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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吞吐大荒-第4部分

小说: 吞吐大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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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互爱慕的年轻人,只能眉目传情。   
  “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因为在我那种守旧的家庭里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也从来没有交谈过一句私话,即使有偶然的机会,我和他都会尽量地避开。”   
  这似乎是一个带着古典意味的爱情故事。   
  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私定终身,彼此像是前世注定。   
  当徐悲鸿又到蒋碧微家做客时,蒋母在给蒋碧微梳辫子。蒋母随意说起,查家明年就要迎娶女儿了,想来受震动的,是待嫁闺中的蒋碧微,也是暗中倾慕的徐悲鸿。因此,徐悲鸿告辞之后,母亲忙着下楼做饭,蒋碧微独自悲伤,伏在桌上哭泣。而徐悲鸿走出蒋家,借口掉了一条手帕,又返回楼上,似乎也想找机会和她单独面对。   
  碰到蒋碧微正在伤心,徐悲鸿拍了拍她的肩头,只说了一句“不要难过”,就匆匆离去了。但是蒋碧微觉得,“他像是很了解我的心情”。   
  徐悲鸿请友人朱了洲给蒋碧微传话:假如现在有一个人,想带你去外国,你去不去?蒋碧微仿佛被突然带到了悬崖旁,不知所措。担负朋友信使的朱了洲低声道,这个人就是徐先生,他最近要去法国留学,很想带你一同到法国。   
  蒋碧微尽管觉得突然,她听说过徐悲鸿想去法国留学,并没想过与自己有关,但她的内心积蓄的好感与爱慕,战胜了所有的犹豫与恐惧。她一口答应了。   
  悄悄与蒋碧微相约,一起去国外学画,其实是徐悲鸿的一次人生冒险。他怎么能肯定蒋碧微会同意,跟着一个前途未卜的年轻人,离家出走?   
  这里,起决定作用的是蒋碧微的性格。   
  衡量父母许配的查先生与她倾心的徐先生,其实哪一个她都不曾了解得更多。但她之所以对查先生抱有敌意,是因为那位仁兄的一个动作。原先在苏州念书的查先生,转学到上海复旦大学,也就转到了未来老丈人门下。而查先生弟弟读小学,与蒋碧微弟弟蒋丹麟同班,时常到家里来玩。在一次暑期大考之前,查小弟跑来找蒋梅笙,说奉哥哥之命,索要蒋先生出的国文试卷。蒋碧微由此认定查先生没出息,刺激极大。   
  对比徐悲鸿到上海独打天下,靠真本事吃饭的奋斗,蒋碧微认为,这才像个真正男儿。情窦初开的少女,选择所爱的人,依凭的仍是她受到的传统道德的熏陶。大丈夫立身之本,需堂堂正正,投机取巧的那一套,是遭人鄙视的。   
  时至今日,蒋碧微的勇敢私奔,还是令人羡慕的壮举。她不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愿意跟着她倾心的青年悲鸿,去闯未知的世界。徐悲鸿是横下一条心要出国闯荡的人,而蒋碧微却未必非得背井离乡,她本可选择另一条风平浪静的路,嫁到有钱人家安心地做少奶奶,然后是阔太太。这是许多中国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宿。   
  蒋碧微知道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定亲之人岂能悔约,说出来肯定通不过,干脆留了一封信,说得含糊其词,与父母不辞而别。   
  试想,在封建色彩浓厚的世纪之初,逆来顺受是受到社会夸赞的女人美德,而蒋碧微能以反叛之举追求个人幸福,绝非一般女子所能比。女人并非生来弱者,蒋碧微性格中的刚烈一面,在她义无返顾、勇敢私奔时,表现得最为动人。   
  在康有为家,蒋碧微与徐悲鸿会合。这时,徐悲鸿表面上仍在设法去法国,其实已经把目光从法国收回,转向了一衣带水的近邻日本。   
  颇有意味的是,恪守传统道德的康有为,对于徐悲鸿蒋碧微相爱的反叛之举,是给予祝福的。这里有康有为接受新思想的开明一面。徐悲鸿早买好两只戒指,送给蒋碧微一只,留给自己一只。徐悲鸿给他心爱的人取了个新名字曰“碧微”,刻在戒指上。   
  这就是蒋碧微名字的由来。显然蒋碧微非常中意徐悲鸿给她起的名字,她与徐悲鸿的感情大起大落,直至分手,她都不曾改名。   
  当蒋碧微与徐悲鸿乘坐海轮,在大海上颠簸之时,上海蒋梅笙家乱成了一锅粥。蒋梅笙与戴清波看到次女蒋碧微的信,自然万分焦急。他们设想了无数可能,就是推断女儿的个性,认定女儿不可能自杀。他们回顾女儿出走前的蛛丝马迹,觉得此事可能跟徐先生有关,而徐先生说要出国,他们也曾请家宴送行的,徐先生走了,女儿怎么也同时不见了呢?他们找徐悲鸿友人朱了洲询问,朱了洲说不知道。   
  结亲的查家来要人怎么办?蒋梅笙夫妇无奈之下,商量出了个“瞒天过海”的招数,对外说女儿突然“病亡”。怕人家看出破绽,他们从苏州买回一具棺材,大办丧事。可是,活着是查家人,死了是查家鬼,查家会不会把这个定亲的媳妇安葬在查家墓地呢?他们又商量一番,吹吹打打送进一家寺庙寄厝。抬着空棺材会被人发现,戴清波问一个老友怎么办,老友安排人手,偷偷把石头装进棺材,抬起来沉甸甸的。   
  以假乱真,瞒天过海,总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查先生家不再追究,又给查先生提了亲,蒋碧微母亲戴清波还亲自前往贺喜。直到蒋碧微的姐夫从复旦大学毕业,也到东京留学,找到蒋碧微与徐悲鸿,蒋碧微父母的心才放下。   
  “死”过一回的蒋碧微,陪同徐悲鸿来到东京。他们在中国留学生聚集的地方,租了间小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开始属于他们的共同日子。   
  徐悲鸿在日本这一段,以前中国学者涉及甚少。日本学者松谷省三先生填补了这一空白。他是神户女子学院教授,研究徐悲鸿二十多年,曾多次自费到徐悲鸿故地考察,写出日文版《徐悲鸿传》等研究专著,和友人自发成立了日本徐悲鸿研究会。   
  松谷省三论证说:“当时一九一七年五月,徐悲鸿到了日本,是和他当时的夫人一起来的。根据回忆录会发现,当时他似乎是想去欧洲的。而且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因为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尾声时期,或者说是刚结束的时候,无法去欧洲而来了日本。”   
  徐悲鸿揣着康有为亲笔书写的信函,拜访了中村不折等日本绘画界前辈。中村不折早年研习中国山水画,于一九○一年赴法国留学,是最早倡导西画技法的日本画家。康有为流亡日本时,与中村不折友情甚深,曾把康有为的著作《六朝书法论》翻译成日文。   
  在东京有一个中村不折书道馆,这是中村不折先生个人纪念馆。留着短髭、身着西装的中村不折铜像,仍然用他的睿智目光凝视芸芸众生。在寓所接待徐悲鸿时,这位日本绘画大师从二十三岁的中国青年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昔日意气风发、拼命学画的自己,他毫无保留地回答徐悲鸿的提问,谈得最多的,还是在巴黎留学时的收获。   
  当时徐悲鸿虽然学了点日语的问候词,但议论书画远远不够,他们找到一个最佳途径,中村不折懂得法语,而徐悲鸿也学了法文,可以用法语交谈。好在他们还有笔墨。中村不折第一次看到一个中国青年的画作和书法,感到很吃惊。而徐悲鸿也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西方留学归国的画家,急迫地想知道留学生活的细节。   
  就这样,徐悲鸿带着求知的渴望在东京寻找着。   
  对照当时东京的老地图,松谷省三研究了现存资料,发现当时中国留学生大都聚居在东京神田附近,徐悲鸿也不例外。神田的书店街是一条东京老街,艺术品店铺与画廊鳞次栉比,步行不远就是上野的国立博物馆。徐悲鸿流连忘返,他看到一批日本画家的创新画风,还看到日本印刷的法国文艺复兴时的名画。当时日本从欧洲进口印刷机械,已经研制出油墨材料,抢在了发明印刷术的中国的前头。   
  徐悲鸿从中村不折的切身感悟里,也从日本绘画的现实中,发现日本画风嬗变的源头仍在欧洲,使他对巴黎的向往更加迫切。   
  在东京的生活,对于徐悲鸿与蒋碧微这对新人而言,是初次的磨合。他们走到一起非常不容易,彼此是珍惜的,然而,甜蜜之余也有些苦恼。他们手头的钱,就是仓圣明智大学给的两千元大洋;这在当时绝不是个小数目了。但徐悲鸿看到他觉得喜欢的画集或画片,爱不释手,就会掏钱购买,不会想到日子怎么过。而蒋碧微从小生在大户人家,当一个主妇也没准备,不敢加以干涉,只能暗暗地着急。   
  徐悲鸿在日本的行踪,在蒋碧微的回忆录中有客观的描述。她说:“日本的印刷术优美精良,他们所出版的艺术书籍相当丰富,还有许多仿印的原画,都是徐先生视为珍宝,爱同拱璧的。于是他经常到各书店去浏览观赏,碰到合意的便毫不考虑地买它下来。有时候他也要我陪他同去,当时我太年轻,对于艺术简直一窍不通,根本就不发生兴趣,往往是坐在一旁等他,一等就是半天,那种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在蒋碧微翘首以待的目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如饥似渴,痴迷在艺术海洋中的徐悲鸿。蒋碧微对逛书店没兴趣,并不影响徐悲鸿对书店的挚爱。   
  平心而论,蒋碧微的担心也有她的道理。   
  半年之后,徐悲鸿带着一大堆书画,与蒋碧微黯然离开日本。至于回国的原因,蒋碧微这样说:“我们在东京住了半年,旅费和生活费用花得不多,倒是徐先生大量地买书买画所费不赀,因此我们带来的两千块钱很快就要用完了。东京居家大不易,再拖下去就得挨饿,于是我们只好在当年十一月间,又从东京黯然地回到了上海。”   
  蒋碧微在日本写信给父母,请求他们原谅。对于女儿的出格举动,蒋家父母并没责难,只是写信表达关切。他们真的回到上海,不敢回家,先是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但戴清波很快找到女儿,要她领着徐悲鸿回家。而蒋梅笙对徐悲鸿素来看重,曾经说过,要是我们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徐悲鸿作为女婿上门,蒋家父母也就接纳了。他们在民厚里租了一间就近的房子,让蒋碧微徐悲鸿住,招呼他们到家里吃饭。   
  因为徐悲鸿的大胆示爱,也因为蒋碧微的勇敢回应,从而奏响了他们爱情之曲的第一个音符。两个年轻人携手踏上的人生道路漫长而曲折,他们似乎毫不畏惧,充满着战胜艰难险阻的自信。一旦沉浸在幸福之中,人们往往忽视两个人的不同之处,譬如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与不同的爱好,以为这些种种的不同,不过是一种性格的补差,并不知道,或者不愿相信,彼此差异也会带来不幸,甚至可能隐藏着杀伤力。        
四 京城砺志   
  在日本未能尽兴的徐悲鸿回到上海,不久就来到北京。此时,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出现了另外一个关键人物,他就是蔡元培。   
  蔡元培,中国知识界举足轻重的巨人。此时身为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本着他“兼收并蓄”的办学方针,在为自己的学校招兵买马。当蔡元培从康有为那儿听说了徐悲鸿之后,毫不犹豫地聘请他出任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   
  蒋碧微随徐悲鸿一同北上,她在回忆录中对这一段有记载:“蔡先生也是热心而爱才的人,北大没有艺术系,他便专为徐先生设立了一个画法研究会,聘请徐先生担任导师。北大同学中凡是对艺术有兴趣的,都可以参加研究。”   
  上海辞书出版社的王震对徐悲鸿研究多年,他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他所在的单位图书馆保存着浩如烟海的旧报刊。他的考证结果与蒋碧微说法大不相同:“一九一八年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徐悲鸿先生经蔡元培提议任导师,有人说,北大画法研究会是蔡元培特意为徐悲鸿先生专门设立的,显然不符合历史事实。”   
  我去访问蔡元培之女蔡盎。她同意接受采访后,已经翻阅大部头的《蔡元培文集》,把几篇与北大画法研究会有关的文章找出来。蔡元培在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时的讲话,其中列举与徐悲鸿同时受聘的导师名单:校内教员有李毅士、钱稻孙、贝季美、冯汉叔,校外名家有陈师曾、贺履之、汤定之、徐悲鸿。   
  蔡元培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到北京大学上任,倡导“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组织许多艺术性的团体。一九一八年四月十五日画法研究会成立,蔡元培亲自任会长。六月二十三日,北大画法研究会举行休业式,宣布暑假期间暂时休业。担任会长的蔡元培作了演讲,他说,“本会在暑假中闭会,原非得已。假期中研究画法,最为适宜。现在本校在西山租赁房屋,以为同学避暑之所。西山风景清旷,山水峻秀,研究画法,更有特别兴趣。然赴西山图画部报名,仅有六人。今导师徐悲鸿先生亦决定赴西山避暑,在彼从事研究画法。诸会员盍此机会,同赴西山,又有导师就近指授,互相砥砺,受益匪浅。”   
  显然,二十三岁的年轻导师徐悲鸿愿带学生到西山写生,使得蔡元培非常欣慰。北大租赁的房屋在西山碧云寺,虽然画法研究会导师只去了徐悲鸿,但北大其他教授和学生去了不少。与徐悲鸿同行的蒋碧微说:“每当月明星稀,大家三三两两,坐在碧云塔下,石台阶上,听钟声梵唱,谈生平抱负,海阔天空,无所不至。”   
  值得一提的是,徐悲鸿结识了六十六岁的著名诗人陈散原。   
  赫赫有名的陈散原,清末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他曾辅佐父亲开办新政、提倡新学、支持变法。百日维新失败,以诗文抒发积郁心头的愤激之气,在京城久负盛名。徐悲鸿与陈散原一见如故,虽然维新变法时的“陈公子”已是陈老夫子,但他国学知识渊博,诗、书、画俱佳,使徐悲鸿想起去世的父亲,备感亲切。   
  陈散原也很欣赏徐悲鸿,认定徐悲鸿是可造之才,让他与自己儿子交朋友。这个名扬京城的“学者之家”向徐悲鸿敞开大门。陈散原后代非同小可。长子陈师曾是著名画家,号称北京画坛首领,次子陈寅恪是著名历史学家。   
  在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聘请的导师中,就有比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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