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世界-丹尼尔[1].克尔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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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地球和月球,伯爵重复道。高斯微笑着点点头。他看得很清楚:老笨蛋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说到树和仓库,伯爵说道,那个估价是错误的。仓库是必不可少的,树木十分珍贵。高斯叹口气,他真想坐下。他已经被迫进行过多少次这样的谈话呀?当然,他疲倦地说道,但也不应该夸张。他很清楚一点点木材和一座小屋值什么价。尤其是这个时候更不可以无节制地为难国家。爱国主义,伯爵说道,有趣。特别是,当某个不久前还是法国官员的人要求他。高斯盯着他。伯爵呷口茶,请求不要误解他。他不指责任何人。那是困难时期,人人都见机行事。高斯说,拿破仑因为他本人而放弃过轰炸哥廷根!伯爵点点头。看样子他并不吃惊。不是人人都有福气得到那个科西嘉人的尊敬的。几乎无人有这份荣幸,高斯说道。伯爵出神地望着他的杯子。无论如何,他说道,在业务上这位土地测量员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没有经验。高斯问他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他可以认为土地测量员先生会付给他全国通用的协约硬币吗?当然了,高斯说道。但他还想问问,土地测量员先生能不能用黄金支付国家的这笔支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有一笔可观的汇兑盈利。要明白这一点,不必是个数学家。高斯脸红起来。无论如何,不必是所谓的数学王子,伯爵说道。他恐怕不可能不考虑这种事的。高斯双手合拢在背后,打量着长在棕榈树上的兰花。他压低声音说道:这绝对不犯法。无疑,伯爵说道。他肯定土地测量员先生了解过此事。另外他对测量工作十分钦佩,连续数月将仪器搬来搬去,是个了不起的工作。只有在德国,测量时才会这样。谁在科迪勒伦山脉做同样的工作,谁都会被作为发现者欢呼的。伯爵摇摇头。那大概很苦,尤其是当你有家庭的时候。土地测量员先生有家庭吗?有个贤妻?高斯点点头。他感觉太阳太亮了,亮得让他不安。他问他们能不能谈谈买树的事。他必须继续,他时间紧迫!还不至于紧迫到这地步,伯爵说道。既然是《研究》的作者,本来应该永远不再匆匆忙忙的。高斯吃惊地望着伯爵。请不要有不必要的谦虚,伯爵说道。有关圆周刻度的那一节是他所读过的最出色的一节。他在那里发现了连他也可以学习的思想。高斯大笑起来。确实是的,伯爵说道,他是当真的。在这里遇到一个对此有如此兴趣的人,真让他吃惊,高斯说道。伯爵说他们最好谈谈知识。他的兴趣很有限,但他始终认为有必要让他的认识扩展到他所关心的界线之外去。另外:他听说土地测量员先生有事要对他讲。
花园(3)
什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抱怨,麻烦。甚至有一封起诉信。高斯揉揉额头。他渐渐燥热起来。他不清楚这人在讲什么。不对吗?高斯不解地望着他。那就没有,伯爵说道。说到树木,他可以免费赠送。仓库呢?仓库也免费。可为什么呢?高斯问道,对自己感到吃惊。问这个问题是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啊!什么都需要理由吗?出于一个公民应有的爱国心,出于对土地测量员先生的尊敬。高斯鞠躬道谢。他现在必须出发了,他那没用的儿子在等着他,他今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直到卡尔布斯洛。伯爵轻抬起他的瘦削的手道别。前往庄园住宅的途中,有一阵子高斯感觉他失去了方向。他集中精力,然后他向右拐,左拐,右拐,穿过铁栅门,又两次右拐,再穿过一道门,来到昨天的入口大厅里。仆人已经在等着,他打开大门,为昨天安排的那个房间请求原谅,因为他不知道来人是谁。昨天那房间只是用来安排无赖和流浪汉的骑兵小屋。今天的房间一定不讨厌,有镜子,盥洗盆,床上用品。无赖和流浪汉,高斯重复道。是的,仆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渣滓和下等动物。他轻轻地关上门。高斯深吸气。出来了,他顿感轻松。他必须在这个疯子为他的许诺后悔之前迅速离开。原来他读过《研究》!他仍然没有习惯出名。就连当时在最残酷的战争年代,拿破仑的一名副官送来问候时,他还以为那是一场误会。也可能就是一场误会,他永远不会知道了。他快步沿斜坡向下走进森林。昨天做好标记的树木都恼人地躲得极其巧妙。天气闷热,他在出汗,苍蝇很多。他在每棵必须砍掉的树上用粉笔画了一个十字。现在他得再画一遍,表示它们得到了砍伐的许可。儿子欧根不久前问过他,这些树如此古老挺拔,投下这许多的浓荫,存活了这么久,他是不是为它们难过。那少年既感情丰富又反应迟钝。他下定了决心要培养他的孩子的才能,让他们学习轻松,发掘他们身上的一切不寻常的东西。可他们身上没有丝毫不寻常的东西。他们都算不上特别聪明。老大作为候补军官干得很好,可他也是约汉娜生的。威廉明娜一直很温顺,将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欧根呢?他终于找到了仓库,可以给它做标记了。估计要过上几天他的助手们才会拆掉它。那时他就能确定同基线的角度了,网就会再扩大一个三角。他必须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北工作,直到丹麦边境。很快这一切都将是小事了。人们将坐着气球飘飞,从磁性刻度盘上读取距离,从一个测点向另一个测点发送电流信号,从电流强度的下降识别距离。但这帮不了他,他必须现在做,使用量尺、六分仪和经纬仪,脚穿肮脏的靴子,还得用纯数学的方法弥补测量的不准确:小小的错误每次都累积成灾难,还从未有过哪个地带的地图准确过。他鼻子发痒,一只蚊子蜇了鼻子中间一下。他擦汗。他回想洪堡有关奥里诺科河的蚊子的报道:人和昆虫无法长期共处,不能永远共处,不能在将来共处。上个星期欧根就被一只胡蜂蜇了。据说每一个人就拥有一百万只昆虫。即使再有运气再灵活也无法将它们全部消灭。他坐到一棵树墩上,从袋子里取出一块硬面包,小心地咬一口。转眼间第一批马蜂就绕着他的头嗡嗡叫了:理智地看来,得认为昆虫会赢。他想起了他的妻子明娜。他从没对她撒过谎。最初他考虑娶尼娜为妻时,巴特尔斯在一封长信里说服了他不可以这么做。尼娜是个妓女。于是他向明娜解释,他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孩子、持家、照顾他的母亲,他再也不能独自生活,而且她是约汉娜最好的女友。她同某位笨蛋的订婚是前不久才解除的,她不年轻了,她嫁人的机会不大。她害羞地格格笑了,跑了出去,又返回来,扯着她的衣服。然后她哭了一阵,同意了。他想到他们的婚礼,想到当他看见她穿着白礼服、露出大牙幸福地微笑时向他袭来的恐惧。这时他认识到了他的错误。问题不是他不爱她,问题是他无法忍受她。有她在旁边他就紧张、不快,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像是粉笔画在一块石板上,当他远远地看到她的脸时,他就已经感觉孤独了,单是一想到她就足以让他但愿自己死了。他为什么会成为土地测量员?为了不呆在家里。他发现他又迷失方向了。他抬头看。树梢耸立在雾蒙蒙的天空下。林中的地面在他的脚下动荡。
花园(4)
他得小心:潮湿的树根上容易滑倒。中午他大概得在一户农家吃饭了,像平时一样,他吃了面包汤和油腻的牛奶就会腹部痉挛。乡下的每位医生都认为出汗不是健康现象。几小时后儿子欧根发现他骂骂咧咧地在森林中徘徊。怎么现在才来?高斯吼道。欧根强调,迟到不是他的责任,一位农民将他指向了错误的方向。然后他没见到仓库上的标记,它画得太低了,刚好那前面躺着一只山羊。当他后来终于还是发现了那个十字时,它还攻击了他。他还从没有被一只山羊咬过。他还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高斯叹息着伸出手,小伙子以为会挨耳光,跳了回去。而他只是想拍拍他的肩。高斯怒火中烧,现在他无法做完这个动作了,因此他不得不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打得重了点,欧根睁大眼望着他。瞧你站没站相,高斯说道,因为他必须为打他找个理由。站直了!他从欧根手里拿走折在一起的回光仪。无疑,这孩子有着明娜的智商和父亲的多愁善感的倾向。高斯轻轻抹拭水晶镜、尺度盘和可旋转望远镜。人类还将长期使用这一发明!他说他希望他能向伯爵展示这个仪器。高斯叹口气。他从小就习惯了人类的懒惰。可他不能容忍他自己的儿子这样。他骂声蠢驴就走了。想到还有多少事要做,他就发晕。德国不是一个城市国家,这里住着农民和一批有怪僻的贵族,它由森林和村庄组成。他已经完成了数百座村镇的测量,还有数百座在等着。他感觉好像他必须一一找到它们似的。
首都(1)
第一位记者已经等候在新西班牙了。他们差点就无法到达那里,因为唯一一艘前往瓦拉克鲁茨的船的船长拒绝外国人上船。护照递上去又退回来。船长是新格兰纳达人,他对西班牙不感兴趣,乌尔基霍的印戳对他没有意义。洪堡坚持原则不想支付贿金,最后他们这样解决:洪堡将钱交给邦普朗,邦普朗将它塞给了船长。途中,科托帕希火山的一次喷发引发了一场风暴,由于船长不听洪堡的建议——他多年来一直这么做的,批评导航仪违反海洋法,船员们会为此被绞死——他们被冲得远离了航道。为了不让风暴白白过去,得不到充分利用,洪堡让人将他绑在船首水面上方五米处,测量高过任何一道海岸的海浪的高度。他的脸贴着六分仪的目镜,在那里吊了整整一天,从早晨一直吊到夜里。事后他虽然有点糊涂,但也是面色赤红、精神焕发、心情愉快,无法理解为什么水兵们从那时起视他为魔鬼。一位长着小胡子的男子站在瓦拉克鲁茨的栈桥上,他叫戈麦斯,为新西班牙及祖国的多家报刊写稿。他谦恭地请求让他陪同伯爵先生。不是伯爵,邦普朗说道。只是男爵。由于他想自己写游记,他觉得没有让人采访的必要,洪堡责备地望着邦普朗。戈麦斯保证他将只做一个影子,一个模糊形象,实际上是看不见的,但他坚持要了解伯爵要干些什么。洪堡先测量这座港口城市的地理位置。他仰面躺在地上,将望远镜对准夜空,一边向戈麦斯口授道:一张新西班牙的精确地图,可以促进殖民地的开垦,加快征服大自然,将国家的命运导向有利的方向。据说有位德国天文学家计算出了一颗新行星的轨道,可惜无法了解确切消息,这里的报刊太落后了。有时他真想回家去。他放下望远镜,请求戈麦斯从他的记录里划去最后两句。他们进山。邦普朗发烧后恢复了:他形容枯槁,在太阳光下显得很苍白。他出现了第一道皱纹,头发比几年前明显地少了。新鲜的是他啃起指甲,不时习惯性地咳嗽。如今他牙齿缺了很多,连吃饭都困难。相反,洪堡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化。他像从前一样忙碌,在绘制一张大陆轮廓图。他记下植被带,记下随高度上升而降低的气压,记下深山里岩石的交织状况。为了区分岩层,他爬进那些小得多次将他卡住、不得不由邦普朗抓住他的双脚将他拖出来的岩洞。他爬上一棵树,一根树枝断了,洪堡跌在跟着记录的戈麦斯身上。他问邦普朗洪堡是怎样一个人。邦普朗说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洪堡。比他的母亲和父亲、也比他本人更熟悉。这不是他挑选的,但事情就是这样的。怎样呢?邦普朗叹口气。他说不清楚。戈麦斯问他们一起旅行多久了。邦普朗说他不知道。也许是一生。也许更久。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呢?邦普朗眼睛发红地望着他。他为什么,戈麦斯重复道,要承受这一切?他为什么是助手——不是助手,邦普朗说道,是合作者。他为什么坚持做这个人的合作者,尽管有这许多艰苦和这许多年?邦普朗思考着。有很多原因,他说道。比如说呢?本来,邦普朗说道,他一直只想离开拉罗谢尔。然后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时间过得不可思议地快。这,戈麦斯说道,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现在得去剪仙人掌,邦普朗边说边转过身,灵活地爬上另一道坡。这期间洪堡钻进塔克斯科的矿井里。他连续几天观察采银作业,考察坑道的护板,敲打石块,同矿长们交谈。他带着氧气面具和矿灯,看上去像个魔鬼。无论他出现在哪里,工人们都会跪下去,呼叫上帝求救。工头们多次不得不保护他不被矿工们的投石砸中。他最着迷的是工人们在盗窃时的狡猾。离矿时在接受过仔细检查之前,谁也不可以进入升降篮。但他们还是一再地想到办法带上银块。洪堡问,他可不可以为了科学研究参加搜身。
首都(2)
他在那些人的头发、腋窝、嘴巴,甚至肛门里发现了银块。他告诉矿长唐·费尔南多·加西亚·乌蒂拉,说他讨厌这种工作,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摸着一个小男孩的肚脐;但科学和国家利益要求这样。如果不抵制劳动者的个人利益,是很难顺利开采地下宝藏的。他重复这句话,好让戈麦斯将它记录下来。另外他建议更新设施,事故太多了。人有的是,唐·费尔南多说道。谁死了,有人填补。洪堡问他读没读过康德。一点点,唐·费尔南多说道。但他有不同意见,他更喜欢莱布尼兹。他的祖先是德国人,因此他知道所有这些哲学的美妙的幻想。他们动身的那一天太阳旁边飘着两只拖着绳子的气球,圆圆的,亮闪闪的。现在这是时髦,戈麦斯解释道,每个有地位有勇气的人都想上去飞一回。洪堡说几年前他看到了第一只气球飞越德国上空,当时飞的那人真是幸运啊。当时它还很神秘,当然也还不是什么俗物。就像发现一颗新的星星一样。在库埃纳瓦卡附近,一名年轻的北美人上来跟他们攀谈。他长着迷人地捻卷着的胡子,名叫威尔逊,为《费城时报》写稿。洪堡说他受不了啦。美国当然不如它伟大的邻居,威尔逊说道,但这个年轻的国家也有一群公众,他们怀着高度的兴趣关注着洪堡将军的行为。矿务巡察,洪堡抢在邦普朗前头说道,不是将军!洪堡在首都城外穿上礼服。总督派来的一支代表团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