浓真的不认识祁湛,又或许,她有意隐瞒。他想了想,转而关心起她的身体:“这几日又吐血了吗?”
    “没有,只是越发怕冷了。”微浓方才喝了些酒,此刻一张容颜酡红微醺,比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更显得娇艳欲滴。
    她这种神色,才是聂星痕最熟悉的。他们在房州初相识时,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后来,他把她弄丢了。
    “明日连阔会来给你诊治。”聂星痕适时收起思绪,念起这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微浓根本意识不到死亡的临近,或者她已不在意生死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心里头没有一丁点儿惶恐,对于聂星痕的关切,也只是略微颔首:“多谢了。”
    聂星痕正待开口接话,外头忽然想起晓馨的声音,是酒菜准备好了。晓馨领着几个宫婢入内,逐一摆上八冷八热十六道菜,还有两壶好酒,又施施然领着人告退。
    原本桌子空荡荡的,显得两人距离很远;而如今一上酒菜,彼此倒是拉近了,气氛好像也不太尴尬了。聂星痕主动撤掉一壶酒,道:“你今晚已喝了很多,不如看我喝吧。”
    微浓已经不太习惯与他同桌吃饭,觉得有些别扭:“聂星痕,我想离开京州。”她挑拣了一个最不适当的时候提起。
    聂星痕似未听见,神色不变,兀自斟饮了一杯,问道:“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微浓只得叹了口气,想着心头盘旋已久的种种疑问,开口问道:“明重远之死,是不是你嫁祸的?”
    “是。”聂星痕浅笑,又饮了一杯:“我还当你要问什么。”
    “那你在楚地遇刺之事,也是你自己一手主导的?”
    “不是。明氏的确派人来行刺过我,是赫连璧月指使的,但没伤中要害。”聂星痕如实坦诚:“我的伤是姜国人干的,他们意在楚珩。”
    “然后你将错就错布了一个局,借机扳倒明氏?”微浓明白过来。
    聂星痕点了点头:“他们死有余辜。”
    “明丹姝知道真相吗?”
    “她应该猜到了。”
    微浓简直不可思议:“那她居然还肯帮你?为了男女之情,连家仇都不顾了?”
    “这是她的可取之处,也是可憎之处。”聂星痕如此评价。
    微浓一怔,想起两个时辰前,她才刚刚说过同样一句话,而她评价的对象此刻就坐在她眼前。
    “所以你该放心,明丹姝这样的女人可以一用,但我不会喜欢。”聂星痕故意说给微浓听,又不欲深谈,即刻接道:你已经问了四个问题,还有吗?”
    微浓与他坦然相对,她知道,他今晚不会骗她。于是,那梗在心头的一件事,便也迫切地脱口问出:“聂星逸寿宴上,我与沈觉说了几句话,知道了一些事情……当年你为什么送我去和亲?”
    聂星痕执杯的手一滞,继而松开酒杯:“你听沈觉说了什么?”
    “没什么。”微浓避开,垂眸轻道:“我想听你说,实话。”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聂星痕再笑,不知是自嘲还是怎地。
    他定了定神,俊目泛起涟漪波澜,那些曾经酝酿了许久的解释,曾迫不及待等着她质问。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抚平给她带来的伤痕,填平彼此之间的鸿沟?
    “为什么送你去和亲……”聂星痕语气绵远,“知道你是父王的女儿,我也很痛苦。我本以为,你我可以避而不见,但后来我发现不行,以后我每年都会回宫,我们不可避免会碰面。”
    “而且,我发现你在宫里过得并不好,短短两个月,你瘦了很多。”聂星痕回忆一次便疼痛一次:“赫连璧月欺辱你,金城也看不起你……我很心疼。”
    “所以你举荐我和亲,是为了帮我脱离苦海?”微浓插了句话。
    “不,不全是。”聂星痕措辞片刻:“一则,我们隔得远一些,可以彼此忘怀;二则,我也希望能给你一个好归宿。”
    
    
   

第113章 爱的扼杀(五)

    “三则,你怕这段不伦之恋被人发现,影响你的前途对吗?”微浓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最怕被赫连璧月发现,拿着这把柄大做文章,坏你的名声,让你在朝臣、在你父王面前抬不起头?这才是你最大的顾虑,对不对?”
    聂星痕沉默一瞬,没有否认:“其实你该明白,倘若此事被揭穿,你受的伤害远比我大得多。我还可以回封邑,一走了之;而你一直在宫里,你的名声怎么办?日后还怎么嫁人?”
    听到此处,微浓真是难过而失落。原本她还以为,也许聂星痕是发现了楚璃的心思,才顺手推舟送她和亲。可当听了这番解释时,她便知道他没有。他根本不晓得楚璃的意思。
    这一切,只是个巧合。楚璃为何会求娶她,真的永远成谜了!可她早已分不清楚,她究竟是想要知道楚璃的真实意图?还是想为聂星痕这个决定开脱?
    “那你就可以自作主张,把我送走?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微浓语气虽平静,情绪却并不如此:“当时我正遭受人生最大的打击,我成了私生女,心爱之人成了我的兄长……我来到陌生的环境,与燕王宫格格不入,而你却不与我商量一句便举荐我和亲……”
    从此远嫁异国,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孤独无助!抚养她的姨母姨丈相继病逝,镖队被迫解散,都没有人告诉她一声!她会在陌生的国度里过一辈子,再也无法回来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想爱而不能爱的异母兄长!
    此时此刻,聂星痕仿若也陷入到某段回忆之中,语气黯然:“送你去楚国时,我曾见到楚太子的风姿,当时我很宽慰,也很嫉妒。你们……很般配。”
    他不敢回想后来的日子,双目微阖:“我本以为你走了,我会好受很多。回房州之后,我纳了很多姬妾,也过了一段很放纵的日子……但不行,我越来越难受。”
    “所以,当知道你的身世有误时,我欣喜若狂。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的心情,我想了一夜,决定不顾一切要你回来。”每每念起得知真相的那一夜,聂星痕的心头都是激荡,他无比庆幸上苍再一次给了他机会,让他这个将死之人看到了生还之望。
    “然后你再一次不顾我的意志,强行主战杀了楚璃,灭了楚国。”微浓嗤笑一声:“聂星痕,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后来,你又说我是你沦落民间的妹妹,主张我远嫁和亲;三年后你又杀了我的夫君……我这一生可活得真窝囊,从认识你开始,便一直被你操控着。”
    “那就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聂星痕目露希冀之色,近乎卑微地祈求:“再信我一次,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一切?”微浓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想笑,但眼眶灼热:“那就让楚璃死而复生。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
    聂星痕闻言眼眸一黯:“他真的这么好?好到让你忘了我?还是,你的愧疚心理在作祟?”
    “不是愧疚。”微浓转眸望着壁台上的幽幽烛火,希冀那点光热能逼退她的泪意,可惜适得其反了:“楚璃的好,你根本想象不到。”
    “我不信。”聂星痕心有不甘:“楚璃在宫廷浸淫多年,稳坐太子之位,绝不会是纯良之辈。倘若你评定善恶的标准是对你如何,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你不要侮辱楚璃!他与手足兄弟和睦相亲,根本无需耍什么手段!”微浓至此终于愤然,烛火映着她的泪意,使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可楚璃的天人之姿却在眼前一再闪现,从未如此清晰:“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体贴入微,分寸得宜。他从不会自作主张,但凡与我相关的事,无不征询我的意见。”
    他教她用惊鸿剑,教她读史,教她如何洗去稚气;他抚慰她独在异乡的孤独,倾听她最沉痛的心事,耐心等着她走出怆痛,默默打开她的心扉……
    聂星痕是烈酒,爱也浓、恨也浓,绞痛她的柔肠,给了她一场不可自已的酩酊大醉;
    而楚璃是清茶,情也淡、意也淡,润物细无声地占据她心底一席之地,令她逐渐上瘾,令她忘却前尘。
    她曾一醉方休,而今宿醉已醒。手头那杯解酒的清茶已不可再得,但她纵然再痴再傻,面前的酒她也不会再尝了。不想,也不敢。
    “倘若没有燕楚之战,我早已经不恨你了。”微浓簌簌落下冰凉的泪水,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三年,我终于适应了楚国,我以为我会过得很好……”
    她恍惚中站了起来,双手抵在桌案上,任由眼泪低落面前空无一物的碗碟里,似乎还能听见清脆的碰响。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她抬起柔荑,覆在双眸之上,仰面无声地痛哭起来。
    夜深风劲,穿窗而过,像铺天盖地的思念汹涌侵袭,无孔不入,从此生死两茫茫。
    聂星痕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沿着桌案走近她,从身后环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想要予她慰藉,予己温暖:“对不起。”
    “在驿馆那日,我曾问过你楚璃的死因,你说是误杀。”微浓哽咽着,涕泪涟涟:“今天我再问你一次,真是误杀吗?”
    此问一出,她感到聂星痕浑身僵住了,就连环抱着她的手,也微微一震。
    “不是,不是误杀。”聂星痕犹疑着,低声道:“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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