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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曹禺全集(卷四)-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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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成心毁他!我知道,你自小就不喜欢我们。
何昌荃(顿)是的,我是不喜欢你们,你们也不喜欢我;我总觉得我们是两
种人。我记得小时候在你们家里,每次病了总是把我放到顶楼上;
有一次,一连三个月,没有人理我。那时我才十三岁。我倒是有过
这样的想法,我想,我大了,决不理你们。可是,我长大之后,受
了另外一种教育,这种教育告诉我,世界上有比个人的憎感更重要
的东西。今天我来,的确是为了帮助舅舅,要你明白过来,做一个
真正的中国人。这个计划我留在这里,我还会来,只要你觉得我能
帮助你。
江道宗昌荃,我一定要接受你的意见,再深刻地想一想。我早已不把你当


作外甥了。我把你当作治病救人的医生。
〔尤晓峰从平台门上,他穿着一身夏季西装。
尤晓峰(匆匆忙忙地)糟糕!糟糕!我来晚了,对不起:(掏出雪白的手绢擦着汗)
徐主任,咦,哪儿去了?他们呢?徐慕美什么事情?
尤晓峰咦,今天不是咱们聚餐会的日子吗?(瞥见何昌荃,恍然大悟)哦,取消
了。(立即走到何昌茎的面前得意地)何大夫,你觉得我在昨天会上对孙大
夫思想的分析怎么样?有内容吧?有力量吧?
何昌荃很好。
尤晓峰(对徐慕美)你看怎么样,我有些进步吧?
何昌荃志愿军庄政委的眼睛开了刀以后怎么样?董院长很关心。尤晓底很
好,我看很好。木兰开得很稳当,其实这是个小手术,没问题的。
何昌荃好。(对江道宗)我走了。再见。(下)
徐慕美尤大夫,你来玩,我们很欢迎,可是你别扯什么聚餐会了。
〔江道宗走上平台。
尤晓峰(自己倒咖啡)徐主任,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群众都说你们这皇是
散布病毒的地方,他们害怕。我刚才叫过隔壁陈主任,他就不来;
可是我不怕,你猜为什么?(欣赏自己的幽默)我打过预防针!
徐慕美(望见门外楼梯上有人走下来)凌大夫!你回来啦?凌大夫!凌大夫!
江道宗(急由平台上)哦,士老回来啦官
〔凌士湘上。
江道宗士老,你在楼上啊!回来半天了吗?怎么没开灯?
凌士湘(简单地)没有,我一个人坐一坐。
徐慕美吃饭了没有?
凌士湘不想吃。
江道宗(笑着,殷勤地)不成不成,你得吃点。(从冰箱拿出一盘食物,放在小套几上)
现成面包、黄油,还有火腿,来来来,坐下,坐下!我给你倒杯茶。
凌士湘(疲倦地)我自己来吧。(缓缓坐下)
江道宗你看你一身汗,得洗个澡。慕美,你去把澡盆擦一擦。
凌士湘不用了,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
徐慕美不麻烦,不麻烦。
〔徐慕美下。凌木兰和陈洪友由右门上,神色沉重。
凌木兰(连父亲也顾不得招呼,低声)尤大夫!
陈洪友(对尤晓峰,责怪地)你还在这儿喝咖啡呢?
尤晓峰(正在一个人玩纸牌,扬着头)什么事啊?
凌木兰我看了庄政委。
陈洪友(紧张地)庄政委的眼发炎了。
尤晓峰谁说的?
凌木兰(痛苦地)我刚才看的。我还找了黄大夫看了一下,是发炎了。
尤晓峰(好像很不理解的样子)你看这奇怪不奇怪!
陈洪友(抱怨地对尤晓峰)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嘛!你不是说经过很好吗?
尤晓峰(连连声辩)是经过很好啊。你问木兰嘛!
(凌木兰不语。
尤晓峰手术全部正确,我在旁边。可发炎的事谁能保得了?这能怪我吗?
或者怪木兰吗,


陈洪友(急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志愿军!他是志愿军!我跟你说过,不
要把手术随便交给年轻的大夫做,年轻大夫不是这样培养的。
尤晓峰(轻巧地)可是你批准了!
凌士湘(向凌木兰)发炎严重吗?
凌木兰(低声)严重,视力已经不成了。
陈洪友给他开了青霉素没有?
凌木兰开了,看着他吃了。
尤晓蜂(泄气地)嗯,可这有什么用?现在一发炎,还有什么办法?就是一
条路——瞎!
凌木兰(烦躁而痛苦地)你先不要这么想好不好?
尤晓峰(不为所动,反而大声起来)那是科学,我不这么想成吗?我告诉你,眼
睛废了!可这能怪我们医生吗?(振振有词)也许他眼睛里的弹片带着
细菌;也许路上换药不小心,带了细菌;也许因为空气传染,不知
从什么地方来了细菌!(指凌士湘)你问凌大夫,细菌引起发炎,可能
性可以说有一万种!难道要我们都负责?
凌木兰(激动地)可那是庄政委的眼睛!偏偏就是我,我动了手术以后,出
了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
尤晓峰(看着凌木兰痛苦的样子,也须躁起来)不要着急,小姐!还有我呢!挨骂,
我也有一份。可是小凌大夫,当个医生,不能这样事亭都动感情。
(摆出一副老前辈的面孔,开导起来)你不懂,还年轻,过过你就明白了。(愈
说愈有理)解放以前我在外科,看见的病人多了,那时候的病人每天
都有死的,死一个哭一个。你有那么多眼泪吗?江教务长说得好上
我们要治的是病,不是病人!为治病就得学技术,就得在病人身上
实验,技术不是靠成天对病人同情学来的!(着重地)心要硬一点,
头脑冷静一点!病人眼睛一发炎就难过了,那还成!要满不在乎才
学得好,才能学得像陈主任这样。(有把握地)你问你父亲,是不是这
样?
凌士湘(积着一腔烦恶的情绪,忽然走到尤晓峰面前)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知道不
知道,(爆发)我们臭了!我们这种专家臭透了!人民看我们发了霉
了!人民就要不要我们了!
尤晓峰(第一次从凌士湘的嘴里听到“人民”两字,惊异地)人民。什么?
凌士湘对了。这个字如果现在还不懂,那就完了!(沉痛地)我现在真是
痛苦极了!到了今天,我们还能糊涂吗?尤大夫,这些年我们在这
个医院学了些什么呀!我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激动地)为了学
技术,就可以不是人吗?为了研究科学,就可以忘记首先是治病救
人的大夫吗?(对尤晓峰不知哪里来的一腔愤恨)我现在看见了,有杀人的
科学家,你也去杀人吧!
尤晓峰(完全蒙住了)杀人?(对陈洪友连连地)你看,这怎么联得上?怎么联得
上?
陈洪友(低声对凌士湘)不要气、不要气。
凌士湘(一气说下去)尤大夫。你要想当刽子手,你就去吧!(走近凌木兰)可是
木兰,不要听他的!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办法。(愤恨地)准
备叫他狠狠地批评吧!批评,骂,都不够!对于有这种思想的人,
应该用自己的眼睛来换他的眼睛!


尤晓峰(受冤屈的样子,不服气地)你看这奇怪不奇怪?
陈洪友(忙忙乱乱地)我们看看去吧。这怎么办?真糟透了!(对凌木兰)你没
跟他讲吧?
〔凌木兰摇头。
陈洪友(对尤晓峰)我看先不要让他知道好。
(陈洪友、尤晓峰、凌木兰、凌士湘正要下。
江道宗士老,你等一等。
(凌士湘站住。陈洪友、尤晓峰、凌木兰下。
江道宗士老,你怎么啦?
(凌士湘不应。
江道宗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凌士湘不应。
江道宗有什么事情吗?
〔半晌。
凌士湘道宗。
江道宗啊?(等凌士湘讲下去)
〔但是凌士湘又停住了。
江道宗是不是反细菌战展览会。。
凌士湘(低声)细菌战是有的。(立起来,拿起他的东西,缓缓向外走)
——幕落


第三幕

第一场

上一场的翌日早晨,九时刚过,在一问明亮的病房里。庄政委躺在一张病床上,他
双眼蒙着雪白的纱布,什么也看不见。旁边是站着的少年先锋队员李亭和另一个拉着手风
琴的少年先锋队员贺谨,两个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董观山坐在床边,桌上摆着他带来
的鲜艳夺目的花,它把喜悦和清香放散在病房的静谧和带着点药味的空气里。

对面是另一张病床,上面没有病人。袁仁辉和另一个护士正在整理病床,带着很高
兴的神气,时时望着少年先锋队员们和庄政委。

天气虽然热,病房里却凉幽幽的。从中间纱门——纱门两旁都有宽大的窗,敞开着
——望出去,横着一条宽敞幽静的过道,沿着过道是长长的一排纱窗,可以望见外面的花
园。从窗外柳荫里,看见榆树、海棠、枣树、柿子树、美人蕉,和满爬着绿绿的爬山虎的
远远一角楼墙。偶尔,传来一阵懒洋洋的蝉鸣。过道上不时有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和大夫,
敏捷但安静地走过去。也有人推着病人坐着的轮椅缓缓地踱过,也有病人散着步,就倚在
纱窗上向外悠闲地凭望着。

〔开幕时,李亭和贺瑾正唱到《侦察兵之歌》最末一段,唱得乐观有力,充满了侦
察兵的勇敢与自豪,手风琴拉得快乐极了、热烈极了、畅快极了。庄政委像是忘记了现在
的病房和周围的人们,愉快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前线。

李亭

贺瑾(热情地唱)
侦察兵,地上的老鹰。
侦察兵,部队的眼睛。
侦察兵,铁打的肠子、钢铁的心。
哪里有战斗,哪里就需要我们。
(她们唱完;董观山领头鼓起掌来,窗外一两个欣赏着的病人也称赞起来。

董观山好极了,唱得真好!
庄政委(还在想着刚才的境界)好。
(在走道上杨老头子拄着拐棍,由一个护士扶着。
杨老头子(笑呵呵地)这两个姑娘唱得真好!董院长,你看她们看见了庄政委

多喜欢!连我老头子都沾光了。
庄政委谁呀?
杨老头子(称呼自己)隔壁的杨老头子。
庄政委哦,杨同志,进来跟小姑娘们扯扯吧。
杨老头子(笑嘻嘻地)不成,不成,(指护士)我得听她的。再见,庄政委。再

见,董院长。(慢慢地走下)
董观山(愉快地)再见。一会儿来吧。
贺瑾(目送杨老头子从窗户走过。回过头来)庄政委,你来了不到几天,怎么认识

这么多人?
董观山(对李亭、贺瑾)你们不知道,他在朝鲜前线是政委,来到病房,又成

了我们大家的政委了。你们看,谁都喜欢到这儿来。
庄政委(笑着)好听我扯呗。
李亭你还爱听什么?
庄政委不,歇歇吧,你们唱了半天了。


李亭那现在该你了。
庄政委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董观山讲到你小时候放羊,羊叫狼吃了,你不敢回去了。
李亭这早就讲完了。
庄政委(对董观山)刚才你出去了。
贺瑾你刚才说,你们团里有一个英雄侦察连。
庄政委对,对,对。那个连长姓张,是个老侦察兵。
李亭(抢着问)是个英雄?
庄政委(带着深深的情感)对。立过多少次功,才二十三岁。(忽然问袁仁辉)袁

大姐,昨天从朝鲜前线来的电话是谁接的?
袁仁辉医务室的人。前线政治部问你的手术经过怎么样了,我们看你痛了

一天,刚睡着,就没有叫你。
庄政委(敲一敲床沿,责备地)你们真是啊!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好的。
董观山我想他们还会打电话来的。
李亭讲啊,庄政委!
庄政委(转对李亭、贺瑾)你们的歌里说,“侦察兵、地上的老鹰”。我刚才

跟你们讲的胀连长,他就是老鹰里面最有本事的。。。
〔护士搀着赵树德上、他穿着一身新制服,面色红润,虽然眼睛还没有看见,却兴奋、愉
快,毫不给人有盲人的痛苦的感觉。

董观山(热情地迎上去)赵老师傅,我等了你一早上了。
赵树德董院长、我到你办公室,她们说你在这儿,我就叫她们把我搀来了。
董观山好极了,都给你准备好了,今天就进院,我来带你去办手续。庄政

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赵老师傅,他就要来跟你住同屋了。
庄政委好极了。欢迎!赵老师傅;恭喜你。大家都替你高兴,你就要看见
太阳了。

赵树德是啊,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我是老技工,今天谁都干得那么起
劲,我能闲着吗?眼一睁开,我就回厂。别看我老,我有多少劲儿
还没使出来呢。

庄政委对,你还能给国家立功呢。
董观山走吧,赵老师傅。

〔董观山,赵树德下。
庄政委真是应该把他的眼睛治好!
贺瑾庄政委,你说那个张连长。。
庄政委哦。那个张连长是个四川人。我记得有一次我走到他的坑道里,那

时候外边敌人的炮火把山炸得乱震,你们猜他在干什么?她拿着把

刀子在坑道的墙壁上画呢!
李亭画什么?
庄政委画从西南到西北的铁路,都画到了。从重庆到成都,从成都到天水,

从天水到兰州,从兰州到新疆。他从前没念过书,可是他告诉我,
新疆有多少石油、西北有多少钢铁,又怎么样从新疆可以通到了苏
联。你们想想,我们的人就是这样!他自己在朝鲜,在炮火底下,
他的心却飞到四川,甘肃、西北,祖国的土地上。

贺瑾后来他怎么样了?
李亭他现在在哪儿?


庄政委我临走的时候,他带着一队侦察兵,进到敌人的后面。任务完成了,
我们占领着一二○高地,但是他没回来。我们一直等他,直到我负
伤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贺瑾(关心地)那怎么办?
李亭
庄政委我在沈阳打了电话,没有消息!一到北京,我又打了电话,还是没

有消息!(忽然正对着袁仁辉)可是昨天从前线来了长途电话,你们没有

叫我接,(捶着床沿)你看!你看!
袁仁辉我们真是的!是应该叫醒你的。
庄政委(沉思)可是我想、到了昨天,一定还是没有消息。因为如果他回来

了,他们会告诉医务室,叫医务室告诉我的。(他手握得紧紧的,看得出
来他很激动)如果我眼睛好的话,我立刻就要走,飞也要飞到前线去!
可是我的眼睛——偏偏坏了!

贺瑾(紧紧握着他的手)庄政委,你的眼睛不会坏的!不会坏的!

庄政委可,我觉得,不太好。(顿)我这眼睛的感觉有些特别。昨天他们又
都来看,问他们,他们什么也没有讲,其实应该告诉我。如果是。。
(顿)

李亭(想哭)不会的,庄政委!
贺瑾(有信心地)不会的!

〔凌木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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