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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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华，我不唤你帝君，乃是尊重你当日誓言，誓不为仙，这誓言曾让我一度钦佩，但如今……不管你上昆仑山为了谁，都该明白一件事，三百年了，这三百年来玉英是我一手带出，我助她幻化出人形，留她在这山上陪我，你若动了其他念头，最好……〃
　　
　　青华忽地却也笑了，他看清这人心底挣扎，于是毫无任何争辩地只是同样探手过来，就那般轻巧地推开了同光的手指。
　　青色的袖口之下仍有血迹淅沥而下，点点化作淡色的血色雾气，被同光捏了决，直接引进了玄衣之人的体内，〃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到底怎么才能彻底救她？这法子一时半刻尚可，但英英总是这样难耐，你作为她师傅，难道便忍心？〃
　　同光目光一顿，片刻之后却也颇为玩味地看了看青华，〃师傅？哼……你倒真是会说话。〃他稳定住了玉英伤势，摊开手掌，青华只见他掌心黑气竟尤能化作魑魅当日的兽型咆哮之态，兀自不休，同光冷笑而起，猛地捏碎了那一堆可怖的鬼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披着长长的墨色衣裳缓步走下龙座，回首看着一直等待答案的青华说了句，〃怕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了，魑魅幻术不停纠缠于她心底的妄念不去，这样下去她定是要被吞噬掉的……她回来那一日我便同你说过，想救她，要看你肯不肯舍命了。〃
　　说完了，同光竟还能妖孽气十足地勾了唇角，淡笑道，〃青华公子，想好了便跟我来。〃
　　
　　大殿之前飘摇两盏引魂的大红灯笼，而更远之处，昆仑之巅夜色初降，悠远之处却又响起了封印里的魔怨之声，好似走出这明亮得大殿之后，瞬间便要被凝注的时光所毁。
　　三百年了，可惜那么久之前的大战毁天灭地，亡了太多爱恨，这昆仑的夜竟全成了怨光，同白日里仙气使然的模样又不相同。
　　
　　墨色的人影转向后方，这男人当真妖邪莫测。
　　青华跟着他一路走回神仙井，途经廊上巨大的石像，光线不比正殿明亮，一时黑漆漆的夜色里，青华只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山上一片死寂。
　　前方不曾束发的男子半晌无言，停在神仙井三字之下，忽地抬首望望，说道，〃看到这三个字么了？只可惜，刚巧相反，我非神非仙。〃
　　青华噤声随他进去，后殿之中依旧宽畅，却被装扮成了寻常人家楼阁的模样，床榻桌椅俱全，也不乏精细之物，难怪玉英耿耿于怀，说同光总藏了好宝贝不给她。
　　〃可你不带妖气，更无妖印。〃
　　同光随意地坐在榻边，挑了眉望他，〃那又如何，世外高人四字，不是你等凡人可以妄测的。〃
　　青华见他已经摆明不愿多说的态度，只好随意四下望望，这殿中一切都同人间凡物不差，却又挂了旖旎的红粉帐子，他略略觉得太过艳乍，思来想去，只觉这感觉竟似……竟似那本子上描绘过的花柳巷子。
　　这昆仑山上果然古怪，什么都变得如此离奇。
　　〃英英和我说过，你去过人间，看这后殿样子，恐怕也曾久留。〃青华坦然在桌旁站住，还毫不见外地干脆倒了杯水来捧着，那水该是仙山上的清冽甘露所集，甚是甘美。
　　同光动了动手指，青华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我不是请你来喝茶的。〃
　　青华并没什么表情，甩开了那些碎片让开些，听他又道，〃还有，别一口一个英英的，叫得如此亲密，她是要嫁给我的。〃
　　这口气却又像个孩子了，硬是抱着属于自己的玩具耿耿于怀。
　　对首的人目光最终停在了墙壁上的一副画上，青华淡淡带了笑，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哦？那……这画上的人是谁？〃
　　
　　早已斑驳掉的画像，其实若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三两笔勾勒出的轮廓，而且……画像多是美人如虹，但眼下这一幅却又完全违背常理，泛黄的画轴之上只有浅浅磨痕，却是个丑姑娘。
　　粗布麻裳，不是玄色羽衣，下人模样。
　　而且……面上有道难看的伤疤。
　　
　　青华走过去看了看，〃英英？〃
　　同光一瞬有些奇异的眼色，竟似被戳破了些什么，只胡乱地扯过艳色的帷幔将那墙壁挡住，不耐地道，〃是她，我三百年前画的，怎么？心里不好受？毕竟我同她在这山上相守三百余年，给了她一切，我喜欢她可有错？〃
　　画下有几个字，潦草得近乎辨认不清，而那颜色像血凝的，干涸泛了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是啊，证据确凿。
　　但那画中人的颈边却有一道暗色的胎记，略带狰狞，离得近了，却看清似是绽开的血肉一般。
　　毫无疑问，玉英并没有的。青华仍旧淡笑，大致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并未出口反驳，反倒是回身问，〃如何救她？不能再拖了。〃
　　
　　同光诡异地笑了笑，伸手化开后殿青玉墙壁，那法术之下墙壁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恰是夜色之中的昆仑墟。
　　魔火依旧，却被封印挡住，怒吼咆哮不绝。、
　　曾经有十万鬼卒列阵于此，曾经有天尊座驾亲自镇守。
　　曾经也有青华公子的前生前世，他爱着的人，他前生的怒。
　　但如今都被这一片万丈悬崖所掩盖，滚滚云气，黑漆漆的景象仍旧惊心动魄。
　　
　　静悄悄的苍穹殿，再无其他人能知晓神仙井里的筹谋心机，龙座上的银发女子被件青袍子护着风，一直昏沉沉地睡得清醒不得。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青华盯着那一片前生折难了太多人的昆仑墟应了一句，〃好，但在这之前，你要想法替我再多保她一日，过了这一日，我便按你说的做。〃
　　同光半边身子倚在桌案上，随那墨色的衣裳皱着，听了这话抬眼看他，〃废言，不用你说我自然也要保她……但治标的法子已经渐渐失效了，最多一日。〃
　　青华敲敲他这檀木的桌子，好似只是在研究这东西价值几何一般，说了句，〃同光师傅，这一日里，你不要出神仙井。〃
　　果然，对首那人立即拍桌而起，开口怒斥，〃放屁！这是我的地方，你管得着我出不出去？〃
　　仍旧琢磨着这桌子当真稳当的人却只不理会他的愤怒，〃你是世外高人，不生不死，何须怕我这一日？〃青华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点破一句，〃况且，我也知晓，你想的这个法子必然也有你的图谋，不要当我不知道，既然你也算是有求于我，便要同我交换这一日，我才好替你一举两得，既救了英英，也帮了你。〃
　　
　　同光忽地黯了目光。
　　
　　过了许久，直到青华闲着无事，挨个将他这后殿的陈设摆弄鉴定了一遍之后，同光那张孽障般的脸上终于有些感叹的表情，只低声问，〃你当真愿意？你只是个凡人……你是为了寻玄女而来的，你忘了么……也许这么做……〃
　　青华最终还是停在了墙上那幅画像之前，〃便因为我只是个凡人了，便因为我是为寻玄女而来，所以这一次……是我不能陪她百年。〃
　　
　　日月瞬息交替，昆仑山上的岁月一成不变，好似连日光都像是被捆绑住的，百年若说难熬，但当你已经一步一步走过来，再回头去看，其实记忆里的画面也没那么冗长。
　　不管是人是仙，记忆这种东西总是微妙的，且会自行修复，这样才能安然无恙的继续往前去。
　　龙座上的人又似睡了长长一觉，她记得自己在极度难受的时候感受到了握不住的暖意，生老病死对于玉英而言像是传说，她本不知道何为难耐，何为动情，何为辛酸。
　　但从水里将那个青衣公子拖出来之后，她竟也一一尝过。
　　
　　所以她混沌之后下意识死死地伸出手去，摸到了什么就死死握着不放，只一个劲地唤，〃疯子？青华……〃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她讨厌有人拍她的头，这么不符合散仙地位的待遇真让人无力。
　　但是这感觉又这么熟悉，玉英听见那好听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终于放下心来，蹭在他肩头，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一句奶声奶气的呼喊，〃娘亲……〃
　　
　　玉英瞬间如受五雷轰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才看见龙座之下竟有个漂亮的小娃娃，五六岁模样，胖胖地用手拉扯着一个束发的带子玩，只笑着盯着这边。
　　青华还抱着她，玉英半晌回不过神，只觉这又是一场梦，立即闭上眼睛，〃不不不，我可没做什么坏事……这是哪出来的娃娃？〃
　　她忽地又想起青华还在当下，赶紧睁眼拉着他混乱地解释，〃我不是他娘亲，不是……这谁家不懂事的孩子，他……〃
　　青华止不住笑声，兀自不开口，那娃娃连滚带爬跑过来，绕着一只捡来的束发带子咯咯随着笑，又直直地冲着青华喊道，〃爹……〃
　　
　　这下玉英一把推开了青华，怒道，〃我晕过去几日了？〃
　　〃这是第二日傍晚了。〃
　　〃才一日，你一日之间竟就移情别恋拈花惹草……去弄了个私生子回来？〃
　　〃我……〃青华被她一呛愣住，片刻后笑得更欢，还松开她，俯身去把那小孩子好好抱起来，捏捏他的手脚，很是有趣的表情。
　　那孩子活像个小仙童，白白净净，更可爱得紧，青华没逗过小孩子，同他玩起来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玉英完全被晾着，她想不明白自己最近究竟是犯了什么太岁，每一次伤后醒过来总似被雷劈，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拉着青华让他解释。
　　
　　〃你不认识他了么？他是阿白。〃
　　
　　玉英挥在半空中的手僵住，〃阿……白？〃突然明白过来，整个人直起身凑过来盯着那孩子看，〃你是阿白？你终于化出人身了！〃
　　小娃娃点点头，很是乖巧地窝在他们俩人中间，再度开口喊了一句，〃娘亲，爹爹。〃小手还挨个指了一下，玉英自认这三百年来她日日和同光逞口舌之快，你来我往骂得逍遥，却不想脸皮还是不够厚，听了这话还是红了脸，尴尬地笑了笑，掐着阿白的脸道，〃那个……爹娘不能这么乱认的……你是修炼成的狐妖，不要这么乱开口。〃
　　阿白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解释，〃可是地仙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见我快要修炼而出，助我幻化，我说我还要去苍穹殿里，他便教我，说见了你们就要这么叫，最讨人喜欢……〃
　　玉英愤恨地咬牙切齿，回想那个昆仑地仙，简直连他那笑眯眯的样子都记得清楚，于是她低声咒骂，〃他真是睡一觉醒来闲得慌了，不教人好。〃
　　青华倒毫无感觉，彷佛觉得有趣，竟还应了，〃乖阿白，你娘亲近日受了伤，不要惹她生气。〃
　　
　　玉英凭空空地得了个娃，还是个这么漂亮粉嫩的娃，而且又听见青华字里行间这意思实在太过旖旎，更加觉得自己面颊发烧，有些掩饰地推他坐一旁去，只哄着阿白逗她玩，〃终于看到你也幻出人形了，不过你还这么小，兴许过个几百年才能长大些。〃说着她扯过阿白一直玩弄的带子看了看，有些奇怪，〃这哪里来的东西，像女子束发的。〃
　　她在这山上从来都是披着银发的，一是没人看，二是自从青华来了之后，她自觉自己脸面实在丑恶，更想着能用长发遮住些，这会儿见这发带也觉好玩。
　　
　　青华却也望了望，带子颜色艳丽，他努力地想了半晌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不似中原女子之物……〃
　　阿白又咯咯笑，〃朋友的，阿白一个好玩的朋友。〃
　　玉英也没多想，小狐狸的朋友不外乎是妖，草木走兽之灵，谁能有机缘下过山也说不定，于是她便抱着他看向青华，他正不知从哪弄了只精细的细瓷茶杯捧在手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宽大的龙座一侧饮茶。
　　
　　玉英顿觉不对，凑上前去就着他的手端详那杯子，离得越近越觉出些不对，结果也没顾上自己这般姿态有些暧昧，阿白噗通跳下地去，乖乖坐在台阶上捂住了眼睛。
　　
　　玉英唇边已经靠近那杯边，青华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青华盯着她，以为她要过来抢茶喝，直接就着自己的手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还笑了笑说了句，〃给你。〃
　　她立时反应过来两人已在这龙座上贴近到一处，几乎便是亲吻姿态，这下当真脸面挂不住，僵着顺着青华的手喝了口茶，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青华见她脸上表情莫测，又红彤彤的，难得小神仙如此模样，不欺负一下简直太让人遗憾了，所以他也顿了一顿，问了句，〃怎么……不好喝？〃
　　
　　气氛十分微妙，玉英感觉到他身上温暖如玉一般的活人气息，愈发贪恋，却又不愿被看破，低着声音道，〃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青华一脸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当下两个人的姿态，好似恍然大悟一样，〃那……难不成你是想……〃说着他那双凤眼染了笑，像是开出了三月的芍药，他就那么自饮了一口，竟干脆拥住她贴近了她在她唇上。
　　〃你……〃玉英只来得及说这一字，瞬间心跳过快，整个人只觉感觉异常，是太过紧张的气息，脑中轰然空白，这一吻竟不似以往的渡气，远比那时更加亲密。
　　
　　石阶上的阿白胖胖的小手分开些，似乎很想偷眼望，一看之下更吓得小孩子咯咯直笑，阿白念了句，〃爹娘不知羞！〃
　　
　　地上人影重叠。
　　玉英呛了一口推开他，满脸通红努力想让自己想起方才要说的事情，才好缓解一下气氛，孰料青华表情之淡定堪称一绝，仍旧一脸论道模样，实在可气。她总算找回点正常思路，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靠过来，于是看着他手里的茶杯说道，〃这是同光珍藏的杯子，我几次想偷出来都被他发现了！〃
　　青华点点头，示意她说对了。
　　玉英大惊失色，〃我睡着的时候……你们……你和他发生了什么！他从来不准我碰他东西的，怎么能把这杯子翻出来给你用？你们……你！〃
　　
　　青华笑了笑道，〃不只杯子，同光师傅还封存了些人间好茶，虽是久了，但泡一泡也可凑合饮了。〃
　　玉英简直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怒，她扬声就想怒骂同光这个小气鬼，她都不给的东西，竟然被青华骗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