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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船帮老大-第20部分

小说: 船帮老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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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这时,大门响了两声……王铁汉感觉头昏昏沉沉,似戴着个铁帽子一般,用手扶了好几次,才不至于歪斜,正要去开门,鹏飞却领着毛蛋进来了。

    毛蛋一进屋,见陈叫山沉沉睡着,便问王铁汉,“王师傅,陈哥这……到底咋了?”王铁汉拉拉床布,示意毛蛋坐下,“说是身体中了邪毒,昨个一天,难受得满床滚,啥都吃不成……赵法师禳治了一下,现在还好些,可是……”

    徒弟们都起床过来了,吴氏烧了一壶水,给陈叫山倒出一碗,边走边吹热气,跨门槛时,差点摔一跤。众人都以为,经过赵法师的禳治,陈叫山的病就没有大碍了,但听了王铁汉的话,皆低头,皱眉,一屋子的人,静若深海。

    “既然这样,我去把柳郎中请过来看看……”毛蛋端着吴氏递给他的茶水,一口没喝,便欲起身……身子还没完全站起,却听王铁汉说,“卢家人知道柳郎中对外接诊,会不会……?”毛蛋将茶杯,放于一侧,“哎呀,王师傅,放心好了,这都是小事儿……陈哥也不是啥外人。”

    没多大工夫,毛蛋就把柳郎中请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禾巧和魏伙头。

    柳郎中一进屋,从毛蛋背上取下诊箱,先取出一个小小细细的玻璃棒子,放在眼睛前瞄了瞄,然后用力地甩甩,对王铁汉和郑半仙说,“来,被子掀起来,把温度计放他腋下。”

    在等温度计的时间里,柳郎中一边仔细观察陈叫山,一边听王铁汉描述陈叫山发病以来的症状,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都来补充,柳郎中听着频频点头……

    吴氏特地为禾巧端来个凳子,要禾巧坐下,禾巧拉着吴氏的手,笑笑,示意她站着便好,将凳子让给了魏伙头,魏伙头也不坐,紧张地看着陈叫山和柳郎中,等着柳郎中说话……

    柳郎中在陈叫山的膝盖处轻轻按按捏捏,又问那天比武的情况,鹏天便说,“山哥就挨了高雄彪一蹬脚,除此没啥……”柳郎中便又去查看陈叫山的胸膛,然后又从诊箱里取出个类似大弹弓的玩意儿,将弹弓叉子夹在耳朵上,弹弓裹皮上的一个圆溜溜、亮晶晶的玩意儿,放在了陈叫山的胸膛上,歪着头,闭着眼,似在仔细地听着什么动静……

    柳郎中将温度计从陈叫山的腋下取出,横于眼前,看了看……而后,方才拉过陈叫山的胳膊,捏于其腕,悉心把脉……

    满屋子的人,大多都看着陈叫山沉睡的样子,也有人看屋顶的椽子,看自己的脚尖,惟独禾巧静静地看着柳郎中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些许玄机来。然而,柳郎中神情始终如一,无任何变化,把一阵,又换了一只胳膊。

    柳郎中把完脉,摇了摇头……众人一见柳郎中摇头,顿时一慌,禾巧更欲走上来问话,却忽然见柳郎中,竟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呯”的一声脆响,将所有人都弄懵了……

    柳郎中缓缓卷起陈叫山的裤腿,众人一看,陈叫山的右腿小腿处,有一伤疤,疤痂黑紫,早已干结,但疤痂边缘之处,斜斜的密纹,延展开来,小腿处透着一种淡淡的幽黑,仿佛山水画中的淡墨,于生宣上借水生发一般……

    “我当真是失职,当真失职啊……”柳郎中拍拍前额,一脸愁结,“当初,我若及时诊治,怎会导致如今这情况?我真是……”

    柳郎中说,前阵子,陈叫山被关在卢家大院西内院小屋时,夫人前去探看陈叫山,便要柳郎中来为陈叫山治伤,但陈叫山当时极为坚决,认为伤口已经结痂,并无大碍,无须治疗,而柳郎中当时也就认为并无大碍,没有坚持……

    “唉……”柳郎中长叹一声,“但凡人被犬类咬伤,在第一时间进行伤口处理,并口服用药,倘若遇到的是良犬,三日之内,便可无碍了;倘若遇到的是恶犬,纵然棘手,但及时处理,中、西之医并治,虽费周折,也可痊愈。但是,所遇为恶犬,又听之任之,不做任何处理,待到恶犬之疾,完全爆发,治疗的难度便犹如登天,治愈机会,百而无一啊……”

    见众人不甚理解,柳郎中进一步解释说,卢家护家犬宅虎,属于恶犬一类,体内含有邪毒,且宅虎体壮如牛,其邪毒便愈加恶重!而陈叫山当初被宅虎咬伤,完全不曾在意,未有任何治疗处理。陈叫山肌体康健,对邪毒有强劲的抵御之力,但终究是以冰阻火,只可阻一时,终究无法自愈!邪毒愈积愈重,陈叫山肌体的对抗之力,便日渐式微。最近一些时日,陈叫山定是习练武功,耗去太多体内元养,加之与小山王高雄彪比武,更是将元养损耗,反令邪毒盛旺,便由此导致了邪毒全面爆发……

    柳郎中一席话,说得众人如临深渊,如坠冰窟,皆将视线投向陈叫山,每个人都想着陈叫山曾经的模样,与而今躺在床上的陈叫山之模样,两相叠合,浑浑而映……吴氏已哭出了声,禾巧将吴氏的手拉过来,安慰着她,而禾巧自己也是眸池渐盈……

    柳郎中又俯身上前,查看陈叫山的嘴唇、眼睛、头发、耳朵、后颈、指节、前臂血管、肚脐……

    “黄帝内经说,是故虚邪之中人也,始于皮肤,皮肤缓则腠理开,开则邪从毛发入,入则抵深,深则毛发立,毛发立则淅然,故皮肤痛。留而不去,则传舍于络脉,在络之时,痛于肌肉,其痛之时息,大经乃代。留而不去,传舍于经,在经之时,洒淅喜惊。留而不去,传舍于输,在输之时,六经不通,四肢则肢节痛……”柳郎中得知赵法师已通过冥道法力,为陈叫山设下围障,令心志免受邪亵虚妄,连连点头,遂而又低低叹息一声,“赵法师外驱邪亵,是将堤坝固牢,其内,心志不受虚妄,其外,异象鬼魅再难侵扰,算是大功一件……接下来,我尽力而为吧,三日之内,若无好转,只能是……”

    返回卢家大院的路上,禾巧跟在柳郎中、毛蛋和魏伙头身后,走得时慢时快,嘴唇一直抿着,一抬头,见三人已稍远了些,便小跑上前,问,“柳郎中,陈叫山的病……你觉得,到底有几成把握?”魏伙头和毛蛋,也停下步子,看着柳郎中,等着柳郎中的回答。柳郎中却眼睛看向街边的一棵白杨树,仰着头,一直朝上看,直至看向树尖,而后收回视线,“半成都没有……”

    毛蛋一听,急说,“那……”,只说出个“那”字,却断了话,看了看魏伙头,魏伙头明白毛蛋的意思,便说,“柳郎中,那……依你之见,还有谁能够治这种病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必定有治疗此病之人……”柳郎中幽幽叹息,“只是,拖延太久,发病太猛,诊治太晚,只有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了……便是去邻近的重庆、汉口等地,亦是时日仓促。更何况,此种恶疾,不宜见光,见风,不能闻听水声,如此,怎么乘船前往?”

    三人听完柳郎中的话,都不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向前走……

    毛蛋心里十分难过,魏伙头看出了他的难过,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捏捏,示意毛蛋不要在大街上哭鼻子。

    “柳郎中,要不……我们将陈叫山接过来医治,这样也方便些!”禾巧停下步子。

    柳郎中面露难色,“老爷夫人那头……恐怕……”

    禾巧略略低头,复又再抬起,“我跟夫人说,没啥问题的!”

第三十章 古方

    卢家药堂在卢府大院的东南角上,说是药堂,其实算是药库。s。 好看在线》前院有五间大房,分门别类地码放着元胡、天麻、乌药、杜仲、半夏、百合等等药材。房前院场空阔,向阳通风,每遇药材采挖时节,院场里便可晾晒鲜药材。大房门口一溜的青石榄坎,依序码放着碾槽、大石硾窝、磨盘,墙面之上,拴有牛筋绳,吊着木锨、木耙、木推板、木连枷、木叉等用具,此季节阳光充沛,恰是晾晒药材之良机,这些用具正可派上用场。

    药堂内约有十来人,能望闻问切、开方下药者,惟柳郎中一人,其余,皆是药堂伙计,平日里干些骑在碾槽上碾药渣,操着木耙搂晒鲜药材等等活计。

    自药堂后院正门进入,直行,绕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石像,右拐,便有一石灰搪墙,瓦青墙白的大房,门两侧,挂一黑底绿字木匾对联——“学无常师归于主善,时有养夜要在澄源”,横批则为“朗咏极趣”。入得屋内,木柜台、药匣抽屉、问诊桌椅、笔墨纸砚、滴漏、檀香、拂尘等等摆设,与一般中药药堂,倒无别异。而挑开门帘,进入内室,乃柳郎中之居处,自居室小门再入,便得一大屋,内有一高高的骷髅架子,不穿衣服的男女木雕,玻璃器皿、瓶瓶罐罐,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稀奇玩意儿……

    药材,乃是卢家大船帮重要的生意,因而,卢家药堂实为药材囤聚之所,而柳郎中之存在,不过为卢家人的专职医师,兼顾养生保健,因不对外接诊,平素便多有清闲。柳郎中初来乐州,兴致勃勃,欲在乐州一展身手,但时日一久,感觉并不如愿,屡有离去之意,但念及卢夫人知遇之恩,盛情相邀,衣食住用,一切完备,方又决定留下。因而,每遇有人生病患疾,前来医治,柳郎中自是兴奋不已,倾其所学,药到病除,毫无含糊,乐此不疲……

    王铁汉、郑半仙,以及饶家三兄弟,将陈叫山用板车拉到卢家药堂,又七手八脚抬进柳郎中内室大屋时,大家环顾四周,颇感新鲜,尤其是那不穿衣服的两尊男女木雕,令三位年轻后生,感到一阵脸红心跳,而那高高的骷髅架子,又看得人不寒而栗!

    柳郎中朝众人一拱手,“劳烦各位了,陈叫山就安顿在这里,我会尽力医治,各位,先请回吧……”

    送走众人,柳郎中从一柜子里,取出一个针管,又从一个大砂锅里,取出针头装于其上。拉开被子一角,将针头对准陈叫山的右手食指,一戳,一吸,便吸出些许鲜血来。陈叫山被这一戳,疼得睁开眼睛,略看四周,尽管气若游丝,浑身无力,但经过赵法师之禳治,如今心志清正,不再虚妄,大许判断出这是柳郎中的诊室,想冲柳郎中笑笑,表达谢意,但嘴角略一轻动,挤出一道小弧,柳郎中根本感觉不到。

    柳郎中拍拍陈叫山的肩,示意陈叫山好好躺着,不要妄动,不要乱想,即便睡不着,静静闭住眼躺着也好。而后,戴上白手套,将抽出的鲜血,置于一个玻璃小管里,再将玻璃小管,放进一黑色大瓷罐里,整张脸都趴在了罐子口上……

    柳郎中正在忙乎着,魏伙头和毛蛋来了。毛蛋将食盒放下,端出一碗没有放苞谷渣渣的纯白米粥,一颗煮鸡蛋,一碟醋腌豆芽。

    看见柳郎中的古怪举动,魏伙头便问,“柳郎中,你这是……”柳郎中转头回应,“做个化验……”

    毛蛋有些懵,扯扯师父的衣襟,悄悄问,“化验是啥?”尽管声音轻,柳郎中还是听见了,便回答,“就是化学检验……”师徒二人听了,还是一脸懵相……

    魏伙头将陈叫山搀扶起来,毛蛋舀出一瓷勺白粥,刚要喂,柳郎中叮嘱说,“你给他喂些粥糊糊便可,米粒不要喂,他吃不下的……”毛蛋不相信,偷偷舀了点米粒,陈叫山一吃到嘴里,表情僵硬,咳嗽一下,全又干吐出来了……

    陈叫山拢共吃了七八勺粥糊糊,再也吃不下,煮鸡蛋和醋腌豆芽,则是一口都不吃,魏伙头和毛蛋见此,只得作罢,收拾好食盒,叹息着出了诊室。

    “哟,柳郎中,忙着哩?”柳郎中正埋头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倒腾来倒腾去,却听一人高叫着进了屋,回身一看,原来是少爷卢恩成。

    柳郎中为少奶奶唐慧卿开方治疗不孕症,屡屡不奏效,便怀疑问题出在少爷卢恩成身上。有一回,逮着个机会,跟卢恩成说起了此事,尽管说得绕山绕水,云山雾罩,但卢恩成听出意思后,大为光火,叫嚣道,“老子逛萃栖搂、春云苑,哪个窑姐不痛快?要不是麻脸婆们给窑姐使的方子硬,老子的娃多得能站满校场坝,大的能下凌江跑船,小的也能上房掏雀儿蛋,你信不信?”柳郎中一听,只得断绝了为卢恩成治疗的念头……

    柳郎中见着卢恩成,略略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了,便自己忙乎自己的。

    卢恩成方才听宝子说,王家铁匠铺的人将陈叫山送到卢家来了,瞅陈叫山那样子,病得不成人样,八成是活不成了,卢恩成原本因被夫人训斥一番,正躺在床上生着闷气,一听,来了精神,来了兴致,便要来药堂看个热闹……

    “嚯,这谁啊?躺得这姿势,挺顺溜哈……”卢恩成凑到陈叫山跟前,吸吸鼻子,皱皱眉,撇撇嘴,一脸笑花,“哎呀,原来是陈叫山啊!拳打山北张铁拳,脚踢金安刘神腿,跟小山王高雄彪过招切磋,威风凛凛,大名鼎鼎的陈叫山陈大英雄呢……咋地?生病了这是?哎呀呀呀……瞧这脸瘦得……可怜喽——”

    “恩成,跑药堂来干啥?”卢恩成正伸手,想在陈叫山脑袋上拍一拍,却忽然听见夫人的声音,赶忙缩手,一看,夫人和禾巧正站在门口。

    “我……这不……没事儿嘛,就转转,转转……”卢恩成将手在衫子上蹭一蹭,笑嘻嘻地回应。

    “实在闲得心慌,花园里那些花儿正干着呢,担几挑水,浇浇去……药堂不是随便转转的地方!”夫人话音一落,目光变得极为冷寒,卢恩成吓得不敢直视……

    卢恩成灰溜溜走了,柳郎中也忙完了手中的活计,摘下白手套,招呼夫人和禾巧坐下谈话。

    夫人并未坐,径直走到病床前,定定地看着陈叫山,不言,不语,不动,就那么看着,微微一声叹息,细微得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禾巧打一进来,就瞥了一眼陈叫山,而后目光一直随着柳郎中在转,见柳郎中摘了白手套,不再忙乎了,视线反倒不知朝哪里拴系,猛不丁,瞧向那不穿衣服的男女木雕,木雕上标注着人体的穴位经络,器官逼真,仿若真人,急慌慌将目光移开,转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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