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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夺梦-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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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吧。”陈烨凯说,“你今天也没课,装什么?”
  周昇把垃圾扔了,回到餐桌前坐下,陈烨凯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
  “我相信你。”余皓突然道,这句话也是第一次,陈烨凯朝他说的。
  “你知道什么?相信我什么?就这么说相信我。”陈烨凯笑着说。
  余皓答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相信的。”
  他们人手一杯咖啡,陈烨凯喝了口黑咖啡,说:“有时候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中川龙生。你俩一样高,初见时,也是一样的忧郁小王子。他是我的学弟,人类学专业,他是梁老师的学生,本科生,梁老师很少带本科生……”
  余皓与周昇都安静地听着。
  陈烨凯的父亲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大律师,母亲则是家庭主妇,陈烨凯从小到大都拥有顶尖的教育资源,十七岁时,就已经读完了高中的所有课程,并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父亲与母亲对他的期望,是出国留学,回国结婚,找一个恩爱不疑的妻子,幸福美满地走完人生。
  而他从小到大,都未曾认认真真地谈过恋爱,并谨记着家里教他的——要把一生中所有的感情,留给他这一辈子想共度一生的人。虽然从小到大不乏追求者,陈烨凯却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阅读与学习上。
  他仅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本科就毕业了。二十岁那年,他考上了林寻的研究生、与林寻梁金敏夫妻认识后,担任梁金敏的助教。
  简直是报纸上的孩子,优秀人生的典范。余皓听到陈烨凯的过去时,忍不住心想。
  担任助教时,陈烨凯时常帮梁金敏批卷,看学生们的论文,是以认识了中川龙生这个名字。龙生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则是日本人,一家跨国企业老板的小女儿,恰好父亲是该企业的员工,负责接待董事长一家,便与龙生的母亲坠入了爱河。
  回到日本后,中川天秀生下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混血儿,而龙生也获得了另一个身份,非婚生子。
  龙生是个孤独的小孩,父母的跨国婚姻,再加上母舅家的不待见,对父亲的看不顺眼,对两人爱情的嘲笑与不屑,亲戚的眼神等等,培养出了他从小到大的封闭心理,最后外祖父出了一笔钱,打发他到国外留学了事,龙生也终于得以逃脱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陈烨凯就此走进了他的生活,却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如何照亮了中川龙生的世界。他们相识以后,陈烨凯开始以学长的身份不时关照龙生,渐渐地,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变得深厚起来。
  直到陈烨凯意识到龙生爱上他时,才发现太晚了,他开始迷恋龙生那种忧郁而安静的气质,迷恋他对自己的依赖感,那种整个世界里,只有他是自己唯一的期待的感觉。
  周昇:“……”
  余皓突然隐约体会到陈烨凯今天说这些话的深意,这不仅仅是他的一段回忆,也是想告诉周昇一些事,让他们直面自己的情感。
  余皓仿佛再一次认识了陈烨凯,心底暗流汹涌,所掀起的,俱是对他的感激之情。
  他想朝陈烨凯说声谢谢,但陈烨凯似乎已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报以一个简单的微笑。


第44章 倾诉
  这段感情自然遭到了林寻的反对, 林寻希望栽培陈烨凯, 让他在哥伦比亚任教,并担当自己的助手。但在担任助教的课程上, 与本科生谈恋爱, 会极大地影响陈烨凯的前途。
  而梁金敏则鼓励陈烨凯, 只要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害怕, 主动辞职, 或换一家大学,甚至放下学业, 去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陈烨凯患得患失了一段时间, 龙生也明白到, 虽然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陈烨凯,但陈烨凯的人生不可能只有自己。龙生不懂感情,也从来不会去表述,他选择了躲避与退缩, 他决定不再拖累陈烨凯, 准备退学回日本。而就在提交退学申请前,他让陈烨凯, 陪他去阿根廷看一次伊瓜苏瀑布。
  那次旅行里,陈烨凯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意, 对他来说, 龙生就像一剂药物,能让他忘记一切, 沉溺在其中,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他仿佛为他而生,为他而活着。
  而回到学校后,爱情的药效过了,陈烨凯不得不直面林寻的怒火,以及梁金敏班级上,学生的投诉。一边是他从小就钟爱的专业,一边则是龙生的未来。最后,在林寻的说情下,学校终于网开一面,去除陈烨凯的职位,让他继续跟随林寻读研究生。
  林寻考虑过为陈烨凯牵线,让自己的得意门生与一位老朋友的女儿结婚,结果陈烨凯和一个本科生谈上不说,还朝家里出柜。闹得惊天动地,最后几乎断绝家庭关系。国内提起同性恋,一贯都是理解宽容,但落到自己儿子身上,不行。陈烨凯则一意孤行,辞去助教职位后,与龙生住到了一起。
  感情稳定下来后,林寻要求陈烨凯把时间多放在学习与课题上,陈烨凯度过了恋爱初始期的甜蜜后,也开始渐渐收心下来,考虑未来的规划。
  但陈烨凯与龙生就像结束热恋期,进入摩擦期的所有情侣,开始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的问题,譬如……龙生需要陪伴而陈烨凯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在学校做课题;龙生的情绪陈烨凯偶尔会忽略;对家庭的态度不一,对朋友,对亲人,对导师……等等,陈烨凯第一次谈恋爱,对一瞬间涌现的问题有点措手不及,忽略了龙生的感受。
  他需要读书学习的时间,也习惯了独处。事实上过往许多年里,他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念书上,很少关心身边人的想法。与龙生同居的这个举动,无异于步入了一段婚姻,而对于如何经营一段婚姻,他还完全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我还记得,龙生总会在半夜惊醒。”陈烨凯想了想,说,“转身抱着我,他太害怕失去我了……”
  余皓与周昇安静地听着,咖啡已经凉了。
  陈烨凯又说:“那时我很累,很累很累,我希望他稍微安静一点,我白天总是很疲劳,晚上却得不到充足的睡眠,有时我在研究室里,甚至有点怕回去。那段时间里我们的话说得很少,我总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生气,朝我大喊大叫……你们没谈过恋爱,不太理解那种感受。”
  “家”的责任对陈烨凯来说,已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尝试与龙生好好沟通,但每次说开以后,过不了几天,一切又会变回原样。而后发生了一件事,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龙生的一个朋友借用他的手机,发现了他们的性爱小视频,传到自己手机,再小范围传阅,最后不知道被谁传上了Tumblr,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余皓:“……”
  周昇:“……”
  “已经删了。”陈烨凯说,“还有一些被下载过的没办法,刚在一起的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拍过几段。后来我差点枪杀了龙生的那个朋友……幸好在他的劝阻下悬崖勒马……有时候我觉得在我的性格里,天生就有种歇斯底里的暴力,只是大多数情况下藏得很深。”
  余皓顿时想起了那天晚上,陈烨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其实老外很多都喜欢拍。”周昇岔开话题说,“同性异性都一样,想留住自己年轻时的记忆怎么了?”
  陈烨凯笑了起来,说:“你应该没兴趣,余皓你别去搜,太尴尬了,不过应该也搜不到了。”
  余皓忙尴尬道:“我……我保证绝不去搜!”
  “龙生为了那件事情,一直朝我道歉。”陈烨凯叹了口气,说,“我实在是太心烦了,同学们的态度,朋友背后的议论……烦得我受不了,还有很多人跑到我的INS下留言……”
  “龙生应该是最难受的吧。”余皓说。
  “对。”陈烨凯说,“但后来,我提出,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一下吧。我想把毕业论文好好写完,再带他去我们走过的南美洲,去秘鲁的马丘比丘,去很多地方……去世界最南端的那座白色小教堂结婚。”
  说到这里,陈烨凯停了下来,抬起一手,以手腕按压了下眼睛。
  余皓伸出手,覆在陈烨凯握着咖啡杯的手背上,周昇也伸出手,两人一起覆着他。
  “谢谢。”陈烨凯笑道,“那次之后,我就都放在心里,没有朝任何人说。”
  不久后,龙生又回来了,陈烨凯察觉龙生的精神状况有点不对,带他去看医生,发现他患上了抑郁症。家族史的遗传因素,在恋爱中的不安全感、焦虑、最终流传出去的视频使他自责,面对所有“善意的安慰”……这是生理问题,需要注意吃药。那段时间里,陈烨凯忙得焦头烂额,本想放弃毕业论文,龙生却坚持让他忙,否则不会再留在他的身边。
  陈烨凯只得监督他按时吃药,并买好了票,准备在答辩结束后,带龙生一起去,然而答辩当天,龙生没有按说好的前来,与陈烨凯约会晚餐。
  他又独自离开了家。陈烨凯马上去报警,警察不受理,理由是不构成失踪,陈烨凯得知龙生自己改签了机票,当天从纽约直飞阿根廷。他追到阿根廷,来到他们订好的小旅馆里……
  “他已经自杀了。”陈烨凯平静地说。
  “抵达的时候,现场被清理干净,旅店换过床单,请了几个工人在刷墙,警察让我看他从黑市上买回来的一把枪,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陈烨凯出神地说,“我记得那天的每一个小细节……他的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床单,血都流干了……”
  “不要去想,凯凯。”周昇说,“这不是你的错。”
  陈烨凯笑了下,又说:“奇琴伊察外头,有一个宽阔的蹴鞠场,传说在玛雅人古代的习俗中,蹴鞠比赛中,胜利方的队长,会成为祭品,被砍下头颅,献给神明。”
  “龙生喜欢看我踢球,那天我在游客的面前,为他踢进了一个球。”陈烨凯喃喃说,“把球从广场上踢起来,穿过比赛用的铁环,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他……愿意将我的余生甚至生命,奉献给唯一的神。”
  “奇琴伊察的中间,还有一口井,龙生说,他相信,那是玛雅人轮回的道路,他一直想来,从这一生,直到那一生。他知道我不爱他,但他想和我在井边许一个愿望,这辈子做最好的朋友,而来生,则更进一步,他想当我的爱人。”
  “我感觉到他对我的爱,是这么深,能从轮回的这头抵达那一头。可是我想,那句‘我也爱你’这一生已足够有勇气去说,为什么还要等来世?”
  “好了,故事说完了,我得走了。”
  余皓沉默半晌,陈烨凯喝完最后一点咖啡,起身,说:“坐在医护室里,听你的故事时,我想安慰你,余皓,只是我明白,言语的力量终究有限,我只能说,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当作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大哥哥。”
  “我也知道,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就像你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但我们的灵魂可以在此时此地,产生一种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来自于我们曾经遭受的磨难。”陈烨凯笑道,“来自我对另一个灵魂的辜负,我犯下的错,从此已再没有挽回的机会,而你的人生还很长,有更多的可能与阳光。”
  “如今你想安慰我的心情,恰恰好就像那时的我的心情,我想,这也许就足够了。”
  陈烨凯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其他的都寄走了,走下楼去,车正等在后校门外。
  “我走了。”陈烨凯朝两人说,“抱一个?”
  陈烨凯与周昇、余皓先后拥抱,抱余皓的时候,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说:“记得我说的。”
  余皓双眼通红,陈烨凯却上了车,离开后校门。
  余皓与周昇在教师宿舍楼的台阶前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周昇的眼眶也有点红,说:“这阳光真他妈的刺眼。”
  余皓说:“他的心里,现在连避风港都没有了。”
  周昇问:“快递送去哪儿,你注意了么?”
  余皓平复心情,掏出手机,说:“我拍了一张。”
  “查下地址。”周昇摇了摇烟盒,剩下最后一根。
  “别抽了。”余皓说,“对心脏不好。”
  “抽两口。”周昇捏了下鼻子,说,“鼻子堵了,就抽两口。他还是没说那天晚上的事儿。”
  余皓:“会不会是因为以前龙生的矛盾,外加梁老师被家暴,所以他才……”
  周昇沉声答道:“他说话做事,呈现得很正常,龙生的死也不是林寻的错,家暴更不会让他愤怒到想动手杀林寻的地步……记得他的意识世界里么,到处都是雷电,他想毁掉自己,这是比主动坠入潜意识更激烈的行为,必须把他拖回来,再问清楚,是不是咱们猜测的那样。”
  余皓低头查陈烨凯的快递地址,思考着周昇的话。阳光下,周昇却静静地看着余皓,目光十分复杂,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余皓从手机里抬起头,茫然道。
  “没什么。”周昇别过头,摸出手机,寻思半晌,拿起手机,伸长手,给两人自拍。
  周昇:“笑一个?”
  余皓:“你有病吧……”
  周昇:“笑一个吧。”
  余皓望向镜头,和周昇一起被自拍下来,那表情既像哭又像笑,还像被阳光扎了眼。
  “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周昇说。
  “总是如此。”余皓随口答道,他查到了陈烨凯快递的地址,上楼时他特地注意了下被运走的快递,说:“这是个公益组织的地址……奇怪了……”
  “不奇怪。”周昇说,“他想把东西捐了。”
  余皓:“他会去哪儿?我看见他装护照了。”
  周昇:“应该回美国,他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不会回家。又这么把房里的家当清空捐了出去,总感觉很危险……睡觉去,走吧。回去拿身份证,上校外开房。”
  “你确定他待会儿会睡?”
  周昇说:“他昨晚上没睡多久,现在一定很累,我猜飞机上他得睡会儿。不行我也得睡……”说着打了个呵欠:“昨晚总感觉没怎么睡。”
  余皓固执地说:“你中午睡了,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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