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醉梦西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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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走了,姿态仿佛刚在战场上得胜的将军。
二百零八耸肩笑笑,继续扔他的飞镖,不再说话。
打没三根针的时候,我下了决心,一定要找时间去江友松那里探探,至少要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但是计划总是被江峰的突然出现而耽误了。
他解释说江友松要闭关一个月,所以这些天他会常下来看师弟们。
然后,唉,我一看到他,脑袋就罢工,根本想不了东西。
结果我宁可他每天老老实实呆在上面。这样,可以知道他就在附近,而无需担心突然见到他时自己又手足无措。
再见了几次,我吓也吓得烦了,躲也躲得烦了,我一拍脑袋,突发奇想:爷爷的,老子当年把你追到手也就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你不就是忘了我么?大不了我再来一遍——
我振作精神,开始回想当初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想完了就开始泄气,现在时间地点环境全变了,当时的做法照搬过来我非给他一剑咔嚓了不可。
所以得另想办法。他不是喜欢练功练得勤奋的么?那我再勤奋一点好了……
他喜欢王维的诗,要不要在他在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背几首……
他喜欢淡蓝色,好吧,我想办法比到前七名……
还有……
还有……
想了半天,回过神来,直想撞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承认我没办法了行不?
不想了。
沈姑姑又叫人送了几次东西给我,全是些甜食。我照单收下,跟二百零八,隔壁的二百零六分着吃。
十来天之后我开始有空余的时间翻那些流烟楼的入门书。杂七杂八的一堆,什么都有——全都以杀人为目的:人体穴道图、人体骨骼图,内功心法,剑谱刀谱拳谱暗器谱,一般毒药的药方和炼制的方法,甚至还有古本的《盗窃术》。
说到“盗窃术”,我还在丐帮混的时候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但是那时学的,和这书上记载的,差别比得上《千字文》对《周易》。
我如饥似渴,看得如痴如醉。
本来还有很多东西想请教师叔公,他偏偏要我先学制毒下毒。
然后我一练好多天都呆在药房里,有时还得去喂楼里养的毒虫。
那些小东西……不说也罢。
然后有一天,我刚刚喂完几只蝎子,正要再去拿些东西接着喂蜘蛛,突然看到隔壁的房间里坐着一排人。他们闭着眼睛静坐,表情极其诡异。像是很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我忍不住退了一步偷看。
然后就看到他们身前的长桌上,每个人跟前都放着一只胆形陶瓶,瓶身粗圆而瓶口细长,有的瓶子甚至在……晃动。
难道里面是毒物?
我吓得又退了一步。
这时长桌最边上的一个人说:“收功。”于是所有人都翻掌下压,在丹田处停住。
迄今为止,一切正常。
我正要走,就听到一阵轻微的东静。原来是里面的人各自拿起陶瓶,拔下木塞,然后——
食指都伸到瓶子里去了。
突然之间,每个人脸上都是痛苦万分的表情。如果只看脸,绝对会以为他们正被千万毒虫噬咬。
终于明白过来,他们在练毒功。
我几乎不忍再看下去。
他们陆续收回手指,塞上陶瓶,接着再运功。
他们的脸全都变了颜色。有的变黄,有的变绿,有的变蓝,还有的变紫。运功的时候,五官极度扭曲,大汗淋漓,衣服全都湿透。
我知道,他们这是在把毒素吸入体内,溶到自己的血液里去。
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兵器,还要淬毒。
手脚一阵冰凉。
江峰……以前就是这么练的么?
天。
第十四章 疯子或者傻子
江峰的毒功是那样练出来的?
天,要练多久他才练成那样?
——他刚刚出道的时候,外号简单明白:全身是毒。他下毒的本领高明也就罢了,他自己活脱脱是个会走路的毒药罐子。最夸张的说法是在一个酒馆里听来的,几个头儿被欧阳锋毒死的镖师谈“峰”色变:“呀呀呀……那个人,就是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溅到你身上,都要烂到见骨头……”
当然没那么夸张。比较负责任的说法是这样的: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就千万不要碰那个人。
所以,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咳咳,我没事就中毒……
虽然我自己知道怎么解毒,可是三次四次那样下来,几乎没折腾掉半条命。
他没办法,只好让我在上面。结果一不小心,我又中毒了。
我差点没郁闷死。
后来我们躲到桃花岛上,他突然闭关三天,说要练功,不许我打扰。三天之后再去看他,才知道他竟然自己把毒功废掉了。
那是他一生的骄傲。而他只说,这里很安全,我也不想再杀人,反正是用不上了。
他成了没有牙齿和爪子的老虎。
我瞅着他那虚弱的样子,竟然还说废了好,省得你再害人。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要回去,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然后,尽我所能照顾他……
在到了流烟楼这么多天以后,我第一次,强烈地想要见到他。
不是等他来找我,是我自己去找他。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哪怕只是一眼,只要看到他就好。
一直想到半夜,索性爬起来,溜出门,从屋后沿着墙根上了山道,猫着腰一直往上走。
天上没有月亮,几颗星星零零星星地闪着,那点微弱的光芒对走夜路的人来说根本没半点用处。我深吸一口气,还好,这些天没白练眼力,我可以勉强看见路。
走了一阵,发现路分岔了。往左边看去,隐约能看到一片屋檐,想是前二十名住的地方。那么,我想都没想,就上了右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反正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
前面那一段,还有砌得整整齐齐的石阶,现在看看脚下,那路根本是沿着山势凿出来的,高低不平,宽窄不一,而且越往前越陡,到后面我得手脚并用,才能继续往上。
爬了一段,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江友松能让他女儿这样上上下下的么。
但是脚底下一片漆黑,我实在不想再下去。又想,没准这是捷径?于是接着爬。
爬完了那段路,眼前横着一块断崖。我站在一片荒芜中四处看,怎么看都找不到往前的路了。
天,我不是真的走错路了吧?
本来身上已经给汗湿了,接着又出了阵冷汗。山顶风很大,吹得我忍不住发抖。风声呼啸着从耳边过去,我有点绝望。
我怎么下去?
仔细听听,风声里似乎有金属撞击的声音……从断崖那里传来。
我上前,沿着崖底走过去,不久就看到一根绳状的东西从崖顶垂下来。它被风吹动,打在崖上,发出钝重的响声。
我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摸了摸。那东西入手冰冷,原来是根铁索。
突然想起一百零六说的那句话——你要上得去就上去吧。
难道他说的是这个?真正的流烟楼要这样上去?
怪不得说流烟楼是绝对安全的。有外敌来攻,把铁索一收,还有谁上的去?
我往手心吐口口水,搓搓两手,攀住铁索开始往上爬。这铁索外表还算光滑,看来常有人用。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麻烦,到后面反而越爬越快。如果不是怕吵醒上面的人,我还真想在最后一段一举跳上去。
这是我才发现,脚下已是一片苍茫云海,天边有一弯残月露出头来。
我不禁有些兴奋。可是等我站到铁索垂下的石台上,顿时傻了眼。
这山顶地方不小,宽阔的一个平台,像被利剑削过一样平坦。
平台一边偏左一点,有个石屋。石屋矮而小,石砌的墙上布满缝隙。就连屋顶,都是用薄薄的石片叠出来的。
而脚下的铁索,末端消失在石屋那里。
这,不是我想象中仙宫那样的一片亭台楼阁。
我,绝对,走错地方了!
但是我没有立刻后退下山。来都来了,何不看个究竟?
我闭一口气,慢慢朝石屋走去。
渐渐地,就发觉那里面有人。至少,我在风声中分辨出一阵乎高忽低的——呼噜声。
有人在睡觉。
我迅速判断,这人会住在这里,估计只有两种情况:一,他是个疯子,被关在这里;二,他是个傻子,自己乐意住这里。
可无论是疯子还是傻子,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站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后退。
然后,就有个声音如狂风从石屋里喷涌出来:“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半、夜、练、轻——功!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练……轻功?
这又是怎么回事?
啊,惨了,那个疯子或者傻子已经……醒了。
那个声音非常的奇怪。奇怪得……不像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又或者是,一个人说话的时候用一个皮囊罩着嘴巴那种沉闷的声音。
我听得浑身不住地发抖。
这也太诡异了,怎么办好。
我咳一声:“那个,不好意思,我想找江峰住的地方,找错路了,抱歉。”
疯子或傻子用不像人的声音说:“哼,上来的十个倒有九个说是要找大师兄来的。我还不知道你们?以为比人家刻苦就能出人头地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是那块料,你就是比别人多爬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用!”
岂有此理,我怎么就变成半夜练轻功的傻瓜了?
我的轻功还用得着练?!
我又气又急,一心想快点脱身,说:“你不信就算了。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没必要骗你。我就是想找江峰的,天太黑,走错路了。抱歉打搅你睡觉了,我这就走。”
我承认,我这次算不上有礼貌。
一阵铁石相碰的响声,那条铁索急速收回石屋里去,撞击得猛烈的地方,甚至爆出一阵阵火花。
不好。
我扑上去,拉住铁索,想往回拽。
但是往前的力道实在太大,我还没站稳,就给拖着一道往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脚底踩进一个浅坑里。我就势撑住,身子向后倒,终于拉住了铁索。
我咬着牙喊:“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样?把我困在这上面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我自己想迷路!放,放手!”
疯子或者傻子还是不放。
我大喊:“你这杀千刀的王八蛋——”
拉铁索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我一下子扑倒,贴着粗糙的石台给拖过去。衣服立刻就破了,皮肤上一阵钻心的疼。
我被拖到石屋前,疯子或傻子才松了手。我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手上,胳膊上,胸口,膝盖……全是一片火辣辣的疼。血从破损的地方渗出来,滴滴答答地滴落。我缩着身子,都不敢去看伤处。
我拽紧铁索猛地往回拉,想趁他住手的时候拉回去。
铁索又往回一缩,我整个人撞在石门柱上,肋骨几乎给撞断。
石屋没有门,我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的桌椅床全是石头做的,铁索的一头 就钉在石床的一头。石床上盘腿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只见他手拎着铁索,像要激我生气似的,轻轻晃动。
唉,难怪他会知道有人上来。
我靠住门柱,两手叉腰,纯粹找死地开骂:“你这算什么呢?不想让人上来就把铁索收起来好了,不然在山下写个半夜不得打扰不就行了?你把铁索放着不是明摆着引起人家的好奇心吗?你一个人太闷了想找人玩猫捉老鼠是不是?你住山顶很了不起吗?你武功高很了不起吗?你——”
我这骂的都是什么哟。
这下死定了。
所以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再拽住铁索:“你究竟让不让我下去?!”
他盯了我半天,拉紧铁索:“别急着走,难得有人肯好好跟我说话,我少不得要好好招待你。”
那口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仿佛老朋友就该这么说话动手。
我笑出声来。
“多谢招待。恭祝你以后宾客如云。”
说完自己都觉得别扭。人家又不是开门做生意的。
“哈哈哈!不错,我很喜欢听被扔下山的人的惨叫声!”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我很喜欢听雨点打在屋檐上的声音”那样轻描淡写。
果然这里的人全都有些变态——
我说:“你扔吧。”
望望四周,影影绰绰的几个山头,也不知道“流烟楼”究竟在哪。
没准他一扔就把我扔江峰那里去了呢?
“哼,口气还真不小!喂,你要找江峰做什么?找他指点你的武功?”
我真的要抓狂了。难道流烟楼里除了练功练功再练功就没别的事可以做了么?
——至于为什么要找江峰……
说来话就长喽。
那时一定是见鬼了。我脱口而出:“别人想怎样我不知道。我就是想他。我想见他。”
说完了,一阵轻松。
这才发觉,在心头压了那么久的一句话,说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是张开嘴,动动舌头的功夫。
解脱,原来简单得很。
那时突然想,现在就立刻死掉吧。
一切,到此为止。
我受够了。
我靠着粗粝的石墙坐下,忍不住说下去:“他不是我师兄。他不记得我了。他——”
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我接着说:“什么都完了。”
憋了那么久,终于全都发泄出来。我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昏暗的月光折射成流动的一片,像是来自天国的奇异光芒,笼罩全身。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伤心过。
即使是在桃花岛上,呆呆地看着江峰的长剑从身体里面穿过去,那时也没有。
甚至都不觉得疼。
只是有些迷惑,然后有些失望。
最后的想法现在想想都觉得没出息——好吧,死在他手里总好过江友松亲自动手。
然后他收剑,我倒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从身体里流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在最后的一瞬间,什么感觉都有,就是没有后来慢慢涌上来的那种伤心。
还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