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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青山看我应如是-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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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池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圈小沙弥们,动了动嘴,没说话。
  陆长生拍了拍他肩膀,淡淡道:“小郎君可从不心软。”
  嵇清柏坐在外间,隔着道屏风倒也看不清楚里头光景。
  陆长生陪他在外头喝茶,根雕茶海上摆着碧玉茶碗,茶香四溢,青雾袅袅。
  嵇清柏对着陆长生实在陌生不起来,没话找话的聊着天,陆长生心下奇怪这和尚怎么一点都不认生,眼神瞧他的样子像在看位故人,总能莫名其妙地问些东西。
  “陆医成家了吗?”嵇清柏问。
  陆长生一口茶噎了一下,他捂着嘴咳嗽,闷闷道:“还没……”
  嵇清柏语重心长:“不急,你上……看上去就像成家晚的人。”
  陆长生:“……”这是什么好话吗?!
  嵇清柏:“你们家郎君脾气不太好吧?经常对你发脾气吗?”
  陆长生:“?”
  嵇清柏一副很理解他的模样,自说自话道:“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以后就会变好的,你再忍忍。”
  陆长生:“???”这和尚到底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真是不要命了吗?!
  两人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当然几乎都是嵇清柏一个人在讲,陆长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能听着,他唠叨到后面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居然连“你家郎君平时不爱吃花菜吧?这东西好,你劝他多吃点。”类似话都口无遮拦的给念了出来。
  陆长生平时并不贴身凑后主子,所以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们郎君不爱吃花菜?”
  嵇清柏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一时激动,说漏了嘴。
  幸好,里间突然又传来了咳嗽声,陆长生也顾不了嵇清柏解释不解释,放下茶碗,旋身进去。
  没过一会儿,陆长生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做了一偮,并不看嵇清柏,语气平淡道:“方丈,我家郎君有请。”
  嵇清柏站起身,他整了整僧袍,内心不知怎的,渐渐忐忑起来。
  跟着陆长生绕过屏风,榻上却没人躺着,嵇清柏正奇怪,便听一阵车轮碾过地板的吱嘎声传来,他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年郎坐在轮椅上,长发披散着,病容憔悴。
  嵇清柏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缓缓落到了那人的腿上。
  少年郎的眉眼像绣了一面锦帛,微微一动,压下了一纹浅褶,他问:“你哭什么。”
  嵇清柏闻声一震,他迟钝地伸出手,抹上面庞,才惊触到了一抹凉薄湿意。


第36章 廿五
  陆长生没见过和尚一来就哭的,还是当着自家郎君的面。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人,郎君难得没表现出太多不喜来,安安静静坐着,看嵇清柏落泪。
  嵇清柏许是也觉得有些失礼,哭了一会儿便擦干泪,双手合十,略显羞赧道:“贫僧乃驼山寺住持,字清柏。”
  陆长生言简意赅道:“我家郎君姓檀。”说完,再不多加一个字。
  两江盐商嵇清柏打听下来该是姓方,所以一开始就没往佛尊的命数上靠,但这种时候来朝临,还是这般排场的,怎么看都应是个世家。
  对方既然防他跟防贼一样,嵇清柏也不勉强,他又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提议去寺中宿下。
  陆长生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低着头就听见郎君淡淡道:“那就有劳方丈了。”
  “……!”陆长生以为自己幻听了。
  郎君看向他,吩咐道:“让方池去打点。”
  陆长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赶忙应了,下车去找方池。
  留下嵇清柏一人呆在车里,面对着轮椅上的人。
  “我单名一个章字。”檀章看着嵇清柏,突然道,“字仭摹!
  嵇清柏反应过来,温和地笑了下,低声唤了他一句“檀小郎君。”
  檀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与嵇清柏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问:“方丈刚才为何要落泪。”
  嵇清柏窘了窘,含糊地编了个理由:“小郎君长得像我一位故人,突然见着……心里难受。”
  檀章把“故人”两个字放在嘴里嚼了一遍,突然笑了,语气稍冷:“与我长得像的人,可不多。”
  嵇清柏没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单手打着佛语,殷切道:“小郎君是星明照月一样的人物,自然世间无二。”
  大约是此般阿谀奉承听太多了,檀章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他叫了随侍上车为自己梳头,挽了简单的发髻。
  嵇清柏很羡慕对方这一头茂盛的青丝长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正好被郎君瞧见。
  “小郎君还有几年及冠?”嵇清柏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檀章沉默许久,抿了抿唇,不怎么情愿地答道:“四年。”
  嵇清柏只觉两眼一黑,勉强地笑了笑,硬撑着道:“郎君真是,嗯……年少有为,头角峥嵘啊。”
  陆长生重新回车上时,就发现自家主子和和尚之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窒息的沉默氛围。
  他有些丈二和尚地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当着檀章的面直接去问嵇清柏,只能表面老实地坐到一旁,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幸好去寺里的路不远,马车一停,坐在后头一辆车上的小沙弥们已经等不及争先恐后地跳了下来。
  来人排场盛大,连寺里的两个执事也跟出来迎接,博静在檀章的马车外头,扯着嗓子喊嵇清柏:“方丈师父!方丈师父!”
  执事们相对看了一眼,目中都有些忧虑,提防着车外面的方池:“敢问我们方丈可是在车里?”
  嵇清柏听到声音,怕误会了,赶忙掀开车帘,冲着两人无奈笑道:“为师在呢,不得无礼。”
  执事松了口气,与方丈见礼,才问起来的人。
  方池只说是来朝临做生意,遇到了对家找麻烦,伤了些人,想要暂时借住于寺内,好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两执事不怎么赞同一朝宿进来这么多人,但嵇清柏都答应了,他们也只好应承下。
  临近傍晚,香客大多已经散去,零零散散的几个也并不引人注意,方池安排着底下人整理出空的禅房,倒也是不客气,没多会儿就已捣拾妥当。
  陆长生推着轮椅,咯吱咯吱地碾过了大殿中的青石砖。
  经过无量佛像前,轮椅突然停了下来。
  檀章仰头看向金佛,佛眼低垂,慈悲望来。
  陆长生低头问道:“郎君要不要上一炷香?”
  檀章看了一会儿,转过了脸,冷道:“我不信他,为何要拜他?”
  陆长生没敢再说话,推着轮椅不做多停留。
  嵇清柏被两个执事围着,表情都不怎么好。
  “方丈有没有受伤?”内堂执事焦急地问。
  嵇清柏:“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外堂执事没好气道:“博静说你是被绑进去的,他们真没伤你?”
  嵇清柏吓了一跳:“小孩儿胡乱说的话,你们怎么能信?”
  内堂皱着眉:“来的人不是普通人,我刚还见不少人受了伤,那位坐着轮椅的小郎君方丈可知姓什么?”
  嵇清柏不愿多议论檀章,肃了容,言语里带着些训诫的味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既然贫僧有缘遇到,助人为善那也是应该的。”
  内堂还想说什么,却被外堂制止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内堂才放软了口气,说:“弟子们只是担心师父,怕您惹到麻烦。”
  “为师能惹什么麻烦?”嵇清柏不明所以,他笑着道,“都快半入土的人了,吃不了亏的。”
  执事:“……”
  檀章住的禅房虽然不大,但格局却极雅致,因为在山上的缘故,房屋前还有院子,栽着一棵茂盛的玉兰花树。
  如今是夏初,绿叶繁多却看不见几个花蕾,陆长生看了几眼,便没了乐趣,刚要进屋,却见檀章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
  “辛夷花期还没到。”陆长生说,“郎君先换药吧?”
  檀章摆了摆手,是让他闭嘴的意思,陆长生只能退下。
  郎君赏了一会儿树,一错眼,便见一人立在院门口,也不知呆了多久,半点声响也无。
  嵇清柏双手合十,遥遥对他佛了一礼。
  “方丈既然到了,怎么不进来?”檀章坐在轮椅上,他两手闲适地置于膝头,问道。
  嵇清柏其实只是来看看他,开始真没想着要进去,但既然对方都问了,此刻转身就走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贫僧推小郎君进屋吧。”嵇清柏踏入院中,他回寺后便换上了袈裟,金纹红格印着傍晚落日,堪堪灼眼。
  檀章的目光落在上头,撇过眼,神情终究渐渐阴沉了下来。


第37章 廿六
  嵇清柏最关心的其实是檀章的腿。
  小郎君一直坐在轮椅上,两条腿笔直垂着,晋都男子的外袍下摆宽敞,遮住了也看不太清楚。
  嵇清柏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檀章将轮椅靠在桌边上,问了一句:“方丈要喝茶吗?”
  嵇清柏“嗳”了一声,有些犹豫道:“不了,寺里还有别的活要干,施主一个人先休息吧。”
  檀章没动,一手扶着茶壶,慢慢转过脸来,他不说话,目光清清泠泠,落在嵇清柏脸上时像寒冬腊月的雪。
  “……”嵇清柏没好意思再说要走。
  他被小郎君看的脸皮子发冷,又觉着说不上哪里奇怪,于是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坐下来,让檀章给他倒茶。
  “方丈在这儿多久了?”小郎君收回了目光,垂眉顺目,倒没了方才的冷冽,递来的茶冒着热气,很暖手。
  嵇清柏笑了笑:“我跟小郎君差不多岁数时,就已经在驼山寺里了,一晃竟二十多年过去了呢。”说完,他又看了对方一眼,心头有些热,脱口而出道,“小郎君真是好样貌,一来啊,这寺里的辛夷花都失了颜色,年轻又登样。”
  檀章觑了他一眼,低声说:“方丈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嵇清柏:“……”他知道自己话又说多了,但总不能回一句“我都能当你爹了”这种话吧,于是尴尬笑笑,低头喝茶。
  等陆长生回来时,看见和尚在屋里,又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清柏方丈?”他忍不住确认人是活的,“您怎么来了?”
  嵇清柏站起身,朝他施礼:“贫僧正巧碰上檀小郎君,进来喝杯热茶。”
  陆长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伺候檀章那么多年,自家郎君哪是请人进来喝茶的性子啊!
  “陆长生。”檀章突然道,“替我送送方丈。”
  嵇清柏没明白檀章为何突然送客,可这么一想,又显得自己有些厚脸皮,甚是羞窘道:“那、那贫僧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小郎君有什么反应,急匆匆出了门去。
  陆长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人还没动,檀章手里的茶碗突然摔在了地上。
  陆长生:“……”
  两江盐商,宗姓为方,十六年前诞下的嫡子却是个天生有腿疾的男婴,更奇的是,男婴即诞成之日起便不哭不闹,三月可言,百天断字,方宗当家虽可惜此子腿疾,但喜他天才聪慧,不满十岁时便隐隐已有家主之风。
  一日,一位云游的仙者路过两江,见到年幼的方家嫡子后,一时又惊又怖。
  直言此子命数并非方家能承,但只要此子在,方家百年定当鸿运昌隆。
  陆长生算是最早被方家请去为檀章治疗腿疾的,他起初还奇怪为何檀章姓檀不姓方,后来知晓此事,才明白是郎君自己改了名字。
  不得不说,在陆长生心里,檀章的确是极致天才。雷霆手段,谋略才策怕是十天十夜都讲不完。
  但郎君那暴虐成性,喜怒无常的性子,也跟地狱炼火中的罗刹万般无二。
  陆长生伺候了这么些年,仍是每日战战兢兢,这和尚如此冒失,也怪不得会惹郎君不快了。
  檀章摔了杯子后似乎气消了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神色阴郁。
  陆长生小心翼翼道:“郎君要召人按腿吗?”
  因为腿疾的缘故,长年不用,肌肉自然会萎缩,为了保持正常模样,每日都需专人随侍按摩。
  檀章闭着眼,摇了摇头,他方才动气,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此刻殷红渗出了些,染上了衣袍。
  陆长生忙帮着他先处理伤口,等弄好了,又忍不住提醒:“那位方丈手上有长情的解药……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檀章冷道,颇有些不耐,“让他帮我解啊。”
  陆长生眨了眨眼,以为主子在开玩笑:“……要解一年呢。”
  檀章皱着眉,似乎才觉着是个麻烦,自言自语地道:“一年就能解了?”
  陆长生:“???”感情您还嫌短呐?!
  嵇清柏回到前殿,重新跪在佛像前,还觉着耳朵热的厉害。
  他真是跟檀章挨得近了就容易失分寸,想那佛境几万年,又想上辈子当皇帝的佛尊。
  重重叠叠在一起,他居然差点忘了,今世的檀章哪还记得这些。
  自己在这头情深意浓的,怕是要遭人厌烦。
  嵇清柏惨惨淡淡地想,出家人要六根清净,他真是太不争气了。
  长吁短叹了一阵子,又反省了一番,嵇清柏才从无量殿里出来,路过的小沙弥正准备给客人送去素膳,见到他高高兴兴地围着叫方丈。
  “快去吧。”嵇清柏摸了每人一把光脑袋,“别等菜凉了。”
  小沙弥们:“方丈一起去吗?”
  嵇清柏苦笑,他当然想去,但得忍着。
  结果没想到,陆长生半夜又突然找上了门来。
  “怎么了?”嵇清柏随意披上僧袍,开门迎他,“小郎君有事?”
  陆长生只觉得难以启齿,含糊不清地道:“是有点事……劳烦方丈跑一趟。”
  嵇清柏心内惊慌,以为檀章身体出了什么事儿,他明明已经给对方喂了解药,自己法力也用了,怎么说药效也能撑个七日,为何又突然犯病了?!
  “不应该啊。”嵇清柏跟在陆长生后面,他走的很快,最后等于是赶着陆长生往前跑,“贫僧的解药怎么会没用呢?”
  陆长生跑地气喘吁吁,越解释越尴尬:“也不是没用,就是……”他实在说不下去,只能趁着夜色遮掩,神情甚是怜悯地看了一眼嵇清柏,咬牙撒谎道,“反正方丈去看了就明白了。”
  嵇清柏听他这么一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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