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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碧落长安-第82部分

小说: 碧落长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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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见的交流是极少的,他弹琴,她便听着。她不爱说话,他也安静不语。
  瑾苏夜里的睡眠似乎不太好,她常常在听琴的时候,便倚靠着床榻睡熟过去。萧望看着她即便被妆容掩盖却仍是苍白的容颜便不可抑止的心疼,他想她该是又做噩梦了吧,这么多年没有他在身旁,她该是如何过的?噩梦不散的时候,还有人会将她拥入怀中,一遍遍唤醒她么?
  出乎他意料的,杨广白日里很少来这殿内,倒是他后宫的妃子,总是带着圣上的赏赐隔三差五的便来挑衅一番。可眼见这皇后娘娘一直又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的样子,妃嫔们自然是自讨没趣。
  而这一来二去,倒是萧望有些看不下去了。
  “永安宫日日为外人所扰,您就不气?”
  “为何要生气?”
  瑾苏笑,“若是没有皇上的允许,那些女人又岂敢来我这里叫嚣?”
  她明白的,那人的举动不过是想告诉自己,看啊,他杨广作为这宫中万花丛中的一抹绿,也是艳名远播魅力无边的,她要是再不珍惜,说不准哪天就被其他女子抢走了呢。
  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妃嫔美人时不时的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叫嚣几番,她更是早已习惯了。
  “娘娘,您,同皇上的感情不好?”萧望试探着问。
  瑾苏眨眨眼,轻轻笑了,“敢情听秦公子这意思,本宫若是回答是,你便就想着要将本宫抢过来了?”
  萧望也笑了,一双眸子黑曜曜的。
  “有何不可?”
  “你忘了你的心上人了?”
  “她一直在我心底,”萧望看着她,目光灼灼,“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么?”
  “那秦公子的意思是,本宫也该忘掉过去,向前看,然后乖乖接受圣上的恩情,对么?”
  萧望,“……”
  四年未见,这丫头却是愈发的伶牙俐齿了。
  他摇摇头,轻轻笑了。
  “娘娘既然不能忘却过去,何不去追寻曾经的故人?”
  追寻故人?
  瑾苏的眸色有些恍惚,眸中闪过细细长长的疼,她,还有资格么?
  他一生漂泊,而她,却连一个完完整整的家都给不了他……、
  她心头有恨,她无法原谅,却更加无法不爱。所以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不是么?
  “不会了。”
  她闭了闭眼,道,“我不爱他了。”
  她经常这样催眠自己,每一次想他想到心都痛了,她便这样催眠自己。好像如此,便能当真提醒自己,不再有爱,不再有痛,不再有割舍不得。
  当真,不爱了么?
  “那,秦某可以提前排队么?”
  “什么?”
  “若你心头不再有其他人,可否,先尝试着爱我?”
  瑾苏看着他,眼角闪过一丝细细长长的笑意,“秦公子,是想与皇上为敌么?”
  “为博佳人一笑,即便受天下厌弃,又有何妨?”
  四目相对。
  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几欲灼伤了她。
  瑾苏的目光有一丝微怔,良久,淡淡别开了眼,“本宫猜,秦公子这么会说话,身旁一定红颜知己无数吧。”
  “秦某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急切的开口,大手猛地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掌。柔软的,纤细的,曾带着他最熟悉的温度。
  四年了,竟已是整整四年。
  此刻能真切的看到她,触碰到她,萧望甚至已想不起,这四年来,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夜夜醉酒,他放任自己生活的放荡而落魄,不过是希望能有一日,有一日能够在梦中等到她再来相会。那个时候,她也许会心疼的抚上他的脸,对他说一句,‘你瘦了,别再折腾自己了,我会心疼。’仅为这一句话,他甚至愿以全天下交换。
  但却没有。
  一次都没有。
  于是萧望想,她的绝望,她对自己的恨意,究竟已到了何种地步。
  就连梦中,也狠心躲避不见。
  “娘娘,您……”
  “有刺客。”
  女子打断他的话,眼神极深的扫过身前之人,“秦公子可学过功夫?”
  “勉强可自保。”
  许是方才一颗心全系于她身上,萧望这才听到宫门外的打斗之声,来者仅一人,功力却绝非泛泛之辈。他不明,刺客行刺,目地多是在于取皇帝性命,又如何会找到这日日冷清的永安宫?究竟是想以皇后相要挟,亦或是……男人的眸暗了暗,还是这丫头与谁结了仇怨?
  外面的侍卫已支撑不了多久,而以她的武功修为,也应该略输来人一筹。可萧望看她,却仍是一副极淡然的样子,“秦公子,请你后退几分。”
  言罢,纤指轻轻弹起琴上细弦,房间两侧浅紫色的纱帐应声层层叠下,重重散落在地面上。
  眼眸轻轻扫过男人抿唇不语的模样,瑾苏轻轻笑着,“秦公子为何不言语,莫不是怕了?”
  “娘娘很有信心?”
  “你认为呢?”她笑着,不置可否的样子。
  萧望黑眸微眯,“若秦某当真怕了,娘娘可愿护着秦某?”
  “荣幸之至。”
  言语间,那刺客竟已是闯入内堂之中。
  瑾苏透着纱帐向外望去,只见由宫门至屋内,横七竖八倒着众多侍卫的尸首,而那已是发丝凌乱,浑身却未受几处剑伤的刺客,也穿了一身侍卫服饰。
  难怪,女子唇角微勾,此人原来是这么混进来的。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今日前来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小女子?你这蛇蝎妇人,也可称之为小女子?”
  那刺客手握重剑,怒吼出声,“霍府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命,皆系于你一人之手!月影,你别以为你入了宫成了皇后便有人可相护,我今日,便要代我霍府上下像你索命!”
  “哦,本宫当是哪一路英豪呢,原来是霍林府上的残孽,”瑾苏低笑出声,纤指轻轻捻着腕上珠子,“江湖人皆知,我月影手下从不留活口,你既知晓,还敢来轻易送死?霍公子,若本宫是你,就应该找个安静地界儿娶妻生子,为你霍府保存一丝血脉啊。”
  “你这毒妇,简直丧心病狂!”
  男子捏紧了手中剑柄,直直向纱帐内挥舞而去。
  萧望被那刺客口中的‘月影’两字震惊不已,那江湖上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一年内犯案无数却从未有一次失手的月影,竟是她么?
  江都刘员外府一夕之间惨遭灭顶之灾,那时,她就在离他不远处,他竟不知道?
  这四年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前甚至连大奸大恶之人都愿饶恕的她竟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她究竟又是为何会同杨广回宫,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冥顽不灵!”
  女子冷哼一声,两指轻抬,桌上的茶杯应声而裂,碎片齐齐飞出,割破了坚韧的纱帐。
  一刀封喉。
  男子手中的兵刃还未及落下,便已是倒地而死。
  萧望的瞳孔猛然放大。
  这阴毒的招式竟熟悉的可怕,是的,那是长生殿之主,曾经的地狱修罗震慑武林的功夫,可她,她怎会学到这门功夫!
  还是……他想,是否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那人,已经找上了她?
  “秦公子,可是被本宫吓到了?”
  耳旁轻柔的声音响起,萧望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深邃的眸细细看着女子一如从前的眉眼,一句称呼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压制,“娘娘,”他低眉,别开了眼,“秦某只是不曾想到,娘娘竟会和杀手楼有关。”
  “收人钱财,为人办事,公平交易而已。”
  她笑笑,云淡风轻的开口,“有仇家找上门来是经常的事,只是这次,怕是吓到秦公子了,本宫实在是对不住。”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哪怕是无辜的百姓,你也忍心下手吗?”
  萧望看着她平淡的神情,竟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你怎会变得如此?”
  他想他根本没有资格对她说出如此话语,从前自己所杀之人,所造之孽,根本不输她分毫。可那是他的瑾儿,那个善良如水的女子,怎会变得麻木至此?
  “无辜?何谓无辜?”
  瑾苏看着他,笑得轻蔑,“本宫曾经比谁都无辜,可谁又曾善待过我?”她忘不了,最爱的男人,青梅竹马的朋友,在她身上加注的每一道伤害,她又何其无辜,可最后得到的,又是怎样毁天灭地的痛楚?
  “何为善,何为恶?不如就请秦公子,教教本宫可好?”
  她的眸中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讽刺和鄙夷,萧望看着她,浑身上下突然满是无力。他可以那么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愤恨,那是被绝境被剧毒生生淬炼出的恨意,入了骨,埋了髓。
  他不信,即便如此,他也绝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还是,还是那个人……?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
  重重的,他阖上了眼,敛去所有痛楚,“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秦公子很好奇?”
  女子道,“不过,那可也要用你的一个秘密交换才行。”
  “是何秘密?”
  “秦……”女子笑了笑,刚想开口,便被一声高呼打断。
  “瑾儿!”
  那是杨广的声音。
  瑾苏向外瞧去,只见那人衣衫尚有不整,不知是刚从哪位妃子的寝宫赶来,他看着地上那刺客的尸首,才慢慢放下了心,对着纱帐内的女子,焦急开口,“朕,朕一听说有人刺杀皇后,便立即赶过来了,瑾儿,你可有受伤?”
  “臣妾无碍。”
  女子轻轻笑着,“劳烦皇上担忧了。”
  “别,别这样说,你平安无事便好。”
  杨广的声音还有一丝喘,命人抬走屋内众人尸身,才再度开口,“瑾儿,朕,朕可否进去看看你?”
  堂堂一代天子,语气中竟是浓浓的询问与期盼。
  “若皇上喜欢,臣妾当然愿意。”
  瑾苏轻轻抬手,落地纱帐渐渐而起,重新挂在墙身两侧。她朝向萧望,巧笑眉兮,“今日惊吓到秦公子了,是本宫的疏忽,不过明日你可不许失踪哦。”
  “是,秦某告退。”
  萧望侧身,也向杨广行了个礼,踏出门外。

  第五章 噬骨

  他真的失踪了。
  从那日起,他便再也未踏入永安宫半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问柳和子夜。
  转眼,已半月有余。
  天气愈来愈冷,还不及酉时,日头却已有西去之意。
  “瑾儿,你在想什么?”
  皇后寝殿内,杨广看着身旁那一直盯着古琴发呆,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子,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
  瑾苏收回了视线,淡淡笑着,“臣妾只是昨夜没睡好,有些倦意罢了。”
  “那今日晚膳后,便早些歇息吧。”男人从托盘内拿过一块糕点,递至女子唇边,“尝尝语兰亲手做的桂花糕,你前几日还吵着要吃的呢。”
  “嗯,”瑾苏应了一声,伸手拿过那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入唇中抿了一口。水瞳淡淡扫过自己对面那一脸殷切望着自己的娇美女子,轻声开口,“多谢皇妹费心,本宫很喜欢。”
  “真的吗?”
  语兰眨着眸,惊喜开口,“若皇嫂喜欢,那语兰以后每日都做给皇嫂吃,好不好?”
  “那岂非太过麻烦了?”
  瑾苏淡淡别开了眼,“念儿还小,哥舒大人军中事务又繁忙,你本就脱不开身,又何必为了本宫再多花费心思?”
  她看着那女子似是有些失望的表情,又开口问道,“对了,皇妹近几日可有瞧见过秦公子?本宫已等了他多日,这琴可都快锈上了呢。”
  “我也不知。”
  语兰摇头,那日他魂不守舍的回到萧府,连晚膳都未用。而翌日清晨,便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哥舒瑀也多番打听过,可仍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真是那日之事吓到他了,真是可惜了秦公子的琴艺,本宫还未曾听够呢。”
  “若皇后喜欢,朕命人在天下间再为你寻一个便是了,又何必偏偏认准了他一人?”
  杨广本就对那秦箫可日日同瑾苏相伴不满了许久了,可奈何她觉得欢喜,自己便只能忍耐着。而如今那人的无故失踪,自然也是他一直期盼的。因此言语间,便又多了几分心情大好的意思。
  “那便劳烦皇上了。”
  瑾苏扬起了一个笑容,眉眼弯弯的样子,“不过这次的可一定要相貌俊朗一些哦,至少也要比秦公子强,您知道的,臣妾的审美可是早已被皇上这张脸给养刁了。”
  “嗯……相貌俊朗的?”杨广点点她冰凉的鼻尖,笑的宠溺,“可若你看上了别人便不要朕了又该怎么办?朕可不想成为一个弃夫啊。”
  “所以嘛,你可要加紧寻求驻颜之方呢,若你当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臣妾可当真会不要你的。”
  瑾苏极少会同他说那么多话,更何况是玩笑。杨广自然是极欣喜的,便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尊严,倒是只能任由这小女子开自己的玩笑了。
  转眼,又是一月。
  这段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杨广又替她寻了几个琴师,可不知是他们琴艺不高的缘故,还是瑾苏已失了兴致,几人倒也不常到这永安宫去。
  宇文成都出兵高丽,不在京城,因此也便能暂时躲避皇后的刻意为难。
  不知是否那霍府余孽走漏了消息,一日之内接连三门仇家找入宫内,可奇怪的是,这件事莫名便被压了下来,而除那日之外,永安宫竟一派平静。
  长安城渐渐入了冬,尤其是夜里,要加几个火炉才可安然入睡。
  瑾苏噩梦不散,时常再半夜惊醒,满头大汗。
  而那日,她又在夜半醒来,心情竟莫名浮躁的很。她赤足下榻,披起一件外袍,点起左手边的烛火。房间一片通明,她才卸下不少难受之意。
  桌上的古琴已因长时间未触碰而蒙起了一丝灰尘,瑾苏双手环膝,静静注视着那方墨色,眸中竟有一丝迷茫。
  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紫色纱帐被挑拨而起,她看到面前站着那人。
  一袭白衣已蒙了尘,上面还有丝丝点点的寡淡血痕,平凡的面容一如从前,可只有那眸子,深黝的,直直的望向她的瞳孔最深处,带着噬骨的情愫与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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