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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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有一门之隔，真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门后的小楼里，玉英却内疚得不敢进去。
　　
　　阿白急得一个劲儿跺脚拉她，僵持之间，小神仙身后的那扇窗子却忽然开了。
　　
　　窗后同样有人凭窗而立，懒懒地拿着一副画轴，因他起身匆忙，半边画纸就拖在地上，一身绣工精致的青衣，衬着那玉英她梦里念念不忘的凤眼。
　　他笑容安和，一握风雨眉目静好，就好似这么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突然推窗而来，看见玉英回来了也不惊讶。
　　阿白欢呼一声，也不管青天白日会吓坏人，自顾自变做狐狸身从窗口蹦进去，盘在青华脚边，那青袍的人看见她什么都没说，仍旧有些懒洋洋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慢慢卷那画轴。
　　
　　小楼里还有个小书童麒生，他正撑着桌案打瞌睡，不小心下巴撞到了桌角，哎哟一声惊醒了，他只好懊恼地抬眼打量四下，看向窗边的青衣人叹了句，“公子，咱们别等了，回苏州去吧，这么久了……”
　　
　　玉英愣愣地盯着他看，青华也不答话，悠闲自得地卷他的画，不管过多久，他还是那个只知道吃饭的青华公子。
　　玉英无法相信地伸出手，最终隔着窗子抚过他脸侧，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只憋出一句，“疯子，这镇上的饭不好吃。”
　　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青华笑了，前生眉目映血，今生笑若春风，他与她隔了三百年光阴，却只是和玉英说了句，“真是怪了，为什么你我总和这窗棂有缘？”
　　每次相见都要隔着窗口。
　　
　　她笑得酸涩难忍，偏偏青华还是不紧不慢卷他的画轴，这么久别重逢的时刻，疯子还是疯子，仍旧不解风情，弄得玉英终于找回了当日那个小散仙的秉性，恨不得骂出来。
　　纵没有花前月下，你好歹也要说两句感慨啊。
　　
　　但青华却把画像卷完，然后轻飘飘唤了句，“麒生？”
　　麒生眼见劝不动，刚要再度入梦，被主子一喊惊得站起身来，他赶紧郁闷地跑过去说着，“在呢在呢。”天知道他们公子今儿又是怎么了，每日每日让自己研了墨也不动，空耗着日头，只看那幅他上山之前留下的画作。
　　咳咳，想到这里麒生有点心虚，当日他原以为公子跳河死了，于是小书童宁愿空守在此了却余生也舍不得离开，故而有了点私心，把公子的遗物扣下了一半，留下他绝笔的仙女画作当做念想。
　　于是青华下山之后就每日只对着这画像若有所思，等啊想啊，等得麒生一觉起来，伸伸懒腰往外看，发现这就又要开春了……
　　
　　青华保持靠着窗子的姿态，连头都不回，抬手就把画轴扔给了麒生，小书童低头去接着，嘴里还在抱怨，“公子，咱们等的到底是谁啊……”
　　话没说完，麒生先睁大眼睛，连接画也顾不上接了，他抬眼只看到这位懒到一定境界的青华公子竟然冲着窗子外边伸出手……
　　
　　玉英也没想到青华突然伸手过来，一下把她一肚子的话都给憋回去了，青华探身出去，那窗口不高，他竟就这样使力拦腰抱住了窗外的人。
　　玉英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傻眼了，她琢磨着青华是不是真被自己逼疯了？
　　
　　小楼里跑来拿画的麒生比她还惊讶，眼看那窗口还有被风吹来浮尘，而他家公子这脾气又极爱绣迹，若被这些尘土污了脏了，怕要惹他不高兴，于是麒生赶紧凑过来替他掸土，嗫嚅着喊了句，“公子，你这是……”
　　
　　青华完全不理他，兀自冲窗外笑了笑，玉英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掐着她的腰身把人整个从窗口抱了进来。
　　这个动作难度太大，过程之中玉英挣了一下，不小心膝盖撞了窗口，还没等她抱怨出来，青华说了句，“你还是做玄鸟的时候抱起来最省力。”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把她抱回去的，可她那会儿只是一只小仙鸟啊……玉英气得都想笑了，明明身上根本使不上力气，却还是抱着他颈子不松手。
　　“疯子，我……”她拼了命的抱紧他，生怕这是自己做梦。
　　青华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只看着她周身上下说道，“我早说过，英英，你这样好看，你为什么不肯信你自己，也不肯信我？”
　　两人都是在被逼到绝望之后重又相见，玉英想要解释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件先说起，就在他怀里只是摇头，而脚下，小狐狸高兴地蹭着青华。
　　
　　小楼里突然温馨起来。
　　只剩下麒生不明就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家失心疯的公子大难不死，坚持守在昆仑山下，这都罢了，反正他从小跟着青华，早就知道这位公子总做一些离奇的事情，麒生习惯了。
　　但今日……今日公子竟然从窗外抱进来一个大活人，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子……像仙女一样。
　　麒生怕了，颤抖着瘫在地上，半晌才敢拉一拉青华问道，“公子……这是……这是……”
　　
　　好像连昆仑山下的风都停了。
　　玉英把脸藏在他怀里像一只做错事不敢承认的鸵鸟，偏偏青华看见她额上冷汗，“你受伤了么？英英？”
　　小书童被俩人这样亲密的状态吓傻了，直勾勾地看公子怀里那袭羽衣，突然回身又把画轴捡起来哗啦啦打开，“公子！”
　　“嗯。”
　　“公子找到了！这位姑娘……”麒生激动地话也说不全了，一个劲儿凑过来想说这公子竟然真的能找到梦中人，这简直太神奇了。
　　青华只环着玉英偏过头去微微笑了，一双凤眼里温缓得化了日光，他轻轻说，“要唤她少夫人。”
　　小书童又惊又喜，放了画轴跳起来高兴万分，从没这般勤快地去忙前忙后，急着给他家公子这位突如其来的少夫人伺候茶水。
　　
　　玉英身子还是耐不住虚弱，被安置在里边的屋子里。
　　一身羽衣还如当日，却再也不是那个丑姑娘了，玄女最后一息所化的小神仙坐在青华的锦榻上，看着身前的人不说话。
　　他拧了帕子来给她擦汗，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虽然玉英那张脸终于被被同光解开咒术，完完全全就是她前生的样子，但是……但是当日那个蛮横的小神仙现下纯色苍白，一阵一阵渗出冷汗来，青华问了她两句玉英都不说话，他没办法只得替她擦拭干净。
　　
　　玉英盯着他，顺势看到青华抬起来的手腕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她变了脸色忽然伸手握住，“这是怎么弄得？”
　　青华扫了一眼，“在山上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离开之后么？到底发生什么了？”她有点激动，死死攥着青华不放，“他骗我，同光骗我，我不知道会害死你，我只是赌气，想让你被困在山上而已……我真的没想让你去死。”
　　她说着说着急了，直把青华手上掐出一道血印。
　　青华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掰开她紧张的手指，只问她，“英英，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眼睛里一点一点湿润起来，慢慢点头，“我记得，我记得那么久的事情，可我却不敢相信，现在我想起来了，青华……大荒之东的扶桑花……”
　　她后半句没说完，青华已经笑了，很有意思地看着她，想看着一个傻姑娘，“只要你记得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所以他需要耐心在这里等，他的小神仙玩够了总要回家的，青华有点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只好在这里守着，早晚有一日你要回到昆仑的。”
　　
　　就像他隔了那么远也要回到苍穹殿一样，不管玉英是不是真的恨到想让他死的地步，只要玉英记得，她就注定要回来找他。
　　榻上的小神仙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眼睛里都是难过和崩溃的坚持，她扯住青华就推搡开，“我快累死了，差一点就回不来，人世不好，一点也不好玩，我想回大荒之东去，青华，我们回那片荒丘去吧，那里比人世好得多……”
　　他不是神了，他回不去大荒之东，青华帝君放弃了前生的一切换一个今生平淡相守，而玉英，她恢复了意识也不再是当年的玄女，但是她开始怀念前生简简单单的日子。
　　荒芜，没有人烟，只有他们两个人，寂寞，但是知足。
　　
　　青华抱紧她，终究心疼不已，“你一定受了委屈。”人世莫测，她这样简单的性子怎能不被人欺？
　　她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大哭一次，畅快淋漓放纵伤心，“我以为你真的被我害死了，你要是不在，我也坚持不到等你再轮回一世了，青华……我一定去找同光让他拿走我的仙骨，无所谓了……我本来……也只为了你才留下一口气的。”
　　
　　麒生乐呵呵端了茶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公子和那位凭空找回来的少夫人抱在一起，仙女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比青华更像个小疯子。
　　小书童又被吓了一跳，僵在门口，玉英还在说，“你知不知道被魔火烧有多疼啊……我浑身都被震碎了，什么都想不起，但是，我记得你要去往人间了……所以必须留下一口气，我不能真的被他们毁了。”
　　她是故意那他撒气，她明明也知道青华帝君当日也了今日付出过巨大的代价，那惨烈的程度不亚于她跳下昆仑墟。
　　但是……她只有青华了，她的委屈憋了大半年，只能对他哭。
　　
　　青华什么都不说，终于等到玉英发泄完了，鼻涕眼泪统统蹭了他一身，小神仙现下真成了小神仙，漂亮得流眼泪也不损仙容。
　　他轻轻俯身亲她的额头，“没事了。”
　　
　　一直到夜晚，青华终于在玉英的追问下说清了当日昆仑山上的一切，还将同光前生究竟发生过什么都告诉了她。
　　“唐努尔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留在这里替她受过灵期，又不知你下落，便也决定不再走出天水镇了。”
　　玉英这才知道艾尼为何总是想起姐姐就那么难过，他们一家明明都是好心人，可惜却没有好报。
　　天道从不公平。
　　她沉默地抱着膝看着烛火思量，“我和同光相处三百年，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深重的心魔，不过……”
　　她还是觉得身上难耐，下意识捂着腹下说，“他明明情劫已过，可却入了妄，发疯一样想要找回丑娘，我清楚同光那性子，他认定了便死活都不放手，这样下去还是要惹出事。”
　　青华笑了笑拍拍她的头，“你去了人世一趟，回来却像老了很多。”
　　玉英只是动不了仙术，又连日心绪不稳，这会儿也没什么力气和青华争，抬手拉拉他，然后咬着嘴唇看他，“有件事……唔……”
　　青华奇怪地看着她越说越小声，脸红得像河岸边上刚开的那丛野花。
　　
　　玉英心里别扭地想了想，又侧着头问他，“这样吧，你解释清楚当日你为什么要跳下昆仑墟，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小东西，你别乱动了，累死娘亲，你也不能出世见你爹爹了。
　　她心里骂仙胎，偏偏这孩子自从见了青华就躁动不安，一刻也耐不住。
　　
　　青华什么也不知道，放眼从窗口看向其后巍巍高山，“同光想要长生结。因为当年一场混战，那法器掉入了昆仑墟，但如今他法力虚弱不想妄动幽冥之力，便让我去替他找回来。”
　　玉英有点急了，“你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听同光的话！那是什么地方？凡人跳下去连灰都不剩了！”
　　青华却摇摇头，“可若不拿回长生结，你身上的魑魅幻术便没有办法净化，他说长生结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东西，而且……同光还保证过，若是我运气好，先于魔火震怒之前寻到长生结，便不会有事。”
　　当然，同光必然也是藏了杀机的，青华不会不懂，但当日他下定决心赌一次。
　　
　　玉英听了干脆直接抄手把床榻上的软垫冲他扔过去，“你分明就是做好准备的，不然你那晚为什么急着娶我！青华帝君，你一点也不肯吃亏，心里想得极好！”
　　她心里终于释然，偏偏又更加难过，他……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和自己明言，“若你回不来了，你就自私的扔下我，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被人骗？”
　　青华捡了那东西过去哄她，“我那晚只是有点遗憾，想起自己当年的愿望，便觉得应该了却你我的遗憾，像凡人一样成亲拜堂……好了，英英？都过去了。”
　　玉英不依不饶地瞪他，片刻后还是盯着他袖口下藏着的伤疤，心里不忍，他出身富贵，什么事情也不急不躁，看这脾气便知没受过苦，可为了她弄得也带了伤疤，被锁在苍穹殿里，又守在一片荒山之下等了这么久。
　　玉英手指按着那伤疤，“……对不起。”她觉出不对，那伤疤像是曾经反复割开过，于是玉英追问着，“这是同光弄得？”
　　青华示意她已经没事了，“不是，是我自己划破的，那会儿你魑魅之伤拖不住，必须要渡活人的血气，所以……”
　　
　　所以她昏睡过去后醒来，总能感觉到苍穹殿里有血气。
　　所以那伤口反反复复，所以玉英总是奇怪，自己的伤势为什么时好时坏，也奇怪自己莫名躺了两个月，最后怎么就突然摆脱了魑魅的纠缠？
　　但是青华从来没有提起过，导致玉英一直都觉得当日是自己捡了他上山，从一开始，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犯情痴，却不知道他也付出了这么多，最后换回一个让他死在山上的惩罚。
　　她很想用尽一切来弥补，或者青华责怪自己也无所谓，但玉英憋了许久说不出话，只憋出一句，“你不但疯，而且……比我还傻。”
　　
　　青华刚好掌灯而至，仍旧笑得眉目安和，她最终摇头打量他，“青华帝君啊……你还是这个样子好玩一点，前生我都不敢骂你，你那么厉害……”
　　那双凤眼带了一点纵容，青华颔首，“这一世就是这一世了，等你舒服一些，我们就收拾东西回苏州去，我保证再也没人欺负你，还有很多钱花。”
　　不管她是前生那样善良温婉的仙女，还是今生什么都不懂只认钱财的小散仙，他都决定要和她好好在一起。
　　
　　玉英神秘兮兮地笑了，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冲他招手，示意对面的人走过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