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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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静谧中只剩微弱的猫叫。
周攻玉的目光停在了书案前的枯枝上。
那枯枝在他的书案,摆了十月有余。脆弱易折,没有生机也没有美感。旁人见了也只会觉得不知所谓,想不通他为何会珍视一根枯枝。
他自己也快想不通了。
花朝节的时候,女子会送花给心悦的情郎。
这花是他从韩拾手中偷来的,本不属于他。小满早就不喜欢紫藤了,她喜欢韩拾送的栀子花。
韩拾抱着一盆未开的绿叶都能叫她喜笑颜开,可面对着东宫的繁花似锦,她也始终没有高兴过。
“天色暗了,我送你回房歇息吧。”周攻玉收敛了眉眼中的冷意,温声说道。
*
等到徐燕的名声闹到民间都有所耳闻的时候,皇后来到东宫让人掌了她的嘴。
在宫里放肆太久,渐渐的,徐燕便真当自己是个重要的人物。起码在太子眼里,她还是有些分量的。
于是被皇后责罚后,她端了一盅汤委屈巴巴地去找周攻玉,被连汤带人丢了出来。
汤汤水水洒在衣裙上,可谓十分狼狈。恰好这时候,小满抱着猫坐在远处荡秋千,和白芫有说有笑。
徐燕心中嫉恨,只当是在嘲笑自己,又不敢真的得罪小满,只好愤愤地离开了。
这段时日,小满时常出宫,帮着时雪卿对书院教授学生的方式进行调整。书院成立了许久,始终没有个正经的名字,时雪卿让她来想。第一个女学,总要有个好名字,她想了好几日都未能想到。直到看史书的时候,瞧见那位自己登基做皇帝的公主,后来的史官,称她是离经叛道。
“离经叛道”在大多数人眼里,属实不是什么好词,和大逆不道是一样的,一般都是要被人口诛笔伐。
想来书院办了这么久,流言蜚语和荒诞的污蔑一直没有停下,办女学一事也算符合了世人眼中的叛逆。
最后小满言简意赅,直接用了“离经”二字为书院命名。
那一日,周攻玉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小满撩起衣袖,语气温婉却目光坚定,对堂中的二十多位女学生说:“为书院取这个名字,本意也很简单。你们身为女子,生来便有许多枷锁,终身都活得不自在。而我希望你们能脱离俗世的经纶,背离束缚你们的经典和教条。不畏人言与艰险,活得自在随心,拥有选择的权利。可以成为时先生这样的了不起的学者,亦可以像林大夫,救死扶伤。前朝曾有陆大人以女儿身入朝为官,沙场之上也有像程夫人一样的巾帼英雄。而我希望你们日后也有更多活法,扬名立万也好,默默无闻也好,只要不辜负自己的初心,哪一种都是精彩的。即便日后嫁做人妇,选择相夫教子,平安顺遂的过一生,我也为你们高兴。”
堂下的学生面色恭敬,无不正襟危坐,仔细聆听小满的教诲。
周攻玉看着小满自信而又沉稳地站在台上,忽然有些恍惚。
只觉得当年那个哭着扑进他怀里的小姑娘,好似蜕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可再看,又觉得什么也没变。
她依旧温柔包容,在跨过无数苦痛后,努力坚韧的活着,以蓬勃的姿态盛开于荆棘之上。
小满放下书卷,看向门口逆光站着的周攻玉,笑了笑:“事办完啦,我们可以走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泰戈尔
我喜欢看复仇虐渣的文,但是偶尔,我也希望能看到一个人能抛弃不好的过往,积极乐观的生活下去。小满是比较理想主义的人,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很多,但这个世界永远需要理想主义者。希望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生活
然后还有,韩二哥没多久就会回来了
第65章
江若若的年纪比小满还要大些; 而周定衡已经有了封号,皇帝自然舍不得让他远离京城去封地; 便想着让他早些成家。
两人的婚事定在年末; 小满陪着若若去看了正在绣的喜服; 回宫之时; 江若若问起徐燕的事; 小满不知如何作答; 若若便叹气道:“我还当太子殿下对你是一往情深; 谁知道也不过如此,你这般好的姑娘,他实在是眼拙心盲。”
回宫后,小满将此事说给周攻玉听,他笑道:“我确实眼拙心盲,她说得倒也不错。”
小满无奈道:“你倒是丝毫不在乎那些非议?”
周攻玉将折子放下; 揉了揉眉心; 说道:“你知道这是假的便好; 旁人的非议,能奈我何?”
她笑了笑; 没有再言语。
*
冬日抱着一只猫,比抱着手炉还要暖和舒服; 小满夜里甚至会抱着芝麻睡觉; 只是偶尔被它挠坏了喜欢的衣衫也会不高兴。
还有它掉的毛到处都是,宫人收拾起来也是不堪其扰,而且还喜欢出去乱跑。
小满整整一天没找到芝麻; 便拉了白芫去寻它,找遍了也没有寻到它的踪迹。
宫婢将芝麻带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它已经浑身僵冷。
小满犹如被冷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寒,半晌没有言语,只呆呆地看着死去的猫,红着眼眶问:“在哪找到的?”
“在东宫不远处的一个花丛里。”
小满强忍眼泪,说道:“剖开,看看都吃了什么。”
周攻玉得知此事,前来安慰小满的时候,她已经缓了许久。神情低落地坐在房中发呆,眼睛还红肿着,看来是偷偷哭了许久。
小满见周攻玉来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情绪,又突然瓦解了。心中只觉得委屈难过,张口便带着哭腔:“它今早还好好的,找到就死了,定是叫人毒死了。看不惯我,便对着一只猫下手,恶心至极!”
周攻玉半蹲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查出来什么了吗?”
“是鱼肉,我让人去查了,今天从膳房要了鱼的,只有三处,徐燕的宫里要了清蒸,我已经让白芫去她宫里叫人了。”小满难过归难过,却是一点没耽误,很快就将下毒的人查了出来。
听到是徐燕后,周攻玉也没有太意外,心中却浮起了一些愧疚。“是我没有早些将她除去,害你难过了。”
小满叹口气,把眼泪给憋了回去。“不干你的事。”
说来也奇怪,她在白芫面前都忍住了,周攻玉一来,心底的委屈便如翻涌的浪潮,压都压不住。
等徐燕被带到的时候,她也如实承认了,只因她觉得一只猫再如何贵重,也比不得她一个人,死了便是死了。那么多事周攻玉都替她担着了,更何况一只猫。
“纵使你再难过,太子殿下也不会真的对我怎样,要怪就怪它自己乱吃东西,不过一只畜生,死了我再赔你便是。”
徐燕看小满眼睛都红了,心中还有些得意,嘴角刚扬起来,便被一耳光扇得歪过了头。
“你竟然……”
啪——
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小满手心也被震得发麻,实在是使出了十成的力。心中才算解气了些,冷冷道:“混在宝物堆了久了,一块烂泥也当自己是宝贝。要知道,在宫中多数人眼中,一只猫的性命远比你的性命贵重。”
不等徐燕再说什么,便被拖了出去。周攻玉也并不留情,将她贬作宫婢,送给了宫中一个被被她得罪的婕妤。
随便一句话,无论真假与否,都能改变徐燕的一生。
随着徐燕被处置,那些对太子的非议也渐渐平息了,从前对小满无比挑剔的人,说出来的话也算是宽容了些。
好些日子后,小满同陵阳一起从马场回宫,路上起了风,白芫回去给她拿披风,而陵阳去更衣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宫女随意走了几步。
后宫有许多她未曾去过的地方,见到一处满是碧绿苍翠的竹林,她便近了些。
却听见了古怪的声响,宫女疑惑道:“奇怪,什么味儿啊?”
小满皱了皱眉,朝侧边看了两眼,见到了两个宫人站在那处,还有个大笼子。
“什么人?”
宫人听到声音,吓得身子一颤,忙走来说道:“贵人请回吧,这东西看不得。”
话出口已经迟了,笼子没了宫人的遮挡,就完完整整显露了出来。
两只凶猛的大犬,正在撕扯一人的血肉,那脸已经被啃去大块皮肉,肠穿肚烂,脏器流了一地,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那是徐燕的脸!
腥臭的血气好似扑面而来,她被这一幕吓得差得喘不上气,身旁的宫女登时就吓昏了过去,被两个宫人扶住。
小满几欲作呕,苍白着脸色让他们将人背去找太医。
等她离竹林远了,那股血腥气却仿佛依旧萦绕在身边挥散不去。
小满扶着墙,缓缓地喘气,想要将刚才的一幕忘掉,脑海中的画面却更加清晰。
到了夜里,小满连晚膳也不吃了,早早地睡下。
周攻玉问了她身边的人,这才知晓其中缘由。
徐燕得罪的人不少,见太子是真的厌弃了她,众人也纷纷落井下石,都将她往死里折磨。那名婕妤给她安了个罪名后,直接丢到笼子里给恶犬活生生吃了,这一幕刚好让小满撞见,连她身边的宫女都吓晕了过去。
夜深的时候,小满泪流满面的从梦中惊醒,身上是冷汗涔涔,攥紧被子发抖。
殿里的灯忽然点亮,黑暗中有了光晕。周攻玉披着一件宽袍,披散着墨发,将烛台轻轻放下,坐在小满床侧。
“做噩梦了?”
小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眨了眨眼,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烛光微弱,周攻玉的眼神便越显得温柔,他刚要伸手,又犹豫着停下,试探地问道:“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小满被吓得不轻,周攻玉恰到好处的出现,将她从梦魇中拉回现实。
她没有答话,周攻玉苦笑了一下,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下一刻温软的身子便落入怀中。
小满埋头在他肩侧,手环住周攻玉的腰,小声道:“这个梦真的很吓人,不是我胆子小。”
周攻玉眼神软下来,哄劝道:“我知道。”
“看到你就不吓人了。”
他愣了一下,低笑声中是藏不住的愉悦。抬手抱住她,说:“那便好。”
夜里是周攻玉哄着小满睡着的,第二日从她房里出来时,宫人们的眼神都很欣慰。
周攻玉本该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欢喜,可他清晨离开时,发现了小满桌上的信。
是韩拾寄来的。
信上说,不日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因为这章短!不是因为进度慢哈。感情一直有变化的!文案很快到呜呜呜,不要放弃我
第66章
徐燕可怖的死状; 让小满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这世上最经不起揣测的就是人心,而深宫更是无限放大了阴险丑恶的一面。
这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也是最有希望跃上枝头的地方。
她对徐燕说的话; 也不仅仅是说给徐燕; 同样适用于自己。
有周攻玉庇佑的时候; 徐燕可以仗势欺人; 等到被周攻玉扔开; 她的下场就是被饿犬分食。
那件事过去后,小满做了一个梦,梦到笼子里的人是自己。周攻玉就那么远远的看着,见她伸出手,便温柔地笑了笑,晦暗幽深的眼眸如同冰原; 冷漠到让她不寒而栗。
周攻玉薄唇微启; 隔了一段距离; 她却能清晰地辨出他的口型。
他说。
小满,听话。
从梦中骤然惊醒; 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周攻玉如前几日一般,恰到好处地出现; 掌着昏黄的烛火来到她身边。
而这次小满却条件反射般往后退离; 缩着身子避开他。
周攻玉的手顿住,看到她惊慌不定的表情,耐着心思问道:“怎么了?”
小满望着周攻玉的脸; 好半晌才从梦里回过神来。
可心悸感仍是无法消除,她缓缓地平复呼吸,努力将那些虚幻的梦魇从脑海驱散。
“我没事……”
即使她缓过来了,方才面上的惊惶与恐惧,仍是被周攻玉看的一清二楚。
惊惶是因为噩梦,可恐惧,是因为看见了他。
周攻玉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只是见她脸色苍白一片,也不好多问,只能说些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分明前几日她还会泪眼朦胧地扑进他怀里,怎得今日就露出这副模样。
周攻玉也有些无可奈何,每当他认为彼此的距离拉近了,小满又很快让他看清,一切都是错觉。
“你明日还有政事,还是早些去睡吧。”
“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走。”周攻玉坐在小满床榻,平缓低沉地说着些什么,想如同前几日一般哄她睡着。
可就是这温柔却又清冷的声线,渐渐和梦里的周攻玉重合,让她越听越精神。忍不住回想徐燕惨死的一幕,呼吸也好似沉重了些。
“我真的没事,太子殿下还是回去吧。”
床榻边的人影沉默着没有动,良久后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角。
“小满是觉得我很吓人吗?”
小满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便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裹紧后才答道:“没有。”
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茧,周攻玉哑然失笑,说道:“你果然有。”
她以为周攻玉会生气,于是就不再说话了,谁知他竟用一种十分可怜,十分委屈地语气说:“虽然不知为何,但你下次莫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宁愿你怨我怒我,也不想见你害怕我。你这般,我的确是有几分难过。”
周攻玉也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伤心难过吗?
小满愣了一下,还未说什么,周攻玉便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我走了,你早些睡,莫要胡思乱想。”
“嗯。”
等周攻玉走了良久,小满依旧无法安睡。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恐惧的并非他。而是被人掌控,无力摆脱的窒息感。
她害怕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紧握手中,每一步都走得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最害怕的是她交付身心,只能依附于周攻玉,最后却被放弃。
周攻玉是储君,心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她又有多少的分量。
一想到这些,她便会忍不住害怕,自己会成为次要的那个。
姜恒知爱程汀兰,爱得全京城皆知,二人年少夫妻,最后落得个互相怨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