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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不羁的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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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欧瓦湖及火奴鲁鲁见过他,不十分确实。〃
  清流忍无可忍,跳起来打电话给欧阳。
  欧阳解释:〃也总得找到准确地址才能向你报告。〃
  〃你老把我当无知少女!〃
  谁知欧阳也光火了,〃你不是吗?〃
  清流大怒,摔下电话。
  任天生在一旁黯然,〃你不是以前的唐清流了,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你也想变成一个专横的女王。〃
  清流抬起头来,〃你也该告辞了,我送你出市区,司机在门口等你,再见,天生。〃
  那个可爱温柔善解人意的少女去了何处?短短几个月,好象没有司机已经不晓得走路,学会指挥下人,不再接受有人逆她意思。
  不过,这也等于释放了他,他爱慕的楚楚动人的可人儿不复存在。
  她绝对不需要他,他侍在一旁等上一个世纪也没有用。
  任天生忽然发觉他自由了。
  他恢复旧时潇洒的他。
  他说:〃过两天,我会回到不羁的风上去。〃
  清流闻言抬起头来,微笑,〃升了职没有?〃
  任天生答:〃现在是副船长。〃
  〃那多好,恭喜你。〃
  任天生知道她将永远挪揄他。
  下次,遇见喜欢的,有可能性的女生,一定要把身份说个分明。
  他要走了。
  〃再见。〃
  清流却说:〃顺风。〃
  她没有回头,看着车子离去,在转角消失。
  清流直接去找欧阳律师。
  他正在开会,秘书叫清流稍候。
  他匆匆出来,清流一见他便说:〃我明天去夏威夷。〃
  欧阳也很爽快,〃好,我叫秘书把联络人电话给你,如无其它事,我还有其它客人。〃
  〃没事了。〃清流非常干脆。
  欧阳又回到会议室去。
  他表示得再明白没有:我客户很多,你阁下的生意,不做也罢,可有可无。
  他不想再服侍小型刘太太。
  秘书过来请清流到会客室。
  〃唐小姐,这是资料。〃
  是一只中型黄色信封。
  清流忙不迭拆开来。
  抖出几张照片,拍摄地点是一个沙滩,棕榈树下有几张帆布椅,有人躺在椅上。
  依稀是余求深。
  偷拍照片十分失败。
  清流叹口气,可是,总算有他的踪迹了。
  另外有一张纸,上边写着一个简单的地址:猫儿岛梦娜罗亚路三十号二褛。
  注脚这样说:电话线因未缴费已剪。
  清流不相信双眼,一个人竟会窘到这个地步。
  她更加要赶着去看个究竟。
  清流回到家,订妥飞机票,取了护照就走。
  管家追上来,〃唐小姐,你出门?怎么不叫我收拾行李。〃
  〃我三五天就回来。〃
  管家急道:〃唐小姐,留个地址,方便照顾。〃
  清流笑了,〃以前,我还需照顾别人呢,别担心。〃
  她一个人走了。
  转小型飞机到了猫儿岛,清流忽然害怕起来,她一个人站在棕榈树下簌簌发抖。
  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过去吗。
  刚自油锅跳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智能?
  刘太太要看的也许就是这一幕:啊,唐清流,性格控制命运,财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这时,有两个少女嘻嘻哈哈走过来,把花串挂到清流的颈项上。
  清流嗅到蛋黄花香,定了定神。
  一辆吉普车停在她面前,华裔司机笑道:〃唐小姐,请随我来,欧阳律师叫我载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欧阳始终尽责,怪不得刘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车子到了市内最好的酒店,司机拎起行李,陪清流进内。
  〃谁的箱子?〃
  〃啊是欧阳寄来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点头。
  〃唐小姐,我叫阿张,这几天就在酒店门口等你,载你到处走。〃
  清流走进房间,淋浴,开了一瓶冰冻啤酒喝。
  心里一边说:快到梦娜罗亚路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边又说:那么多人劝阻,恐怕有点道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矛盾了很久,终于更衣下楼。
  又有少女上来帮她套上花环,这次全是大红花,颜色艳丽。
  阿张立即把车子驶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梦娜罗亚路三十号。〃
  一路上熏风扑面,令人陶醉。
  阿张笑说:〃唐小姐,探亲后可要到活火山观光?〃
  清流耸然动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许可证,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岩,别的游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说吧。〃
  车子驶进平民区。
  街道渐渐污秽,闲荡的途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慢驶的车子。
  〃到了。〃
  是一幢旧廉租公寓,墙壁剥落,有异味。
  清流呆呆地看着门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罗,余求深怎么会沦落在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钱。
  不过,他病了,他们最怕是病,清流记得,当年在快餐店打工,计时薪,一发烧,心都凉了,靠力气吃饭,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转过头来说:〃阿张,你在这里等我。〃
  〃唐小姐,这里人杂,我陪你进去。〃
  世上好人比坏人多。
  阿张有扎实的肌肉,看样子经过特别挑选。
  走进公寓,气味越来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这同外头的鸟语花香是两个世界。
  三楼,是哪一座?二楼共有四个单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盏小灯。
  清流在走廊呆一会儿,凭直觉指向甲座。
  阿张去按铃。
  半晌,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子,有人张望出来。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肤,红丝眼、黄眼白,〃找谁?〃
  〃一个华人。〃
  〃啊,清人在乙座。〃
  门嘭一声关上。
  阿张去按乙座门铃。
  清流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直没有人应门,然后,阿张发现了,〃咦,门虚掩,没上锁。〃
  他一手推开门。
  〃唐小姐,跟在我身后。〃
  室内有人。
  一个男人俯卧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室内犹如垃圾岗,堆满脏衣服、酒瓶,以及剩馀食物,清流别转面孔。
  阿张低声说:〃唐小姐,不如走吧。〃
  清流声音干涸发抖,〃既然来了,不如看清楚。〃
  阿张点点头。
  他缓缓走到床边,把那男子翻过来。
  他还活着,只不过烂醉如泥。
  清流看到那人扭曲的面孔。
  〃不,不是他。〃
  余求深个子大得多,也不染黄发。
  阿张推他,〃醒一醒,喂,你醒醒。〃
  那人勉强睁开眼睛来,又闭上。
  阿张找来一杯水,淋到他脸上。
  他伸手来挡,口吃,〃不要打,不要打,我什么都肯做……〃
  连一只狗都不如。
  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阿张把一张钞票塞进他口袋,〃余求深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惊又喜,〃他,我不知道,我已与他分手。〃
  阿张再给他一张钞票。
  〃他有病,他在公立医院里。〃
  〃什么病?〃
  他哑笑,〃我们这种人,你说生什么病?〃头颓然垂下。
  阿张站起来,用目光征求清流意见。
  清流泪流满面,呆立在门边。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蹑足走过,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张望。
  清流已不知害怕,转身离去。
  阿张放下那人。
  他犹自叫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回到街上,阿张松口气,速速把车驶走。
  〃唐小姐,我载你回酒店。〃
  〃不,我要去医院。〃
  〃唐小姐,你何必到人间链狱去。〃
  清流茫然,〃猫儿岛不是世上乐园吗?〃
  阿张苦笑。
  医院在山坳,风大,站着都可以听到呜呜声,衣据腊腊声响。
  在柜格问了半晌,幸亏都说英语,比上次方便。
  看护在电脑上找到记录。
  〃余,男,廿八岁,他昨日已出院。〃
  〃痊愈了?〃
  〃不,他的妻子说他愿意回家去度过最后的日子。〃
  清流的头顶被浇了一大盘冰水。
  〃是什么病?〃
  〃我们不便透露。〃
  〃有无地址?〃
  〃我们不能公布。〃
  清流一再遇到挫折,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阿张轻轻说:〃唐小姐,我有办法,你且到接待处坐一坐。〃
  他在机器处买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风忽然停了,大雾降下来,笼罩住整座建筑物,清流清晰地听到病人呻吟之声,像煞幽灵求救。
  她打了一个冷战。
  半晌,阿张回来,不动声色地说:〃有了。〃
  如此有办法,当然不止司机那么简单。
  〃他在哪里?〃
  〃在本市。〃
  〃可以带我去吗?〃
  〃唐小姐,他患的是……〃
  〃我不怕,我必需要见他最后一面。〃
  〃唐小姐,假使你对这个人印象不错,最好不要见他。〃
  清流想很久,〃谢谢你的忠告,我还是要见他。〃
  女人固执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阿张默默地安排行程。
  他先去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然后加了油,把车子往郊外驶去。
  〃他住在一个菠萝园附近。〃
  清流不觉得肚饿,坐在车中,一声不响。
  山路巅簸,车子有节奏地摆动,清流像是依稀看到余求深漂亮的笑容与雪白的牙齿。
  自不羁的风下来,不知已过了多少岁月,仿佛已有半个世纪。
  忽然听得阿张问:〃为什么一定要见他,是有重要的话说吗?〃
  清流点头,〃是。〃
  阿张不出声了。
  是,她想对他说:以前,对我来说,你是可望不可即的一个人,现在,我也有能力了,我回来寻找彼时的梦。
  车子驶了个多小时。
  〃到了。〃
  小路通往几间砖屋,他们下车向前走。
  远处,是绿油油一望无际的菠萝田。
  这时,清流觉得腿软,阿张过来扶她。
  两只金色寻回犬听到陌生人脚步慢慢走出来探听消息。
  接着,一个穿著大花宽身裙的土著妇女走到门口,扬声问:〃找人?〃
  〃是,找余先生。〃
  妇人上下打量,〃你们是他什么人?〃
  阿张自作主张,〃亲戚,这是他表妹。〃
  那女子改变了口气,〃请进来。〃
  清流不声不响跟在阿张身后。
  小砖屋内相当整洁,电视荧幕正转播垒球比赛。
  女子忽然以惋惜的声音说:〃余不行了,眼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们刚好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清流呆呆站在门口。
  〃我女儿把他看护得很好。〃
  清流低声说:〃多谢你们照顾他。〃
  她笑笑,〃塔丽泰爱他,我爱塔丽泰。〃
  真是一个好母亲。
  卧室门依哑一声,推了开来,一个俏丽的少女走出来,用狐疑的目光看住陌生人。
  〃是余的妻子吗?〃
  〃不,他们尚未正式结婚。〃
  少女问:〃妈妈,他们是什么人?〃
  妇人用土语解释几句。
  少女立刻说:〃请随我来。〃
  卧室宽大整洁,一张木床上罩着白纱帐子,落地长窗通往露台,可以看到远处山峦。
  〃在这里。〃
  清流耳畔嗡地一声。
  终于可以再见面了。
  阿张识趣地低声说:〃唐小姐,我在外边等。〃
  清流跟着塔丽泰走到露台。
  她看到一张藤榻,有人躺在上边。
  清流停睛一看,退后一步。
  是谁,瘦如骷髅,头发稀薄脱落,一股腐败的气味攻鼻而来。
  那人眼睛半开半闭,眼珠混浊,根本不知能否视物,皮肤也有一团团溃烂,淌着浓液。
  清流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病人。
  她颤抖地问:〃余求深呢?〃
  塔丽泰过去,握着病人的手,抬起头说:〃这便是余求深。〃
  不!清流吓得魂不附体。
  短短几个月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塔丽泰轻轻在他耳畔说:〃有人来看你。〃
  啊,她真伟大,待他一如未病时,清流突然感到羞愧。
  只听得病人也轻轻问:〃谁?〃
  〃你的表妹。〃
  〃在哪里?〃
  清流只得踏前一步。
  塔丽泰说:〃来了,来采访你呢。〃
  余求深微微转动眼睛,像是凝视唐清流,半晌,他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进入迷离境界。
  塔丽泰站起来,歉意地说:〃对不起,他认人有困难。〃
  不。
  他是真的不认得唐清流。
  无数阔太太身边的某个丫环,调笑过几句,转瞬即忘。他是真的忘记了。
  〃请过来喝杯咖啡。〃
  清流坐下来,双手一直抖。
  阿张在那边与塔丽泰母亲交谈。
  〃……我只是菠萝园一名管工。〃
  〃由唐小姐负责一切费用好了。〃
  〃这倒也好。〃
  清流忽然清醒过来,打开手袋,写了一张美金支票。
  阿张过去,把支票递给塔丽泰,然后轻轻同清流说:〃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清流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挪动双腿转身,她步伐艰难,踉跄地走回车子内。
  阿张松口气,像逃一般把车子开得像阵风,一下子刮走。
  到了酒店大堂,欧阳律师迎出来。
  清流意外,〃你来了。〃
  〃实在不放心。〃接着,他转过头去问阿张,〃见到了?〃
  阿张颔首。
  欧阳摊摊手,〃此案终于可以了结。〃
  清流不语。
  欧阳见她神情呆滞,劝道:〃你们彼此已认不出对方,可见已无印象,还有什么留恋?〃
  清流想半晌,凄惶地说:〃那人不是余求深。〃
  欧阳吸进一口冷气,〃那千真万确是余求深。〃
  〃不,〃清流轻轻说:〃他不会不认得我。〃
  欧阳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长叹一声,〃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清流喃喃问:〃回家?〃
  欧阳扶着她,默默无言。
  他叫人:〃张勇,送我们去飞机场。〃
  清流踌躇,〃可是——〃她拉着欧阳。
  欧阳很耐性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们还是得寻找余求深。〃
  〃清流,你已经见到余求深。〃
  〃我们搞错了,非得继续努力找不可。〃
  欧阳只得说:〃是,是。〃
  他带着清流回去。
  一路上并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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