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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第25部分

小说: 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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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伍利哄得团团转。凯瑟琳对我说:“马克斯当然是个出色的助手。我不
知道要是这些年没有他会怎么样,我想你会喜欢他的。我派他陪你去纳杰夫
和卡尔巴拉。纳杰夫是穆斯林死者的圣城,卡尔巴拉那儿有座建筑精美的清
真寺。我们收拾妥当后去巴格达,他陪你去那里。你沿途可以看看尼普尔。”

“哦.”我说,“但是,他难道不想去巴格达吗?我是说,他回家前要去
那儿看看朋友吧。”一想到让这个年轻人陪着就不痛快,他在乌尔操劳了三
个月,或许要一个人去巴格达玩一玩呢。

“噢,不会的,”凯瑟琳肯定地说,“马克斯会乐意的。”

像马克斯这样在艰苦的考古发掘地努力工作。终于可以去休息,可以去
散散心的年轻人,牺牲自己时间开车陪一位比自己年长,对考古一窍不通的
陌生妇女去看什么风景,大家竟都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看来马克斯把这事
也当作很自然的事了。他是个表情庄重的年轻人,我在他面前有些紧张。我
暗自有些揣揣不安。是不是应该向他表示歉意。

我也确实结结巴巴地向他透露过这趟旅行不是我的主意,可马克斯却表
现出蛮不在乎的样子。他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家可以一程一程地走,先和
伍利夫妇一道走,既然他已到过德尔法,就和他们分手,去看看巴萨神庙和
其他希腊名胜。

他本人也愿意去尼普尔看看。那是个值得玩味的地方,去那儿他总是兴
致勃勃,当然还有纳杰夫和卡尔巴拉,全值得一看。


我俩如期起程。在尼普尔玩得很痛快,尽管累得精疲力竭。

晚上七点左右,我们到了迪瓦尼亚,我们住在迪希伯恩斯家过夜。

这一晚真让人费解。迪希伯思斯太太四处应酬,不但要和身旁的人交谈,
还要照应我和马克斯。马克斯回答得彬彬有礼;传教士夫妇一言不发,做妻
子的死死盯着丈夫,而他却绞扯着手绢。

我打着瞌睡,朦胧中脑子里冒出一个地道的侦探故事的情节。一位传教
士因精神过分紧张而渐渐地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精神紧张?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每到一地,他都绞扯着手绢,把
手绢撕成碎片,从而提供些线索。线索、手绢、碎片,天旋地转,我打瞌睡
差一点滑到椅子下面去。

这时,左耳旁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所有的考古学家,”迪希伯恩斯先
生不怀好意地说,“都是骗子。”

我睡意全没了,琢磨着他这个人和他的话。他这话是挑衅性地冲我来的。
我觉得维护考古学家的信誉没什么必要,于是就口气温和地说:“你凭什么
认为他们是骗子呢?他们说假话了吗?”“一切。”迪希伯思斯先生说.一切
都是假的,说什么他们知道文物的年代了,挖掘出什么东西,什么这是有七
千年的历史楼,那件有三千年之久唉,什么这个帝王那时当政啦,另外那个
帝王取而代之啦,骗子,统统是骗子,无一例外。

“难道这还会有假吗?”我说,

“果真如此?”迪希伯恩斯先生嘲讽地一笑,不说话了。

我和传教士说了几句话,可他没什么表示。接着迪希伯恩斯先生再次打
破了缄默,透露出他愤愤不平的缘由:“一般情况下,我都得把起居室让出
来给考古学家那家伙。”

“噢,”我不安地表示,“对不起,我没想到。”

第二天清晨五点,我们上了路。我俩造访了纳杰夫,那的确是个迷人的
地方,真正的墓地,死者的城市。带着黑色面罩的穆斯林妇女来来往往地哭
泣着。这是极端分子的温床,不是随便可以来的,需要事先通知警察,他们
会注意是否会发生狂热冲突。

我们离开纳杰夫,前住卡尔巴拉,那儿有漂亮的清真寺,拱顶金碧辉煌。
这是我第一次走到近处观赏它。我们在警察哨所里过夜。在维多利亚时代长
大的我,夜里去叫醒一个不太熟悉的年轻人,请他陪我去厕所,真是不可思
议的事。然而很快就习惯了。我叫醒了马克斯,他又叫来一个警察,警察提
了盏灯,我们三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个奇臭难闻的地方。马克斯和警察
又陪着我一起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饭,一个正在采摘玫瑰花的花匠,拿着一束花走过来。
我站在那儿等着,准备报之以优雅的一笑。我丝毫也没料到,他竞不睬我一
眼地径直走到马克斯前,深深地鞠一躬,把花递给他。马克斯呵呵一笑,对
我说,“这是东方,馈赠都是给男人而不是给妇女。”

在回巴格达的路上,我们不时地停下来到古遗址的土丘上看看,去四周
转转,捡起陶瓷碎片。我尤其对那些有釉的碎片着迷。鲜艳的颜色:碧绿、
青绿,湛蓝,还有一片有金色图案的碎片,都是些马克斯不感兴趣的近代的
东西,可他对我的爱好抱宽容的态度,我俩收集了一大口袋。

凯瑟琳和莱恩·伍利早已到达巴格达,对我们迟到一天颇为不快,这是
由于绕道乌凯迪尔的结果。我被开脱了责任,因为我只管手拎个小包跟着走


就是了,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

过了几天,我们坐火车离开巴格达去基尔库克和摩苏尔,登上返回的旅
程。我的朋友德怀尔上校到巴格达北站为我们送行。

到阿勒颇的第二天,凯瑟琳本来没发烧,可她却说不舒服。她那付神情
容不得身边有任何人。

“我真不知如何是好。”莱思手足无措地说。

“喂,”他给我的印象不错,我安慰他说:“我想她自己知道怎么办最好。
大概她不要别人打搅她,我晚上再看她,那会儿她会好一些。”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马克斯和我去卡拉特——锡曼探访十字军的城
堡。莱恩说他自己留在旅馆。如果凯瑟琳需要什么,他好随时照应。

马克斯和我兴高采烈地走了。天气晴朗多了,车开得挺顺当。我们沿盘
山路行驶,四周到处是灌木丛、红牡丹和成群的绵羊,后来随山路缓缓而上,
绵羊变成了黑山羊及小羊羔。我俩终于到了卡拉特——锡曼,随即开始野餐。
我俩席地而坐,环顾周围,马克斯讲述着他的身世,他的生活。他即将离开
大学时就交上了好运,在伦纳德·伍利手下找了这份工作。我俩又四处捡了
些陶片,待夕阳西照时我们才起身回去。

我们离开阿勒颇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清晨,马克斯带我去看五花八门的教
徒。这令人相当紧张。

我俩看到了马龙派教徒,叙利亚天主教徒,希腊东正教徒,聂斯托里教
徒,以及许许多多我记不得名称的教徒。其中一些人我叫他们是“洋葱教士”,
就是说,他稠带着像洋葱那样的圆圆的头巾。希腊东正教堂最使人念念不安,
因为在那儿我和马克斯不容分说地被分开,我和其他女人—起被挤到教堂一
边。这是个充满神秘气氛的仪式,大部分在祭坛帷幔后进行。帷幔后圆润响
亮的声音随着缭绕的香火传到厅堂里。大家都按指定的间隔捣蒜式地鞠躬。
后来马克斯才找到我。

4 
离开阿勒颇,我们乘船去希腊,沿途时常靠岸。到雅典时。我感到少有
的高兴,满怀着期待。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清楚地记得我站在旅馆的接待柜台前,接过一
叠邮件,最上面是几封电报。至少两星期没得到家里的音讯了,我心头笼罩
着不祥的阴影。我打开电报,他们告诉我罗莎琳德患了肺炎。

由于突如其来的震惊,我昏昏沉沉地挪动着脚步,突然把脚迈进了雅典
街道旁的树坑里,踝骨严重扭伤,无法走路了。我坐在旅馆里听着莱恩和凯
瑟琳的宽心话。心里惦记着马克斯去哪儿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
拿着两轴绷带和一块膏药。他轻声地解释说他在路上会照顾我和我的脚伤。

“但是你要去达萨庙啊,”我说,“你不是去见什么人吗?”“噢,我改变
计划了.”他说,“我考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这样可以和你一道走。我可以
扶你去餐车或给你弄点吃的,结你当个帮手。”

这真是求之不得了,简直不能相信。我想,而且一直这么认为马克斯真
是个好人:他不言不语,没什么同情之类的话,可他干实事。他会急人所需,
使你得到莫大的慰藉。

我和马克斯次日晚上就启程了。一路上他给我讲了许多有关他的家庭的
事情,他的弟兄,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母亲——一个爱好艺术、喜好绘画的法
国女人。


一到伦敦。我就提心吊胆地给家里打电话,已经五天没听到家里的消息
了。听到我姐姐告诉我罗莎琳德好多了,已脱离了危险,恢复得很快等情况
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尽管罗莎琳德明显在迅速康复,我见到她仍吃了一惊。

我当时对孩子患病时变化之快毫无经验。罗莎琳德看上去瘦了,高了,
无精打彩地靠在扶手椅上,一点也不像我的孩子。

作母亲的自然都宠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呢?可是我情不自禁地认为
我女儿比大多数孩子更逗人喜爱。她有一种本事,回答问题常出人意料之外。
一般人往往会想到孩子的答案,而罗莎琳德的回答常使我吃一惊。也许是她
身上有爱尔兰血统。阿尔奇的母亲是爱尔兰人,大概是从她的爱尔兰祖母那
儿继承了这种出其不意的本事。

当人们三岁、六岁、十岁或二十岁时,大家没什么差别。

大概在六七岁时这点尤其明显,因为还不到会做作的年龄。

而到了二十岁,人们就会扮嘴脸或赶时髦了。如果时尚推祟理智,你就
会变得文质彬彬;如果姑娘们愚蠢轻浮,大家都不例外。然而随着生活的进
程,你就会腻味这套做作的角色,于是又恢复了个性,日复一日地恢复了本
色。这有时会使周围的人惶惑不解,然而却使本人得到了解脱。

我琢磨这是否适用于创作。初学写作时,通常极端崇拜某一作家,不自
觉地模仿其风格。其实这种风格并不适合于你,因此写得不伦不类。但是随
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祟拜的影响减弱了。你仍然佩服某些作家,甚至还希望
写得像他们那样,但是显然达不到。

你大概懂得了文学创作谦卑感。如果我的作品像伊丽莎白、鲍思、穆里
尔、斯帕克或格雷厄姆、格林的著作,我就可以得意地一步跨人文学的殿堂,
但是我自叹弗如,我从未想过试图模仿他们。我深知我就是我,我只能尽力
而为,却不能干那些奢望之事。

我脑海时常闪过一个悬挂在我房间中的奖状,这肯定是在赛船会上的掷
椰子比赛中获得的。那上面写着:“当不上火车司机,就当个加油工。”生活
中没有比这更好的座右铭了。我觉得自己是照此办了。尽管我也做过一番努
力,但我从不一味干那些劳而无功的事。鲁默·戈登在她的一本著作中曾列
举了她的好恶。我觉得这很有趣,随即写下了我的好恶。我觉得还可以加以
补充,列举一下我的擅长和我的短处。自然,我的所长要比所短多得多。

我不擅长运动;不是也不可能是个健谈者;极易受暗示的影响,因此,
我往往独自一人去考虑我究竟想干什么或需要干什么。我既不会素描更不会
油画;不会做模型,也不会任何雕塑;不火烧眉毛决不着急;不善于口头表
达自己的思想,文字会更得心应手。

我可以坚持原则,但决不是别的什么。尽管我知道明天是星期二,可如
果有人告诉我多次明天是星期三,我也会信以为真,并据此行事。

我擅长什么呢?嗯,擅于写作。可以做个过得去的音乐家,可做不了专
业的音乐家,只能为独唱的人伴奏。遇到问题时,会临时想办法凑和,这本
事可有用;用发卡或别针来凑和的本事会令人吃惊。我可以自诩干家务事颇
有一套,等等。

下面是我的好恶。

我不喜欢人多,熙熙攘攘、大声喧哗、冗长的谈话、聚会、特别是鸡尾
酒会、到处烟雾缭绕。我不喜欢任何酒,除非用于烹调,不喜欢果酱、牡蛎、


半生不熟的食物,灰蒙蒙的天空。最后,我最厌恶热牛奶的味道。

我喜欢阳光、苹果、几乎任何音乐、列车数字游戏、任何有关数学的东
西;喜欢航海、洗澡和游泳;我好沉默、睡觉、作梦、吃东西,喜欢咖啡的
味道、山谷中的百合花、狗;喜欢看戏。

我可以把这些列举得更好听,听起来更郑重其事,更有意义,但是那样
就不是我了,我想还是顺从自己的秉性吧。

我既然开始了新的生活,就得对朋友进行估价。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助
于严格的反剩卡洛和我把他们分成两类.一类是讨厌鬼,一类是忠实的伙伴。
讨厌鬼并不多,但有些是你开始没有看透的,误以为是知心朋友,可一旦你
的名声变得不太好听,他们就会立刻冷落你。另一方面我发现许多朋友竟能
始终如一地待人,对我的爱护和关怀是谁也无法比的。

在所有的品行中,我最推崇忠诚。忠诚和勇敢是人类两大最优秀的品德。
任何形式的勇敢,无论是体力的还是精神的,都使我满怀敬意。这是生活中
最重要的品德。如果你要生活,就不能没有勇敢,这是必不可少的。

在我异性朋友中,我发现许多值得尊敬的忠实的伙伴。

大多数女人的生活中不乏俯首贴耳之人,其中有一个以规规矩矩的方式
接近我的人特别使我感动。他给我送来了许多鲜花.给我写信,最后要求我
嫁给他。他是个鳏夫,比我年长。他告诉我说,初次见到我时,他觉得我年
龄太小了,可现在他可以给我幸福和一个温暖的家。我被他的话打动了,但
我并不想嫁给他,对他也从没有过那种感情。

他是个好心肠的朋友,仅仅如此而已。有人钟情于你总是叫你感到激动,
但是仅仅为了安慰或伏在男人的肩膀上哭泣而结婚就太愚蠢了。

不管怎样,我并不希望谁安慰我。

我害怕结婚。我认识到,许多女人迟早会认识到这一点。即在生活中惟
一能伤你心的人只有自己的丈夫。再没有更亲近的人了。再没有比每日相伴
的亲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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