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呵--三生一苍穹-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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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是鬼宅，还住了一对鬼夫妻。
　　
　　青华莫名其妙，也不再多问，拉着玉英一起出去药膳楼吃饭，小城的街上远没有苏州繁华，玉英见青华四下打量，有点心虚地拉拉他的手说了声，“对不起。”
　　“怎么了？”他回身看着她，忽然皱眉问玉英，“你又惹事了么？”
　　玉英赶紧摇头，“没有，我是说……我不该把你困在山上，不然你早就能回苏州去了。”
　　青华那双眼睛远比凡人清亮，笑起来的时候缓和了前生的棱角，便似暖玉一样的人，他还总像哄一只小玄鸟一样拍她的头，“不说这些了，你好好把身子养好，我们这就可以回家去了。”
　　回家。
　　她当然很想和他一起回家，于是玉英顺手拿了一旁的钗环就往自己身上比划，“我过几天就能全部恢复法力了，那时我可助马车日行千里，几日就能回苏州。”
　　她挑来捡去，那些人间珠钗的样式大抵都没什么新鲜花样，于是她撇撇嘴又拉着青华往前去。
　　小神仙以往都习惯自己那副丑姑娘的模样了，这会儿她恢复容貌，却也没什么兴趣打扮自己，难得今天看起了凡人姑娘都喜欢看的金银首饰，于是她就自顾自披着那头奇异的银发走来走去，惹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却都艳羡起这对神仙眷侣。
　　“不喜欢么？”青华陪着她逛来逛去，玉英抱怨起来，“想要一支扶桑花那种样子的，我只喜欢那种花。”
　　青华就拉着她往回折返，走了两步回到卖朱钗的贩子前，他让麒生去问能不能订做，那老板光盯着这一行三人的周身装扮就已经心里有数，连忙点头说着可以可以，必用上等的珠玉打造。
　　
　　于是摆出了笔墨，青华看了看玉英，忽地笑了，抬手三两笔在纸上勾了一朵扶桑花样，恰是当年大荒窗下那一丛，开得极好，半边繁盛的枝叶叠在一起，极尽娇俏。
　　老板在一边满脸堆笑恭维着，“哎哟！夫人倾国之貌，自然需要订造一只钗子才能相配，公子这丹青极好，极好……”
　　不过三两笔一个轮廓，哪就成了丹青？麒生在一边绕着半条垂柳直瞪眼，拿了银子，说好日子来取。
　　青华顺势将画好的样子拿起来望望，玉英盯着盯着想起了什么，和他说，“我当日劝你出去阻挡祸事，你我走得急，都忘了走前给那些扶桑花引水浇浇，而后……出了事，如今大荒那里恐怕再无花色了。”
　　青衣的公子轻轻将那画纸递过去，“我做了凡人，估计大荒就彻底成了大荒，已无神力维系，也就和人间的沙漠荒丘相差无几了。”说完他自己却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这选择是他前生自己决定的，他一点也不可惜那些所谓的神力，倒是玉英……她看着扶桑花有点惆怅，青华拉拉她，“怎么了？想念大荒了么？”
　　玉英果然叹了口气，可她心里只是在衡量这镜城的珠钗能做成什么样子，一边担心一边看青华问道，“不，我只是在想，好不容易嫁一次人，你不能拿这个就把我打发了。”
　　青华原以为她在可惜旧日的住地，没想到她只关心钗子用料是不是妥当，于是他只好把自己想好安慰她的话都重新推翻一遍，无奈地拉她往前走，“自然不会，等我们回家去，你自己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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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往药膳楼去，期间玉英终于买足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这才心满意足，麒生在一边偷着乐，他家公子找回的这位仙女真有意思，远比当年他和春丽联想出来的样子可爱多了。
　　按着青华那个梦的构想，麒生从他只言片语里以为那位仙女一定不食人间烟火，美丽清冷，气质出尘……
　　嗯，其实玉英三天两头惹出乱子。
　　比如她搬进来第一日就跑去镜湖边上玩水，差点吓坏了路人，比如小公子诞生那天晚上风云突变，因为仙胎降世灵气极大，惹得百兽奔走，方圆几里之内的妖兽都被逼回了原形，连阿白都以狐狸身躲在墙角，亏得那是个夜晚，百姓尚在睡梦中，不然定要被吓死……
　　他们来镜城的第一日就赶上了月圆夜，玉英将孩子的元神渡离体内之后觉得如释重负，因为孩子脱离母体，她的法力渐渐被归还，于是顿感舒服不少。
　　玉英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若在凡间就算是刚刚产子，需得静养，她竟然趁屋里人都围着小公子的时候一个人神清气爽地跑出去了，站在大门口去看几百只野猫穿街而过，还琢磨着自己该怎么抱回两只来……
　　最后的结果是公子十分着急，亲自出去好说歹说，终于把她拉回去躺着了。
　　
　　麒生边想边抱起身边正在吃酥糖的阿白，带着他追上两位主子，跟着他们进了药膳楼，身后市集热闹，谁也没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惨叫。
　　
　　这才真是白日见鬼。
　　顶上的太阳晒人，而舒柳巷子里的怪事愈演愈烈，今日，那女鬼提的红灯笼竟然在晌午时分就飘了出来。
　　街上贩卖各种东西的摊贩全吓得动也不敢动，只片刻之间，整条街上的人统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睁大双眼盯着半空之中，那盏艳红的灯笼平稳地滑行而来，灯笼后边还拖了条断开的锁链，它走走停停，似乎很是顽皮，眼看左右那么多人大气都不敢出，这灯笼似乎十分疑惑。
　　灯笼里还有灼灼不尽烧着的火光，它兀自停在了一方卖酥糖的摊子前，那摊贩眼睛越睁越大，分明看不见提灯笼的人，于是他满脑子都是女鬼隐形的画面，啊的一声栽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红灯笼笑得前仰后合，上下颤动。
　　
　　这边药膳楼的二层，青华刚吃了一块名为碧玉藏珍的……冬瓜。
　　玉英在一旁拿筷子比划了一下，突然一把拉住青华的手腕，他只好夹着那冬瓜顺势去喂她，玉英摇头，“我吃不吃饭都一样，你等等……”
　　她手指在他手腕上左右测量，按着他那道伤疤，玉英有点心疼地看他说，“你瘦了很多，昆仑山上伙食太差了，你的确应该多补补。”
　　小狐狸正双眼放光看着面前一盘鸡肉，恨只恨自己不能变成狐狸身胡吃海塞一顿，非得要用凡人的别扭方式一点一点夹着吃，正在懊恼，他抬眼看着爹娘浓情蜜意地在探讨胖瘦的问题，他顺势塞了一口清淡的鸡肉说，“唔……对，爹爹你这样会不行的……”
　　玉英瞬间脸都黑了，拍了一下阿白，“什么行不行的……”
　　青华笑得一脸温柔，伸着筷子轻轻一松，冬瓜片直直掉在桌上，他好整以暇地说，“嗯？”玉英觉得他越这么笑越预示着他在生气，于是指着小狐狸就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都是他说你不行的！我只是觉得你瘦了而已……”
　　越描越黑。
　　麒生在雅阁外守着，忽然听见这句话扑哧笑出声，尴尬地回身偷偷看他家公子。
　　
　　然后一阵委屈的推搡声音，麒生扒着帘子边往里看，就看到他们少夫人转身想跑，直接被公子拖着腰拉着抱回来，青华表情淡定地喝了口茶，悠然抬眼看向坐在他腿上的玉英。
　　小神仙红着脸张口结舌，“我……”
　　青华声音一如既往，潺潺流水，暖玉生烟，偏生说得是句极要命的话，“你要是不想吃，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正好你我来讨论一下……行不行的问题。”语气还是一本正经。
　　玉英终于不好意思了，脸红得比那盘金珠红藕还要红，她终于老实地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吃饭……嗯，吃饭。”她还没说完后半句，忽然也睁大了眼睛看向青华身后。
　　
　　他刚巧坐在一方木窗之前，玉英在他怀里对着后边的窗子，赫然大惊。
　　二楼的窗外凭空浮起一样……东西，是个红灯笼。
　　“琅琅！”
　　红灯笼听见娘亲叫他的名字立刻不见了，蹭地一声就降下窗口，想要开溜，玉英推开青华大怒，“我就说锁链困不住他的，应该留人看着他，你们偏不听，你以为我生的真是个灯笼啊……”青华笑得止不住，“小东西好聪明，竟然还追着咱们出来了。”
　　玉英却对凡人的胆小记忆犹新，尤其在她一个人回苏州的时候，曾经被人几次当做怪物，她才舍不得她的孩子也受欺负，于是跑到窗边往下看，就看到街上瓜果散乱，众人奔逃，都指着那灯笼说是女鬼出现了。
　　大家都不知道灯笼里聚拢了仙胎的元神，他们还以为是女鬼提灯而出，但因日光灿烂，这才让女鬼显不出真身，于是瞬间大乱。
　　
　　更乱的是青华没来得及拉住玉英，看见她着急起来直接从二楼的窗口飞身而下，玄色的羽衣翩然掀起，半空之中看过去，却似天女下凡。
　　红灯笼里凭空传出一阵小孩子的笑声，更让人毛骨悚然了，青华这会儿还在楼上看热闹，顺带说了一句，“琅琅果然和你一个脾气。”
　　话没说完，阿白顺着窗口也蹦下去了，和玉英一前一后奔过去追着红灯笼满街跑，小狐狸十分欣喜地喊，“乖琅琅，哥哥带你去吃那家的酥糖好不好？我刚吃了，很甜的……”
　　两个小孩子调皮万分，小仙童模样的娃娃伸手去提了弟弟的灯笼就想往卖酥糖的地方走，玉英站在街口拦也拦不住，头都大了，她只好挥手以水做了长索，直冲灯笼而去，灯笼猛地挣脱阿白的手，躲在他身后咯咯笑。
　　“快过来，吓坏了别人我们都住不得了。”玉英最终追上了他们，抱着红灯笼往里看了看，引魂草的火苗烧成了一张可爱的小脸，正挤眉弄眼冲她笑，乖乖地叫了一句，“娘亲。”
　　她心里瞬间软下来，脸贴在那灯笼上哄他，“琅琅真不听话。”
　　火光里的小脸有点委屈，说了句，“爹娘带哥哥出去玩，就不带琅琅，我一个人被留在屋里没意思，我也想出来。”
　　说着红灯笼挣动不休，玉英没办法，松开手看他自己浮在半空中，突然有点辛酸，“琅琅，是娘亲错了，惹了事端让你受伤，不然你现下也不用像个死物一样委屈在灯笼里。”
　　她若能早一些想起自己是谁，就不用那么信任同光，不用到最后一点提防都没有的被他打伤。
　　
　　青华叹了口气轻轻走过来搂住她和孩子，阿白举着酥糖拿过来给弟弟，左右的百姓见了鬼早都跑没了，就剩下他们一家人站在日光下。
　　他拍拍玉英的头，伸手提了琅琅的灯笼，“好孩子，别让你娘亲伤心，好不好？”
　　这孩子一现世就很听青华的话，这会儿也立即乖乖地不争辩了，晃了晃身子表示自己是好孩子，玉英打他一下，“你怎么就这么怕你爹呢？软硬不吃的小东西，明明我才是仙人……”
　　没想到琅琅很认真地回答，“爹爹前生是好厉害好厉害的人，琅琅能够感知到的，琅琅不要被爹爹打，好可怕。”
　　玉英无言以对，这孩子也太识时务了吧？
　　
　　于是最终的结果，一家人还是抱着琅琅继续去吃饭了，留下满地狼籍的街市，彻底坐实了鬼宅的名声。
　　
　　阿白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弟弟要叫琅琅，因为琅琅出生那天晚上小狐狸被仙气所制，被迫化出原身，晕头转向之间什么也不知道，后来青华和玉英就告诉他，灯笼里就是弟弟，过一段时间弟弟长大了，就可以和阿白一样是个小孩子了。
　　但阿白觉得……唔……人家的爹娘生了娃娃都要起一个融合父母爱意的名字，可惜他的小弟弟只是叫青琅。
　　
　　而真正的原因嘛……过了几天，他爹青华正摆弄着两根纯金的筷子上下比对，听见阿白跑来问，就说了句，“你娘亲等着子时月圆，边等边拿了个珐琅的花瓶玩，结果仙胎转渡出来的时候那花瓶碰碎了，你娘亲说就叫琅琅吧，不错不错，听上去很富贵……”
　　小狐狸默默地问，“爹爹那么有学问，为什么不阻止娘亲。”
　　青华拿筷子拍了他一下，“爹爹想让娘亲高兴，她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阿白看着他无比郁闷，爹爹一个人的时候就懒洋洋的不爱理人，什么都要最好的，一旦遇到娘亲了，就变得什么都想顺着她，真是一物降一物……
　　
　　唉……这样不靠谱的爹娘啊……小狐狸忧伤地在心里决定，一定要对小弟弟好，不能让他受委屈。
　　
　　他们这里好不容易换得安稳日子，却还有人病重伤心，至今不安。
　　千里之外，皇城。
　　丞相府中庭院开阔，花苑之前是数道弯曲回廊，挡着一片辛夷花树。
　　
　　有医者靠着廊下的花树开方子，一旁候着的丫鬟召露低声抽泣，拿着手帕挡着眼睛说着，“我们小姐……仍是不见好么？”
　　“这般年纪见血……多是心病所致，心病耗损心气，气血不通，积郁体中……”那大夫长长叹气，对月无言，只看了看那花苑里边的人说着，“小姐此为心结，非药石能解。”
　　召露更加伤心，“从那日小姐听见青华公子确实已死的消息后就一直郁郁至此，病了这么久，如今回了皇城……还是不得法。”
　　
　　空剩一院哀叹，遥遥树梢倾动，有人悄然落地，铺下半边如墨衣袍，他周身悉数藏于永夜之中，只剩那双女子一般艳丽的眼眸盯着花苑里那扇窗，“安晴小姐？”
　　里边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声，陆安晴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我心已死，同公子何苦千里随我来此，还日日相守……”
　　“你既知道我每日都守在这花苑之中，为什么就不肯跟我一起走？安晴小姐，你已病入心肺，凡人的医者说话都是放屁，根本开不出有用的方子。”
　　陆安晴的声音从房中透出，微微带了笑，“救了我又能如何呢？我只见了他，只喜欢他，如今他去了，我今生再无想念，生死由天，只愧对爹娘养育之恩……却是我的罪业了。”
　　说着说着她却又带了隐忍的哭音，“爹爹说得对，我何苦这么傻，他死了便是死了，我同他又没拜过堂也没真正成亲……可是……同公子，你可能理解我？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偶然遇见一个人就成了必然，必然要等这辈子过完了，才算真正死心。”
　　
　　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